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喽!等一下火灭之后,你们就开始玩,跟‘他’玩到天亮就行啦!”殷坚轻松得都快笑出来了,其余人的脸色则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谁会自愿去玩这种游戏嘛?
“何同学,你去当第一个!”殷坚将他拉起来推到角落去。
“为什么?”何弼学不服气。第一个?那不就等于待会儿那位恶鬼先生会拍他的肩膀?这么危险的事干吗要他来做?
“因为你霉啊!你玩,他不一定跟你玩;但你不玩,他肯定不会玩。人家的目标是杀你嘛!”殷坚回答得理所当然,眼神示意张正杰站到另一个角落去。
“不是吧?这样我会拍到……拍到那个的肩膀耶。”张正杰反驳,光想想就整个人发毛,哪还有勇气走上前去拍人的肩膀,尤其是你明知那不是人。
“别这么担心,你也可能会拍到空气,那就表示恶鬼先生并不想参与这个游戏。当然,如果拍着了,那要担心的就是何同学了!”殷坚大力地拍了拍张正杰,可惜一点帮助都没有。火,终于灭了。
何弼学深吸几口气,沿着墙,一步一步地向前跨。厨房外头的杂草生长得太高,挡住了微弱的月光。更可笑的是,像串通好了似的,在这种情况下,手电筒一定会失灵,四周伸手不见五指。何弼学走到底,拍到了站在他前方的高晓华的肩膀,那人吓了一跳,但紧接着就快步向前走,跟着就听见张英男的吸气声,然后是她细碎的脚步声,走不了几步她便到了张正杰身后,张正杰开始提心吊胆地一步步往前……
张正杰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何弼学原本所站的位置,众人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那个角落不应该有人,如果张正杰拍得到肩膀……猛吸一口气,张正杰的心脏差点没跳出来,他可以十分肯定刚刚有个男人站在自己身前,而且是个极高壮的男人,肩膀结实僵硬得好像一面墙。突然有种错觉,那个男人走上前去不会只是单单拍人肩膀这么简单,他会徒手扭断何弼学的脖子,然后大功告成,所有人都可以离开这栋鬼房子,只剩何弼学的灵魂孤零零地困在这儿。
脚步声越靠近,众人越替何弼学担心。这人虽然老是丢三落四,说话时常头尾接不到一块儿,绝大多数的时间里只是找了一堆麻烦回来,但总归还是个好人一个,就这样死掉了确实很可怜。
众人还来不及表现自己的勇气与义气,那个人已经走到了何弼学身后。不知是不是神经紧张的关系,众人居然听到了冷笑声。原本以为会听见何弼学的惨叫,但事情并不如预期的那样,取而代之的反而是殷坚的冷笑声。
“终于见面啦!”殷坚冷笑了两声,猛吸口气,喷出一阵白烟,那只恶鬼霎时散去,形容不出的嚎叫声在厨房里激荡,四周的器皿乒乒乓乓地掉了一地。门突然大开,原本想进来的那些活死人,被无形的东西震了出去,翻倒在地。
“Shit!”殷坚叼起烟追了出去。烟只剩半截了,他得赶快解决这个问题。
“门!快把门关起来!”Lily失控地尖叫,小明跟高晓华两人连滚带爬地冲到门边,各踹了倒在门口的活死人一脚,死命地将门拉上。恶鬼走了,可是殷坚也追出去了,现在只剩他们被那群活死人困在厨房里。
“学长!”张正杰摇了摇傻站在一旁的何弼学。可见撞鬼这事不是遇得多了就能习惯的,何弼学之前让两只女鬼吓得鸡飞狗跳,胆量也没有变得大一点。
“坚哥……”何弼学还没回过神来。刚才在黑暗中他只听见脚步声向他靠近,当时的反应自然是吓得僵在那里,不过突然间殷坚伸手过来用力地握了握他,说不出来为什么,总之就是忽然安下心来,接着就让殷坚扯了过去,两人互换了位置。说得是啊,这么危险的游戏当然不能少了他这个帅气兼厉害的天师参与嘛!
“不好!坚哥很不妙啊!”何弼学愣愣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那触感还在,殷坚的手好冰、好凉。
“喂喂喂喂喂……学长你要干吗?”张正杰机警地一把捉住何弼学,这家伙想开门出去?吓疯啦?知不知道外头等着的是什么?
“怎么了?”倒是高晓华比较冷静,他注意到了殷坚的气色不好,如果不是外头的情况超乎他的想象,他应该也会跟上去关心一下的。
“坚哥他一定有事!”何弼学很肯定,也不知道会为什么那么肯定,总之他的语气不容否定。
“不能开门啊!”Lily小小声地提醒。何弼学咬咬牙。
“不要紧的,那些活死人速度慢,我出去后你们赶快把门关上就没事了!”何弼学很认真。Lily望着他有点发傻,那人一直挂着的黑框眼镜,也不知道啥时碰掉了,总之他现在看起来异常帅气吶,尤其是那认真的眼神。
“那你怎么办?”大明边问边将手电筒递过去,这种长柄的手电筒还真是不错,就算不会亮,用来当武器也行。
“别小看我啊!我以前可是田径队的呢!”何弼学扬扬眉,深吸口气,头一点,小明和高晓华便将门拉开,何弼学冲了出去。 屋子里只有殷坚的脚步声在回荡,他追得很急,那只恶鬼逃得很快,一路上撞翻了许多东西。殷坚只记得一件事,他的烟熄了,他剩余的时间不多,不能让那些白痴、幼稚又混账的家伙们死在这里,这是他身为天师的职业道德。
边跑边翻自己名牌西装的口袋,找的不是他的烟盒,而是一枝不常用到的钢笔,外型很普通,可是里面的墨水却大有来头,能有谁的钢笔里灌的是朱砂加黑狗血啊?
“还跑?”扭开笔盖扔了过去,恶鬼嚎叫一声,一团黑雾倒在地上,钢笔插在疑似眼窝的地方。
“你真够本事,要我追你这……”殷坚本想走上前去,突然顿了一下,眼前一黑,整个人像断线的木偶一样倒在一旁。
那团黑雾见机不可失,用力地甩了甩,抖落钢笔,在殷坚身旁转了几圈后,“嗖”的一声钻进天花板。
何弼学第一次这么感谢自己无敌差的视力,眼镜掉了,他眼前自然是模糊一片啥都看不清楚,这样反而不会害怕门外那些烂得不成人形的活死人。就像他自己宣称的那样,田径队的身手可不是随便胡吹的,开门、踹人、逃跑,一气呵成,手长脚长的他跑起百米来当然不容小看。
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楼,正巧就看见殷坚倒下,一瞬间心底警铃大响,再看到那团黑雾绕着殷坚打转,哪里还顾得上害怕,先冲过去救人再说。
“坚哥!”何弼学伸手拍了拍殷坚的脸颊,冰凉凉的摸上去很吓人,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泛起。
“坚哥!你不要吓我啊!”何弼学摇了摇殷坚,后者没有任何反应,眼角余光又瞄到蒋佳玲歪歪斜斜的头颅,还有那一拐一拐的双脚。Shit!那群活死人让他引过来了,真是该死!
