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0:46

  厂子不大,或者说很小,车子进了厂院大门,驶过一条坑坑洼洼的水泥路,眼前那排灰色的二层小楼就是厂房兼办公楼了。

  崔经理和我下了车,直接进了楼,一楼的厂房里静悄悄的,我往里看了一眼,没有人。我们迈步上了二楼办公区,在走廊尽头的厂长办公室前停了下来。

  只见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有点矮胖的人,看样子是那位朱厂长了。他见到我们,赶紧站起来迎上前来:“哎,你们好,是保险公司的人吧?请进请进。”边说边把我们让进来。

  我俩走进去,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互递名片之后,崔经理问他:“事故经过的详细情况,到底是怎样的?”

  “那是上个星期五下午,刘文军在2号车间干活,那天天气比较热,他就没穿绝缘的胶鞋,穿了一双拖鞋就上班了,结果他操作切割机的时候,把脚踏在机器下面的导电板上了,当时他就被打翻在了地上。当时我还在二楼这办公室里办公,工人跑上来告诉我,我赶紧下到厂房去,就看见那个刘文军口吐白沫,眼睛朝上一直翻,我赶紧派人把他送医院去了,结果连送了两家医院,都说治不了——你也知道关外这边没什么好医院——后来又送到一家大医院,这才开始安排抢救,然后就一直住院到现在,也没见好转。”朱厂长回忆道。

  “那个什么切割机有没有什么安全问题?那块导电板是怎么回事,有没有什么质量问题?”崔经理又问。

  “切割机,包括那块导电板,都没有质量问题……这样吧,我带你们到现场看看去。”朱厂长站起来,带我们下楼。

  来到2号车间,只见里面静静摆着一台大型机器,朱厂长走到旁边,边比划边说:“就是这台机,当时他就站在这里,把脚从这里伸了进去,就被里面的导电板电到了。”他一边说还一边做了个探脚的姿势。

  “这台机器没有质量问题,出事以后到现在,一直都好好用着的。”他又补充说。

  “现场有没有拍照?”崔经理问。

  “有的有的,当时我拍了挺多张,今天上午时间紧,只给你们传真了两张,都在我办公室里,我给你们看看。”朱厂长说。

  我们再次回到办公室,朱厂长把电脑打开,调出几张图片出来,然后招呼我们过来看。那是用数码相机拍的七八张照片,照片的背景都是我们刚刚去过的厂房,几个工人站着,把那台出事的机器围了一圈。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崔经理问。

  “这是事故发生以后,把受伤的工人送去医院了,我这时候想起来你们这边需要事故现场照片,就叫人拍了这几张。”朱厂长说,“你们看够不够?”

  崔经理没说话,来回仔细翻看那几张照片,缩小,又放大。突然,他指着图片的一角问:“这是什么?”

  我探头看过去,只见平整干净的水泥地上,一小摊血迹旁,有几个不规则的小白点。

  朱厂长仔细端详了一下,然后突然说道:“哦哦!想起来了!他是脸朝下摔在地上的,当时就摔掉了几颗牙,还出了一嘴血——那地上的应该是他的牙。”

  崔经理点点头,然后说:“你把这些照片给我存一份盘,我要带回去。还有其他现有资料,你也复印一份给我吧。还有,一会儿我们想去医院看看伤者,不知道方不方便?”崔经理说。

  “好好,我这就安排一下。”朱厂长接着打了几个电话,然后把电脑里的照片存在一U盘里,递给我。

  没过多久,一个秘书手捧一摞资料进来了,我接过来大致看了一眼,基本上比较齐全——伤者的身份证、劳动合同、社保证明,发生事故的机器的说明书、质量合格证,还有厚厚一沓的医院病历、入院诊断书和发票等,都是复印件。

  “我晚上还有些事,就不能陪你们去医院了,我叫王小姐跟你们去,有什么事的话,你们随时打我手机。”朱厂长说。

  “好的。”崔经理说。

  “朱先生,麻烦在这下面签个字。”我递给他查勘记录本。

  他看了看,觉得没什么问题了,这才签上名字,然后把本子还给我说:“这个事情就多多麻烦你们了!”

