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1 22:50

《失声尖叫·外院“耶稣”》--作者:包为

序·欲望的边界

    十月里的一天,我给包为打电话,希望他能写一部悬疑惊悚题材的小说。那时他正打算远行,去完成一个剧本,目的地是内蒙的草原,他决心要在那里度过临近的冬季。这个成长于广西青山秀水中的大汉,曾为了写一个以西部反恐为题材的故事,在隆冬季节出没于新疆数月,经受过烈风怒雪的摧残。塞上的朔风虽然凛冽,但于他来说,还不致畏惧。

    他答应下来,匆匆改变了行程。一个多月后,我收到了小说的初稿。

    当我怀着激动的心情读完近二十万字的书稿时,我很庆幸这个电话的及时,再晚几天,或者永远也不会有今日《失声尖叫·外院“耶稣”》的问世。我感觉一个时刻正在降临——国内类型化小说的悬疑惊悚题材再也不会重复过去简陋不堪的经历。

    这本书没有泛滥的血腥和杀戮,充分表现的只是人性世界寻常的动机和欲念;没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氛渲染,但有对千钧一发生死关头的淋漓刻画;没有变态的嗜血人格和灵异作祟,却有贯穿始终的惊人悬念和深刻悲悯。它具备了一部优秀小说所应有的厚度和广度,并巧妙地让故事在校园背景下展开,将读者领进一个惊悸的迷宫。

    《失声尖叫》是美国著名的系列校园恐怖电影,之所以借用这个题目,一则是本书描述的是校园背景下的惊悚故事,二来是向大洋彼岸的同行致意。“外院‘耶稣’”,则是本书的另一个主题——当我们开始迷信某种事物,胜过相信自己的时候,它即是事实上的上帝。形形色色的迷信,源头是人心的欲望和贪婪。有些人从贪婪的泥淖中走出时,回首望见歪歪斜斜的脚印,会感到恐惧;而另有一些人则陷落其中,永远也走不出来了。

    在本书中,迂腐宽厚的班主任苏放希望能像上帝一样保护自己心爱的学生,但他的努力却最终失败。年轻的心灵穿越欲望的森林时,良知是悬于头顶的月光,但没有人想起去仰望。他们急于寻找魔鬼的住所,以便廉价出卖自己的魂灵;将独生儿子当成上帝的亿万富豪,一直误解上帝的意愿,当最终的决裂到来时,迷信自然破产。父子共享一个情人,狭路相逢时的恐惧,胜过深宅遇鬼;而美艳的外院校花,她心中的上帝会否就是自己的爱情呢?当她面临死亡的一刻,不知是否有过瞬间的懊悔,而生命如果重来,又将如何选择……

    人们的内心世界到底有多大?欲望的边界究竟在哪里?在阅读包为这部小说的过程中,我时常情不自禁地陷入沉思,或不时为情节所深深吸引,情绪因惊悸而起伏,甚至一度怀疑自身所处,以致要稍加喘息,定神抽离,才渐渐回复平静。

    一本好书,本是不需要序言的,就像醇厚的哈瓦那雪茄不需要滤嘴。写下这段文字,初衷是想做《千与千寻》中那只蹦跳的风灯,引领像千寻一样的读者,去走进巫师的棚屋。

    冷静(“胆小鬼系列”策划人之一)

    2006年12月20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1 22:52

第一章 南楼惊魂

林丹丹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兴奋地抓鼠标点开邮件,邮件展开了,赫然跳出了一只巨大的骷髅,占据了半个显示屏。骷髅竟然说话了:“你打开了死亡倒计时,十分钟后,你跟死神有个约会。”

    女生宿舍有东西南北四栋六层楼,大概为了省事、省钱,只用一张设计图。四栋楼高矮胖瘦一模一样,如同一位母亲生的四胞胎,一个紧挨一个,围成长方形的整体,看上去宛如一座城堡。其实,无论哪一所大学,女生宿舍都是城堡,至少戒备像城堡一般森严。只不过住在城堡里的人,并不打算坚守,反倒积极给外边的人充当内应。所以,这种貌似坚固的城堡,没建好已经注定要陷落。

    天上的乌云或污染早早把黑夜带来,城堡上空像被严严实实扣了一顶大帽子,残余的光线慢慢从门洞儿退出,城堡变成一个熄了灯的大房间。老谢坐在灰蒙蒙的值班室里,没有开灯,他认为,呆在暗处才看得清楚坏人坏事,当然了,他那副独特的尊容,暗中供人观瞻,好人也退避三舍。不过,他是有自知之明的,眼看门外有位长发女生从出租车里下来,他马上打开值班室的日光灯。

    林丹丹透过值班室窗口,往里只看了一眼,立即感觉莫名的紧张。虽说窗口里那张笑脸相当真诚,但是,弥补不了秃脑门、暴鱼眼、塌鼻梁带给人的恶感,尤其咧嘴时,露出嘴角边两颗尖尖的獠牙,更是令人想起传说中的厉鬼。

    “惨了!这什么人呀,往后得天天看见?”她心里嘀咕,尽量低头,避免再见那张脸。好在老谢没有主动攀谈,只是公事公办。

    办完入住手续,林丹丹看表,七点半钟了。离开清凉的空调出租车只几分钟,热浪就像一张厚重的棉被,一点点把她包裹,很快捂出汗来。

    城堡里静穆得有点肃杀,四栋熟悉的楼房冷漠地相对而立,似乎拒人于千里之外,楼层走廊阳台的晾衣竿上,往常披红挂绿、旌旗招展,而今空空如也,看不见一丝人气。少了人,再大的城堡也成了荒芜的废墟。