“坚哥……”何弼学吃力地拖着殷坚,他们两人身高相似,体重大约也差不多,耗尽力气也挪不了多远。
好不容易将人拖进房间里,关上门,蒋佳玲他们已经到了门外。何弼学看了一眼房间,小小的婴儿房,真是够幸运吶!何弼学苦笑两声,将婴儿床拉到门边挡住,能撑多久就撑多久,他还得想办法把殷坚弄醒啊!
“坚哥!”何弼学用力地晃了晃殷坚,后者一点反应都没有。突然有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升起,何弼学爬上前去,凑到殷坚胸口,天吶!心跳停了?
“不要开玩笑了,你心脏长右边对吧?”何弼学自己安慰自己。他不是没见过死人,上一回见到的还是让电梯夹成两段的CK,但是……这个是殷坚耶!他怎么会死?而且还是让恶鬼害死?
贴在殷坚的胸膛上听了听,要命的是听不到半点心脏跳动的声响,他又怕怕地伸手探了探殷坚的鼻息,也没有呼吸!这下怎么办?这下怎么办?何弼学本来就很跳跃的思维现在变得更混乱,完全不知道自己脑袋瓜里在想什么。
“不要紧,不要紧!急救,急救!”何弼学自言自语。电视里不都是这样演的吗?人如果停止呼吸不久,还是有得救的嘛!不过何弼学倒是忘了,电视里也有演,如果你一点都不懂得CPR,麻烦你就别乱救了……
何弼学犹豫了半天,虽然也不是第一次跟殷坚接吻了,当然,这不能算是接吻,但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因为,这次是他自己主动凑上去的。薄唇轻轻地贴住殷坚泛凉的双唇,嗅到的是他惯有的烟味还有清爽的薄荷香气。对了!他身上也有,那是殷坚常用的刮胡膏,早上出门前还借来用了一点,等等……他在想什么?他应该要救人才对!拜托,别再胡思乱想了!
规律地一口一口把气吹进殷坚嘴里,思绪又不由得飘向别的地方,万一殷坚一直不醒来,那他在吻什么啊?正当他还来不及得出结论时,殷坚的手指动了动,下一秒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紧抓住何弼学的后颈不让他离开。何弼学反射性地想挣扎,可是却没料到殷坚的手劲会这么大,这人前一秒不是死了吗?
“坚……坚哥!”何弼学觉得脑子有些缺氧般晕晕的,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殷坚,他整个人栽倒在一旁。
“哇……晕了,晕了……”何弼学瞪大眼睛却完全对不了焦,霎时间觉得天旋地转。
殷坚爬起来急喘了几口气,脸色依旧惨白,不过绝大部分是让何弼学吓的,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哦……我,我还是第一次……让人吻到好像灵魂出窍……”何弼学跌坐在一旁猛甩头,眼前仍是雾茫茫的一片,甚至还有些呼吸困难。这也太丢人了吧,让个男人吻到腿软?
“阿学?阿学!你没事吧?”殷坚一直很紧张地盯着他,见到何弼学的大眼睛总算重新开始聚焦,这才松了口气。
“有没有事应该问你自己吧?心脏罢工的是你耶……”何弼学逞强地顶了两句,事实上他的脑袋还在晕,一时半刻也站不起来。
“不管怎样都好,下次别这么做了,何同学!这样真的很危险。”殷坚长长地呼出口气,他的气色好转了许多,反而是何弼学的双颊苍白得可以。
“坚哥……我没事吻你干吗?”
殷坚还没完全恢复,而何弼学则根本站不起来,两人只能肩靠肩地抵着婴儿床坐着呆等,门外有蒋佳玲那几个活死人,而那位恶鬼先生又不晓得跑哪去了,烟吸光了,现在真有种弹尽粮绝的等死滋味。 “坚哥……不好意思,连累你了。”何弼学闷闷地说着。殷坚侧过头去,其实那家伙的侧脸也不是那么幼稚,光这样看,长得挺人模人样的。
“没什么,反正我会收钱的。”殷坚哼哼两声。
“烧纸钱给你啊?坚哥不光是烟鬼、色鬼,还是钱鬼。”何弼学白他一眼。他是很认真地在跟殷坚道歉呐,如果不是因为他,殷坚也不会来这栋鬼屋陪着送命,结果殷坚回答什么?都这种时候了还计较钱?
“很惨啊……困在这里。这算不算生同寝、死同穴啊?你的床我也睡过了嘛!”何弼学最大的本事就是前言永远对不上后语,居然还开始自怨自艾起来,说什么要死好歹也应该跟个美女死一块儿。
“何同学!你才准备死在这里呢!站得起来吗?站得起来就别赖在地上装死!”殷坚强硬地将人拉了起来。天亮了!
用力地拉开窗户,灰蓝色的天空现在看起来实在是好迷人。虽然外头依旧很昏暗,但是太阳升起来就是升起来了,该守的规则就一定得遵守。
“现在出得去了吗?”何弼学倚在殷坚身旁探头探脑。二楼啊!虽然不是很高,但他头还在晕,不得不考虑有摔死的可能性。
“你爬得下去吗?”殷坚伸手扶住何弼学的背脊,这家伙晕得比他想象中更厉害,白问了。
“你在这里乖乖待好,把戒指戴起来!”殷坚终于想起来,何弼学身上有他的白金戒指,照理说应该不会让恶鬼附身才对,这家伙果然把东西弄不见了。
“很像婚戒,戴在手上好怪嘛!”何弼学干笑两声,其实是他早上洗澡时,把戒指忘在殷坚家的浴室里了,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发生,不用大惊小怪啦。
“何弼学!下回再让什么鬼怪吓得哇哇乱叫就不要打电话来求我救你!”
扔下何弼学不再理会,殷坚轻巧地从窗户跃下,这么点高度实在难不倒他。一离开房子,乱转的手表指针便恢复了正常,一格一格地往前走,翻出行动电话,信号满格,果然脱离了那混乱的时空了。殷坚拨通电话简单地交待了几句。
没料到差点栽在这栋房子里,殷坚有些气恼,不过一走了之不是他的风格,况且何弼学这个笨蛋虽然一直在找麻烦,但他还是救了自己一命,留他在房子里,他的下场一定很惨,再不然就是其他那些人会很惨。殷坚叹口气,原来自己还是心肠太软啊!轻手轻脚地绕过院子,既然活死人都让何弼学引开了,那他先去把其他人弄出来好了。
等殷琳接到电话,不急不徐地赶到之后—严格说起来,她比较像是“顺道”过来一趟的模样—这栋鬼屋已经闹得鸡飞狗跳了。
“喂!小侄子,我已经到门外了。”殷琳朝着电话吼了两声,另外那头是一阵乱七八糟的叫嚣,看得出来,里面很精彩呢!
