(原创连载) 东风西风
以前曾经发过一两章,可惜洗版都没了,现在再接再厉都发上来吧,各位看官,有人的捧个人场,有笔的不吝赐教,有鸡蛋的也狠劲扔吧,我拿回家炒一炒,正没米下锅呢。东风西风 1
第一章 3
第一节 庸俗相遇 3
第二节 山区踏青 4
第三节 人约黄昏 6
第四节 午夜关灯 7
第五节 蒙冤难洗 9
第二章 11
第一节 越洋失约 11
第二节 散步闲谈 12
第三节 男朋女友 13
第四节 有心栽柳 15
第五节 陈年旧账 15
第三章 18
第一节 今昔交叠 18
第二节 白色谎言 19
第三节 域外就医 21
第四节 划来算去 23
第五节 笑话清谈 24
第四章 27
第一节 涉足赌场 27
第二节 夜半景观 28
第三节 中国圈子 29
第四节 事出有因 30
第五节 暗室红灯 31
第五章 34
第一节 等待爱情 34
第二节 伦敦赛牌 36
第三节 黑天白日 38
第四节 归国永别 39
第五节 出国机遇 41
第六章 43
第一节 心头空落 43
第二节 自由之吻 44
第三节 理想家庭 46
第四节 读信误差 47
第五节 老药新汤 48
第七章 51
第一节 对照比较 51
第二节 春节联欢 52
第三节 重逢陌路 54
第四节 博士转正 55
第五节 美人出场 57
第八章 59
第一节 旧灰复燃 59
第二节 读书顿悟 60
第三节 借钱要挟 62
第四节 失疯强暴 63
第五节 玉兰花开 66
附录:人物表 67
附录:全文缩写 68
[ 本帖最后由 娃娃妈 于 2007-2-6 22:59 编辑 ]
1
西风东渐的八十年代,青年人从闭锁的意识中挣脱出来,追求西方思想,体尝西化行为,却受慢半拍的道德观局限,心口不一地为自己的开放作为欲盖弥彰。年轻人破门外涌,到发达国家去,留学成了时尚,一浪高过一浪。第一节 庸俗相遇
一上来互不欣赏,注定没戏。
晓棋,名牌大学毕业生,走在校园里回头率颇高,练过校队的体质濡染着流动美,爽朗活泼的性格使得追求者众。她心里有本账:千辛万苦奔出国,炎炎盛夏哪儿都没去,埋头苦读,把边学边丢的功课门门拣起,不知考死多少颗脑细胞,才凤毛麟角地获取留学名额。为了考研,所有的懒筋都抻直了,所有的心智都激活了,结果来到西方,不舒筋散骨、全盘西化,怎对得起大半年的卯劲苦读?大学每年暑假都游山玩水,最后暑假的壮烈牺牲,若只换来花花世界蹩脚的犹豫,还不如扎脖子算了。仗着天高皇帝远,多见识一下各路豪杰,还损失什么不成?何况活在海外,不像西方人一样洒脱,难道还像国内缩着手脚、望着周围、怕着上级?
培训期间真是夹着尾巴做人,中规中矩,不敢越雷池半步。眼瞧着同学因伪造导师签名被取消出国资格,气也不敢生,更别说搞联合抵抗,小事往大里闹了。那时只有下级服从上级,该打击的打击,该吊销的活该吊销。
阿成,海外华人,一表人才的公子哥,家乡的女孩追他成疯,相互嫉妒、掐架,而他,轻巧的一个鸽子翻身,就飞翔在异国的留学路上。他一上来就没认真,压根没往有戏那儿打算。他心里有本账:家里定了亲,是门当户对的姻缘,旗鼓相当的家族联姻,大树临风不倒、万古长青。如今,订亲女友不在身边,万里之外触不着家法,谁还多嘴告发回去?告也不怕,女朋友现成就有,旧的没去,新的已经排队等在家门口。
祖荫父爱并不妨碍奋发有为,仗着头脑聪慧、勤奋向学,阿成学习一路领先。兜里揣着大把钞票,阿成从东南亚来自费镀金。用英国硕士文凭回去找外企工作,就是黄金万两人上人,不用接父辈的班做餐饮、搞农贸、炒地皮、开车衣厂,老辈华侨在海外靠勤劳刻苦挣下一片天空,新一辈站在老子的肩膀上,学管理、搞实业、开银行,倒买倒卖、见缝插针,为这,阿成需要洋学位当垫脚,最终打入主流社会。
八十年代,大陆人家一贫如洗,即便有点级别,顶多住上几室一厅,用上平面直角,离家财万贯相隔甚远,跟国外的资产相比实属小巫见大巫。
晓棋擅玩好动、云游四方,大学里肆意地戏水弄潮,身为学生会将领、学术沙龙经理,办舞会,搞球赛,一展青春风采,尤其在男女比例失调的理工科大学,被男生蜂拥的女生,显出乾坤在握的自信。她很钟意自己的身高,一米六八,高一寸太傻,矮一寸没派,沾边数学的黄金分割。
出国,晓棋只想拿到学位,镀上的是金是银不管,反正大家挤破头地奔出国,她也得风口浪尖地弄弄潮。区区一个洋学位,能折成三室一厅、冠名副教授早已富富有余,只淋一淋霏霏洋雨,看一看外国的月亮,履历表上多一笔异国颜色,已经够本。
曼城,这座挤满各色人种的中型城市,乍一看不错:古建筑成群,各个精雕细刻;新建筑高挑耸立,忽东忽西;购物中心富丽堂皇,行人广场纵横开阔;穿城电车四通八达,国际机场百忙无闲;天空上万鸟攒动、呼啸带风,地面上肥鸽结伴行乞,眼睛专门盯着行人手中的吃食;一间著名的文理综合学院,就座落在市中心地带……。刚到此城见一点皮毛、拍些到此一游的照片,回去跟亲戚朋友有的吹嘘;待久了令人生厌,只进修一年的人,恨不得一秒钟都不多待,买些洋货、打好行装说走就不回头;再呆久了,又如处惯了的老情人,勾魂吊魄的不忍离去,申请不到居留就黑着滞留,等待十年一次的居留大赦。街头废品无处藏身,在街面随处飘零;地上狗屎成灾,无家路狗大摇大摆地逍遥过市,目中无人地随地拉撒;文明用语无处不在,随时贯穿耳骨,连你就手开个门,后面跟进的人也要大声感谢你;分明是你借用她的东西,归还时,她却本末倒置地重谢你。这里曾经发明了世界第一台电子计算机,笨重庞大得几个房间都装不下,跟便携电脑没法相提并论。曾经的辉煌并没带来经久不熄的繁荣,此城的经济漫步泰然,悠悠度步间帝国向衰,牛耳不执。曼联足球队不管踢得如何,名气响彻云霄。
此城最吸引中国人的是座落在闹市区的唐人街,几条交叉街道上星罗棋布着中餐馆、国货铺、中药店、礼品店、图书录像社等商家店堂,总有地方打酱油、买咸菜、吃上一口嫩豆腐,生病能耗脉看中医,脑袋空空去读中文刊物。
理工学院电化学系的导师告诉阿成:一位中国女生将要前来与他做同一课题。这个瞬间,晓棋的名字种植在阿成心头,他默默盼望来一位漂亮女孩,般配他的翩翩风度。还没见面就想入非非,将未来女同事收归到追逐猎捕的瞄准镜头里。
晓棋才不想男朋友交在工作台前,庸俗!同一实验室、同一导师、同一课题,再一同回家、一同吃饭、一同刷牙,莫如趁早一同走入坟墓。又不是东方面孔都死绝了,系里的亚洲人数不胜数:大陆的、台湾的、香港的、韩国的、日本的、新加坡的、马来西亚的、印度尼西亚的,一口气捣不过来。没劲儿,她可没动吃窝边草的念头:同事变朋友,好合不好散。何况,国内男友人才出众,是她横刀夺爱抢来的“战利品”,更该珍惜呵护,她可没想另觅新欢。
刚进实验室,晓棋根本没注意阿成,阿成对晓棋有些失望。
中国女孩看男孩,先把头仰到一定角度,但凡身高够不到视力所及,一律自然淘汰。不到一米八,西边凉快去!阿成个头不高,晓棋从没正眼打量他;海外男孩看女孩,先看面孔,然后用目光丈量三围。阿成没瞧上晓棋的身材,是个直筒一贯到底,其实,身材跟穿衣紧密相关,国产服装没有立体剪裁,不能性感包装,同时,阿成没瞧上晓棋张扬的性格:说话大声大气、一惊一咋地虚张声势,哪有端庄女孩温良娴淑的样子?
他俩一上来互不欣赏,注定没戏,与家里订了亲、国内有男朋友毫无关系。
好上以后,他们总爱讥笑对方,谁都把对方眼里的缺憾恨得牙根犯痒。东南亚男人身高普遍偏低,阿成还算中上,他从未觉得自己身高“半残”,那是中国女生的无稽之谈;晓棋肩宽腿长,自以为匀称上档,哪有不达标之理?国情不一样,有理拎不清。谁让是把柄呢,就得时不常挂在嘴边,尤其被对方噎住,一定抬把柄的杠奚落对方,通一通心头之堵。
[ 本帖最后由 娃娃妈 于 2007-2-7 21:32 编辑 ]
2
第二节 山区踏青挟风携雨,谈性大发地聊天说地。
系里组织徒步郊游,要求自带午餐和雨具。
清晨,太阳明晃晃地悬在半腰,轻风摇曳着婀娜的树影,翠绿的春色铺满街道。晓棋穿上丝绸套裙,轻飘飘地上了路,自作聪明地没带雨具,这等艳阳天怎会晴转阴雨。阿成穿的是马甲休闲装,结实多功能。系里包了一辆豪华大巴,雄赳赳地开往目的地。途经古朴娴雅、安静有序的小镇,再就是沃野千里的农场。到了风景点,大巴放人下车,开到终点等候。三十里的徒步路程,是忽上忽下的泥泞坡路,还要穿过有牛吃草的牧场。
没想到,山区的天说变就变,一会儿阴风,一会儿细雨;一忽儿浓云蔽日,一忽儿晴朗万丈。太阳特爱耍性子,云层中钻出来踱方步,温暖阳光照得人通体妩媚,手搭凉篷举头一望,太阳赶紧扯云遮羞,呼风唤雨惩罚人们的眺望。等到人们睫毛滴水,不期然低下张望的眼睛,太阳又调皮地探身出来,喜气洋洋撒来万道金光,给萧瑟颤抖的身体照明供暖。也许,太阳与云彩遵从的是轮流坐庄的游戏规则。
没有雨衣,晓棋差点惨到了家,穿得单薄轻飘,下雨时,丝裙紧贴在身上,冷透骨髓;没穿旅行鞋,跨越牧场时满脚泥淖,一个踉跄差点儿滑个跟头,旁边的牛群险些笑出声音。一位健壮的德国男生,脱下他的厚毛衣硬塞给晓棋,他自己只剩衬衫。毛衣,刮风时漏风,下雨时吸水,出太阳还要用体温烘干,虽然毛病多多,但晓棋倍觉感动,毛衣穿在身上,内心一片温暖。跟此男生照过几次面,招呼过哈罗,没说再多的言语。德国人高大俊朗,颇有男子汉味道,眼睛是晶莹的天蓝,别有洞天。对此国际友好,晓棋自有界线,他们洋人高鼻子、蓝眼睛、吃肉带血,跟中国人塌鼻子、小眼睛、吃菜也要做熟中间隔着一座山,两者认同需要时间,人种哪能随便混杂。据说,异族婚姻持续不超过十五年,晓棋满脑子地久天长,没往洋人堆里动过心思。
中午,大伙陆续聚到乡间酒吧,歇脚午餐,喝啤酒聊大天。
打开三文治,这是同公寓的西班牙女生教晓棋制作的:涂过假黄油的白面包,中间夹两片火腿肉和西红柿片,吃起来味同嚼腊,眉头不觉皱了起来。出国三个月,跟阿成是半生不熟的同学关系。阿成见晓棋闷在那里,凑上前来搭腔:“知道中国人吃不惯西餐,三文治不行吧?来,尝尝我买的炸鱼薯条,刚出锅,起码换换口味。”
晓棋不客气地尝了一口,还是西餐,也不怎么的:鱼是没骨没刺的白肉,裹上面粉热油里滚熟,再撒上胡椒盐和几滴醋,咸淡倒有,炸香也在,跟中餐比,仍觉得缺滋少味,吞咽机械。
“你等着,我去买饮料。”阿成走去柜台。平时围绕着晓棋的中国男生今天全部缺勤,正是接近的机会。
坐在餐桌旁,晓棋怀念起国内的野餐。曾经一帮人去十二渡河,鹅卵石旁支锅,烧起木柴煮鲜蘑鸡蛋面,香喷喷的你争我抢、风卷残云地吃下,口感赛神仙。鲍鱼菇是到防空洞里探险,偶然发现的人工养殖,她跟女友决定采掘尝鲜,刚揪下一把,洞口传来嘈杂的人声,惊慌中,她俩将蘑菇胡乱揣兜,向着防空洞另一端撒丫子猛跑,两人都是校队运动员,跑起来又轻又快,长长的防空洞另一端也是出口,见到阳光和人流,她俩放慢脚步,压下惊慌,装作没事人一样走开。好险,被抓住的话,恐怕得挨处分。几朵野餐野菇,漂着历险的玄香。
阿成手上两瓶可乐,递给晓棋一瓶。她谢过并跟他东拉西扯:“英国人没在吃上下功夫,清清寡寡吞下肚,如此的没滋没味。”
阿成笑了:“英国人就是没花时间下厨房,没花心思琢磨吃菜,全副精力用于制造枪炮,才成就了日不落大英帝国嘛……”最后拉了长音。
晓棋觉得他在耍花腔,顶撞地说:“中国人,就要在厨房下功夫,一把菜刀征服世界。”说着话轻晃手豌,好像手里握着家伙。又添上一句:“征服世界人的胃口,让嘴馋都带中国味儿。”
阿成附和着:“有希望啊,中餐馆已经遍天下了。”
后面栉风沐雨的路程,他俩并肩同行,跟大队人马拉开距离。接着刚才的思路,晓棋讲起十二渡河的野游:“北京郊区的山里,树上挂满黄绿色的柿子,看着真眼馋,摘下来一尝,耶——,涩得人舌头痛。”
“什么是柿子?”