    走在宽敞的天井里,林丹丹举目四望,如同孤身进入一个荒凉的山谷,脚步怯生生地一点点慢了下来。

    “宿舍没人,只有一个长得像坏人的保安,万一真的是坏人……”想到这儿,林丹丹脊背上掠过丝丝凉意,身上冒的汗成了冷汗。有的宿舍灯光亮了!四栋楼都有!她兴奋地停脚,向每一处亮光行注目礼。尽管不多,说明提前返校的不止她一人。她又像迷途中找到了同伴,抬头朝南楼六层望去,那是她的宿舍所在,可惜一片黑暗。

    “向‘南六’进军!”是所有男生的口号和目标。从这座城堡落成起,南楼六层就一直是外语系女生的闺房,后来外语系改成外语学院,宿舍还是不变。所谓“普通高校无美女,只因没有外语系”,意思是有外语系的大学才有美女。遗憾的是,这些学外语的公主小姐,最终大多属于洋人、属于富人或者属于海龟、白领,本校男生进军“南六”且取得胜利者,少之又少。由此,住在南楼六层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

    只是,爬楼的时候一点儿也体会不到什么优越感。两年来,林丹丹没少抱怨宿舍楼层太高,今天也不例外。尤其是灰暗的楼道里几乎看不见路,新保安可能忘记开楼道灯了。想回头去提醒,又不愿意再看见那两颗獠牙。她戴上了上课时才戴的近视眼镜,拎起行李包,摸索着往上走。

    从前有个公主,被老巫婆关在城堡里最高的阁楼上,勇敢英俊的王子在夜里从窗户把她救了出去。莫名其妙想起这个童话,林丹丹感觉很可笑。一小时前,跟自己吵架的那位王子今晚会不会来?管他呢,再说了,他算得上王子吗?不过,如果今晚他来了,让他当一次王子吧!想到这儿,黯然叹息。

    想着心事,不知不觉爬到了六楼。604号宿舍在楼道旁,林丹丹熟悉地打开走廊路灯,突然,黑暗中蹿出一只硕大的老鼠,正好停留在604门前,又像迎接,又像阻拦。惊得她发出一声尖叫,扔掉行李包,蹦跳着又回到楼道里。尖叫经过空荡的楼道回响,老鼠反被吓着了,飞也似地溜之大吉。

    那个漂亮的女生走了,身上的香水味还在空气里漂浮,流入老谢的鼻子中,他皱起眉头。闻到香味,他仿佛又回到工作了五年的殡仪馆,不管男人女人,总让他想起摆在案上给化妆师涂脂抹粉的尸体。他反感香味,老婆天生刺鼻的体臭才是他的最爱。说不清楚学校把他调到女生宿舍,是不是因为发现了他这一“优良品质”?

    值班室里越来越闷热,空气停止流动,香味久久不散。香得实在受不了了,如果女生到齐,那不得香死?老谢走出门透气,立即打了一个喷嚏,天上回应了一声闷雷。

    要下雨了!站在门洞儿里点燃一支烟,老谢眼睛扫向四栋宿舍楼稀落的灯光。还有几天就开学了,男生宿舍肯定很热闹了,小子们提前来补考的人多,不像女孩子,加在一起来了不到四十个,女孩子家补考挺丢人的,刚才进来的那位姑娘,头也不抬起来。那姑娘长得真秀气,比在殡仪馆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尸还要漂亮。

    在男生宿舍热闹惯了,面对静若无人的城堡,老谢闷得发慌。因为没开学,按惯例搭配一个女校工也免了,他想找个聊天拌嘴的人也没有。唉!总比守殡仪馆强。他自我安慰。

    雨说来就来,响声很大的那种,霎时间,如有千军万马狂驰而来,打破城堡的静寂,周围热闹起来了。

    关上窗,才能听见风铃悦耳的碰撞声。林丹丹望着大雨滂沱的窗外,眼睛痴呆迷茫。为什么要上来?宿舍仍是一个月前放假时的样子,多了讨厌的蜘蛛网、灰尘和老鼠、蚊虫。而且,整个楼层只有她一人,那些亮灯的宿舍遥不可及。又没有老巫婆,干吗把自己关在这儿?可是,除了宿舍,还能上哪儿去?她在心里寻找后悔的理由。跟爸妈说什么参加学生会组织的志愿者活动,这下可好,成了真正的志愿者,志愿打扫宿舍,志愿陪伴老鼠,志愿……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1 22:53

“零零……零零零……”电话铃清脆霸道的声音盖过了窗外的雨声,打断林丹丹的自怨自艾。她眼睛一亮,莫非是他!奔向电话,随即打消此念头。不会是他,他只打手机,从不打宿舍电话,是自己给他定的规矩。抓起话筒还是有点激动,“喂,你好!”话筒那边却静静悄悄,她连问两声:“你好,说话呀,说话呀?”话筒里还是半晌没有回应。

    “你好!”

    刚想挂掉电话,话筒里传来一个诡异的声音,像机械发出的金属声,很不真实,肯定不是他。

    “你找谁?”

    “你是谁?”

    “我……”林丹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该怎么说,“你、你一定打错电话了,再见!”放下话筒,很失望。看表,八点多了。他在干什么?该唱生日歌、吹蜡烛了。人家有一大家子陪伴,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七大姑八大姨,还有堂哥、堂姐、表弟、表妹……数也数不清,你是谁呀?不过是个不肯公开做他女朋友的傻丫头。

    “零零……零零零……”

    外面的雨没下透,关了窗的房间成了一个闷罐子。林丹丹洗了个冷水澡,黏糊糊的身上清爽了许多。她走出卫生间,拿出小刀削苹果。电话再次响起。

    “你好!”