“这么鬼气森森的房子还不拆?真不知道屋主是怎么想的。”殷琳瞄了一眼老洋房,冷笑两声。通常,这种风水格局不好兼里头还闹出过人命的房子,不管你请多少个大师来解决,还是一样会出事。最好的方法就是拆了它,不管多困难,拆掉地上的建筑物,让太阳晒它个十天半个月,保证这里的邪气通通清光光。如果舍不得拆,那就打通天花板让太阳照一照,效果也是有的。
“小姑姑!”殷坚在二楼叫了两声,顺便跃了下来,平日他肯定不服输,不过现实状况不允许,让他免不了一阵气喘吁吁。
“呵,你还真够狼狈的!”殷琳笑笑地递了盒烟草给他,殷坚连忙接过,卷了管烟猛吸起来。
“就算你的烟用完了,也不会这样凄惨吧?对付恶鬼你不是有个大绝招,直接灭了它不就得了?装什么好心?”大概是他殷家的特色,殷琳说起话来也是冷嘲热讽得厉害。
“你以为我不想吗?那只恶鬼附在何弼学这个白痴身上!”殷坚的气色渐渐好转,只是他脸色越好看,他的脾气就越差,一个晚上的鸟气也够他受的了。
“那又怎样?”殷琳不以为意。
“阿学的气势很弱,我怕恶鬼还没除掉,他会先被我害死……”殷坚闷闷地回答。殷琳不由得扬高半边眉毛,怕害死那个圆圆脸、大大眼的男生?殷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肠啦?
殷家的两姑侄在房子外头聊得正起劲,屋子里的人则被恶鬼、活死人追杀得疲于奔命。
“妈啊—”张正杰一马当先地冲下楼。蒋佳玲那群活死人还容易对付些,虽然恶心了点,但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而且,这些活死人除了看上去很恶心,并一直追问为什么扔下他们之外,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杀伤力。重点是,他们还走得好慢,碰上了,大着胆子一脚踹过去,其实还蛮有快感的。
最麻烦的是何弼学,殷坚才离开没多久,这家伙就被鬼上身了。鬼上身也就罢了,他还不晓得去哪找到了殷坚带进房子里的斧头,不要看他平日傻里傻气,一个拎着斧头的田径队员在屋子里跑百米追杀人是很可怕的!最讨厌的是,你还不好意思踹他……
“殷老师—”张正杰他们连滚带爬地冲出房子,全部你推我挤地扑倒在殷坚、殷琳脚边。
“哇!何必行此大礼?”殷琳笑了起来,殷坚白了她一眼,他们姓殷的说的笑话是不是都那么冷?
何弼学追了出来,可是他出不了房子,整个人像让一堵无形的墙给硬挡了回去,重重地摔倒,后脑先着地,那一下真的有点狠,让屋外的人不由得担心他会不会有什么闪失。 “阿学,何同学。”殷坚微皱起眉。恶鬼之所以会挑何弼学,那是因为他本来就八字轻,又让自己弄得气势变弱,要附到他身上简直比吃饭喝水还容易。不过现在屋子里剩下的活人只有何弼学一个,害死他,恶鬼一样能脱离这房子。
“呵呵,呵呵。”何弼学阴阴地笑了两声,爬了起来,殷坚暗骂一句脏话,他果然调转斧头抵着自己的脖子。
“放了他,你没有胜算的!”殷坚叼着烟,冷冷地说。殷琳侧头看了他一眼,该怎么说呢?殷坚很少生气,准确而言,是很少为了别人生气,这一次真的很特别。
何弼学只是阴阴地瞪着他,斧头划伤脖子,鲜血汩汩地冒了出来。Lily这几个胆小的女孩子,禁不住尖叫起来。殷坚“嗖”的一个箭步抢了进去,一把抄走何弼学手上的斧头,牢牢地将人压在身下。
“阿学!阿学,你清醒一点!”殷坚强硬地抵着何弼学的脖子,试图唤醒对方。这是他消灭这只恶鬼的最好机会,只要他使出那个绝招,但殷坚却不敢尝试,再怎么说,何弼学也算得上是朋友,甚至还救了自己一命,他不愿意拿对方的性命冒险。
“小侄子,你这样掐着他,那个死鬼也不会放手的!”殷琳也跟着跨进屋子里,尸臭味一股脑地扑面而来,让她那张原本十分清秀但阴森的脸蛋不由得扭曲起来。
“这种时候啊,就要学学古人所说的以夷制夷啦。”殷琳看穿了殷坚迟迟不敢出手的原因,哼哼笑了两声将殷坚拉了出来,何弼学阴狠但不解地支起身体瞪着两人,可惜他无法跨出大门半步。
“死鬼先生,你的怨念还不够看呢。”殷琳笑得挺天真,伸手指了指,冰凉凉的触感扫过何弼学的小腿,一团看不清的黑影窸窸窣窣地爬到何弼学身后。
“阿学……”
等何弼学清醒时,他已经躺在了医院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让他感到一阵反胃,回想起来却又头晕眼花,金星直在脑袋四周打转。
“学长!你醒啦?哈哈哈!我们的节目收视率爆高。”张正杰才推开门,就欣喜地扑到何弼学身旁哇啦啦乱叫。凶宅这个单元收视率破表,他们又可以开个新节目叫“哇!今夜到处是鬼!”了。
“我怎么了?”何弼学搔了搔头发,他的记忆只停留在和殷坚关在婴儿房里的时刻,之后便全都不记得了。
“你被恶鬼附身,拿着斧头要割自己的脑袋。”殷坚低沉的嗓音传来,何弼学和张正杰两人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这人一直都在病房里?太鬼祟了。
“后来呢?”何弼学咽咽口水,他可以想象当时有多凶险,不过有坚哥在嘛!没啥可怕的啦!
“后来?后来放出召唤兽啊。你的CK真不愧是怨念极重的灵异摔角界女王吶!”殷坚哼哼笑着,可惜他们殷家的人说的笑话都极冷,何弼学跟张正杰两人不由得背脊一阵恶寒。
“CK……CK还在啊?”何弼学干笑两声。他以为殷坚的小姑姑已经解决问题了,看来,他还是太天真了点。
“收不掉啊!总不能硬来吧?CK没害过人哦!”殷坚耸耸肩。有害,也只是对何弼学一个人来说,既然这家伙没死,那只能算……未遂吧?
“坚哥……我去你家住好不好?”
“好啊!我收钱的!”