“你从没听说过?就是传说中的人间仙果。”
“山里有条又小又长的溪流,往上的路特崎岖,我们只好推着车走。”
“什么,推车上山?”
“当然,路又小又陡,还骑着不成?”
“原来是脚踏车呀,我想成汽车了。”思维两岔。
总盼着那条溪水汇成大河,为一个盼头登了几小时山,据说十二渡河风景绝伦,可我们没找到!不知怎的,就到了一个大水库。有人建议下去游泳,我说没带泳衣,他们说:没人带泳衣,不需要泳衣!”
“哇,中国已经这么开放了。”
“你以为还男耕女织呀?我们都是前卫。头天晚上,女生还睡在男生宿舍呢。”
“你们……”阿成一脸惊疑,表情有些走样。
“别往歪邪的地方想,只是借宿,打发男生通宵打牌,因为女生楼半夜上锁,想出去还得跳楼。”
“管这么严?”
“当然。楼我跳过,没事,一人多高的地方有个平台,下面有男生接应。我没去游泳,帮他们看车。困了,把车锁好,躺在堤坝上睡大觉。清晨四点就出发,在男生宿舍没能睡踏实,两点钟的时候,有男生回屋睡觉。”
“这么多人住一间?”
“五六个。我们在上铺,挂着蚊帐,但没睡踏实。”
“有意思,中国的男女已经不是授受不亲了。”
“有人把我叫醒,他们游完了泳。我骑上车就飞奔下山,这回全是柏油路的大下坡,嗤溜一下就沿着盘山路转到了山底。一名同学连滚带爬地超小路冲到我面前,脸都急白了,话也说不出来了,最后才搞明白,我把他们的车钥匙拿走了,他们都困在山上没车骑。”
“你真粗心。”
“我没走脑子,糊里糊涂地醒了就下山。很惭愧,于是把我的车给了拦截的男生,他拿了那些钥匙重新朝山上骑。身旁的男生要骑车带我,我不同意,他有女朋友,我让他带他女友,可那男生强调,他跟女友烂熟,没有动力,带我,正因为没有男女关系,才能强迫产生驱动力。”
“也是。”
“哪门子逻辑?不过,那女朋友也坚持,我就随了他俩。风很大,男生让我抱着他的腰,撒野似的飞车;路很远,从下午一直骑到傍晚,才在小镇歇下来,等待后面的大拨人马。后面的一人骑俩车,把我的车子带了过来。”
“其实你应该在山下等他们。”
“明眼人知道什么应该什么不应该。我有个浅浅的预感,那男生拐弯看上了我。后来我去那女生家,男友也在。我们聊到钱仲书的小说,当时是大毒草。”
“是书还是草?”
“你咋白痴呀,好书都是毒草,这叫颠倒黑白的时代。那男孩子拉着我的手,让我跟他去。我拉女友同去,男孩不让。我一跺脚就跟他去了。”
“去借书?”
“书没借到,他家汗牛充栋,书香满堂,找了半天愣没找到,结果就聊大天了,后来我赶紧回到女友家,不然是荤是素有嘴说不清了。女朋友是永久的,友谊非常可贵。”
阿成陷入沉思,原来中国女孩不是他想象的拘谨落伍、少不更事。
晓棋白拣个扛相机的,阿成给她四处拍照。三十里漫漫山路,红土绿坡、白羊花牛的景色千篇一律,有说有笑,不觉消除了旅途劳顿。仗着在校队练过严寒酷暑,三十里路还能挺住,只觉得跟海外华人说不清、道不明,人文背景不同,沟通很累。
阿成讲了一些他们的当地风情。他听说共产国家的女人呆板、保守,晓棋却活份开朗,他有点儿喜欢她的神采飞扬了。
郊游之后,两人熟络起来,冲破仅仅是同学的隔膜。
[ 本帖最后由 娃娃妈 于 2007-2-7 21:33 编辑 ] 慕名来献花!么么!:) $送花$ 动作真快$送花$ $送花$ $送花$ 呵呵,八十年代,我还小p孩呢
3
第三节 人约黄昏谈咸扯淡,一晚上酒红灯绿。
天气简直坏透了。风声骤响,天色阴暗,黑云矮矮地压在头顶,雨斜斜地飘下,阴森得好像大难临头。这是晓棋出国以来头一次正经下雨。早听说英国天气不好,可头两个月春色可餐,雨下得细细密密的不着边际,没一会儿就明媚春光洒满街了。据说如此持续的好天气,七八年才来一次,其周期巧合中国的政治气象,七八年一场风云突变的革命。
街上的人对下雨习以为常,他们不用雨具,昂着头、直着脖子漫步雨中,任凭天气诡秘,任凭风衣鼓涨、领带歪斜,个个行走自如,好像雨下在别处,不落人身。自从缩着脖子跑进实验室,晓棋再没出去。这场雨,一下就是一整天。
阿成貌似漫不经心地问晓棋:“你什么时候请我吃饭?”
“我请你干嘛?”
“今晚成吗?”
“今晚就今晚!”吃了他几口炸鱼惦着偿还呀?晓棋心里嘀咕。
这种天气,有客上门总比形单影只强。留学的日子清寡孤独,大家都是散兵游勇,没有国内人围人绕的热闹,少了聚的欢欣,缺了散的失落。请男生来吃饭不是第一次,何况阿成没够上晓棋的选择标尺,因而不用准备自己,随随便便答应他来,轻轻巧巧应付他走,里外里驾轻就熟。男孩儿见多了,应变来它个随机。
傍晚,阿成精精神神来敲公寓大门。他一身牛仔衣裤,新剪的平头沾了摩丝,齐刷刷地立着,特地又刮了胡子,飘出幽幽的清香,顺道从唐人街买来冷冻半成品:锅贴、豆豉排骨、香芋扣肉,开水一蒸、油锅一炸就是现成的餐点。
晓棋本以为,自己不高明的厨艺即将曝光,没想到这顿饭竟成了“自助餐”,干脆说是阿成请客算了,瞧这弯子绕的,国外长大的人叫她琢磨不透。幸好,她准备了加饭酒,两人在厨房忙乎一会,饭就加工好了,两人落座在客厅的餐桌旁,觥筹交错,边吃边聊。
仔细打量阿成,晓棋发现他长得相当英俊,粗重的剑眉下一对中国人少有的大眼睛,谈笑中烁烁生光,挺拔的鼻粱和形状矫好的嘴,匀称地摆放脸上,特别容光焕发。阿成脸色粉白,怀疑他混有其它血统。晓棋好奇地问:“你是纯种中国人吗?我是说,你有没有外族血统?”
“为什么这么问,难道我不像中国人?”
“因为,你具有了中国人梦寐以求的审美要素:大眼睛,直鼻粱,白肤色,才令我疑窦顿生。”没有恭维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阿成却上心了,早知他的形象优势无往不胜,还没放钓饵,鱼就在咬勾,他得意地飞飞眉毛,一脸无辜的样子:“没有人把我当混血儿,朋友全夸我长得好,可你不拿我当中国人,真难过!”他眨眼耸肩,摊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可爱的小动作,逗得晓棋想笑。
“有的女孩喜欢男孩黑一点,不反光、不惹眼,别的女孩不来抢。我倒喜欢小白脸,干脆利索,上得起镜头,难斗更要花心思,有的是乐子。”没想勾引,偏偏显出暗示。
阿成直直地看向晓棋,她脸孔微红,本想谈谈她的小白脸男朋友,可是跟同事说私事不知深浅,还没到知心朋友的地步,话题不该再往下走,到了喉咙又咽了回去,掉转了话题:“你常读中文小说吗?”
“我倒希望能常读。市中心的中央图书馆里有间阅览室,里面全是中文图书,还有中文录音、录像带出借。”
“知道,已经办了借书证,可惜小说多是港台的才子佳人、贫女富男,看了觉得有距离,思维方式不同,我们经历一番政治苦难,思想沉重,他们平步轻云,钻营在金融世界,一切观念都靠金钱衡量。那些书我看不下去,只有大陆的书读起来丝丝入扣,就像发生在昨天。你没正面回答我,为什么不读中文书?”
被逼无奈,阿成只好投降招供:“我不会看中文,只会听、会讲。”为了认识晓棋,他强化了好一阵国语,才说得八九不离十。
闹半天,跟一个不识字在交谈,晓棋觉得有趣:“看不出你没文化呀。”
“我自小上的是洋学堂,听说读写全是英文。中文是从朋友处偷来的,他们上中文学校,英文没我的好啦,发音怪怪的。我可以帮助你提高英文,假如你不介意。”
“太好了,以后多劳你费心提携。”有人不吝指教地帮忙英文,好事一桩。晓棋早就发誓,要练就一口流畅的英文,走到哪儿都吃得开。
英语,在国内倒是学了十来年,上中学时尽是革命长革命短的,上大学后满篇跑的是飞机火箭,出国培训学了黄瓜土豆,简单生活对付了,看科技文献、跟导师讨论不成问题,社会上一转悠,就显得舌头短、口角不利索了。晓棋会讲土得掉渣儿的京片子,说笑起来炒崩豆一般,朋友夸她跟说相声似的;正经起来,她会谦恭有礼地用尊称,很得长辈宠爱。现在说起英文,不得已地精练,根本全用祈始句,连她自己都倍感枯燥,不愿张口套辞儿。阿成这个师傅得抓在手心里,光为学一口地道英文就不可估量。
阿成仍在殚精竭虑,也许,影像世界可能诱发机会:“我很少读小说,一本书看好几天,不如电影,两个小时就看一个完整的故事,脑子里留下立体图像,比文字清晰。”
晓棋不同意:“小说写得出来的意境,电影未必拍得出来。”
“电影拍得出的画面,小说能描绘出来吗?”