  “嗯,我们会尽快处理的。”我合上本子说。

  三个人驱车赶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了,医院里的医护人员和患者大都吃饭去了,医院里显得有些冷清。我们跟着那位王小姐,走过一条安静的白色走廊,来到一间病房前。在跟值班护士打好招呼后,我们推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独立病房,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床上静静躺着一个身穿白衣白裤的人,他两只胳膊左右摊开,两腿伸得僵直,一动也不动。床头的一侧立了一大瓶氧气瓶,一根导管从氧气瓶伸出来,一直延伸到他的鼻孔里。

  “他就是刘文军。”王小姐轻声说。

  我慢慢绕到病床一侧,看到了他的脸。现在的他比身份证照片上消瘦了许多,两腮的肉都没了,颧骨高了出来,眼眶陷了下去。两只眼睛半眯缝着,露出黑白相间的眼球,他似乎正处于一种无意识的状态,又似乎正从那道小小的缝隙中向外偷窥着什么。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0:46

  他的嘴唇发青,同时干得像一层褪下来的蛇皮。他两唇微微张开,隐约露出一条细细的黑洞,但看不到牙齿——看来他的几颗门牙真的摔掉了。

  这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植物人”,他就躺在我的眼前,离得那么近,我却感觉不到任何活人的气息,在这种安静的气氛中,我总觉得他靠近我的那只手会随时摸过来。

  想到这儿,我冷不丁打了个冷战。

  就在这时,房门的方向传来“吱呀”一声。

  我赶紧一扭头,原来是护士推门进来了。

  我们问了她刘文军的病情,答复是:“很危险”。在向她核实了一些入院的细节后,我们收拾了资料,走出医院。

  外面天色已经变暗,四周的楼房黑沉沉的,荒凉的深圳关外,总在夜色到来以后,开始蔓延一种没来由的恐慌。

  我们和新希望模具厂的王小姐匆匆道了别,就开车往回走。

  一下午的查勘让崔经理和我都感觉身心疲惫,坐在车上,我只觉得胃里阵阵难受。

  崔经理边开车边对我说:“这个案子麻烦了,如果赔的话,估计是一笔大数目。”

  “是啊,如果恢复不好的话就更麻烦了。做伤残鉴定的话,‘植物人’肯定是属于一级伤残的。”我说。

  “而且你注意到没有,那个伤者还是城市户口。”崔经理说。

  我把那堆资料翻出来,抽出身份证复印件来一看,果然,那个‘刘文军’还是深圳本地人。

  干了两年的理赔了,我当然明白崔经理的意思,城市户口与农村户口,在人身损害的赔偿标准上是相差极大的。

  我轻轻叹了口气,把身份证复印件又放回袋子里,靠在椅背上不再说话。

  “明后天是周末了,好好休息吧,下周一看看怎么处理。这个案子不用太急。”崔经理说。

  “好。”我疲惫地回应他。

  不用急,这事我明白。

  周一的天气略微有些转暖,一大早,我带着上周五拿到的资料往公司赶去,一想到这令人头疼的案子,就不由地感觉手上的皮包阵阵发沉。

  刚进公司,就见小胡迎面走来。

  “哎,你周末手机怎么不开?”他看起来样子挺急。

  “怎么,你找我?”

  “我急着问你啊,那个案子怎么样了?”

  “哦哦,那个案子啊……这样,上午我先忙,中午吃饭再跟你细说吧,你别急。”

  我来到自己的座位上,还没坐稳,电话就响了起来。我接起来一听,是朱厂长。

  “谢先生啊,那个案子处理得怎么样了?”他的声音显得很急。

  “今天刚上班,正着手处理,我会尽快。”我说。

  “我跟你说啊,那个刘文军的父亲昨天来我厂里了,非要我给个说法,我怎么说都不行。他一开口就是100万,不然就要打官司,还要捅媒体,你们可得快点处理啊,我这医药费都垫进去好几万了啊!”他说。