“别这样嘛……凭我们俩的交情……”
“何同学,谁跟你谈感情啊?付钱!我要价可是很高的哟!”
第三章
急促的门铃声催命似的狂响,殷坚没好气地拉开门。会这样粗鲁、毫无家教地猛按门铃的人不会有第二个,只有那个嫁不出去的殷琳。“累死我了。”殷琳将大包小包的纸袋扔到沙发上,一屁股就坐到餐厅的古董椅上,踢飞高跟鞋,动作如行云流水。女人,永远只有在逛完街、买完战利品后才会惊觉自己好累。
殷坚不理她,早习惯了这个女人将他的房子当做休息站,继续埋首于罗盘中,要知道,他绝大多数的财产来自于替那些迷信但有钱的人看阴宅或阳宅的风水。
殷琳也习惯了殷坚当她不存在的事实,不过这回让她大感兴趣的不是殷坚,而是屋里的另一个人,那个高高瘦瘦、圆圆脸、大大眼的男生—何弼学!
那人顶了一头睡得乱篷篷的头发,半长不短的发尾还有点翘,全身上下就只穿了条低腰的牛仔裤,游魂似的飘进厨房里,拉开冰箱,猛灌着果汁。殷琳必须承认,逛了一整天下来,晚饭前还能见到这样的“景色”,其实还挺愉快的。瞟了一眼殷坚,这家伙看来也很习惯房子里多了一个人。
“嗯?我的衣服呢?”何弼学从厨房里抱了一大叠资料出来,又东找西找地钻回卧室里,窸窸窣窣地好像翻乱了不少东西。
“洗衣机里。”殷坚叹口气,从书房里搬出不少书给何弼学。这家伙的生活习惯实在差得可以,常常抱着资料到处逛,走到哪就丢到哪,临到头时一份也找不到。
“全洗了?衣柜里的呢?”何弼学哇哇乱叫。殷琳探头探脑,看他们俩的互动好好玩,男孩子的脏乱她这才算是见识到了,看来她的小侄子果然不是正常人。
“何同学,我严重警告你,再敢把穿脏的衣服塞回衣柜里,我就把你扔下楼去!”殷坚的忍耐力显然已经到了临界点,他本人有着不太严重的洁癖,但可惜,何弼学的生活习惯仍旧超出他的忍受范围。
“坚哥你实在好婆妈哦。咦?小姑姑你来啦?”何弼学嘀嘀咕咕,边走边套上一件V领衫,很讶异地发现殷琳坐在餐厅里。
“你终于看到我啦?”殷琳呵呵笑着招手,何弼学也笑笑地回应,跟着背起包包出了门。
“小侄子……你们同居啊?”殷琳扬了扬又细又长的眉毛,殷坚从来都不交朋友的,第一次有人能成功地穿越雷池,闯进他的生活里。
“我是他的房东。”殷坚懒得理会她,继续回去推算方位,殷琳不怀好意地跟了进来。
“房东?你这间小房子就一个客厅、一个厨房、一间卫浴跟一个卧房,什么时候听说过房东跟房客是睡同一张床的?”殷琳嘿嘿两声。
“沙发!这家伙根本不用床,他日夜颠倒,累了地板也能躺,给他睡床太浪费了。”殷坚连头也不抬,殷琳点点头表示同意。何弼学是知名灵异节目的制作人,绝大多数的时间他都是带着制作小组上山下海地去鬼屋探险,自然不会在白天出没。节目的收视不错,已经制作到第二季,节目名称改成“哇!今夜谁在搞鬼!”,殷坚很不能接受,实在有够没品味。
“这也是拜你所赐。如果不是你捉鬼不力,他也不会有家归不得拿来养蚊子。”殷坚冷冷地扫了殷琳一眼。
“不是养蚊子,是养鬼!还是好厉害的女鬼一只!”殷琳嘿嘿地笑着,殷坚白了她一眼。
“小侄子,说真的……看你交到朋友我很替你高兴,不过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你不能交朋友的……为了那个男生好,你们最好不要一直混在一起。”
等何弼学回到家时,天都已经蒙蒙亮了。为了冲高收视,他们已经绞尽脑汁,可是也不会天天遇鬼嘛。况且,自从他脖子上挂了殷坚送给他的白金戒指护身符后,他的日子就平顺了好多。对他而言,日子平顺是好事,但对节目而言,就大大地不妙了。
“耶?坚哥,你还没睡?要不要吃消夜?”何弼学扬了扬手中的鱼肚粥。虽然睡前吃消夜对身体不好,而且还会变胖,不过何弼学这种三餐不定时,有时甚至忙到连水都没得喝的人,真是想胖也胖不起来。
“睡?该起床了吧?现在该吃早点才对。”殷坚替他拿了碗筷。何弼学这阵子晚出早归,弄得自己大大的眼睛底下多了点青黑色的阴影,再拖久一点,就跟那栋鬼屋里的活死人没两样了。
殷坚燃起一根烟,看了看坐在茶几前喝粥的何弼学,微拧起眉。理智上,他也知道自己不适宜和那个家伙太亲近,他的身份、何弼学的体质,根本就像干柴遇上烈火,一不小心就会烧得尸骨无存。是何弼学会出事,不是他!正因为这样,所以他才更应该让两人保持距离,而不是住在一个屋檐下。只是情感上,这应该算是情感吧?他觉得跟何弼学腻在一起很舒服。这种感觉很陌生,毕竟,殷坚从来不靠近陌生人,更别说让陌生人走进他的生活里。
“坚哥,你不吃吗?”何弼学解决掉自己那一碗,一双眼睛盯着另一碗。殷坚顺手推给他,真是个白痴,明知道自己很饿就不用假好心地分一半给他。
“嗯……我有话跟你说。”殷坚喷了口烟,何弼学狐疑地扬了扬眉。每回殷坚用那种很低、很低的声音说话,就表示马上会有大事发生,而且是很不妙的那种。
“你记得上回在鬼屋里发生的事吗?”殷坚望着对方。从这个角度看坐在地板上的何弼学,过大、过亮的眼睛配上那几天没睡好造成的黑眼圈,实在像鬼多过像人。 “你是说你心脏停了的那件事吗?当然记得啊!吓死了……”何弼学吐吐舌头,跟着又想起两人那个“吻”,不由得脸颊一红,让个男的吻到灵魂出窍实在有点丢人。
“心脏不是停了,而是它从没跳过……”殷坚沉吟了很久,最后终于说出口。
“坚哥,你是不是心脏不好,要不要买个猪心来补补……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何弼学常常自言自语,思维又跳跃得很厉害,猛一回神才惊觉自己听见了什么—心脏没有跳过?