    “你好!”又是那个金属声音。

    “对不起,你又打错了!”林丹丹保持礼貌。

    “将错就错吧,咱们聊一会儿怎么样?”对方却不像无赖,声音冷冷冰冰。

    “我们不认识,请不要再打……”林丹丹想挂掉。骚扰电话在整个“南六”是常有的事,这也是她不让他打宿舍电话的原因之一。

    对方抢道:“洗完澡了?心情好一点儿没有?不过,整个楼层就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林丹丹心里大骇,有人偷窥!拎起电话机探头进卫生间寻找针孔摄像机。

    “别找了,没人偷看你洗澡,我检查过了。”

    林丹丹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这个人看见自己的一举一动,八成是那个长獠牙的新保安,只有他知道自己一个人在“南六”。

    对方继续说:“唉,给男朋友甩了,真可怜!跟父母撒谎,大老远跑来给男朋友过生日,却给男朋友放了鸽子,现在那小子灯红酒绿,不亦乐乎,你一个人独守空房,我陪你说说话不好吗?”

    新保安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不可能!林丹丹毛骨悚然,声音颤抖,“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想到不是新保安,她更加感到恐惧。

    “我是谁不重要,我想帮你,只要你一句话,我马上把张子昂那小子宰了!”对方的金属声音更加阴森,一点儿不像开玩笑。

    “不!不!不!”林丹丹连声大叫,忙挂了电话,随即又飞快抄起话筒扔到一边,浑身哆嗦地向后退,惊恐万状地望着这部电话。有鬼!有鬼!她神经质地又是查看门锁,又是检查窗栓,把窗帘拉好,把卫生间门也关上,末了,跳上床,缩在角落里发抖。

    和子昂的关系,没人察觉呀。苏老师不知道,连秦湘、宋妮娜也不知道,宋妮娜还主动说暗恋子昂呢!知道的话,肯定不会跟她坦白。而子昂曾说过,男生们以为她是无主之花,至少两三个人在跃跃欲试。今天吵架,就是因为子昂想把她带到家里的生日宴会上,正式公开关系引起的。可是,他们在车里吵架,不可能有人听见呀!肯定有鬼!那声音根本不像人,不是鬼是什么?

    越想越害怕,不能呆在这里!

    拿定主意,林丹丹手忙脚乱换衣服,胸衣怎么也扣不上,干脆不穿,牛仔裤刚套进一边脚,突然日光灯熄灭了,眼前一片漆黑,她失声惊叫,跌坐在地。

    一定是鬼要来了!

    林丹丹无助地哭出声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1 22:54

头顶的电风扇停转,关灯坐在暗中的老谢才知道停电。给电工打完电话,电话便响个不停,都是问停电的。他接怕了电话,拿了雨伞和手电筒,又找出一卷保险丝,自己去查电。电工回家了,说半小时到,但是没有一小时是不会来的,他了解电工。等一小时,宿舍里这些小女孩不吓死才怪。

    雨还在下,由大雨变成中雨。路灯是亮的,除女生宿舍别的地方都有电,出了门洞儿,老谢手电筒也用不着。配电房在东楼背面,顺墙脚拐个弯就看见了。他加快步子,离配电箱十几米,又停了下来,拧开手电筒。这一段路黑,是个基建工地,有几堆废弃的砖垛,空地上什么也看不见。果然,必经之路上有几片西瓜皮,再往前是盖板被掀开的化粪池。

    幸亏小心!老谢暗自庆幸。否则,踩上西瓜皮非掉进化粪池不可。他避开西瓜皮,跨过化粪池,双脚刚跨到对面,腰间被什么猛钩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后倾,一只脚禁不住后退,“扑通”一声掉进了化粪池。

    黑暗中,衣衫不整的林丹丹坐在地上,抱着写字桌的桌脚抽泣。鬼迟迟不见出现,她稍微平静,心里又在盘算如何离开。没有蜡烛,没有手电筒,火柴也没有,怎么下楼?那个无所不知的鬼,肯定守在外面,一个人,打死我也不出去。对了,怎么忘了那个新保安?管他嘴里长的是獠牙还是象牙,只要能把她带下楼,他就是英雄,是王子也可以!

    林丹丹从地上爬起,屋里下了窗帘,伸手不见五指,双手在写字桌上摸,找到了话筒,立即把它放回原处。

    “零零……零零零……”刚放好话筒,铃声触电一般凄厉地响起。林丹丹吓得大声尖叫,像被烫了手一样,把电话扔到地上。

    绝不能再接这个鬼电话了!她心想。怎么让新保安当英雄呢?啊,真该死,手机!有手机,怎么把手机忘记了?手机在哪儿?脑子里怎么混混沌沌的,到底在哪儿呀,急死人了!

    床上、椅子上什么也没摸到,咦!写字桌上是什么东西?手提电脑,太好了!她激动地掀起显示屏,按下启动键,显示屏几下跳跃,发出耀眼的光芒,赶走了屋里的黑暗。她把电脑抱起,放在膝上。这一会儿,她得到了片刻的安全感。

    “丁丁当丁丁当,铃儿响丁当……”

    手机响!林丹丹放下电脑起身,手机红色的信号灯在床下一闪一亮,躬身捡起,看也不看来电显示,打开便带着哭腔大叫:“子昂,是你吗?”

    “是我!”是鬼,至少林丹丹这么认为。连手机号他也知道,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她噤若寒蝉,说不出话,呼吸急促地对着手机。

    鬼又说:“你舍不得让张子昂死,是吗?”

    手机那头的声音变成了一把尖刀,林丹丹拿着手机东躲西藏,靠到墙上泣不成声,“求求你了,别再找我,我……”

    鬼接着说:“我好事做到底,让你们今晚死在一起,反正你不想公开你们的关系,不如到阴间做一对鬼鸳鸯吧!好,现在开始倒计时,林丹丹小姐,你还有十分钟,跟这个世界说再见吧!”