“小说可以在家看,挑爱看的地方看。”
“录像带可以倒带看。咱们不争了,以后我请你看电影,你看过一本小说就讲给我听,拉勾?”阿成很有埋伏地伸出右手小指头。
“拉勾就拉勾。”晓棋兵来将挡地也伸出小指头。
阿成把晓棋的手勾向面前,隔着桌子亲了一下,温存地笑看一眼。晓棋不由手指发痒,点点电流直通心尖。好久没有男孩子碰了,心中陡地升起欲望,又害羞地赶紧抽回,打岔地说:“饭吃完了,我收拾桌子吧。”
晓棋刚站起来,阿成赶忙帮她开客厅的门、厨房的门,然后从她手中抢过饭碗全部洗净。晓棋很纳闷,男孩子如此勤快,从没见过这样反客为主的人,一顿饭变成倒请:他自带食品,还负责蒸煮洗涮。
收拾完,从厨房回到客厅的沙发上,晓棋问:“你除了去学校还做什么?”
“不读小说,只好看电影啦。”
“别车轱辘话来回说嘛。”
“好好好,我还吃饭刷牙。”
“每吃顿饭刷一次牙?牙床都该刷豁了。”
“你没有听好嘛,我吃饭,逗号,我刷牙,我看电视,我睡觉。”
“完了?每个人都做这些呀。”
“没完嘛,这不活得好好的。”阿成故意曲解。晓棋发现他挺幽默。
“念完书,你当然要回马来西亚了吧?”
“哪里给钱多,我就去哪里,没见我鼻子长吗?因为到处闻着钱味。”他抻抻鼻子,脑袋左探右伸,像在寻摸味道。阿成又发挥地说:“可惜出生前鼻息不灵光,不然一定投胎到大富大贵人家,如今金银在手、车马在侧了。”
“还天马行空,独往独来呢。”
“什么天蚂?再说了,我可不要独往独来,得儿女成行。”
像阿成这样,读书赚钱构成生活的全部,不用思想、不用伤神、不用关心国家,活得轻松也是一种方式,苦思冥想了半天,把自己搞得精神疲惫,对人对己对国家未见得有丝毫益处。晓棋想学阿成,活得自然天成,追求钱财、幻想家庭本是生活的基本组成,追求理想、幻想未来全是大空话。
阿成故作神秘地补充说:“还有一件事,我要做。”
“什么呢?”晓棋竖起耳朵。
“追女孩子啊。”阿成一脸得意地道破谜底。
“当然啦,你们这些花花公子,不追女孩子就活不下去了。”
“可别这么形容我。我是个普通男孩,花花公子的边都沾不上。”阿成希望用魅力征服女孩。
在国外被称为花花公子有些过份,晓棋不懂,还以为抬举他呢。时间已晚,应该逐客了,刚要开口,突然门铃叮咚,晓棋好生奇怪:“这么晚了,谁还上门?大概是找其她女生的。对不起,我去应个门。”晓棋上楼开门去了。
不巧,来人是“关灯”。他怎么专挑夜阑人静的时候上这儿来拜访?
[ 本帖最后由 娃娃妈 于 2007-2-7 21:35 编辑 ] 是不是太铺天盖地的长啊?
先歇口气
要不要看有人写的评论啊?
4
第四节 午夜关灯考来核去,互试深浅。
“关灯”是一位老中的外号。晓棋从没把他的故事声张出去,这不,他弃而不舍地又找上门来。
老生辅佐新生,是中国留学生的传统。此人比晓棋早两年出国,对本城熟门熟路。晓棋刚到时,关灯热情非凡,领新来的一起去买菜认路,介绍体育场馆、公共设施。关灯跟晓棋同系,他身材高大,相貌平平,靠着刻苦用功、潜心向上,从中国偏僻乡村混迹到北京高校,高考外语成绩为百分制的四分,幸好仅作录取参考。大学期间,关灯废寝忘食地猛啃英文,最后考个全专业第一,获得了留洋的锦绣前程。
出国一年后回国探亲的途中,关灯遇上一位空姐。
八十年代初期,招考第一批空姐场面浩大,但凡有点姿色、又幻想环游世界的女孩,都簇拥到报名地——北影厂。在工人挣三十六元的时代,空姐月工资两百,不能不说是极大的诱惑。饰演“马老四”的演员把大门,看着不顺眼的一律拒之门外,这是第一道面试关。进门后笔试加口试,好不热闹。一位身高一米七二、天生丽质的名演员千斤都落选了,她整天电话招生处,搬出她爹的大名死磨烂缠,终于靠着花言巧语挤进招生窄门。被录取的空姐是万里挑一,个个妖娆妩媚、聪慧灵秀。关灯的女朋友就是其中一位。这也反衬出留学生在社会中的居高位置,回国招亲的话门庭若市,同事邻里走马灯似的来引鉴人选,场面不比考空姐逊色。
晓棋刚到没几天,关灯就把女朋友的照片从书桌上委屈到了抽屉里。晓棋不一定能跟一代天娇的空姐等量齐观,但关灯觉得她有头脑,有学识,爱体育,又凡骨肉身地近在眼前。晓棋没把关灯列入候选范围,倒不是她歧视乡下人,而是关灯的作派叫她无法容忍。他总爱炫耀自己智商高、无往不胜、深得导师推崇之类,还猛不丁考问几句英文单词,无论会否,晓棋一律以“不知道”回答他,用装糊涂顶撞他的自作聪明。晓棋瞧不上关灯的春风得意,不就是会念书嘛,哪至于尾巴翘翘,掂量不出自己的真实斤两。
头天到系里,导师的开台锣鼓是请晓棋去唐人街吃中餐,也捎带上关灯。拿到菜谱,上面一个英文词晓棋不认识,转头问他,关灯回说:“那是duck,你就来一份吧,挺好吃的。”
晓棋没吱声,随了他不清不楚的解释,上菜后发现duck原来是鸭:“真抱歉,鸭肉味腥,我从来都不吃。”
关灯说:“那你干嘛点鸭?”
“你没翻译duck就是鸭呀!”
导师礼貌周全地微笑解围:“喜欢吃鸡吗?”
晓棋点头。导师把他的菜跟晓棋的对换了。中餐西吃,每人一份,自己负责眼前盘子里的内容,不向别人盘里动筷舞叉。关灯在一旁嘀咕:“导师请客,你也不将就将就。”
晓棋笑笑,并没计较。罗卜白菜人各有爱,晓棋从不勉强自己,不爱的东西不吃,哪怕饿着。她把这个毛病提升为信仰,只要坚信某种食物属于不吃类,她绝不碰一下,像牛羊肉和茴香等奇味食品。
关灯住在与晓棋同一宿舍区,楼房看上去是落地大三角,瓦片从宽宽的底座上层层叠叠斜摞上去,直到房顶,总共四、五层楼高,看着却像卧在地上,窗户突兀地支楞在斜屋顶上,像唐老鸭睁开的眼睛。宿舍里面设计奇妙,峰回路转,头一次进去的人保证走失方向。一套公寓八人合住,睡房每人一间,厨房、卫生间和客厅公用。
一次,关灯请晓棋吃饭,他的房里有简单家具和零星衣物。坐下不久,关灯出去拿饮料,回来没见到晓棋,又出去找,再回来还没见到,他打开衣柜翻了翻,趴在地上检查床底下,又动了动桌椅,还没找到,他气急败坏地又出去,晓棋马上现形坐回椅子上。
关灯再次回来时吃惊极了:“你上哪儿去了?我耽心你出去后回错房间,等在其他男生屋里。”
“我哪儿都没去,就藏在这里。”
“不可能,我上上下下找了个遍。”
“我绝对没出你屋门半步!”
关灯马上聪明起来:“那你一定是爬出窗外,站在斜屋顶上了,危险不危险?”
哪至于豁出性命去考核他自吹的智商,晓棋也没有隐身功夫,只把几件衣物搭在身上,坐在地上变成烂衣堆。关灯没能通过晓棋的测验。说好是请她来吃饭,关灯却坚持叫她炒一个菜,并发出大男子汉宣言:“女人天生爱厨房,烧菜是女人的本领,女人的属性,不会做饭不是好女人。”
晓棋也没能通过关灯的考核:一个黄瓜炒鸡蛋,鸡蛋下得过早,被油熬了;黄瓜炒得太久,老了,最可怕的是忘记放盐,没咸没淡的难以下咽,后加进上的盐,颗颗粒粒分离在菜味之外。关灯多少有些失望,缺少厨艺的女人娶回家只能是花瓶,农村出身的关灯还没奢侈到只注重摆设、不注重实用的地步。晓棋确实厨艺欠佳,从小没练过,大学吃食堂,出国后一切从头,兴趣倒有,就是火候难把握,炒出来只能凑合自己。
不久的一天,关灯到晓棋宿舍闲坐,晚上十二点了,话题聊尽,他还没话找话:“你要当心爱滋病。”他想将话题引申到性生活上。
“在哪儿?谁有爱滋病?”
“只是劝你多加小心,爱滋病是怎么传播的?”
晓棋觉得他多管闲事,这病根儿说出来太刺耳,一个“性”字她还从没当着男人单说过,像复杂性、单调性、伦理性、一致性这样的大名词,说出来带“性”不觉得拗口,孤伶伶排除定语,只留后面一个字,说出来需要赤裸的勇气。晓棋把麻烦绕过去,眼睛看着别处说:“我怎么知道。”
“你连这个都不清楚?”关灯马上认为她是个单纯的女孩。
晓棋掏出一个精巧的小塑料盒,里面是药丸大小的桔精糖,用拇指顶开盒盖,无聊地吃下一颗。
关灯见状大喜,猜想她在邀他入局,随口问道:“那是什么?”
“你来了这么久,还不知道这是什么?这是Tictac,街上每个店都有的卖。”
卖弄地晓棋故意用了句英文夹在话里,回报关灯设置的鸭冤案。她开玩笑地补充说:“这是毒药,你不考虑来两颗?”
关灯却想歪了,自以为心领神会,戏谑地说:“你们女孩子吃的玩艺,我吃它干嘛!”
什么时候桔精糖成了女孩子的专利?晓棋懒得跟他理论。关灯被晓棋的洒脱坐姿吸引,悄然凑到她身边,全身贴过去,用汗湿的手摸向她裸露的胳膊,由下向上移动,含情脉脉地说出他的绰号来源:“咱们,关灯吧!”
冰肌玉骨的胳膊被黏湿的一摸弄得心底起腻,关灯脸上粉刺的反光更让晓棋心生反感,因为是孤男寡女,凑一起就得关灯过夜?走到房门旁的开关处,晓棋回望关灯,他正准备脱衣。不料,晓棋把门重重打开:“送客,今天太晚了。”
关灯不解晓棋何以态度突变,他怏怏站起,嘴里嘟囔着:“那你干吗吃那种药?”
终于明白误会所在。关灯居然不知道,即使是避孕药,也得医生开方去药店买,街上的零售摊点不能随便卖药,吃死人谁负责?看来,关灯是个假英国通,处处摆出知天晓地的架式,居然把糖当药,笑死活人。
[ 本帖最后由 娃娃妈 于 2007-2-7 21:36 编辑 ] 原帖由 娃娃妈 于 2007-2-6 22:55 发表
是不是太铺天盖地的长啊?
先歇口气
要不要看有人写的评论啊?