“手伸过来!”殷坚伸手过去捉住何弼学,后者一开始还扭捏地直嚷着好恶心,过了几秒后脸色立变,一双手在殷坚胸前胡乱摸着,最后甚至整个人趴了上去,真的是一点声响都听不见。
“坚,坚哥,你要不要找个医生检查一下?”何弼学很紧张地盯着他。有些人体温低,这可能是天生的,有些人呼吸慢,这是可以练出来的,不过心脏不跳,这违反自然吧?
“检查什么?它从来都没跳过,又不是第一天了。”殷坚苦笑。何弼学不知是神经太粗还是胆子被吓大了,总之他的反应让殷坚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面对他还能不转身夺门而出的人。
“我没有朋友,我也不适合交朋友……”殷坚的开场白让何弼学愣了一下。
“我要告诉你的事,对我而言是天大的秘密,不过也不怕你说出去,应该没有人会相信你。”殷坚捻熄了烟,深吸口气。
“我是俗称的死胎,就是还没出生就夭折掉的小孩……”殷坚缓慢地说着,何弼学听得很认真,有一部分是因为好奇,更大部分是因为他觉得……现在的殷坚看起来一点也不强势,寂寞得好可怜。
“我父亲是殷家很厉害的天师,他接受不了小孩还没出生就已经死了的事实,所以施了殷家禁用的道术—返魂咒,想把我从阴间招回。我想,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叫‘阴间’的缘故,我根本不是活人……”
“成功了吗?他成功了对不对?”
“你这问题有点蠢耶!成功了我会没心跳?”
“这个道术会被禁用是因为,没人能保证被招回来的就是那个亡灵,尤其施术的对象是个还没出生的死胎,你根本不知道活过来的是什么!”
“可是……可是你活着不是吗?你还会吃饭耶!”
“不要打岔!返魂咒是失败的!生出来的小孩是个要靠吃别人的灵才能过活的怪物,甚至连我是从哪里招来的都不清楚,可以肯定的是,我不是他的儿子殷坚。”殷坚静了下来,何弼学望着他不敢出声。虽然听起来很可怕,可是实际上殷坚并不坏,就算是被误招回魂的亡灵,他也没做过坏事啊!
“让我吃掉的第一个灵……就是生我的母亲……”殷坚显然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重述这件事。何弼学想也不想就凑上前去搂着对方,他小时候害怕、难过时,妈咪也是这样安慰他的,很有效的!
“什么是灵?灵魂吗?”何弼学转移话题,他不想再细问殷坚的过去。一对想唤回儿子的父母,一个错误的咒术和一个错招的灵魂,谁都不想这样。
“类似吧。灵只是单纯的能量,魂可能会因为生前为善、为恶而有好有坏,可灵只是能量。我靠着吸收这些能量过活,就是小姑姑送来的那些烟丝。”殷坚推开何弼学。殷琳是对的,他得靠吸收灵过活,偏偏何弼学对他是完全不设防的,要夺走他的灵轻而易举,而灵一旦消失,何弼学就等于死了。
“这样啊……难怪你说不抽会死。这些烟丝就是,就是……”何弼学好奇地注视着那盒烟丝,突然想到这些该不会是一只只恶鬼变的吧,不由得背脊一阵恶寒。
“所以我才说,我的烟你不能吸。好了!故事听完了,你可以走了!”殷坚摆摆手,何弼学瞪着他有点不解。
“小姑姑已经超度了你的CK,你可以回家睡了!”殷坚解释,何弼学望着他还是很不解。
“阿学!还不走!你知不知道上回我差点害死你?我饿极了是连活人的灵也会吃的!你还待在这?”殷坚有些恼怒,何弼学的低能超过了他的预期。
“原来啊……我还以为自己这么逊,让个男人吻到灵魂出窍咧。”何弼学咯咯地笑了起来,殷坚微微一愣。
“吶,坚哥你也说了,我是灵异版的雷达啊!走出门去很难不撞上脏东西,这样你跟着我不是有吃不完的灵?好啦!你的食物链里我排最后一个啊!”何弼学拍了拍殷坚肩膀,后者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这人还真的完全不在状况内。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我会觉得靠近你很舒服了,不怕饿嘛!”殷坚自嘲,其实他心底知道,是因为他寂寞太久了,有个人可以说说话,日子真的过得比较轻松些。何弼学只是笑了笑,继续喝着粥,他其实不像表面那样幼稚无知,打从殷坚开口说他没朋友那一刹,何弼学就打定主意绝不扔下他了。
电视台的太平洋会议室。会将会议室取名为太平洋,其实和那片大海一点关系都没有,单纯地只是因为电视台老板无聊而已。不过这个会议室还是有些特别之处的,这是专属于何弼学那个制作小组的会议室,让他们用过之后,没什么人敢再来借这间会议室了。
因为闹鬼?错了!是因为脏乱。小小一间会议室里弥漫着香烟、啤酒还有一堆小吃混杂出的无法辨别的气味,再加上万年堆满的零食,没人肯清理自然没人再敢使用。这里倒是成了何弼学他们激发灵感的地方,以及他个人胡乱发泄情绪的角落。 “喂!拜托想个点子出来,收视掉下来的话,节目会停播的!”何弼学清出一小块空位趴在桌上哀号。电视台就是这么现实的地方,你再知名也没用,节目不红就是不红,观众不捧场,就算你是天王老子的儿子,或者是天王老子本人都没情可讲。
“有那么严重吗?最近节目不是很受欢迎?我们介绍过的鬼屋都成了观光景点哩!”张正杰呵呵地笑了两声。何弼学白了他一眼,这就是为什么他是制作人,而张正杰是他的下属啦!一点远见都没有!
“学长……要不,你把护身符摘了?知名制作人鬼上身实录!哇!这个肯定卖!”高晓华在一旁出主意,所有人都瞄向何弼学脖子上挂着的白金戒指,那是殷坚送他的,被他们戏称为“婚戒”的护身符,有了这个宝贝,何弼学最近的日子过得很安乐,安乐得都快没挑战性了。
“打死我我都不会把它摘了!神经!鬼上身,死了怎么办?”何弼学呸呸两声,要知道前两回的经验实在太恐怖了,做人千万不能太白目。
“死了记得回来啊!别便宜了隔壁台!”张正杰很认真地说,何弼学一瓶啤酒就想当头扔过去。
“这句有恐怖的感觉,可以记下来!”思考模式跟正常人有出入的何弼学,突然抄起小册子把张正杰的话记了下来。
“这个不行、那个不行,节目很难做的!台湾没多少栋鬼屋了啦!”Lily抱怨。她真正想抱怨的是,何弼学都没像捧CK那样认真地捧她,真是越想越不甘心。
“嗯……观落阴怎么样?地府旅行团?带观众去游地狱?导游应该帅一点。坚哥!坚哥不错啊!啊,不对,导游应该是美女。殷姑姑!殷姑姑才是最佳人选。说到这个殷姑姑,他们家的名字都好有趣,‘阴间’、‘阴灵’……都不晓得会不会有叫‘阴差’、‘阴魂’什么的。”何弼学边啃着薯片边笑着说。
“学长,你真是了不起,这回是从插题里再插出来耶。跑题跑得出神入化!佩服佩服!重点是……学长,以你的体质,你去观落阴,还回得来啊?”张正杰摇摇头。何弼学又拿起册子记录下来,这句也有恐怖的感觉,张正杰今天吃错药了吗?