    这一次是鬼先挂电话。林丹丹快要窒息了,可以听到自己的心“突突”地跳,一声比一声巨大,呼吸也随之一次比一次困难。她墙也靠边不住了,整个人瘫软在地。

    “邮件来了!邮件来了!”电脑怪异的呼叫声又把她惊得从地上蹦起。

    一定是子昂!林丹丹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兴奋地抓鼠标点开邮件,邮件展开了,赫然跳出了一只巨大的骷髅,占据了半个显示屏。骷髅竟然说话了:“你打开了死亡倒计时,十分钟后,你跟死神有个约会。”跟电话里鬼的声音一样,骷髅冷冰冰说完,嘴巴骤然张开,血盆大口中跳出十分钟倒计时的“嘟嘟”声,每倒计一秒,嘴巴随着扩张一点,似乎倒计时结束,就要把人吞噬。

    “救命啊!”林丹丹彻底崩溃了,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把手机砸向墙壁,摔得粉碎,抓起身边能抓得到的东西四下乱扔,扔到无物可扔。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掀倒了一张写字桌。另一张写字桌受到了冲击,手提电脑不停地在上面打转转,最后一半悬空,摇摇晃晃停留在桌子边缘,幸免于难。

    “不是真的,我在做梦!不是真的,我在做梦!”哭喊发狂累了,林丹丹口中念念有词,一次又一次猛掐自己的身体,不怎么疼。于是林丹丹就着电脑显示屏发出的光亮,找到削水果的小刀,在手腕上划出一条血印,还是没感觉,咬牙发力,一刀扎进手腕,鲜血迸射而出。这一下,痛得她哭天喊地。

    “砰砰砰……砰砰砰!”敲门声阵阵,回响在宿舍里,听起来像打雷。

    林丹丹才被手腕的疼痛转移了一点注意力,又被敲门声带回恐惧中,心惊胆战地缩进床角,口中哀号:“走开!离我远点,走开呀……”号啕大哭,声音已嘶哑。

    门外有人瓮声瓮气喊道:“林丹丹,我死给你看!”连喊两遍。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1 22:54

第二遍林丹丹听清楚了,停住哭泣,“你、你说什么,你是谁?”门外半晌没声音。她提高了嗓门喊:“你说话呀,你是谁?”喊完屏住呼吸。周围恢复安静,回应她的,只有外面的风雨声和电脑里面倒计时的“嘟嘟”声。她看了一眼倒计时,只剩下不到两分钟,一股强烈的恐惧感突然袭来,把她紧紧包围。难道真的像鬼说的那样,子昂要跟……她不敢往下想,壮起胆子下床,一步一步蹑脚走到门边,侧耳静听。

    门外走廊里隐约有人在念叨:“林丹丹,我死给你看!林丹丹,我死给你看……”

    “子昂,是你吗?”林丹丹鼓起勇气打开门锁,保留门链。

    门开了一条缝,只见风雨中,惨淡的天光下,有个人面朝外站在走廊阳台的栏杆上,摇摇欲坠,随时可能掉下去。

    林丹丹魂飞魄散,“不要啊,子昂,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话,不要啊……”一面狂叫,一面想解开门链。把门关上才能解门链,她忘了先关门,所以怎么也解不开。

    阳台上的人似乎听不见她的叫唤,头也不回,纵身跃下。

    门链终于解开了,林丹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奔向阳台。

    宿舍里,电脑上的倒计时只剩下三十秒。敞开的门吹进一阵风,半悬空的电脑摇晃了一下,终于失去平衡,从桌上跌落,结结实实撞到地面。

    “别开玩笑了,同学!”老谢掉进化粪池的一刹那,便想到是有人捉弄他,“快把我拉上去,我不会告诉老师的。喂,同学,听到了吗?”他是个随和的人,平常一些调皮的男生没少拿他开心。不过,从不像这次玩笑开得那么过头。到这所大学工作三年多了,他变得文明了许多,换以前在殡仪馆,他早就“小杂种、小畜生”地破口大骂了。

    喊了半天没人理睬,老谢这是白费力气。开了过头玩笑,人家不跑是傻瓜,就算骂他祖宗十八代也没用。化粪池有两米多高,粪水齐腰,他怎么跳都差一点才够得着盖板。里面一定有砖头!想到这儿,他马上俯身去捞摸,当真让他找到两块水泥砖,往脚下一垫,轻轻一跳,抓住盖板爬了上去。

    他不怕臭才上得来,换了别人,不敢捞粪水,肯定要在下边呆一宿。老谢逃出困境,自鸣得意,忘记去查电了。他跑回女生宿舍值班室,又不敢进去,身上粪水淋漓,这么进去,接班的人不跟他拼命才怪。扫了一眼周围的四栋楼,女生卫生间不能去,他把目光定在南楼前面的一个备用水池上。又下雨又停电,不会有人看见。

    “谁在哭?”老谢刚把胶管接上水池的水龙头,就似乎听到女人的哭喊声。他一边用胶管往身上冲水,一边后退抬头往南楼上看。突然,听到一声惨叫,几乎同时,什么东西从楼上飞了下来,重重落地,发出沉闷的响声,地板也震动了。物体就落在他身前几米处,吓了他一跳,溅了他一身泥水。天太黑,看不清楚,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走到近处,先是看清了人的四肢和一头长发,接着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那姑娘跳楼了?”