如洪水爆发。评论也精彩,看,呵呵$汗$ 是有点长,一下子就轰炸过来了
轰炸被寂寞轰炸
把掩护心的围墙震垮啦
就露出心事密密麻麻 这回的题目让人想起了麻将牌:o
慢慢看东风吹来西风又起:) 你不理我了,我只好继续读小说。
现在我把她读完了。
我又想起了郭峰那句歌:从来没有人如此,打动我的心。
自从毕业来,几乎读不进任何小说了。记忆中只有三次例外:
一次是读刘震云的小说,带着听小道消息的心理读进去了,但心(感情)是不相干的;
一次是不知为什么,一夜忽然抱起红楼梦,一气读完,有一种过来人深深的感动,完全不同于少年时的感觉。至今分析不出那种感觉是什么。
第三次就是读你写的东西,尤其是这篇。在你写的东西里,读别的只是好奇,只有这一篇令我心动。
说说我的感觉吧。
首先我不想评价文学作品,那样太累。宁可跟你瞎聊,为此,我把我对你的认识,以及对作品中那个“我”的认识,混为一谈。因为现在,我没法把你和那个“我”分开,我脑海里就是一回事。如果这对你有所冒犯,我就先说一声对不起。
这注定了我下面写的,不知算什么:既不是作品评论,又不是瞎聊天,可这两者又都是。管它呢。条条框框太多就束缚思路了,干脆不管体例了。
由于我是分三次读的,第一次读了前两章,第二次读到第五章,第三次读完。三次感觉都不一样。
第一次读时,我是完全站在你(你、“我”不分,下同)一边的。我惊叹于你的易感与细致。你把自己的黑夜,解析得如此细致入微,即使自觉细密如我者,亦只得甘认疏廓。我喜欢这种细致入微的感觉。
光是细节,不说明什么。难的是入微。万界唯心,心就在入微境界,方可体会。我不知别人看了是什么感觉。你小学一年级时坏笑的模样,我都历历在目。
所以即使你的细节有针线不到处,我也能一气联上。所以我感觉你的细节已达到了“活”的水平。这也许是错觉。对此,最好由不相干的人来下结论。总之我觉得,在你的细节背后,有一种特别的流畅感。这是你一向的风格。这恐怕就是心的作用罢。
其实这正是你为人的特质。你做人做事,讲的就是一个心。违什么,也不能违了心。所以在人不觉得甚难过处,你却难过,如你对宗立的种种千回百转;在别人难过处,你却一挥而就,如对阿成。这是你的底质决定的。
在这个回忆中,(我这种说法你不会生气吧),你是一个非常易感,而又蒙上沉重理性的人。你不能象阿成那样,生活在一个完全感性的,或者说人性的自然而然的状态中。宗立就是你的十字架。而阿成,成就了你的一面镜子。
阿成是你的黑夜,宗立是你的白天。你在黑夜也白天之间艰难地选择。
头一次预约就被外遇冲了,这真是一个绝妙的情节,生活比戏剧还戏剧。从这里,我一下就被吸引,投入了。
易感的一面,使你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黑夜。可白天又时时缠绕着你。你有许多虚妄的陈辞,如什么开放啦等等,不值一提。那是属于“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范畴的东西。真正的问题在于,你是谁,你不知道,从始至终都在问这同一个重复的问题。有时你觉得明白了,其实你是迷失了;而在你以为迷失的地方,也许正是你本我的显现。
与阿成外遇,你以为自己是迷失,其实这正是你有望解开“我是谁”之谜的开始。
你始终不敢正视这一点。究其根源,在于你的文化基因中,积淀了太多大陆国家的理性因子,而与海洋国家的感性因子格格不入。结果形成类似“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矛盾。
你只有在黑夜中,才肯承认那个本我,是你自己。你从小到大,都觉黑夜那是肮脏的东西。除非给黑夜披上一件白天的外衣。否则你就缺乏安全感。整个留学经历的心理“功能”,在于你为自己设置了一个黑夜特区,建立了一个黑夜与白天的隔离机制。可你不能让黑夜象白天那样合理合法地存在。为此你感到极度不安。与此相关的自我心理分析包括:“艳遇?不对,出格?不好,把持不住?不在理,不经意的错误?这还差不多!”你已经把黑夜定位于错误。就象我以前的情人似的,管那叫“做坏事”。
你认为黑夜好,但不安全;只有白天安全。这是你的心病所在。
第二次读的是中间部分。这里最有光彩的是阿成。
难得你把男人的情写得如此传神。非亲身体验难以想象。这一点我觉得你是值得羡慕的。有的人,活了一生,其生命质量也达不到很高,可是他们可能还自以为良好。
你上次写给我的梦,可以作为整个的主线和基调。
阿成是那种在白天也过着黑夜的人,即使偶有“倒错”,如对家族婚姻,及一些现实利害的计较,使他具有白天的一面,但他总的来说,典型体现了海洋国家人的心理特质。
中间有个别的地方,夹杂了一些不相干的线索,有点乱。但总的来说,给我展示的,是一个你与阿成间,围绕白天与黑夜展开的一场马拉松式的心理较量。
如果把这一段当作你的梦。我理解为,你开始为自己辩解。这是一个站在白天立场上的辩解。如果说,在你走向阿成时,你的黑夜暂时地战胜了白天;而当你离向阿成时,你准备回到现实了。不是宗立,而是白天,让你不安。你想的是,我应当怎样卸下这个十字架呢。
我谈谈我自己吧,你的这种感觉,是我小学二年级时的感觉,当我想从一个坏人,变成好人的时候。我一再为自己辩护,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坏人,我虽然做了错事,但那只是“不经意的错误”,“我还小”。
当你认为你“还小”时,世界就不一样了。阿成的毛病都暴露出来了,那只是你心理上的借口。你明明知道他爱你,不是假爱,是真爱。但你让他蒙尘。阿成也是人,当然也会犯错误。但这与“心”的问题,是两码事。
第三次阅读,也就是昨天,是最后一部分。阿成和你的悲剧。
“晓棋诅咒她的混沌。站在尖锐的青春顶点,她向着下半辈子的日月起誓:一定要让自己活得灿烂,活得光鲜,活得明明白白。”你讲一个心,我也讲一个心。但我的“心”,有黑白两个面,最后它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你的“心”,终于变成白天之心了。
所以你终于变成一个大大的好人。但我却有点为你感到可惜。
我开始有点和你站在不同的立场上了。
你本来已经找到了幸福,但你却又去错过它。理由是什么,无非是一个很“白天”的理由:名分问题。当名实冲突时,你竟选择了名,而不是实!甚至在名分已经不成为问题时,你仍然固执。这就是真正的问题了:你到底想要什么。我以为,获得白天的安全,是重要的。但这是另一个问题。当这个问题不存在时,真的问题仍然存在。
阿成粗暴地对待你固然不对。但真正让你远离幸福的,是你自己的心魔。
如果我还是少不更事,我会赞同你的选择。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觉得人生最难最难,是一个心字。是心与心相印的感觉。名是好找的,实却可遇不可求。
阿成也就有一个认识本我的过程。他最初只是想在失去自由前,逢场作戏一番。以他后来的表现,有理由认为他本质上还是一个很认真负责之人。他是想抓住婚前最后的自由,为自己做一个好丈夫,弥补某种人生缺憾。这也决定了他在与你分手后,当他明白自己要什么之后,在感情上忠于你的原因。
对于男人来说,阿成是太难得了。难得就在于,他没有把爱与性分开。对一般男人来说,爱是有区别的,性是没有区别的。阿成因为性而爱,又因为爱而性。说明他的白天与黑夜已经完全统一为一体。这样的男人,你打着灯笼再也找不到了。
而你呢,真是傻呀。你有一个最后回头的机会,就是在阿成离婚之后,你们可以破镜重圆。如果说,你因为阿成不求上进,好赌等等,甚至东西方不和,不选择他,都是可以理解的。这属于个性和个人偏好问题。但你却归结于那次强暴。让人觉得很勉强。
你的最后解脱,其实是一个不光彩的解脱,一个软弱无力的解脱。或者不如说是逃避。你在白天和黑夜的权衡中,终于找到了平衡点。你的选择是理性人的选择,无可指责。而且合情合理。但是,如果我有机会再面临这样一次选择,我不一定采取理性选择。我说过,万界唯心。如果心有归属,我会追随心动而行动。
整个回忆中,我看到的你,是一个不断算计,不断自求内心平衡,充满了白日意识的你。当你觉得“活得明明白白”的时候,你已经迷失了呀。我问你,你可以在你的白天中,找到真正的夜吗?你没有交待,我认为你不能,你难道不为此感到遗憾吗?
做好人,做快乐的人,做快乐的梦。
恕我的直率。
你的朋友 以上是一个文学高手写的读书“体会” 我还是把那东风西风的衍生物,缩写版亚热恋情贴出来吧。可不可以标明娃娃妈真实的故事呢?这样可以多骗些点击率呀;) 看过好几篇LZ文章,觉得文笔真是厉害哦~
以后嫩的文章我都会多多支持哈!
$送花$ $送花$ 原帖由 九金 于 2007-2-7 00:24 发表
我还是把那东风西风的衍生物,缩写版亚热恋情贴出来吧。可不可以标明娃娃妈真实的故事呢?这样可以多骗些点击率呀;)
贴吧,真不真实有许多面镜子,你看我看别人看,角度折射率不同,都看成了不同的故事 $支持$ $支持$ $支持$ :mad: :mad: :mad: 真开心,娃娃妈开新帖啦。 现在开始慢慢看。:cool: 原帖由 娃娃妈 于 2007-2-6 22:43 发表
一位健壮的德国男生,脱下他的厚毛衣硬塞给晓棋,他自己只剩衬衫。毛衣,刮风时漏风,下雨时吸水,出太阳还要用体温烘干,虽然毛病多多,但晓棋倍觉感动,毛衣穿在身上,内心一片温暖。
8卦一下,这是企鹅不$frage$ 原帖由 蓝田寻梦 于 2007-2-7 19:24 发表
8卦一下,这是企鹅不$frage$
表扬一下,看帖好仔细,回答:把他写成了企鹅,其实不是地,是个英国男生,估计那时候企鹅还跟一个英国女人混呢,是个博士后,长得跟他很象
我俩是同一年留的学,可惜谁也不认识谁还,同学一年都没瞧过一眼,不是一个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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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蒙冤难洗混沌片刻,成就风流韵事。
关灯这么晚来,当然别有用心。晓棋去应的大门,不能假装睡下。在公寓门口,晓棋想把他堵在门外:“今天晚了,有事明天再说行吗?”
“我特地来看你,这么小气,连门也不让进,嗯?”说着话,关灯硬挤进来。“你喝酒了?有什么喜事值得庆贺?怎么没叫我呢?”
没办法,晓棋赶快从他贴上来的身体旁闪开。她最恨别人说她小气,树正不怕影邪,进就进来。她故意放大声音:“你到底有没有急事呀?”为了让楼下的阿成听见。大家都在一个系,低头不见抬头见。关灯反客为主地率先走进客厅,晓棋跟在后面,惊诧地发现阿成不在了。一件黑色牛仔夹克滞留在沙发上,关灯心里闪出捉赃的快感。他在实验室听见他俩的对话,明白阿成在打晓棋主意,他更深人静地夜半才来,就是要确定晓棋的纯洁程度。关灯指着那件夹克,眼睛盯着晓棋审问:“这是谁的?”
“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晓棋讨厌关灯好管闲事的劲头,不是大哥非摆大哥架子,她生气地瞎编顶撞他。
关灯才不信晓棋的说辞,他不管不顾地往晓棋房间走:“让我去你房间看看!”