“要不,来个前世今生?现在的女孩子很迷信这个!”一直在翻看八卦杂志的张英男突然发言,一群人好奇地瞄向她。
张英男翻开八卦杂志,一名商界大佬斥资上亿元赞助开挖唐代的公主陵寝,为了一圆他前世今生的美梦,副标题是“黑道出身的商界老大,前世是唐代公主的护卫?”。何弼学看到这里,大眼睛都放光了。
远程国际行销,一栋气派的建筑,外观仿照盛唐时期的风格设计,一直都是建筑界注目的焦点。不过这位跺跺脚就能震动金融界的大佬陈泰之,却有个公开的秘密,这位商界大佬早年是靠着放高利贷赚取黑心钱才有今时今日的地位的。
总机小姐领着殷坚、殷琳跨进电梯,其间还不时偷瞄殷坚。对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女孩而言,身高高、学历高、年薪谜样高的殷坚,完全是结婚的好对象。可惜不大喜欢和陌生人交谈的殷坚,由始至终都不曾注意到她。
“殷先生?殷小姐?”电梯门一开,一名穿着白色裤装,头发剪得极短的年轻女子等在外头。她脸上的妆很淡,但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干净明快的气质。严丽,陈泰之最信任的左右手,远程国际行销坐第一把交椅的超级公关。
“严小姐。”殷琳伸出手。美女总是习惯互相打量,彼此眼神都流露出对对方的赞赏,当然,也表现出对自己的自信。
“陵寝里的古物都需要鉴定,业界很推祟殷先生。”严丽快步领着他们走到一间会议室,里头摆满了自陵墓里取出的古物。在安排展览前,陈泰之比较在意的是,这位是不是他前世的公主?
“听说,陈老先生一直在找他前世的恋人?”殷琳轻笑着问。严丽的表情有些尴尬,她是信仰科学的,实在无法体会什么前世今生这码子事。
“陈老……他太沉迷这件事了!近年来他的身体不好,就更是在意,好几次我想劝他放弃,可他就是不听!这次更过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没经过评估,也没通过股东会,他就擅自投资了一亿两千万去开挖。据合作的学者说,那个公主的陵寝早让人盗过了,剩余的价值实在少得可怜。”严丽嘀嘀咕咕。
“也许陈老先生在意的不是投资价值,他在意的是躺在里头的那位是不是他上辈子的公主。”殷琳笑得眯起了眼,别瞧她外貌鬼里鬼气的,可她内心里却仍是个爱幻想的少女呢!当然,这只是她自己认为。
“你这次找我来是为了那个陵墓?”殷坚扬高半边眉毛。他对这些事的反应比严丽还冷淡,他是天师又不是神棍,这种骗吃骗喝的事情他可做不来。
“哦不!我是想请你鉴定一盏白玉孔雀灯,还有一块玉。”严丽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阵嘈杂声,殷坚好奇地望了一眼,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坚哥!”让警卫挡在一旁的何弼学,像狗见着主人般狂摇尾巴,哦,是狂招手。他的制作小组想混进来拍一拍唐代公主的陵寝古物,却让机灵的警卫逮个正着。
“让他们进来。”严丽不愧是超级公关,光一瞄就明白殷坚和何弼学关系不一般,不等殷坚开口,就先卖个人情给他,这小女子果然不简单。 “你们认识?”严丽挂着让人猜不透意思的微笑,好奇地打量着殷坚跟何弼学。殷坚虽然是天师,但时尚感很强,可是何弼学这人却完全没有品味可言,永远是一百零一件T恤、牛仔裤。
“老朋友了!”何弼学大力地拍了拍殷坚,装熟可是他的强项,见缝插针是让他能到处采访而且无往不利的本事。
“不要理他。”殷坚冷淡地扫了何弼学一眼。这时,陈泰之的秘书快步跑来找严丽,严丽简单地安排他们到休息室等待。
“你最好解释一下。”殷坚皮笑肉不笑。自从上回差点让何弼学灵魂出窍丢掉小命后,殷坚便尽可能地与他保持距离,同住一个屋檐下其实还好,最麻烦的是在“工作场合”里遇到何弼学。
“商界大亨的前世今生,你说有没有搞头?公主与卫士的爱情故事,够不够凄美?”何弼学圆圆亮亮的大眼睛带着笑意,本来是挺迷人的模样,不过只要知道这家伙脑袋里全是些莫名其妙的鬼主意,殷坚就完全不想欣赏。
“我怎么听怎么觉得像是在抄袭某部知名漫画或者小说?”殷琳在一旁插嘴,呵呵笑了两声。
“姑姑……你也有童年啊?”何弼学总算注意到了殷琳。这女人一向太阴森,大概就算是太阳照过来,她也还是黑雾雾的一片。
“不只有童年,我还知道,在这里,倾国没有,怨灵倒有一只,就在你后面!”
殷琳的玩笑让那群乱七八糟的制作小组成员小小地惊吓了一场。要知道,他们深信他们的老大何弼学,在吸引怨灵这方面可是很拿手的,尤其是在他的前女友CK女王大人死了都不肯放手的情况下,殷琳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真是群白痴……我早超度了CK。说到这个,大眼睛何同学,你干吗还不回家啊?小孩子不可以在外头过夜!”殷琳阴森森地瞪着何弼学。她坚决反对殷坚和何弼学交往,这两人碰到一块儿肯定出事。殷坚的身份不一样,他可是殷家的长子嫡孙,就连不好好学道术都这么强了,要是肯下功夫,那威力根本无法预想。
“我干吗回家睡?坚哥又会煮饭洗衣,还会整理房间。更重要的是,从坚哥家到电视台,走路只要十分钟。不住?我又不是白痴!”何弼学的理所当然让殷琳傻眼,忍不住看了殷坚一眼,这家伙倒是没什么反应。
“何同学,支票本借一下。”殷坚伸出手,何弼学很疑惑,不过还是乖乖递了过去。殷坚写了一串数字,想也不想地扔回去要何弼学签字。
“坚哥!不用了吧?凭我们的交情……”何弼学干笑两声。
“谁准你在我家白吃白喝兼白住?签字!”殷坚冷哼。
“坚哥—”何弼学不死心,知名制作人可不等于有钱啊!