    不用看血肉模糊的面孔,老谢已肯定是林丹丹。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1 22:58

第二章 死里逃生

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一条白影从走廊侧面飞奔而来,在张子昂跳出阳台的一刹那,抓住了他一只手。然而,张子昂下坠的冲力实在太大,将白衣人连根拔起,横着甩出阳台。

    不少抽烟的人都有个怪毛病,就是闻不得别人抽烟。

    刘晓岚在走廊站了十分钟,屋里的人总算把烟头熄灭。她重新走了进去,坐回电脑前。然而,空气里弥漫的烟味,刺激得她心痒痒。她真想从包里取出一支烟点燃,哪怕吸上一口也好。她不敢,因为她是女人,还是警察。当众抽烟的,是女流氓,这是她老爸说的。不过,此时她希望自己是女流氓。

    “冬泳协会会员、自行车协会会员、攀岩协会会员、旅游协会会员、美食协会会员……什么乱七八糟的破烂协会?这家伙是谁呀?班主任还是花花公子?”高队长将手头的资料拍到桌子上,鸭公嗓门提高了音量,像破锣一样响得让人难受。

    有人附和道:“高队,你女儿今年上大学了,可千万别摊上这样的班主任。”

    刘晓岚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到手提电脑上,打开一个视频文件说:“高队长,你看看这个。”随手把手提电脑显示屏扭到高队长的方向,高队长和其余三人围了过来,她却起身拿包走开,摸了一把包里的七星烟,轻叹一声,取出一包即溶咖啡冲好,大大喝了一口,被烫得张口哈气,眼睛流泪。

    “小刘!”高队长的破锣又响了,“这家伙讲的是哪国英语呀?一句没听懂,搞什么名堂,大学里几时开始用外语上课?”

    “此人是外语学院英语专业的班主任。”刘晓岚手端着咖啡往回走。

    高队长夸张地拍腿,“唉,你瞧我这记性。碰巧你能听懂,是吧,小刘,嘿嘿,早听说你们技术侦查处的人,个个身怀绝技……咦,怎么哭了?呵呵,一定是我们抽烟害的。喂,给我听着,以后小刘在场,不许抽烟,谁敢违反,让他尝尝戒烟的滋味!”

    刘晓岚给逗笑了,她是临时来帮忙的,不是高队长的手下。她回到座位,看了一眼视频,惊叫了起来:“这人怎么是这副模样啊!”她见过这个班主任的标准相片,相当清秀白净,视频上的人却黑不溜秋,面庞乌里带红,像是有张洗不干净的脸。乍一看,活脱脱一个棕色的印度人,不仔细分辨,和相片根本对不上号。

    高队长道:“咱们遇上一只变色龙了,小刘,从头来,从头来!”

    刘晓岚把视频拉回播放起点,口中翻译道:“他说:‘我叫苏放,男,今年三十一,今天开始,是你们的班主任,我读大学的时候,不少同学把班主任叫“保姆”、叫“打杂的”或者叫“包打听”……’下边有个女生打岔问:‘你结婚了吗?’他回答:‘结了,又离了,目前单身……’”视频里,课堂上的学生一片哄笑。

    高队长小声嘀咕:“这家伙是怎么混进教师队伍的?”

    视频里哄笑停止,刘晓岚继续翻译道:“他说:‘请注意,刚才这位女同学问了一个隐私问题,我先声明,我绝不会打听你们的隐私。另外,我只是个老师,是你们的班主任,不是你们的“保姆”。当然了,如果哪一位同学需要“保姆”,我非常乐意提供这方面的服务,免费的,我的热线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随时听候召唤……’”又是笑声阵阵。

    高队长脑袋晃得像个拨浪鼓,“误人子弟,误人子弟!”

    刘晓岚却开始对这个班主任有了兴趣,“他接着说:‘作为班主任,我希望你们相信我,相信我在任何情况下,都是爱你们的,无论你们遇上什么困难、惹上什么麻烦,校内的、校外的、学习上的、生活上的,我都会全力支持你们,站在你们一边帮助你们,一句话,我跟你们永远是一伙的!’有个男生问:‘苏老师,如果我杀了人,你怎么帮助我、支持我?’”课堂上又起哄。

    高队长大叫:“问得好,看他怎么回答。”

    “他回答说……”刘晓岚笑出声来,“‘你放心,如果你杀了人,我一定会把被你杀死的人救活过来的。’”视频上学生们哄然大笑,久久不绝,刘晓岚也跟着捂口莞尔。

    高队长冷笑,“哈,吹牛不打草稿,他以为他是谁呀?你们听着,等下这个吹牛大王来了,记得叫他把林丹丹救活过来!小刘,不用看下去了,这个录像谁拍的,怎么会在林丹丹的电脑里?”看来他没有因为对苏放反感,而忘记自己该干什么。

    刘晓岚道:“肯定不是林丹丹自己拍的,录像里她出现了好多次,另外,录像画面非常清晰细腻,不会是普通的家庭摄像机拍的,应该出自一台价格不菲的专业摄像机。”

    “有道理!”高队长大声赞许,“林丹丹的男朋友叫什么来着?对,张子昂,刚才我也注意到了,录像里看不见他,这小子是班长,家里富得流油,几十万的小轿车都给他买了,一台专业摄像机算什么?去,把他找来!”

    一个穿制服的手下道:“昨晚在医务室问了两个小时,他一句话也不说,找来有什么用?”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1 22:58

高队长坐了下来,“那是你们偷懒!怎么能在医务室问话呢?让他有机会假装病人,装疯卖傻呀?把他带到这里来,好好看看我怎么撬开他的嘴巴!”

    穿制服的手下叹息,“唉,我看那小伙子挺可怜的。”

    “可怜?”高队长从椅子上蹦起,“他可怜?林丹丹呢?少废话,马上把他给我带来!”

    活人有时候比死人更可怜。刘晓岚没敢说出口。这不在她的工作范畴之内,她只负责电脑。工作很简单,林丹丹的手提电脑摔坏了,她来恢复硬盘的数据,最好从中发现一封遗书或几句遗言,这是高队长希望看到的。她完全可以拒绝这件鸡毛蒜皮的工作,然而,这所大学是她的母校,外语学院英语专业,是她的双文凭中的一个,所以,她义不容辞。

    穿制服的手下离开了,高队长跟剩下的两人说话:“班主任的就职演说录像,怎么会出现在林丹丹的电脑里?我瞧着这个苏放透着邪门哩!一定要搞清楚他们什么关系,还有,问一问验尸报告出来没有,我怀疑林丹丹怀孕了。唉,但愿我是错的,否则就是一尸两命啊!”