晓棋觉得关灯像透了蛮横的大队书记,队员的红白婚丧他都要掺和意见。她猜想,阿成去了卫生间,正准备幸灾乐祸地看他怎么收场,没想到,一踏进房间,正见阿成悠悠然坐在椅子上,恨得她没了脾气,咬牙倒吸气。这时候骂谁都失风度,只有自认倒霉,打落牙齿合血吞。
阿成怡然自得地摆出主人的姿态,跟关灯招呼哈罗。他猜关灯跟晓棋有一腿,特地跑去卧室占先,静观其变。晓棋突然意识到,让关灯进门是最大的失策,现在场面难堪。
关灯回阿成一个僵硬的“哈罗”,转向晓棋,鄙夷不屑地说:“原来如此,你就醉生梦死吧你……”
他气昂昂地甩门走了,终于亲眼识破了晓棋的为人。轴性的关灯认死理,他终于洞烛其奸,对这个结局他相当满意,像晓棋这样的浪荡女郎,他连碰都不想碰,还是国内女友上乘,纯洁得连避孕药都未曾吃过。回到宿舍,关灯给他冷淡多月的空姐女友写了一封激情洋溢的情书,信尾画上两片嘟起的嘴唇,贴上纪念邮票,趁着夜色走去邮筒,把信郑重地投进去,拍拍双手吹一口气,吊起来的心终于落回原位。女朋友的照片,又从抽屉里被慎重地请回书桌上。
坐在晓棋房间的阿成大乐,自己小施一计,情敌败走麦城。虽然手段并不高明,他却装成受害者:“他来做什么?为什么没把他拦在门外?一下子约会两个男孩,可不够意思呀。”
晓棋气得嚷嚷起来:“他有什么权力,大晚上进女生房间查看?有什么权力用蔑视的口气说羞辱人的话?他是我什么人?连男朋友的边都不沾,仅仅是个想跟我关灯的人,真岂有此理。”
“他只是想,还是已经……”
悲愤的火焰被越煽越旺,晓棋转向阿成:“你怎么搞的?又没做贼,干嘛心虚地躲进女生房间成为梁上君子?大大方方地在客厅交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这下我两边不是人,跳进洗衣机也洗不清一身冤枉。”
“我是为你好,自己躲起来,省得他瞧见……”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间房?”自从阿成进了公寓,两人都在公共地带活动,晓棋还没打算带他来卧室畅游呢。
“你地址上有号码,我敲了门就进来了。”
晓棋不知中了阿成的诡计,以为他为顾全她面子而遁入幕后,大晚上一男一女掌灯闲聊,被旁人撞见毕竟有损体面。晓棋悔恨自己上楼去应门。本来一个充满灵性的城里人,却阴沟里翻船,遭乡下人奚落。关灯肯定是嫉恨阿成的外在风采,还没正式宣战就灰溜溜地撤军。
酒劲大发,晓棋头昏脑胀,神智浑浊,舌头跟不出话,伸手就去揍阿成,嘴里埋怨着:“都是你败坏我!”
阿成借势将晓棋抱住,任由捶打。晓棋昏昏欲醉,酒酣耳热,没有使劲挣脱,阿成大胆细密地亲吻她的脸颊,然后是双唇。晓棋似昏非醒地迎上去,她感觉亲爱的国内男友在一场尴尬过后,前来温柔地抚慰她受伤的魂灵。在阿成软软细语、温存抚摸下,晓棋门户洞开,顺从了相貌出众的阿成,以显示战胜关灯。
两位情场高手,把能发生的全发生了,从午夜直到天明。犹如不小心坐进迪斯尼乐园的一把转椅,通电之后晕眩、刺激得难以承受,关电以后又嫌游戏玩得不够,于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触通开关。
动作娇健的阿成匐在晓棋耳边喃喃低语:“叫我的名啊,你怎么不叫我的名?”
晓棋闭紧双眼,轻轻煽动鼻翼,桃口微张却出不了声。茕茕孑立了四个月,终于爆发得不可收拾。持久、强劲的男性诱惑,在女人体内上下摇曳。虽然没有足够的爱意,竟然高潮连着高潮。青春就是快乐燃烧,不划定疆界,不局限自我。
阿成没对晓棋说那重要的三个字。晓棋觉得阿成还没重要到该说那三个字。
第四个回合后,晓棋醉眼微眯地脱口叫了男孩的名字,却不是匐身在上的阿成,而是她滞留国内的男朋友。阿成立即停止了动作,情欲大减地说:“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想着别的男人?”
晓棋这才大梦初醒,词不达意地说:“怎么了?”
或许因为要提高英文,或许因为阴森天气莫名的孤寒,或许因为关灯识破“秘事”,一时冲动,晓棋竟然背叛了国内男朋友,一无所知地跟了阿成。对中国充满好奇的阿成终于得手。女朋友不在,交个临时女友省去夜长梦多,第一次约会就勾搭上手,阿成自鸣得意他的身手不凡。
添酒回灯、聊天神侃,晓棋对阿成颇有好感。尽管爱意只有一点点,但一时的感情宣泄,使男女合欢的情爱夸张膨胀。酒精作崇,使她迷失方向。对中国人来说,这晚上该是谈恋爱的最后环节,晓棋纳罕:自己凭什么没有把住关,人在西方,不等于必得全盘西化。
第二天一早,晓棋买了件跟阿成一样的牛仔夹克,穿到系里。
6
第二章虽然表面上活得潇洒,宣称要性解放、反传统,内心却不乏冲突,难于快速接纳自身的变异。西化不能一夜间速成,东方教条时刻扼住蠢蠢欲动的渴望。
第一节 越洋失约
生活喜欢巧合,也爱玩讽刺。
一个月前,晓棋写信约了国内的男朋友,讲妥两人通一遭越洋电话。
宗立早早等在电话机旁,干等了足足两个又半小时,等得他嗓子冒火、耳鼻生烟,就差灵魂出窍、心肌梗塞。想好的对白在胃里翻上倒下,随着时钟滴哒消化,对着冰冷的电话,宗立自作多情,电话它偏偏冷若冰霜。实在不能再空等下去,肚子饿得叽咕乱响,宗立沮丧地去赶他迟到的晚餐,从此把电话筒里外恨透。没听到亲爱的女友声音事小,整整两个多小时忍耐再忍耐的精神煎熬事大。再好性子的宗立,也不免骂出难听的句子,他气哼哼的满腹狐疑,发誓再也不要接听晓棋电话,哪怕她赔三生不是。假如当面道歉,宗立会把苦等这事悄然抹去。可惜晓棋出国才四个月,让她专门飞回来“探亲”,等于白日做梦。
地球另端的晓棋,夜里与阿成昏懵通电,清晨不免瞌睡打盹儿,神情疏忽,糊里糊涂错过了时差允许的时限。约定早上九点,也就是北京下午五点,快下班人心涣散,宗立去别人办公室说悄悄话方便些。
上午十点,晓棋匆匆赶到学校,早饭都没来得及用,幸亏研究生不计迟到早退。一进实验室,她马上穿起白大褂,动手磨样品、兑溶液、插电路、测极化曲线,实验忙到十一点,她回办公桌找饼干,才一眼瞧见桌上的备忘录,猛拍脑门记起打电话的事,赶快抄起话筒拨打北京,那边已是人去楼空,叮呤无数却乏人接听。
晓棋心里发虚,一身冷汗,仿若潇潇春雨兜头浇来,淋得她神色黯然,喘气不均,握电话的手紧张至僵硬,几乎无法松脱,心脏里有一根筋在螺旋着朝下拽,似疼非疼、似痒非痒的感觉很不舒服,她知道大事不妙,今天跟昨天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分割,昨晚三杯酒后,她把纯情的自己葬送,今天的她,愧对男友,愧对爱情,愧对关爱她的每一位朋友。幸好,宗立没站在电话线另一端,晓棋自我安慰地想:也好,省得我装假卖乖胡乱解释原因,显露行为不轨的蛛丝马迹。
心智不全的女孩,侥幸逃过直面通话这一关。她长叹一声,倍感无奈,第一个念头是寄些钱回去,叫宗立滋补滋补。正好有同学要回国探亲,她马上托人家带美元给宗立,号称考托福用。
头一次跟男友预约国际直通,就被“外遇”冲了,真讽刺。晓棋深感冒犯宗立,不仅昨夜的“非法”通电是对他的道行背叛,罪上加罪又忘记这预约已久的电话,才二十四岁就混沌得忘三忘四,怎么解释得通?她沉入无限忏悔,没能拒绝一时的诱惑,连锁反应接踵而来。哪料到,这年月科技发达,赶走一个关灯的同时还等着另一个“关灯”。
宗立那边大现其眼,周围朋友也在等晓棋消息,可他一无消息。宗立在联系自费出国,好跟晓棋域外相会。出国大潮汹涌,会点外语、有点海外关系的人,全在往外办、朝外走,宗立被大潮推着、女友催着,一股脑地朝国外联系着,不走就像没能耐似的。
自从晓棋走后,宗立过得不人不鬼。女友的离去给他很大刺激,游魂仿佛被抽空,他整日心神不定、欲哭无泪,犯过不知多少小错误:上课带错笔计本、去食堂没带饭票夹……,好容易就要听到女朋友的声音,隔海越洋传递思念信息,精神触摸依旧可以过把干瘾。尤其想告诫她:不许跟别的男孩套辞儿。这点最叫宗立放心不下,晓棋惹眼、爱显胜,招得周围男生心荡神旌,谁都不承认有了女朋友。这通国际电话最终没接上,晓棋搞什么鬼名堂?翻出信件仔细对证,没错,就是这个时辰,万里之外倒底发生了什么?宗立更加丢魂失神,漫天胡想,又不敢往坏处猜,生怕噩梦成真。
人生本是一场戏。
头天下午,晓棋还惦着打电话这件盼望已久的事情。分别四个月,千言万语聚焦心头,思念、渴望、心系魂牵,内心喷涌着爱的感受,一次又一次冲动,可惜宗立没有直通电话,只好把所有情感倾注笔端,隔三差五地写信,写国外见闻,写亲亲爱爱、掏心掏肺的句子。从前整天泡在一起,分开后很不习惯,十分躁动怀念,折磨得衣带渐宽。
现在,对国外的新鲜感基本过劲,对分离也多少习惯,学校的一摊上了轨道,新朋老友串联上不少,通电话是月前预约,要来回通信确认时间地点。不管怎么说,让拨电话悄然沉淀到忽略不计的地步天理难容,哪怕只听听声音、说说废话也好。晓棋再不敢约宗立听电话了,神经负荷不起,又要麻烦别人用办公室,又要来回写信确认,还要耽心到时候被突发意外搅黄搞吹。宗立寄过来一盒自说自话的录音磁带,里面讲些亲昵的话语,晓棋不敢多听,更不敢清夜扪心,听一次惭愧一次,夜里怪梦涟涟,甚至惊粟而醒,很难再度入睡。
要说晓棋对宗立存着一份厚重的爱恋,因为跟阿成不小心的触发,对宗立的感情随之甜中拌苦,消退了原先的流光溢彩,变得不伦不类,无法自圆其说。跟阿成的交往不仅是拉拉手、亲亲嘴的小玩闹,宗立绝对在乎,从前跟别人飞个媚眼,宗立还趁人不备拧她大腿呢。一时间,晓棋没有上口的理由把宗立炒鱿鱼般辞掉,若说突然发现他不够格,当初干什么来着?
爱,是最难解的方程式,即使前提条件、边界条件都充足,仍然不是三推两导就能快速求解的,因为没有通用公式,也缺乏颠扑不破的定理。前辈的实践,顶多是后人的借鉴;既定的纲常伦理,无非是随着时间坐标而变迁的不规则涵数。今天对的概念,明年却可能被推翻为错的,尤其身处变革时代,观念日新月异。
晓棋没想跟阿成有任何山盟海誓。浅识几个月,仅一个通宵的来回,怎可轻许终身?何况,两个人是两路人,学成之后各回各的国家,没有聚合点、交界处。当初千周万转才排挤掉宗立的初恋女友,夺下这面貌英俊的教授儿子,确实来之不易,去之心绞痛。
真是骑虎难下,所有的来去都如烫手的山芋,想吃会烫嘴,不吃将烫手,扔掉又万分可惜,晓棋追悔她不小心的一夜风流。与阿成的不法合欢,不知哪儿来的劲头不管不顾?早想想过后怎么做人该多好。若是火坑,跳之前一定瞻前顾后,人得坚信主义真才跳得下恶劣的环境!当时仅仅是一杯红酒、几盘小菜,鲜活的嘴唇和激烈上扬的生理需求。放纵需要一点点动机,收敛却需要无穷无尽的自我抑制。上帝造人时没平衡这两者,让人们面临放纵之后的理智灾难。
越想越窝心。踏出国门、扔掉国规,岂不是盲目崇洋?入乡随了俗,到底什么是西化?可别错误理解成表面形式。定住心、把住气,晓棋得到结论:阿成是男同事,虽然曾经风流;宗立是男朋友,虽然羞耻愧对。关系一定摆正,回头见到阿成,就当啥事儿也没发生,反正跟他没有契约,不必较真儿。窝边草真的吃不得,得摆样子给猎人看,声明此地没有兔子窝。猎枪对着胸口哪儿是滋味?