“是不是要我把CK放出来你才肯签?”殷坚还没恐吓完,何弼学就飞快地签了名,写完后才惊觉上当,CK不是已经被殷琳超度了吗?
“殷先生,麻烦请跟我来。”严丽推开门进来,礼貌地点点头,何弼学那群人也厚颜无耻地跟了过去。
陈泰之是个七十八岁的老人了,越到晚年他越热衷于考古。倒不是因为他有这份热诚,而是因为他信命,他坚信自己前世是个唐代的护卫,而他的恋人,则是盛唐时期的公主。
展览室被隔成两间,陈泰之这回费尽心力挖出的古物在A厅,而严丽请他们去的是B厅,朝代不同,文物也不一样。殷坚瞄了一眼就看出,那是汉代的白玉孔雀灯,可是那玉他却分辨不出来。
“坚哥,你不过去看看吗?”何弼学跟在他身后小声地提议,他的目标自然是A厅的唐代公主,这些破瓷烂瓦鬼才有兴趣。
“这位是……”严丽好奇地打量何弼学。拖到现在才询问对方的身份,她若不是修养够好,就是很有心机。
“我是何弼学,‘哇!今夜谁在搞鬼!’的制作。”何弼学诚恳地递了张名片给她。严丽笑了笑接下,她从不看无聊的节目,自然不认识这号人物。
“何弼学?很有趣的名字,跟陈老的顾问刚好配上对!步享郊步老师。”严丽哼哼笑了两声,听得出来她颇不以为意。步享郊当然不是本名,在她看来,那人就只是个骗财的神棍。
“原来是老步啊……”答她的是殷琳,语气十分类似。在道术这一方面,殷家有着无比祟高的地位,自然不太看得起其他人。
“殷小姐认识?”严丽有兴趣了,大约都是独立自主的新女性,所以很欣赏对方。
“见面不如闻名。”殷琳哼哼两声算是回答。
“我们能不能过去看一眼?”何弼学小声地提问,他不喜欢待在这里,尤其不想靠近那块玉。殷坚看了他一眼,有何弼学这番强烈的证实,这块玉肯定值钱。
“严小姐,这块玉来头不小。”殷坚捻起那块古玉,何弼学明显地退了一步。
“怎么说?”严丽正是因为请了多名鉴赏家都看不出这块玉的来头,才会想办法找殷坚来帮忙。
“古玉……越是有价值的玉器,越容易成为陪葬品,越有来头的死者,死后的怨念、执著越厉害。又或者因为争夺,所以玉器上沾染了大量的怨……”殷坚平静地解释。何弼学脸色更白,整个人几乎退到了门外。他这一退,张正杰那些人没理由不跟着跑。 “我明白了,请跟我过来。”严丽看了看何弼学有些泛白的脸色,天师的好朋友应该也不是正常人,她果然没猜错。
卖个顺水人情,严丽领着一票人进到A厅,门才开,何弼学就像遭到电击般整个人向后弹去……
“你这个浑蛋在做什么?”殷琳大步一跨,一声暴喝冲进A厅。厅里有三个人,一个唐装打扮的中年人,一个坐着轮椅的老人,还有一个三十来岁像个学者般的男子,三人围在一具石棺旁嘀嘀咕咕。
“何同学,不要进来。”殷坚低喝一声。其实不用他提醒,何弼学根本不打算进去,甚至,他一早就想转身逃跑,可是冥冥中像是有股力量,狠狠地将他整个人扯了进去,要不是殷坚眼明手快,他一定会重重栽倒在地上。
“我也不想进来的……”何弼学干笑两声,回应他的是Lily他们的惨叫,这几个站在门边探头探脑的家伙,全让自动关上的大门扫了进来。一时间,A厅里的照明灯快速地闪烁起来。
A厅里的展示物仍在整理中,许多木箱甚至还没拆封,不过摆出来的东西就已经很让人傻眼了,这位盛唐时期公主的陪葬品十分奢华啊!
“老步,你疯啦?”殷琳扬高细眉,俏脸充满怒意。步享郊算得上是个不错的法师,道术颇有修为,只不过越是有点功力的人,就越容易犯下大意的错误。
“大姐……这,这没什么吧?”步享郊一见到凶他的是殷琳,气势当然弱了一大半。玄术界有谁不知道殷家?又有谁不清楚殷家小姑姑的厉害?
“你在别的地方玩碟仙我不管你,在这里?你感觉不到这里不对劲吗?”殷琳扫了四周一眼,这里的摆设全是自那个公主的陵寝里移过来的,换言之,这里等于是一个墓地。在坟墓里玩碟仙?命太长了是吗?
“这……”步享郊还想再辩解两句,千字盘上的小碟子突然飞快地转了起来,最后“啪”的一声裂成两半。众人盯着千字盘上的小字—“在”,一时之间无语。
何弼学的脸色有些泛白,他的体质本来就比一般人敏感,就算脖子上挂着殷坚送他的白金戒指,在同一个空间里,鬼魂的数量一多,他还是会不舒服。
“何同学,站在这里别动,知道吗?”殷坚拉着他走到A厅的角落,口中念念有词,确认无误后要何弼学留在这个地方。
“这里是这个厅的生门,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在这里会比较安全一点。”殷坚解释。何弼学只是听话地点点头,白金戒指的护身符只能替他挡掉一两只鬼魂的骚扰,数量一多就无能为力了,像现在,他就觉得头晕眼花直想吐,可见这里有多不妙。
“那个……殷老师,所谓的生门是这个范围,还是只有学长踩着的地方才算啊?”张正杰凑了过来,根本而言是整个制作小组都挤了过来。只不过是来采访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啊!有没有必要搞得这么壮烈?
“就他踩的地方才算。”殷坚随便地扔下答案,转头回去参与殷琳的讨伐大会,留下制作小组那群人咕咕哝哝地猛抱怨。
“这是怎么回事?”严丽冷笑两声追问,大门打不开,照明灯乱闪,这些完全超乎她的想象,所以说她一直很反对陈泰之投资在这些事情上面。
“我只不过想找她而已!为什么阻止我?”陈泰之一拍扶手,怒气不息。一个七十八岁的老人,费尽心力地想再见前世恋人一面,说起来也挺让人佩服。
“你最后问了什么问题?”殷琳盯着那个“在”字问。
“陈老只是问他前世护卫的公主在不在这里。”步享郊代答,陈泰之长叹一声,那个“在”字代表了什么?她在吗?既然在,为什么不出来见他?