    一般人坠楼身亡,派出所就能处理好,媒体也懒得去关注。大学生坠楼身亡就不同了,大学毕竟承载着太多东西,牵连各个阶层,媒体自然不会放过这种吸引眼球的悲剧,争相扮演死者的代言人。刘晓岚很同情母校,因为此案已经基本定性为自杀,最终,各方面的压力都会由学校承担。

    “张子昂不见了!”制服警察从外面冲进来。

    高队长吃惊地跳起来,“什么,不见了?跑了?”说着,急匆匆地往外走,“马上叫保卫处守住学校出口,这小子一定心里有鬼,早该把他带到这里好好看管。”

    天上“轰隆隆”一连串闷雷,招来了更多的乌云,校园上空出现了一张威慑人的巨大黑脸,下的雨却细如牛毛。偌大的校园被包围在雨雾之中,凄凄迷迷,冷冷清清。一个长发男生气喘吁吁奔跑在雨中,响亮的脚步声,一次一次打破周围的寂静,孤傲的女生宿舍城堡近在眼前,他加快了步伐,身子倾斜,冲刺一样拐弯跑进城堡的门洞儿。

    “哎哟!”

    门洞儿里有人,男生发现时已收不住脚,将那人撞翻在地,自己也踉踉跄跄,幸亏那人倒在一个行李包上,否则,恐怕要摔个头破血流。

    “李海山,你干什么?想撞死我呀?”

    被撞倒的是个容貌端庄的女生,跌得不轻,痛苦地坐在地上爬不起来。

    “啊,秦湘,你怎么在这儿?”李海山认出是女班长,把她扶起,“哎呀,张子不见了,我估计他去了你们宿舍。”

    秦湘摸了摸摔疼的后背,“他去我们宿舍干什么?”

    李海山急得跳脚,“哎呀,你也不知道呀?他跟林黛玉是一对儿!”说完又要往里冲。

    “等等!”秦湘一把拉住他的手,“我们宿舍没人,保卫处把‘南六’给封了,我也进不去。喂,你刚才说什么,张子昂跟林丹丹是一对儿?”

    李海山似乎没听见她的问话,转身去看值班室,“怎么值班室也没人?”

    “不知道,我进去时有个姓谢的新保安,出来就不见了。”秦湘满腹疑团地看着他。

    李海山自言自语,“他还能上哪儿去?哦,对了,林黛玉的父亲来了,说不定他去了院办。”说完又冲进雨中。

    秦湘皱起眉头,把行李放进空无一人的值班室,撑着雨伞跟了上去。“他去了院办,你着什么急呀?喂,到底发生什么事?苏老师给我打电话,林丹丹真的……”

    “那还有假?”李海山大吼一声,脚步慢了下来,“我亲眼看到她的尸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前两天还跟我通过电话,好好的……怎么就……”秦湘小声抽泣起来。

    李海山叹息,“唉,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是张子害了她。”

    秦湘抹了一把眼泪,“张子?张子怎么说?”

    “他呀,昨晚哭昏过去了,醒来后,像傻子一样,我一直陪着他,刚才打了个盹,他就不见了。唉,我现在最怕他想不开。”

    “你、你是说他也会自杀?”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1 22:59

“轰隆”一声巨大的响雷,吓得秦湘把雨伞掉到了地上,他俯身捡起,抬头时像看见什么可怕的事,张大嘴巴,半晌才出声:“南、南楼上面有人!”两人离女生宿舍约莫二百米远,正站在一个陡坡上,几乎能够平视宿舍的顶部。

    李海山转身望去,脸色大变。只见南楼上,有一个人站在楼顶的边缘,局促不安地走来走去,似乎为什么事犹豫不决。

    “一定是他!怎么搞的,你不是说上面没人吗?完了,完了,他也想跳楼!”李海山责怪了几句,撒腿往回跑。

    秦湘气恼地一跺脚,把雨伞扔了,也跟在后面跑。

    “子昂,不要这样啊,子昂!你听我说……不要跳啊!子昂……”

    李海山冲进女生宿舍的楼道,跑了几步,又退了回来。他担心上去会刺激张子昂,张子昂反而跳得更快。于是他只能在天井里发狂地大叫,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劝说的道理,又蹦又跳,急得要哭。楼里出来不少女生,站在阳台边,莫名其妙地看他。

    秦湘随后赶来,边喘息边拉他的手,“你、你别叫了,我、我看见他不在楼顶了……”

    “完了,完了!他一定跳到另外一面去了!”李海山泪水夺眶而出,绝望地抱头蹲下,“都怪我没看好他,都怪我!”

    这时,楼道里响声大作,有人在往下跑。李海山像听到希望,又站起来,神情紧张地和秦湘对望一眼。响声由上到下,渐渐靠近底层,一个谢顶的男人从楼道中冲出来。

    居然是以前男生宿舍的丑八怪保安,李海山气愤地大骂:“他妈的,是老谢!”抓老谢的一只手,“你到楼顶去干什么?吓死老子十三亿个细胞了!”

    “我在楼顶看见一个人!”老谢甩开他的手,脚步不停,跟对讲机说话,“在外语学院办公楼附近的小路上,红色短袖,估计是他,我马上过去看看。”

    保卫处来电说张子昂从医务室失踪了,老谢害怕起来,心想,说不定这个伤心的男生也想跳楼。他知道张子昂是那个跳楼的女生的男朋友,那么男生跳楼的首选,必定是这栋宿舍。他越想越害怕,自己到女生宿舍上班才第二天,难道一天要有一个学生跳楼?早知道今天不来了。领导说,可以让他休息,是他自己坚持要来的。不行,就算那男生想跳,也决不能让他在这里跳!老谢打算主动出击,防患于未然。于是老谢离开值班室,从南楼开始巡查,接着,又爬上了楼顶。在楼顶上站得高看得远,意外发现了张子昂的行踪。

    “刚才我们到过这里。”

    李海山小跑着跟随老谢,又回到去外语学院办公楼路上的陡坡。

    老谢没有回答,他是个少话的人。陡坡右边是个小树林,左边斜坡是矮小的草皮,连着坡底的一排绿化树。他抬手指向女生宿舍,似乎分清了方向,沿着草皮往坡下走。

    “他在找什么?”后到的秦湘很奇怪。

    李海山摇头,“不知道。”心里却害怕地想,莫非他在找尸体?想到这,李海山大叫:“张子,子昂!快出来,别吓我们了好不好?”