  “放心吧,即使打官司的话,100万也不一定站得住脚。我们会尽快处理的,你们那边也尽量做好伤者家属的工作。”我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我隐隐觉得这案子会越来越麻烦,不知不觉中出了一头汗。我摊开周五带回的资料,先写了一份详细的事情经过,送到法务部,要求他们出具一份法律意见,然后又把相关的医疗单据粘贴妥当,交给了医审部,让他们出一份医疗审核意见。

  一上午在不间断的电话铃声中度过,终于到了该吃饭的时候,我头昏脑胀地把手头案卷推开,和部门几个人一起去食堂。

  小胡自然又跟我泡在了一起,坐在了饭桌旁,我对他说:“医生说,目前来看,还是个植物人,不知道以后能恢复得怎么样。”

  “啊!那得赔多少钱啊?”小胡急了。

  “嗨,还不一定赔不赔呢,得看上面的意思了。这种大案子,不是那么容易就赔的,以后你就知道了。”我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0:50

  “为什么?”

  “按以往来看,如果一定要赔的话,这种案子也多半会先拖着,最后把被保险人拖得没耐心了,他们会主动提出降低赔偿标准,那时候就是协商一个数字了。估计春节以前都是很难解决的,你不用太担心。”我这样开导他。

  “那要是他们起诉呢?”小胡又问。

  “那就应诉呗,这样拖得时间更长,而且他们也不一定能占到什么便宜。”我说。

  小胡认真地听着我的分析,听到最后松了口气,点点头说:“那就好,反正我手机换号了,新希望模具厂的人也找不到我,省得他们让我做中间人来处理,我就更难办了。”

  午饭像往常一样,在没滋没味中过去了。我和小胡并肩走出食堂的时候,我感觉他的情绪已经不那么低落了。往楼上走的路上,他突然扭头对我说:“哎,对了,咱们部门元旦放不放假啊?”

  “放三天吧,怎么了?”我说。

  “嘿嘿,我是元旦那天的生日,我想请你们一起来。”他高兴地说。

  “是吗?不过是这样的,往年的12月31号晚上咱们部门都要留在公司,陪着核保部门通宵清理赔案,所以元旦那天估计大家都是在补觉,就没人陪你过生日了。”

  “啊?这样?那我干脆就在12月31号在办公室通宵过生日得了,正好有你们陪着过。”

  “呵呵好啊,那提前祝你生日快乐了。”

  接下来的几天,新希望模具厂的朱厂长以两天一个电话的频率来催问我,我每次都以公司法务部和医审部的专业意见还未下来为由,把他一次又一次地挡了回去。朱厂长变得越来越气愤急躁,有一次甚至挂了我的电话。实际上,法务部和医审部的意见也确实没有下来,我没法继续处理。但是,我也开始有点着急了,就这么一直拖着,总不是办法。

  一个星期之后,两份意见终于下来了。意见的结果让我一时比较沮丧——法务部的法律意见认为,这个案子属于保险责任,应该赔偿;医审部的医疗审核意见认为,目前所有的医疗开销都是正常合理的,而且按照目前的治疗进度,可能会有更大的开销。

  我很不情愿地开始计算一些数字——医疗费、伤残补助金、被抚养人生活费,算来算去,让我惊愕的是,竟然真超过了100万。

  我写了份报告,递给了崔经理。他接到报告后,也立刻发起愁来。

  “案卷先放在我这儿吧,我再向上面请示一下。”崔经理说。

  案子拖着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朱厂长的电话却一直没有再打过来,我当然也没有主动打过去给他。也许他们要准备起诉了?管他呢,起诉了也好,就让法务部去处理吧。

  一转眼,元旦就快到了,周围的人大都在考虑做一次短期的旅行,而小胡正在准备他跨年度的生日PARTY。

  12月31日终于到了,刚暖和了几天的深圳,那天突然又变得很冷,变化之快让我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到了公司,坐在电脑旁边,我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正巧小胡从身边走过,他笑嘻嘻地冲我说:“谁念叨你了?一个劲儿打喷嚏。”

  谁念叨我了?我看着眼前黑糊糊的电脑屏幕,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些心里发寒。

  当天果然接到通知,晚上要陪核保部门一起,通宵盘点清理赔案。

  这几天朱厂长一直没有打电话过来,这反倒让我有些不安,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某一时刻,我突然很想打电话过去问问情况,但还是将手缩了回来。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中午太冷,大家都打怵出门,于是纷纷订饭上来吃。吃完饭后,我来到小胡的座位上,见他正在兴致勃勃地玩一个FLASH游戏。

  我对他说:“怎么样,今天生日打算怎么过啊?”