万一国内那帮朋友闲言碎语,即使晓棋受得住,宗立也一定承受不起。
一个女孩独立在外,没有家长苦口婆心的唠叨,没有教师设置清规戒律,没有校方守则划地为牢,洁身自好谈何容易,歧路亡羊在所难免。
[ 本帖最后由 娃娃妈 于 2007-2-7 21:42 编辑 ] 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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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散步闲谈男孩女孩,相逢在盛开的季节。
宗立,挺立的鼻梁,大大的眼睛,斯文的外表,帅直的身材,下棋打牌样样精通,还打一手好篮球,英文呱呱叫,只是怵舞场。他是名牌大学的高才生,胸前配着校徽招摇过市,可神气了,跟生人讲不上两句话,北大的底牌就亮出来,臭美得不行。可惜一个闪失,没能考取留学资格。他没敢挑剔晓棋的尺寸,相反,觉得她的身材特架衣服,尤其看了她打羽毛球的姿势,几天没睡过好觉。他总想朝人打听,这妞打哪儿练的一手高超球技?只有一点让宗立遗憾,他认为晓棋不够古典,太现代了,他喜欢像古书里的女子,拥有沉鱼落雁之美,闭月羞花之貌,是那种抽象的,修辞的,不可企及的纸上审美。
从不造作,使晓棋看似缺少女性的阴柔,豪放是本色,爽朗是性格。活泼聪颖,是女孩最招人注目的美丽,不是每个眉目秀丽的女孩门前都排着长长的候选队伍,而几乎每个活泼开朗的女孩门前注定车滚尘啸、是非不绝。
宗立比晓棋小两岁。女大男小赶上时髦,勾得上小男孩算有本事,泡的就是年青;找大女孩算占便宜,自己尽早成熟。他俩是舞场上认识的,晓棋舞艺压场,穿上“红舞鞋”就满场飞旋;宗立踏进舞场双脚就不动地方,眼睛瞟着劲舞者,脸颊微红,儒气十足。他最吸引人的是清濯的面孔上闪烁着智慧的光彩,能狡猾地把智慧展现在外观的男孩,对女孩有很大的诱惑。
舞会之后,宗立壮胆约晓棋一起散步,晓棋毫不犹豫地应下。压马路悠逛的时候,宗立说:“我最崇拜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美味的东西藏在不起眼、张牙舞爪的硬壳里,谁能第一个想到去吃它,这人就是伟大,真正伟大!”
晓棋跟男孩见面熟,说话不拐弯:“你要多傻就多傻。人饿了,螃蟹还满地乱爬,死活也得抓几个水锅里煮煮,一开锅就鲜香无比,掰开、橇开、剁开骨头壳儿,看见白嫩嫩的细肉,不尝尝他就不是人!我要是生在前头,准保第一个去吃那该死的螃蟹!”
怕宗立不信,晓棋加以旁证:“不是吹,哪样东西最先上市,咱都没落后:像苦了巴几的可口可乐,一上市就是六毛一瓶,普通汽水才一毛五,咬牙跺脚以一当四地买下,一喝才知道上当,又甜又苦,中药加白糖,喝了还瘾头十足,以后见可乐眼开,一口气偷喝了家里整整一升,市价五块的那种,才算过足了瘾。”
“要说六毛钱谁都有,舍得去买一瓶可乐的还不多。”
受到赞赏,晓棋更加欢实:“还有广东头一次进京的鲜菠萝,跟罐装的大不一样,吃几口嘴里麻剌剌的,生涩难当。”
“你才笨呢,菠萝吃前应该泡盐水。”宗立丢下斯文,以回击的口吻还嘴。
“咱是北方人,哪懂这个。”
“告诉你,我吃过青蛙、知了。”宗立飞飞眉毛,露出勇猛无畏。
“那算什么?我倒会崇拜第一个吃毛毛虫的人。毛虫看着就叫人起腻,爬起来一躬一躬的令人浑身不舒坦,又小又毛又肉,里面肚肠还不是白色儿,谁有心去吃那糟心玩艺,他还是人不是?你倒吃给我瞧瞧,我就佩服你。谁想去吃毛虫,他敢吃,我就敢给他上树去抓,绝不含糊!”
“你这人真邪性,蚕蛹有人吃,就够挠心抓肺的了,毛虫就免了吧,谁心里会有这个阴暗的念头?”
“谁能第一个想到去吃毛虫,这人就是渺小,真正渺小!干吗非去崇拜伟大?崇拜和伟大是两个概念,我最崇拜渺小。渺小和伟大一样难,全是极端。能够渺小得甘认渺小,也是伟大。”
原来搬出毛虫是为了抨击伟大观,晓棋喜欢思辨,爱抬杠,总掂着拔头份儿。宗立辩不过她的伶牙俐齿,将话题转到他的优势项目上:“你会下棋吗?”
“晓棋晓棋,通晓棋理,我不会谁会?”晓棋诡诘地看宗立一眼。
“这么说,当然会下围棋喽。”宗立推一下眼镜,有点紧张。
“那是。还是老聂给咱上的第一堂入门课咧,金角银边草肚皮,金科玉律,人家大赢家不小心漏给咱初学者了。”
“哪天咱俩杀一盘?”宗立情绪昂奋,跃跃欲试。
“你没听完,只是咱没记住人家诀窍背后的赢招儿,杀一回败一回。免战吧。”
“那你会下象棋吗?”宗立小心地开口。
“我女朋友倒教过两招儿,只是赢她几次之后,就不再跟我玩了。”
“我倒想跟你领教。”
“别逗了,那是刚懂规则的初级阶段。”
“桥牌呢?”已经不抱希望,宗立只是顺着话题闲扯。
“打牌,咱可是老手,跟校队一起练的呢。”宗立眼睛瞪大,终于发现了他的新大陆。
晓棋把话题牵回到开头:“其实,第一个吃螃蟹只是说法上的象征。要想第一个去吃,有的是螃蟹呢。”
“此话怎讲?”
“在刚刚开放的年代,第一个穿上牛仔裤,第一个穿上高跟鞋,第一个烫卷头发,或者第一个把牛仔裤后面剪开,露出两个洞洞,搞成真正的苹果牌,那才是张牙舞爪的真螃蟹,在世风不许的社会横行,看是吐沫星子的海洋淹死你,还是你打开世人的胃口。”
“这么说,你敢于自称去吃螃蟹,也的确吃过真螃蟹喽?”
宗立两眼炯炯地看向晓棋,一眨不眨。晓棋有些临阵退缩,她不想吹嘘从前的得意之作,好女不提当年疯。宗立眼光追得紧,晓棋受到鼓励,只好坦言相告:“可以这么说。我们两名女生互相打气,同时登场。头一次穿上包得紧紧的筒裤出现在学校食堂,就像一场检阅,哇!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掷过来,连平日嘈杂的分贝都一下子几何递减,当时那份藐视外界的勇敢是超人的,抵抗外界蔑视的心理是坚挺的,做好叫学校处分的准备,幸好牛仔裤不久就风靡全国,穿到每个人身上,无论有没有耐看的长腿。”
“这就是吃螃蟹的滋味。”
那天晚上,宗立很想放手去追晓棋,倒不是立志要第一个去吃毛虫。碍于他有个死心塌地、合标够准的初恋情人,宗立原地徘徊,顾虑重重,好女孩怎能名花无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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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男朋女友一个白眼,招惹出一个情敌。
晓棋有个准男朋友,俩人的关系吊晃在似有若无之间。在她看来,男朋友最好近在咫尺,再帅再潇洒,不陪在左右等于虚设。妙龄女孩进出没伴儿,跟没人要似的。她跳舞有舞伴,打牌有牌友,聊天有侃友,就缺个紧紧追随的贴身死党。若在身边发展一个,经常散步解闷儿,有难还能帮一把。
研究生院开课不久,一位不相识的女人白了晓棋一眼,让她嫉恨在心,浊气憋胸。
那天,晓棋正要去开会,看见一女子东张西望地上楼来,想必要找人问路,刚摆出一个笑脸欲帮她指路,谁想这女人翻着两个白眼珠,一甩头发竟自扭身上楼去了。晓棋被这女人的轻狂惊呆在原地,她旁敲侧击地打听出,这女人原来是宗立的女朋友,这才第一次听到宗立的名字,也是后来痛快答应他散步的原因,她想知道此女子凭什么目中无人,她的男友有什么让她居功自傲的资本?
再次与宗立散步,晓棋才提起当初的遭遇:“你女朋友不客气地白过我一眼。”
宗立惊奇地瞪大眼睛:“真有这等事?她眼睛近视,有眼不识泰山,请你不要生气。”
“近视也不是非翻白眼珠不可!何况不仅翻了,还梗了脖子、甩了头发才转身而去,她目中无人,清高得可以。”
宗立只好替人受过:“请多包涵,下次不敢冒犯。”
终于把委屈撒了,晓棋稍感心安,不然无缘无故。女人经常如此:没见过面、没交过锋也就虚置空阁,没怨没仇,一旦狭路相逢,或一个眼神错位,或一个手势触犯,就将招致日后暗算。一方是小事在乎引发大事冲动,另一方是小事马虎导致大事扑面而来。也许,情敌任何时候都能辨认出对方,也许偶然的失敬,便多出一个情敌,而且,这个倔强的、暗藏的情敌发誓要成功。晓棋颇有手腕对付她的情敌。女朋友给宗立来送吃送喝,前脚刚走,晓棋就招呼一帮同学到宗立宿舍抢吃抢喝。肉丝榨菜,面包香肠,巧克力糖果,什么也别私藏,一律桌上放着,人多势众,三下五除二地海吃,不一会就杯盘狼藉,大家一哄而散。
女朋友在远处,晓棋在近处,暗箭难防,近情难挡。没几个回合,女朋友就不再来了,宗立没用语言休她,是她体味出宗立的三心二意,骄傲的女人选择了悄然撤退,而不是披甲迎战。堤溃蚁穴,曾经的一个白眼,断送了两年多的恋情。
天色已晚,研究生楼掌灯又熄。晓棋与宗立困在锁了大门的楼里,一晚上的套辞儿还嫌时间疾走,该说的全没说够。他俩来到楼道拐弯的死角,周围是教室,二楼是女生宿舍,三楼是男生宿舍。俩人轻言细语地聊着,谈的是校园趣闻,花边消息,还有自己的恋爱史,站累了就坐地上,过了一个时辰,两颗头靠在一起,宗立说:“我早就有心与你攀谈,却一忍再忍,不想破坏我毫无缝隙的初恋,我女朋友对我一往情深,我俩是同学,都快签定终身了。”
听了此话,晓棋假装潇洒地站起身,右手掸了一下左边的袖子:“这么说来,是我破坏了你的百年之好喽?她不就因为你没送她回家,没到她家吃周末饭而消极怄气吗?告诉你,浪子回头金不换,你赶快跟她赔不是,看在两年交情的份上,她肯定原谅你的一时疏忽。我走了,再也不理你了。”
宗立一把拉住晓棋说:“别,我已经不爱她了。不知怎的,神飘魂牵,明知不应该,却无法克制,有个女孩的迷彩,整天穿越我的灵魂,令我柔肠百转,我成了呆傻的情痴,终于发现,我真正爱的,是你!”