殷琳还想再问,Lily和张英男的尖叫插了进来,殷坚望了一眼,就看见何弼学跪了下去。他不能待在这里,再拖下去他一定会出事。
“阿学!”殷坚抢先一步扶住他,何弼学瞳孔转白,面无表情地瞪着陈泰之,手遥遥地指向他,一时间气氛僵硬。
“Shit!”殷坚暗骂一句,用不着他说明,整个制作小组的人都知道又来了。殷坚凑上前去就是一吻。张正杰他们早就见怪不怪,还忙着跟严丽解释,要她习惯就好。唯有殷琳冷着眼、挑着眉看着这一幕,其他人不明白,她可是很清楚,殷坚根本不是在驱鬼,他在趁机填饱肚子。
这其实有很大风险,殷坚很容易就连何弼学的灵都夺走,只不过有了上回的经验,他下意识地记住了何弼学灵的“气味”,自然能分辨出什么灵可以吃、什么灵又不能碰。一想通这一点,突然觉得认识何弼学这个朋友实在不错。
“清醒了?”殷坚轻轻地晃着对方,看着何弼学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重新聚焦。后者吃力地点点头,他称不上好,现在是发冷又想吐,只想早一点离开这个房间。
“你们先照顾他,等一下门打开后,就离开这里回去洗个热水澡。”殷坚简单地交待几句。
“吃饱了?”等殷坚走回身边时,殷琳冷哼两声。那个家伙居然还对着她舔嘴唇,做出一副很满足的表情。
“当心撑死你啊!”殷琳警告着。她禁止殷坚跟何弼学来往,就是担心会让他养成这种习惯,哪一天擦枪走火误食了生灵,殷坚的罪名会很大,这不是玩笑话。 “我有分寸。这里的冤魂很多,不应该在这里玩碟仙。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再说。”殷坚向严丽解释,虽然后者仍是一脸的不相信。
“冤魂?这里是商业大楼,就算是古物也都是自公主陵寝搬过来的,哪来的冤魂?”步享郊嗤之以鼻,他对殷琳很信服,不代表他能忍受目中无人的毛头小子殷坚。
“也许你没注意到,这些古物上都沾有血渍……”殷坚随手抄起一个瓷瓶,上头有相当精美的彩绘,但底座却呈现暗褐色,分明是风干的血迹。
“这怎么可能?”步享郊又翻了翻其他的古物,果然大多数的摆饰上都染有血渍。那个三十来岁的学者般的男子推了推金边眼镜,殷琳用眼神示意让他说话。
“我想……这也证实了这位公主确实发生了不幸,所以连建造陵寝的工人都遭到灭口。”那位男子交给他们一整叠扫瞄测试的照片,石棺里的主人少了颗头。
“这个?”殷琳很惊讶地瞪着手里的照片,殷坚则时不时地瞄何弼学两眼,严丽气愤的踹门声则提醒了他,他们还是出不去。
“我是吴进,算起来和殷先生是同行。”吴进伸出手,礼貌地和殷坚握了握,有力,坚定,简洁明快但高深莫测。殷坚和殷琳对看一眼,他们进来后还没来得及互相介绍就出事了,但吴进却认得他。殷坚可不认为自己有帅到让人这么在意的地步。
“根据文献记载,这位公主是病死的,但很明显是个谎言。”吴进伸手指了指照片。青春年华的盛唐公主死后却少个脑袋,真是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这个公主很有来头?”殷坚扬扬眉,在他有限的历史知识里,像这样短命的公主没一百也有八十个,需要这样大费周张地调查?说真的,他不相信陈泰之一句要找前世情人,就能让像吴进这种一看就知道很高深莫测的人替他收集资料,这家伙肯定别有居心。
“是的,这位公主的陪葬品是长生石,相当有价值的宝石。”吴进像是读懂了殷坚的疑问,诚实地回答。他的目的是宝石,而陈泰之则是为了前世情人,一人出钱,一人出力,相当合拍。
“看来,你来迟了一步呢!”殷琳看了看照片,不只连头都不见了,脖子上该有的环佩、宝石都不翼而飞。
“是的,我想,当时应该也有人想盗墓,才会发觉公主的头颅不见的事实。不管理由为何,一个公主身首异处始终不是件好事,知道的人应当通通都被灭口,那些建造陵寝的工人,负责陪葬品摆设的宫女,都难逃一死。”吴进大胆地说出想法,殷坚、殷琳同意地点点头,他们感受到的那股怨,正是这样不明不白速死的冤气。
“殷老师—”Lily又在叫唤,殷坚皱起帅气的眉毛,何弼学的情况更糟了,看了一眼殷琳,后者点点头。他们殷家其实有条门规,就是尽量不去打扰虚空中的鬼魂,两个世界本就不该有太多交集,只是若其中一方危及了另一方,那就得使点手段了。殷坚集中精神,低声念着九字诀,最后一声“破”让门应声而开。
“我们先离开这里。老步,你想办法让碟仙归位,不然这栋大楼就得拆了!”殷琳冷淡地交待一句,步享郊脸色一阵死白。
“可是访问还没做……”何弼学像是突然活过来般说了一句。殷坚扯起他瞪了一眼,还做访问?这里的冤魂全都是惨死,那股怨念可不输给他的CK女王啊!
“陈老,我们先去休息。”严丽也赞同先离开,她一向对这些事情没有好感。
“谁说我要走的?我要等她!为什么?为什么不出来见我?”陈泰之突然发飙推开严丽,神情悲痛地嘶吼着。他的人生快到尽头了,最大的心愿便是再见她一面,他知道他的公主在,一定在,只是为什么她一直不肯出来?
“陈老!”严丽追了过去,陈泰之发疯似的推着轮椅在A厅里打转,像是这样就能把公主找出来似的。最后他停在那扇云母石的屏风前,望着那极似人形的阴影低声啜泣。
“我们先走吧!由他去发疯。”殷琳努了努嘴,她相信有前世今生,但她也认为既然已经投胎转世了,就不该再执著于过去。或许那位公主也有这个想法,才不愿出来与陈泰之相认。他应该过他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浪费一生去追求前世的影子。
“陈老—”严丽的尖叫声吓停众人,这位跺跺脚就能震动商界的大佬,终于怀着他的遗憾与世长辞了。
“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Lily坐在马桶上玩着滚筒厕纸,陈泰之突然心肌梗塞,害他们从采访人变成被调查者。
“想想也真的挺可怜,我听说他花了不少钱在开挖墓地这件事上,每次都失望而返,这一次好不容易找对陵寝,那个公主却不肯出来见他。”另一个隔间的张英男搭腔。
“他就没想过,也许他的公主早就投胎了。”Lily咕哝两句。陈泰之都七老八十了,说不定他的公主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了。
“所以他才请那个什么步老师过来一趟,确定那个公主在不在啊!”张英男提醒她,一开始会让冤魂困在厅里,不就是因为玩了那个现在还没收拾好的碟仙游戏吗?殷琳到现在还很火大呢!
“真是麻烦……都不晓得什么时候才可以走。学长不知道怎样了。”Lily叹了口气,少了一个专题,回头何弼学又会为节目没点子在那里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