  “晚上大家不是都在这通宵吗?我想就在办公室过了,我订了很大一个蛋糕,肯定够你们吃的了。”他龇着他那双大板牙咧嘴笑着说。

  “哎哎,别合嘴!我怎么才发现,你那门牙上还有两道锯齿啊?”我盯着他的门牙笑起来。

  “那是嗑瓜子儿嗑出来的。”他又继续玩他的游戏。

  “怪不得说话漏风呢。”我边调侃边笑着走开了。

  到了傍晚下班的时候,我过去问了问核保部门的几个人,都说没赶完,看来通宵加班是一定的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0:51

  吃过晚饭,我趴在桌子上想休息一下,但不知道为什么,心神一直定不下来,心里似乎有些发紧,一闭眼,眼前就浮现出一张灰白的脸来,我想仔细看看,那张脸却又模糊起来。

  睡着睡着,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张开了眼。

  却见眼前是一片黑暗。

  我仰头看了看四周,却分辨不出方向。

  我这是在哪儿?

  这时,远处的黑暗中忽然传出一群人的欢笑声。

  我抬起头望过去,那是一群熟悉的身影,他们将一小簇跳动的烛火围在了中间。烛光将他们的身影拢在一起,与周围的黑暗剥离开来。

  人群的中间似乎还有一个人,正双手合十,闭着眼睛,似乎正在许愿。

  小胡?还有其他同事?

  “小胡!”我向他们喊道,“过生日怎么不叫我啊!”

  我正要起身向他们走过去,他们却一起转过头来,一瞬间声音全无,只剩下静静燃烧的烛火,一动也不动。

  但是我没有看见他们的脸,他们白花花的面皮上没有任何五官,像几张刚蒙上皮的鼓面,旁边垂下长长短短的黑色头发。

  一瞬间,我感觉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想叫也叫不出来,紧接着,我感觉自己的腿脚不听使唤了,两腿一弯就旋坐在了地上。

  这时,小胡拨开人群慢慢走出来,一步步接近我。他脸上挂着一丝奇怪的笑意,龇出他那有着两道“锯齿”的门牙来。

  他走到我的眼前,伸出手来,轻轻拍在我的肩膀上……

  就在这时,我感觉喉咙突然通畅起来,“啊”地一声大叫出来!

  眼前重新有了耀眼的光线,只见小胡愣在我的身边。

  “我……”我左顾右盼,惊魂未定。

  “你怎么了?”他问。

  “没……没事,做了个梦。”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脚已经坐麻了,“你这是……干吗?”

  “我来叫醒你啊,崔经理一会儿就要来了,你还敢继续睡啊,赶紧醒醒吧!”他说完扭身走了。

  “哦。”我看看表,已经7点多了。

  这天晚上,我们理赔部的人并没什么事,只是等着核保部那边一旦临时有什么事,我们就接过来处理一下。

  由于手头没有什么急着赶的工作,于是一晚上我大都在MSN和QQ上聊天打发时间,要不就去几个经常去的论坛逛逛。

  将近10点的时候,小胡的生日蛋糕送过来了,蛋糕挺大,是三层的,足够我们整个部门的人吃个饱了。

  小胡把蛋糕摆在一张空着的办公桌上,开始提前准备他的生日PARTY了。

  生日蛋糕的到来,让我们理赔部门里立刻充满了一种节日的气氛。因为手头没什么工作,于是大家纷纷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生日蛋糕前,互相轻松地聊着。

  欢快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转眼快到半夜12点了。

  “开始插蜡烛吧。”

  “快切蛋糕吧。”

  “快点快点,大伙儿都饿了啊。”

  大家七嘴八舌地对小胡说。

  小胡麻利地打开生日蛋糕的包装,然后插上一圈蜡烛,大家把蜡烛七手八脚地点上。淡淡的烛光跳跃起来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0:51