说完双唇颤抖地压在了晓棋的唇上,晓棋被诗样的语言感动得心跳悸动,她放飞情感,火热地迎上去,长吻定情,结束了马拉松的攀谈,看表已是午夜三点。
宗立活得笃定,从不见钱眼开,而是节制地细水长流,张弛有度。晓棋却相反,月初豪华、月末紧张,因此,每月六十七元的生活费由宗立掌管,按需发放。这下寅粮卯吃不行了,晓棋隔三差五回家喊缺钱,家姐老妈慷慨救贫,后来老姐发现“肥水外流”,奖学金落在了男朋友手里,还存下不少,老姐一生气,给晓棋来个斩断外援,让她苦撑苦熬去。
到了假期,宗立买了副一百多块钱的云子围棋。围棋、象棋都下得入段上档的宗立,是研究生院的冠、亚军,不下云子儿还下塑料的不成?精通棋术的男孩,憧憬的不过是高质量的棋具,正如爱漂亮的女孩期望一身亮衣。晓棋和宗立联手参加过一次桥牌赛,关系太近压不住火,配合失调,还互相埋怨,结果闹个第四,等于没名。以后拆伙单干,各找各的搭当。
宗立脸皮薄,跟晓棋一同上街得保持距离,他不敢当众展示亲密关系,而晓棋更愿意把男女关系晾在太阳底下。世风不开,敢于当街亲吻的都归类为街痞流氓,而拉拉手、肩并肩的亲密举动刚刚“上市”,属于向世风挑战的开拓先锋。其实,有无涵养,并不取决于男女并肩的距离。同样,消灭距离的敢做敢当,并非是市侩小人。但宗立在乎表面,在乎别人的看法,晓棋却不。别说,宗立的小心慎为更衬托晓棋的不矜细行,俩人看着并不般配,好似两种互不兼容的格调。晓棋觉得他俩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像宗立爱吃蛋黄、她爱蛋白,没争没抢,若爱好一样了,针尖对麦芒,谁又服了谁。
原本最有希望出国的是宗立,英文绝棒,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研究员,都曾经出国访问,家里屯积着美元,足够考无数次托福。美元黑市并不活份,许多人被二十几美金的托福收费跽绊,到处东挪西借,仍然资金短缺。宗立的大学同学出国了一大半儿,他是班上的佼佼者,却还没挪窝,他赖跟晓棋谈恋爱,耽误了他的锦绣前程。
宗立爱在日记里记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密麻麻一写就是几大页。晓棋趁他不备偷看过一眼,闹得他老大不高兴,里面居然称晓棋为老Q。晓棋暗自琢磨:有那么老吗?不如干脆叫阿Q,更亲昵,还大家手笔,可惜晚人家老鲁几十年。叫小Q矮下去一截,老Q就老着吧。
晓棋记了多年日记,总共就一本,里面写着爱过男孩的代号、趣闻和自己的成长心路,从中学开始到出国为止,没有鸡毛,更没蒜皮,里面言简意赅,恋情迷离,是她女朋友的最爱,每回来玩都吵着要读日记,晓棋从来都敞开心扉,让女朋友充当心事的第一读者。此日记对晓棋来说,比老九献给座山雕的联络图还重要。临出国,为了向宗立表衷心,晓棋把日记本献给了他,号称把心留下,叮嘱他千万珍重,永久留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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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有心栽柳跟个不爱,自然情乱如麻。
在国外,晓棋的日子艰难困苦。稀稀拉拉在信纸上狂涂烂抹骗人骗己的话给宗立,以此确定或否认两人的关系均证据不齐,感情虽泛滥,真情却缺乏。假如说她在骗宗立,不对,说她爱宗立,又难解释那夜的风流背叛。
出国后,眼前的世界拓展开来,另一种语言、另一个国度、另一种风俗,谁都需要重新建立坐标系和参照物,把情感、道德、价值观、人生观等伦理概念,柔和当地的风土人情和自身文化背景,重新筛选、提炼和铸造,才适者生存,才能活的心安理得。宗立仍局限在从前,写信亲亲爱爱,总问晓棋什么时候回国跟他成亲。大男孩为情折腰,为爱低头。晓棋感动过多次后,进入麻木状态,没有阿成的介入,宗立一定是她的情感寄托,阿成的出现,使她感情的天平倾斜失重。
平时,晓棋沉不住气,有点大事就爱张扬出去,心事非得拥有读者。她有好几个铁姐们儿,书信频繁,隐私互通。这不,一个姐们儿跟了美国某公司的驻京总代理,这姐儿向来前卫,见到好男人当仁不让,管它身边已经有几个男朋友,她的敢想敢为叫晓棋佩服,却不敢仿效;另一姐们儿刚刚起步,不再矜持固守贞操,随便跟了一个不爱,号称体验生活的随机性,让人生在磕碰中开头,迈过这道沟就是宽马路,理论一套套的;更有一姐们儿令人叹为观止,她刚结婚不久,在街上巧遇暗恋她的男生,此男生衣冠楚楚、行装已备就要出国,此姐上前套辞儿,不出几天就闪电般地离婚再婚,嫁了读书人,达到留洋陪读的目的。
晓棋跟阿成的故事并不奇特,她没把隐秘告诉姐妹们,只是闪烁其辞地提到,自己有不安份的念头,想向姐们儿看齐。
别看晓棋和宗立之间隔着万水千山,儿女私情的花边新闻不是长腿而是插翅膀的,周围中国留学生总共两百来人,其中好几位直接认识宗立,不是他大学同学就是他父母同事的孩子,沉不住的气怎说也得肚里烂着,张扬出去的话,弄不好名声臭如陈世美。晓棋敢打赌,假如调换一下,让秦香莲进城当模特儿,陈世美留家带孩子,这秦香莲不会比陈世美忠贞到哪儿去,若告到包老公那里,大男人陈世美未必赢得了官司。看,名字叫陈世美就是倒霉,进城招摇不得好,留家驻守也窝囊。
问题是,晓棋对宗立的爱曾经坚如磐石、情深似海,指天发誓地愿意跟他一辈子。她当真那么想的,这跟蹲在村里的老陈一样,放眼不了城里。北京再大,也没能叫人放眼全球。晓棋这个俗人,一见大世界眼就花了,倒不是说国外吃香的喝辣的,而是国外自由、想干么干么:一不用政治学习,二不用假装积极,三作风问题不是问题。这不成心叫人一没原则、二露本相、三把持不住嘛。要么说西方是个大染缸,谁不信就进来涮涮,包管染个五花八门回去。
出国没多久就闹情变,晓棋实在不明白,从前的誓言和深刻恋爱的感觉,怎会随着地理的变迁而风吹云散呢?地磁的改变,使她出国后东西不辨,整天蒙头转向。记忆随着地理的更改出现空缺,她从来没有电话本,对数字的排列天生敏感,过目成诵,常用的号码全部牢记在心,脑袋一转,号码随用随来,出国后的新号码依旧管用,可铭刻在心的老号码却死活记不起来了。有一次托人办事,绞尽脑汁也想不起老朋友的电话,难道国内的记忆细胞叫国外的地磁吸走了不成?
一旦告诉宗立她与别人有染,宗立会碎心万段地关煞情感,闹出人命可不是好玩的,宗立的为人没那么大方,他曾威言耸听地警告晓棋,他会以自杀来整治她的变心,他或许说到做到。宗立一下子吹不掉,又没想跟阿成好,所有的症结都出在留学上:不出国不会一下子跟人上床,想上也未见得有地方,国内人挤人,要想拥有属于男女的房间得排队结婚,在家里偷偷摸摸怕父母撞见,在学生宿舍怕同屋人提早回来,在公众场合干脆别想,有警察和巡夜人专门捉拿偷情鬼;若没有出国,即使跟了阿成还可以吹宗立,这只是小小的三角事件,稀松平常,没文章好作。人在国外,吹掉国内男友泡海外华人,一下子会成众矢之的,万一上纲为作风问题,停发奖学金更是得不偿失。
没有出国,生活未见得平静如水;出了国,未必非得情乱如麻。混沌一夜叫它神鬼不知地抛在脑后,学位第一,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晓棋一片释然,写信叫那位正在体验生活复杂性的姐们儿去看望宗立,安慰他失魂落魄的情感,同时暗中希望,万一那姐们儿看上宗立,晓棋可以让贤,成就别人的同时开脱自己,一举两得。宗立有个放心的归宿,晓棋才不至于愧疚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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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陈年旧账哪怕决斗,都比闷坐强。
因为远离,国内的事情透着陈康烂谷的味道,却是摆脱不了的心事。每道人际关系的变更,都像有前因后果,并非空穴来风,晓棋心有不甘地翻起旧账。
焦健突然跟晓棋的女友混得烂熟,两人的进展相当深入。晓棋容不下情感叛逆,更容不下情同姐妹的女友对自己的道行背叛。不光散掉一个男朋友,连带掰掉一个女朋友。二十几岁的小青年,随着情感的细微飘忽,随时修改着择友标准,更换着情人、敌人、朋友和死党的界限划分。
当女友得知晓棋认识艺术院校的公子哥,非常羡慕地说:“我很想去你朋友的学院看看,那里出人才,不少人读书时就全国知名,像任冶香、丛珊……”她数出一串电影明星的姓名,并露出心迷神往的样子。此女爱好艺术,打小在宣传队蹦跳,能歌善舞。晓棋说:“没问题,下次我带上你,领你开开眼。”
没多久,她俩骑车前往。女友对焦健的学院鼎礼膜拜,路上悄悄告诉晓棋:“我当年也报考过此学院,只是名落孙山,不然正好是焦健的同学呢。”
“没想到你还有这等闲心。”
“不瞒你说,我考过两次全没戏,只好死心了。”
见到焦健,三个人浅谈一个多小时,还打了场乒乓球。回程的路上,女友对焦健崇拜得底掉,她评论说:“焦健真帅!瞧他走路的帅样子,看他学小孩撒娇的嗔劲儿,听他唱一嗓子珠圆玉润的情歌,哎,没治了,艺术人才啊。”
晓棋知道焦健外在的帅气,没这两下子也考不上那间高等学府,晓棋为有这样的朋友而得意,却也担忧他只有这两把刷子。没料到,女友把焦健看在眼里拔不出来了。晓棋对女友很放心,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向来忠心耿耿,两肋插刀地歃血为盟。青春是冲动的、沸腾的,一见钟情更是无阻无挡,女友一眼就看上了焦健,她顾不得晓棋的存在,私自跟焦健亲密来往起来。无心栽柳,柳偏成荫。活到二十多岁,朋友聚了又散,一起长大、推心置腹的朋友,只剩寥若晨星的几个,难得二十年的友谊。可惜,为了焦健,两名女人分道扬镳了。
晓棋不服的是,女友除了前胸高挺以外,没有哪样出色,若让男生打分,女友肯定排在晓棋后头。焦健的品味实在够呛,跟他掰了没什么缺憾,缘份竭尽,没有爱到深处,就没有欲仙欲死的伤害。焦健被抢走,晓棋势如破竹地去抢宗立。一报还一报,她不再垂死等待。
临出国,晓棋特地去焦健所在的城市,探望吹了的“前任”,说出她考上了出国名额,显白的同时挽回一点失去的面子。焦健拍电视片忙得一塌糊涂,有点名气正等待提升,他坚持请晓棋吃顿饭。饭桌上,焦健点的是菜单上没有的“关系菜”:炖牛筋、炒蛙腿……。焦健自有他的关系户,刚好没有女朋友,也有出国的打算。终于轮到晓棋幸灾乐祸女友的失败,到底没把她的艺术王子追到手,人家去了外地工作,两人就扯断了联系。晓棋庆幸自己明智地早撤一步,没有赔上女人的本钱和自尊,如今还可以同桌而坐,把酒话从前。