    雨由牛毛变成了颗粒状,一颗比一颗大,一颗比一颗急,下得越来越密。秦湘以手当伞,寻找自己刚才扔在这一带的雨伞,也离开路面,往另一方向走下坡。

    “应该在这里的呀。”

    雨点模糊了视线,老谢站在坡下自言自语,又看向宿舍分辨方向。

    被淋成落汤鸡的李海山急了,“你到底在找活人还是死人啊?”

    老谢也糊涂了,“我真的看见了,有个穿红短袖……”

    “他在这里!”远处传来秦湘的惊叫。

    两人闻声跑向陡坡的另一侧,秦湘撑雨伞站在距离他们十几米远的一棵绿化树旁,脚步慌乱地向后退。修剪平整的绿化树下,躺着一个穿红短袖T恤的人,双脚并拢,双臂贴身,面朝下直愣愣地趴着,身体纹丝不动,大雨落在他的后脑勺上溅起的水花,跟落在石头上的没什么两样。看上去,像是一件祭祀神灵的供品。

    李海山颤声叫:“是……是他,他昨天生日,特……特意穿了红T恤。”

    “他、他死了吗?”秦湘又开始抽泣,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悲伤。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1 23:00

“他死了!”老谢见过太多的尸体,自信眼前的“供品”不会是活人。走上前去,摸了摸“供品”的身体,没感觉到丝毫暖意,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他想翻转“供品”,验明正身,可是,当他把“供品”翻成侧身时,“供品”的一只眼睛睁开了,吓得他魂飞天外,惨叫一声,向后摔了个跟斗。

    李海山和秦湘更是喊叫连连,逃命一样跑上了陡坡。

    无影灯的冷光笼罩着一张脸,漂白了五官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淤伤,左眉骨上方的皮开肉绽被映衬得绚烂如花。女医生手中的针灵巧地刺穿薄薄的花瓣,一缕鲜血花露般从绽开的皮肉间涌出,顺着花瓣往伤者的眼睛流淌。

    “闭上眼睛!”女医生轻叫,有点忙乱地抓药棉截流,还是漏网了一串。

    然而,那张脸依旧静如死水,毫无反应,眼睛像两只烧坏的电灯泡,直愣愣地望着无影灯。漏网的鲜血如愿奔向眼眶,沿眼睫毛慢慢滑落,最后悬挂在眼睫毛尾端,宛若几滴红色的泪珠,闪出摄人心魄的光亮。

    “医生,我帮你。”一位护士站到无影灯前,动作优雅又不失利索地用棉签吸走那几滴红泪。

    女医生点头致谢,护士退开,女医生又继续专心缝补那张脸上的伤口。

    血止住了,缝补工作进行顺利,可是,每完成一针,女医生心里便增加一分怯意。她经手过无数次缝伤,从来没有胆怯,今天她胆怯了。这张脸不该属于活人,因为拥有这张脸的人根本不知疼痛。一声不哼,纹丝不动,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始终保持一个姿势。换别人,早已疼得冒汗,这人身上却冰凉如铁。快缝完了,女医生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双手开始颤抖,手上的针数次扎到伤口以外的地方,她越来越觉得是在给一具僵尸缝伤。

    “你没事吧,医生?”秦湘发现女医生不像在缝伤,像在用针扎人。

    女医生尴尬地停手,舒了一口气,“灯光有点背手。”女医生动了一下无影灯,用身子遮挡着悄悄把手放到那张脸的鼻孔下,呼吸正常,只不过弱了点儿。

    “好了没有?”李海山出现了。

    “快了!”秦湘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朝门口走去。

    两人出了门,李海山点燃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这所学校真是撞鬼了,头一天有学生跳楼,第二天又有学生无缘无故给打个半死,明天说不定还有下一个。”

    秦湘靠在门边的墙上,“知道是谁打他了吗?”

    李海山摇头,“保卫处好像有线索了,他们不肯告诉我。”

    “医生说,张子的伤,没有看上去那么重,主要是心理问题。”秦湘叹息。

    李海山望向门口,“想不到他对林黛玉……啊,对林丹丹那么痴情,这么长时间了,居然瞒得那么好。”

    “你后悔讨好过林丹丹,是吧?”秦湘有一双比实际年纪成熟许多的大眼睛。

    李海山眼望他处,以手当梳,分散粘在一起长发,“喜欢讨好林、林丹丹的又不止我一个,唉……”说完,哀声叹气,模样非常伤心。

    秦湘同情地看他,“丹丹平时跟我无话不说,我连她有男朋友都看不出来呢!后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昨晚才知道。”李海山将湿漉漉的长发往后拢,“昨天张子生日,在酒店请客,我和彭洋、潘雄,还有几个男同学去了,陪他家一大群亲戚吃完饭。才九点多,我们要他请去练歌房狂欢,他不干,一个人坐的士走了。我和彭洋发现不对头,也打了部车,跟在后面,他来到学校进了女生宿舍,我们本想等他出来吓他一跳,谁知没多久就听到他的哭声。我们赶紧进去,林、林丹丹躺在地上,他和老谢扭打,像发疯一样又哭又叫,喊着:‘丹丹,是我该死!丹丹,是我该死……’”说着说着,声音哽咽。

    两人不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秦湘又问:“丹丹跟张子是不是吵架了?”