  这时不知道谁“啪”地一声,把办公区的所有的灯都关掉了。周围顿时黑成一团,只剩下众人中间的那一小簇烛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映出些昏暗的光线。只有电脑的显示器也还亮着,在黑洞洞的办公区里拿它们惨白的脸朝我们张望。

  我突然觉得眼前这场景有些熟悉。

  “许个愿吧。”大家对小胡说。

  小胡双手合十,微闭双眼,嘴里在碎碎默念着什么。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不敢出声了,只是来回盯着眼前每一个人的脸。

  然而眼前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接着小胡深吸了一口气,把二十几根蜡烛一口气吹灭。大家纷纷鼓掌,喊起好来。这时有人走到电源开关那边,“啪”的一声,灯又亮起来了。

  我松了一口气,慢慢回过神来,脸上也开始洋溢起笑容。

  小胡飞快地将蛋糕上的蜡烛一一拔下,丢进桌子下面的垃圾桶里去。

  可就在这时,一支蜡烛丢偏了,嗑在桶沿上,掉在了外面。

  我挨得近,刚想伸手去拣,小胡已经弯下腰,将那支蜡烛拣了起来。

  就在这时,我发现垃圾桶的旁边散落着两块小小的不规则的白色固体。

  与此同时,小胡似乎也发现了。他将手里的蜡烛丢进垃圾桶里,然后又顺手去拣那两块不规则的白色固体。

  “什么东西?”他边伸手边自言自语。

  登时,我感觉“嗡”地一下,血涌进脑子里去。

  “别动!”我大声叫了出来。

  声音很大,一圈人当时就全愣住了。小胡被我吓得一哆嗦,蹲在那看着我,不知所措,然后又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我咬咬牙,蹲下去,用一根蜡烛去拨动那些小小的白色固体。

  我顿时变了脸色,背后冷汗渗了出来,差点蹲不住坐在了地上。

  那正是几颗人的牙齿。

  崔经理先反应过来,快步走过来蹲在我旁边,朝地上看去。刚看一眼,他也立刻变了脸色。他猛地站起来,随手抓了一张废纸,把那两颗牙包在里面,攥在手里。

  “什么东西?”

  “怎么回事?”

  “谢飞,你刚才喊什么?”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

  只有崔经理和我明白,我俩脸色铁青,互相看了一眼,感觉到事情非同寻常。

  “没事,小胡,快切蛋糕吧。”崔经理突然转开话题说。

  众人都感觉到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欢乐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小胡硬着头皮把蛋糕层层切开,又硬着头皮把盛着蛋糕的小碟子送到每个人的手里。

  大家静静地吃着自己手里的蛋糕,一语不发,互相打量着,谁也不敢再问什么。

  大家吃完蛋糕,把碟子扔进垃圾桶里,回到各自座位上。剩下一大半蛋糕无人问津。

  “谢飞,过来一下。”崔经理走近我,低声对我说。

  我跟他走了出去,一直来到洗手间门口。崔经理推开洗手间的门,把包着牙的纸团扔进门后的垃圾桶里,然后又闪身出来。

  “我问你,那些牙是怎么回事?”他盯着我的眼睛问。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0:52

  “我也不知道啊!我也刚想问你!”我说。

  崔经理眉头紧皱,说不出话来。

  刘文军的牙,怎么会跑到这里?

  妈的,见鬼了……

  “没事了,回去吧。”崔经理拍拍我,然后往办公区走去。

  回到电脑前没过多久,我的MSN就接连弹开了几个窗口——是部门同事都向我打听刚才发生了什么,其中当然也有小胡。我觉得还是暂时不说为好,于是对他们含糊地说没什么。

  好不容易熬到了盘点结束,那时已经将近3点了。我独自一人打车返回住所,身上很累,脑子却异常清醒。汽车轮胎“刷刷”地驶过宽阔的路面,两旁路上已难见白天的节日气氛,连司机也似乎不愿多言,一声不吭地把着方向盘。路灯照不到的街道角落里,是黑漆漆的一团。