焦健说,他写了一首歌词,由他的作曲家朋友谱曲,这首歌极其轰动,在中央电视台通俗歌曲大奖赛上得了奖,全国各地被人传唱着。那是在他离开北京的最后一刻,百感千情涌上心间,他控制不住地流了泪,向这个交织着他的青春,融合着他的初恋的城市看最后一眼,他原本长在这里,学在这里,却不再有机会创业在此,告别实在沉重沧桑。
焦健用一个含混的字眼,暗示晓棋是他的初恋,晓棋赶紧把话题岔开,回避了他俩共有的、却颗粒无收的从前,只谈分别后的昨天和今天,也浅望了一眼明天,焦健说:“也许哪天咱们域外邂逅,搬作邻居。来来来,干了这杯,趁着今天的兴致。”
饭后两人倘佯街头,晓棋穿着老姐从广州买的白色丝裙,焦健夸奖说很现代,并说如此奢侈的价格,他是舍不得为自己买的。晓棋心想,焦健够义气,刚才吃饭的帐单价格不菲。正并肩散着步,迎面走来那位作曲家朋友,焦健跟他熟络地招呼,并介绍晓棋,作曲家跟晓棋握手寒暄,因为名声在外,忙得脚不沾地,三言两语之后先走一步。晓棋对作曲家的个头大失所望,对他的外表印象模糊,对他的成名作品却佩服得五体投地,一首歌,那么意味隽永,那么摇撼人心,像春风吹拂原野,眨眼间千万棵枯树爆芽吐绿。
分手时,焦健走在月光朦胧的窄道里,晓棋随后。突然,他一个仓促回身,兜头抱住晓棋,两人艺术性地紧紧拥抱在一起,并似乎忘记结尾的台词,成了电影的特技定格,很久很久,焦健伸手拍拍晓棋,让她出国珍重。晓棋脑中飞快比较着焦健和宗立,焦健有些发福,腰上堆着肉,宗立筋瘦如狼。焦健感到,与往昔时光的告别,社会上混一圈,才发觉成长的代价。
迈着弹性步,焦健风姿一如当年地走了。晓棋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冲动,她想唤住走远的脚步,千头万绪却无从整理,何况,跟焦健不可能从头再来,路数不同,缺少基点,中间还穿插着女友的驻足。她有宗立,手中掌握着两情互悦的温柔时光。
派去看望宗立的姐们儿回信了,她说,宗立满天满地全是晓棋,快发神经了,她和另一姐们儿同去,两人几乎无从安慰他。姐们儿的结论是:宗立陷得很深,深不见底。
曾经毫无设防,却发生了不该的人事转变;如今悄然期待,转变却不尽人意地未曾发生。
接着一件奇事降临了。
焦健借着来京出差的机会,跑到研究生院去看望晓棋,她已出国,只见到宗立。两个从未谋面、不曾相识、互相稍有耳闻的男孩,闷坐在洒满夕阳的房间,眼睛不看着眼睛,心思不对着心思,用自己比较着对方,用对方衡量着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不相干的话,心里却共同飘荡着同一个女人。
宗立书桌上有一张晓棋歪头纤笑的大照片,焦健的眼睛禁不住发潮。他掏出香烟,递给宗立,原本不会吸烟的宗立,毫不犹豫地接下,故作老练、呛呛地吸着。宗立知道来人在盯视照片,他放低视线扭转头,给对方观看的自由。
无边的静坐。
两人都想了解对方与照片女人的关系,这关系使得两个根本陌生、也不想变为朋友的男人成为探访和接待对象,两人都没有开口挑明的勇气,看不见的陌生隔开内心的对白,而亲近关系的交换映衬着盛衰荣辱。交流心底隐秘需要信任作桥墩、友谊为桥梁,突兀一见、心存戒备的两个陌生人,只好聊一聊天气。
宗立疑惑着来人拜访的目的;焦健在测量眼前这男人与自己实力的较量。一种互不信任的提防心境在两人心底悄然滋长,对话开始难产,眼光不再友善,一个梗着脖颈,一个拳头紧攥。
这个奇怪的场面,在研究生同学中迅速传播开来,大家装作没事人一般,故意路过宗立的房间,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朝里面瞄上好奇的一眼,然后凑到另外的房间叽喳议论,预期一场决斗是否即将降临。
什么都没发生。打一架都比闷着强。两个男孩憋闷得窒息,需要呼吸新鲜空气。宗立起身,打破无声的静坐,客气地遣送了来人。焦健简短又深沉地跟宗立道别:“问她好!”
11
第三章一旦闸门初开,奔涌的总是激情。在开放的国度青春正旺,最难抗拒的是情欲喷张,谈恋爱的内容被情爱置换,拦不住地自我放纵。
第一节 今昔交叠
距离,是隔离生理吸引的钥匙。
万里之外,晓棋心绪如麻。
无意间,一阵刮进卧室的绕梁雄风,搅昏了她的意志。细想之下,晓棋明白自己:原来她需要男人的鼎立浇灌,并不是脱俗免欲、爱情至上的女孩。与男友短短几个月的分离就撕掉装扮,浸渍俗坑,整个大俗人一个!曾经一位失恋男生咬定,女人生来水性扬花,晓棋煞费苦心地跟他争辩,坚持说女人最重感情,最需要恋爱,最能从一而终,现在看来,那男生自有道理。
收拾好自己,晓棋悄悄调换了旁门课题,和“不正经儿”的男同事拉开距离,不必整天泡在一间试验室里摩肩接踵,腾开异性相吸的生理空间。距离,是隔离生理吸引的钥匙。阿成发现了她的突然冷淡。女孩子喜欢欲擒故纵,他并不情急,磨蹭女孩的慢功他懂,唾手可得反而兴味索然。系里有几位阿成同乡,尤其不想让他们发觉他沾花惹草,消息传到订亲女友那里,定会波澜壮阔。
一天下午,阿成见周围没人,凑到晓棋身旁轻声问:“你想不想去看场电影?”
晓棋抉绝地说:“我晚上没空儿。”
阿成没再磨缠。身为硕士生,已经考完各科笔试,再下实验室做实验,取得结果后写篇论文,通过答辩就可以毕业。上了大半年的理论课,熬过级级考试,终于可以松口气,阿成准备与同学一起去苏格兰旅游。他仍不甘心放过晓棋,再次到电脑旁约她:“我们要去爱丁堡,你要不要也一起去?”
身为博士生,试验才起步,晓棋埋头敲她心乱的电脑健盘,把阿成殷殷的目光回避,头也不抬地回说:“对不起,我没钱。”
阿成巴巴地说:“我可以帮你垫上。”
晓棋又找一理由:“实验一大堆,你走了正好用你的测试仪。”学生多、设备少,仪器大伙抢着用。
“你不跟我们去,可别后悔。”
“我要后悔,你把我名字倒着念。”
“别耍小聪明啦,在国外,每个中国人的名字都是倒着念的。”
“你快走吧,早走我早安生,早用你仪器我早毕业,早跟我男朋友结婚成家。”
阿成愣在那里,原来晓棋不是把玩“热脸蹭凉屁股”,而是她心里有别人,真格的为那晚的逢场作戏悔过。阿成决定,等旅游回来再慢慢取悦她,到时她或许心情好转,他不想凭白吃瘪,贴钱弄个倒窝脖,天下只有傻蛋才糊涂上赶。
丢下晓棋,阿成与墨西哥同学结伴出游一个星期。
阿成走后,晓棋坦荡不少,她得趁着清醒好好把握,那晚上酒精作崇、迷失理智,现在勒马悬崖下,在粉身碎骨之前的霎那,盼望奇迹的莅临救助,也许,歪斜出来的一棵树,或凸起的一块坡,都能让下坠的生命得到万幸的存活。
浸泡在西方这个大染缸,稍不提防,就滑脱了刻意修炼二十年的规范准绳,难道只为证明漫不经心的随遇而安?或者自我标榜的风流西化?哪怕是为了爱情或者国籍,都给人庸俗的理由去平衡心理。哎,什么都不为地混沌通宵,故作老手地游戏人间,谁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了链接?活在貌似松散的人文环境,年轻人很难把持喷薄欲出的、膜拜自由的随心所欲,尤其对曾经生活在强权管制下的年青人,松绳解套的挣脱欲望更加强烈。
晓棋可没瞧上阿成的国籍,堂堂中国人在自己国家当家作主,去人家国家要饭不成?她的心胸依旧局限在灌输多年的社会意识中。一句“今晚就今晚”,要去她清纯的过去,改写单轨的罗曼史。她不是同时招架两名男友,爱的只有一个,可他在遥远的国度,让人死活记不起眉目到底怎么传情。目光所及,是新结识的面孔,眼睛一眨鼻子一耸,挺逗乐开心。宗立的爱,书写在信笺中,投寄到中欧邮路,经过官方的抽样信检,一句话要走上十天,晓棋需要耐心,来等待过期不候的情感。东方太阳升起的时辰,西方还是满地月光,简单的时空交错,你升我落,你亮我暗,生活没有同步。
耐不住心情烦乱,阿成去旅游的那个爱丁堡,晓棋到底还是去了,不过,同行的只有她自己,在阿成返回的那天出行。去看望一位老同学,回忆过去的时光,让宗立的名字,从老朋友口中娓娓道来,让过去的恋情,走回她丢失方向的心里。
下了长途汽车,温情的老友等候在车站。乍一见面,心间跳荡着往昔的激动,过去和现在,融汇在同一个域外瞬间,两人同时感触惊心。
爱丁堡是座古老凄美的苏格兰城市,每年七月举办艺术节,涌来世界各地的艺术高手,市中心的绿地草坪上架起白色大帐篷,里面表演着精湛传统的文艺节目,街头巷尾充斥着杂耍艺人,一片繁闹景象。老朋友带领晓棋穿街走巷,参观古堡,逛商业区,吃喝玩乐尽情享受。
每天最美的时辰,要数金色黄昏,两人悠坐在校园密树之间的绿地长椅上,听着鸟儿叽喳对鸣,看着松鼠蹁跹起舞,陪着夕阳缓步沉落,吸进吐出的全是往昔豪迈激昂的青春时光。
老友对晓棋说:“宗立和你,是我们这帮人的青春偶像,既是牌桌高手,又是球场明星,还是舞场聚焦。你俩的相好,是我们大伙青春的证明!”
一句话说得晓棋汗颜无地,她心里嘀咕:“可千万别让青春证据毁在我手里,责任重大,穷途末路绝对不成,大伙儿都掂量着你的品行,观望着你和宗立的最终结局,因此,一定要把恋爱进行到底。”
谈笑间,她心事更加凝重起来。在国内,一帮年青人情投意和,晓棋混迹在男孩子当中,吃喝、玩牌、侃山、打球、跳舞。当初没有等量齐观地端平一碗水,只对宗立情有独种,如今若跟他拔腿,将伤害一大帮哥们。没成想,维系恋情是这么艰难困苦,骗自己骗得寝食难安,骗别人谈何容易。没有对生活的把握,就不敢对未来信誓旦旦。晓棋只能把话题从宗立岔开,架空宗立才能跟老同学正眼以对,才能回避搁置心口的忏悔。
两个好朋友凑到一起,玩也不够,乐也不够,聊更话题多多,时间就飞逝了。一个星期,在国内与国外的衔接处擦身而过,过去与现在,在他们心中重影交叠。分手的时候,老朋友夸着海口说,他改天一定回访曼城,两人再次叙旧。
回程的长途车上,晓棋脑海里飘荡着旧日的恋情、昔日的友谊和群居的欢乐,她愈加想念宗立,算算日子,好了快两年,从22岁走到24岁,是青春,黄金般闪亮的岁月,是永远镂刻进骨髓的不朽记忆。晓棋想念宗立温暖的怀抱和炙热的亲吻,想念宗立的谈笑风声,也想念宗立的“计划经济”,还有他的管天管地:衣着不要太随便,吃喝不要暴饮暴食,零食贪嘴会坏胃……等等事无巨细的叮嘱,也愈加感到形单影只的孤寒,在这个没有亲人的国度,这里虽然拥有狂欢,却是别人的家园。
晓棋痛下决心,一定握紧跟宗立的恋情,不让曾经的美好放风筝似的脱线远走。人有几个可以回头从来的22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