    “大概是吧。”李海山吸了两口烟,“我猜想,本来林黛玉……啊,林丹丹是提前来跟张子过生日,发现张子想把她带到生日宴会上去,肯定不干,她那么内向,又斯文,又害羞,和她讲过话的男生都没几个,要她去面对张子一个家族的人,两人不吵才怪,唉……”

    秦湘也叹息道:“我一直以为张子跟宋妮娜才是一对儿呢!”

    “谁不是呀!”李海山把烟扔掉,“昨晚我和彭洋,以为张子是来接宋妮娜去过二人世界的呢!”

    秦湘扭头看向雨中,半晌才说:“通知他父母了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1 23:00

李海山打了个哈欠,“保卫处通知的,我可不知道怎么跟他父母讲。哦,你再帮我看住他一会儿,好吗?”

    秦湘问:“你上哪去?”

    “我去叫彭洋。”李海山把长发拢到脑后,“这死胖子关手机睡觉,我昨晚到现在都没睡过,轮到他当看守了!”

    秦湘点头,“好吧,你快去快回!”

    门里,女医生在洗手,看见秦湘进来,说道:“保卫处刚才来电话,他们要带张子昂去校办,说是警察问话。”

    “问话,他这模样还要问话呀?”秦湘拿出手机想给李海山打电话,按下一个键又合上,望向无影灯的方向。

    张子昂保持原来的姿势,两眼无神,对着熄灭的无影灯,惨白的脸庞显得比头上包扎的白色纱布还要耀眼。

    门外响起汽车喇叭声,女医生道:“车来了,该走了!”

    “我们走吧!”秦湘站到无影灯旁。

    张子昂充耳不闻,眼睛还在跟无影灯较劲,似乎秦湘并不存在。

    秦湘心里一阵酸楚,“我可背不动你。”说着,抓住他一边臂膀往上一拉,几乎是将他提起,“哎哟,对了,站好,转身,往右边……”

    张子昂机械地站立、转身、行走,像一个盲人,任由秦湘摆布。女医生目送他走出门,那表情像活见鬼了。

    他是谁?那个活力四射、目空一切的班长搭档哪儿去了?秦湘近距离打量这个依靠她推着走的人,这个人仿佛行尸走肉。

    “嘟嘟嘟……”汽车喇叭声近在耳边,一辆豪华奔驰房车气势汹汹地冲来,刘晓岚已不知所措,愣在当场。奔驰车灵巧地从她左手边擦身而过,她这才下意识地往右边闪。“嘟嘟嘟……”右边也响起了喇叭声,一辆红色保时捷跑车来得比奔驰车更快,她差点叫出声来,狼狈地扔掉雨伞,又往左边跳跃。

    半小时前,刘晓岚在学校大门外的小餐厅吃了一顿迟到的午餐,又在餐厅卫生间里偷偷吸了半截烟,变得神采奕奕。再次走进学校大门,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今天,她那件鸡毛蒜皮的工作才刚开了个头,跳楼女生的男友不见了,因人手不足,她也自告奋勇参加寻找。转了大半个学校,又累又饿,好在其他人找到了那个男生,她才有机会填饱肚子抽支烟。雨停了,她也懒得合起雨伞,太阳在云层里躲躲闪闪,让她莫名其妙想起了宿舍熄灯后被窝里的手电筒。恍惚间,自己变回了学生,正在返回宿舍,宿舍在“南六”。楼真高啊,不过,上楼时遇见的男生、女生,都对她投以羡慕的眼光……在美妙的回想中,她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大路中间。奔驰和保时捷先后从她身边呼啸而过,速度带出的劲风,吓出她一身冷汗。

    都是“南六”害的!刘晓岚捡起雨伞,又好气又好笑。没住过“南六”,是她在这所大学唯一的遗憾。

    奔驰和保时捷像在比赛,最终,两辆车并驾齐驱,停在百米开外的学校办公大楼前。奔驰车下来两个男人,保时捷下来一个女人,三人一块进了大楼。刘晓岚来到大楼时,女人正在接待室前大声嚷嚷:“校长不在,副校长呢?我们不见警察!”

    接待室里有人说:“你儿子跟警察在一起,你们……”

    “啊!你说什么?”女人嗓门大了一倍,“我儿子是不是给警察抓了?他们凭什么抓人,我儿子犯了哪条王法了?”那架势像要扑进接待室,进出的人纷纷驻足。

    同行的一个穿泥色T恤的男人拉住女人,“见了警察再说,跟他讲,不能解决问题。”说完,搀着她往电梯方向走。

    女人还在说:“就怕说不清,万一警察不分青红皂白,把儿子关起来怎么办?”

    男人相当有耐心,“应该不会,我这不是把沈律师请来了吗?”说着手指向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

    刘晓岚已经认出这三个人,男的叫张大年,女的叫马家慧。二人高中相恋,马家慧未婚先孕,他们双双被开除。孩子生下后,小两口白手起家,二十年奋斗,成了一方富豪。他们创业的传奇故事,媒体报导连篇累牍,甚至被拍摄成一部数十集的电视连续剧。

    “请等一等!”刘晓岚跟在三人后边进了电梯。

    张大年礼貌地侧身退步,保持距离,又谦和地微笑致意。这一个动作一个表情,散发出不同一般的男人魅力。瞬间,刘晓岚仿佛置身于一个温暖的怀抱,得到一种踏实的安全感。她通过电梯的金属墙端详这个男人,高高的个头,脸上没有皱纹,头发乌黑如漆,T恤里的身躯也显得相当结实健壮,一点儿都不显老。转而又想笑,此人本来不足四十岁,老什么老?

    “关我儿子什么事?”马家慧安静不到十秒钟,“我儿子请她参加生日宴会,她宁可跳楼也不赏脸,关我儿子什么事?”像自说自话,又像跟谁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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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失声尖叫·外院“耶稣”》--作者:包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