  那件事搅得我元旦都没心思过。元旦回来第一天上班,我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洗手间去看门后的垃圾桶,还好,已经被保洁员倒干净了,里边什么也没有。

  那个案子还一直在拖着,我正奇怪朱厂长为什么也不着急的时候,他突然在下午给我打来了电话,告诉我说,刘文军已经基本没有恢复的可能,医院方面已经同意办理出院手续,让其在家静养。

  “伤者现在是怎样的情况?”我问。

  “估计活不长了。”他说。

  当天下午,我和崔经理又驱车赶到了新希望模具厂。等我们赶到的时候,朱厂长已经等候多时了。

  “伤者现在在哪?”我们进了他的办公室,面对面坐下。

  “我在外面租了个房子,他父亲来了,每天在照顾他。”朱厂长的语气明显有些不满,“你们讨论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给个处理决定?还需要多久?”

  崔经理的表情有些为难:“这个说不好,因为案子比较特殊,已经报到总公司去了,现在总公司还没有回复,所以我们也拿不定主意。”

  “该赔就赔!不该赔就不赔!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怎么,如果总公司说不赔,那你们就不赔了?是不是?!你说说这个事故为什么不赔!”

  “没有说不赔,只不过这是公司的固定流程,必须向总公司报批,呵呵。”崔经理干笑两声,有些尴尬。

  “那你说个时限给我,是流程就总要有时限的吧?你这一天一天拖下去,我怎么受得了啊!你看看医疗费都花多少钱了!还有伤者的父亲,几乎每天都要来我这里闹事,要是我出了什么事怎么办,谁负责?!”

  “是这样,您要是觉得伤者家属那边比较难处理,可以考虑先垫付一些……”

  话还没说完,朱厂长就大声打断道:“怎么可能我来垫付!哦,我垫付出去了,然后你又说不赔了,那我不赔大了?!”

  正说着,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不是一个人,而像是一群人追着一个人,很快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们赶紧把头拧向门的方向,只听“咣当”一声,门被一脚踢开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手拿一根木头棍子就冲了进来。我惊得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已经棍子一扫,把我们面前的一套功夫茶具打个粉碎。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朱厂长边往后退边冲那老头子说。

  “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那老头一边嚷嚷一边拿棍子凭空乱挥,疯了一样。

  这时候门外冲进来三个保安,把老头子手里的棍子一把夺下,把他制住。

  “我儿子死了!”老头子突然大喊一声哭了出来。

  我们一下子都呆在那里。

  朱厂长慢慢走过去,一把抓住那老头子的胳膊,拉了就往外走,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崔经理和我。

  “你说这事儿怎么办?”我问崔经理。

  “回去再说。”崔经理也显得有些紧张。

  干坐了没几分钟,朱厂长又匆匆赶回来了。他脸色很差,扫了我们一眼,然后一屁股坐在我们对面。我们刚要道别,朱厂长突然大声吼出来了:“你们保险公司收保费的时候倒挺积极,一出了事故就开始拖了!你这个事情不给我解决好了,我们法庭上见!你们刚才也看见是什么情况了,我要是哪天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公司要负责!”

  崔经理和我都很尴尬,匆忙与他道了别就跑了出来,狼狈极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0:53

  定了定神后,崔经理开车上了路。开了一段,他突然自言自语说:“死了也好,不会继续产生医疗费了。”

  我眼盯着前方的路,不言语。

  “不知道是谁做的业务,怎么做到这家头上了。”他又说。

  我一下子想起了倒霉的小胡,他肯定一直在为此提心吊胆着。

  晚上睡不塌实,一夜乱梦折腾得我精疲力尽。第二天一早到了公司,我没精打采地打开电脑,又顺手打开公司的OA系统,只见里面有几封新邮件。其中一封的题目吸引了我——“死亡水仙花”——看起来有些奇怪;我看了眼发件人——“HYPERLINK”153@***.com,不认识。看样子似乎是封垃圾邮件,刚想把它删掉,却又突然担心错过什么,还是双击打开了。

  只见邮件的内容只是简短的一句话——

  “赔我钱,我要买牙。”

  看到“买牙”两字,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盯住那封信开始发愣,只觉一股鬼气从头顶漫上身来。

  是那个……刘文军……来要钱了?

  想到要钱,我忽然又脑子一转——会不会是朱厂长他们为了要钱,来故意吓唬我们的?

  想到这里,我心里踏实了一些,看了看发件人的地址,“@”后面的“***.com”比较生僻,我没有见过,我把它复制下来,用Google搜索了一下。

  但结果却让我心头立刻一凉——并没有这个网站!

  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信心又崩溃了。

  我不甘心地又用其他搜索引擎轮流查找,但还是没有找到。

  我感觉有些诡异,不禁冒了些汗,似乎眼前这封邮件的作者正在我身边看着我,等我的回应。我匆忙把OA系统关掉,将自己摆脱出来。

  我快步走到小胡的桌子前,见他正在做赔案计算书,我打断他问:“今天你OA里收到什么信没?”

  “什么信?我还没开,你等下。”他边说边打开OA。

  结果,一串熟悉的“‘HYPERLINK’153@***.com”出现在新邮件的发件人一栏。

  “看这个!”我指着那串数说。

  小胡打开,刚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愣在那里。

  这封信的内容也是简短的一句话——

  “若不赔钱,以牙还牙。”

  我脑子嗡地一下,没顾得上理会他,又赶紧跑到崔经理那里。

  “崔经理,赶紧看看你的OA!快!”我低声说。

  他有些纳闷地看着我,同时把OA打开了。

  又是那个“‘HYPERLINK’153@***.com”,这回信的内容又换了——

  “我的牙呢,你扔哪了?”

  崔经理的手颤了一下,慢慢把头凑到显示器前,来回看着那封信。

  这时候小胡也从座位上跑了过来,盯着显示器,神情紧张。

  三人一时间都没说话,突然小胡来了一句:“什么叫‘以牙还牙’?为什么……要我‘以牙还牙’?”

  我说:“我开始以为是朱厂长那边搞的事,但刚才我在网上搜了一下这个邮件后缀‘@***.com’,搜不到这个网站,很奇怪。”

  “你们先去做你们的事去。”崔经理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0:53

  我和小胡回到座位。我见崔经理拿着案卷走了出去,但没过多一会儿,他就又走了回来,把案卷扔回到桌子上。

  中午吃饭的时候,崔经理、小胡和我三个很自然地坐在了一桌,好像一根绳上栓的三只蚂蚱。

  “还有没有其他人也收到邮件?”崔经理问我们。

  “没听说,如果谁收到的话,应该都会跟你说吧?”我说。

  “嗯……上午我跟上面说了一下情况,上面的意思还是继续拖着。”崔经理说。

  我和小胡看着他不说话。三个人都没动筷子。

  “说实话,我现在总觉得……这个案子继续这么拖下去,会不会出什么事……”崔经理又说。

  听到“出事”二字,小胡显得有些紧张,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吃完了饭,崔经理有事先走了,我和小胡一起回公司,半路上,小胡局促不安地说:“你说……咱们要不要买点纸钱烧烧?”

  “买什么?”

  “纸钱。你说要是那些邮件真是那个死人发的怎么办……”

  这话说得我头皮一麻。

  “别折腾了,先老实回去呆着吧。”我说。

  “不行,我得去买点烧烧,我信这个。你去不去?”

  “不去。”

  “那我去了啊,你可别后悔啊。”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我看着小胡的背影,心里有些发毛,某一秒种我甚至想喊住他一起去,但同时一种不祥的感觉冲上脑子,片刻犹豫后,他就已消失在了楼角,于是我还是转身回了公司。

  哪知,小胡这一去,就再也没回到我们身边。

  我们是下午上班的时候发现小胡不见的,先是崔经理发现的,后来是方总,他们问遍了整个部门的人,谁都说没见到他。

  我午睡的时候迷迷糊糊听到他们说话,立刻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脑子里“嗡”的一下。他们当时都以为小胡去查勘或是因为什么事迟到了一会儿,就没当回事。而我为了避免无中生有,也没吭声。

  难道他烧纸钱烧到现在还没烧完?我反复在想。

  我打小胡的手机,结果是关机状态。

  我渐渐感觉事情有些不好了。

  我回忆起小胡OA里的那封邮件的内容,是什么……“若不赔钱,以牙还牙”?

  以牙还牙?什么意思?怎么个还法?

  一下午,小胡都没有再出现。

  我看到崔经理每隔一段时间就拎起电话打一通,但每次又都匆匆放下话筒。

  眼看就要下班了,小胡还没回来。终于,崔经理朝我走过来。

  “对了,你中午跟小胡吃完饭以后,他去哪了?”他问我。

  “我们出去说吧。”我给他使了个眼色,然后先走了出去。

  我走到走廊的一个拐角,他跟过来,急问我:“怎么了?!”

  我就把小胡要去买纸钱的事跟他说了。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呢?”他说。

  “我……我也没敢往坏的地方想……”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0:54

  崔经理没说话,轻轻点了点头,表情开始有些慌乱。

  “先进去工作吧,我再想办法联系一下。”他说。

  于是我们两个有些不自然地一前一后走了进去,感觉同事在奇怪地看着我们。

  到下班时间了,小胡还没回来。

  其他同事陆续走了,只剩下我和崔经理,局促不安的两个人。

  我走过去,见他正靠在椅子上,凝神盯着OA系统里的那封信在看,皱着眉头。

  “死亡水仙花……水仙花……”他自言自语。

  我见天色不早了,于是对他说:“崔经理,我先回去了。”

  他点点头,然后对我说:“你最好也小心一点。”

  一句话说得我有些不自在,我朝他点点头,就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我没带伞,雨点打在身上让我有些发冷。四周的人都把头埋在伞里,脚步匆匆地往前赶。

  我看不见他们的脸,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我觉得脑子里有些发沉,太阳穴突突突跳得厉害,可能是这几天神经太紧张了吧。我闭上眼睛,伸出一只手去按了按,待再次张开眼睛的时候,突然发现我的眼前出现了一把白伞,在黑沉沉的夜幕里格外显眼。我仔细看去,伞下似乎是个男人,身上灰色的衣服刚好裹住他干瘦的身体,他的脚步并不灵活,蹒跚中又有些零碎,朝我的方向慢慢走来。

  我有些诧异,这人为什么慢吞吞地走在雨里?我顾不上多想,快步往前走去,谁知离他一米多远的时候,他的伞沿突然抬起,只见一张全无血色的枯瘦的脸朝我转了过来。我突然觉得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是谁,擦身而过后,我扭头再往回看时,那人已不见了。

  我揉了揉眼,左右看了看,真的是不见了。我打了个寒战,努力回想刚才那人的样子,终于,和记忆中的一个人重合了——刘文军!那个刚刚死去的植物人!

  想到这我再也没法冷静下来,撒腿就往人多的地方跑,边跑边不住地回头,惟恐有什么东西跟上来。

  我一口气钻上一辆满载着人的公车,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回到家,我赶紧扔下包,冲到卫生间里冲了一个热水澡。体内的寒气被热水逼了出来,激得我阵阵发冷。我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摸着脸,看到自己的牙在不住打颤。

  妈的,难道刚才真见鬼了?

  晚上没睡踏实,第二天我一大早就起来了。走出家门,我先惦记着给小胡打了个电话,但结果让我更加不安——电话还是关机。

  到公司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我急着朝小胡的座位上扫了一眼——还是没人。我把包扔在桌子上,走到崔经理旁边悄悄问他:“小胡还没来?”

  他往小胡的座位看了看,摇了摇头,面露焦色。

  我满腹心事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只见桌子上又是一叠赔案资料。我心不在焉地翻了翻,又是几个新接的报案。我拎起电话,照着上面的电话号码打过去,照例要求对方先把事故经过和现场照片传真过来。

  过了一会,我估摸好时间,走到传真机旁,准备接收传真。没过多久,传真机果然传出了“嗡嗡嗡”的启动声音,我把手伸到出纸口,准备接纸。谁知就在这时,传真机突然熄火了。

  我拍了拍传真机,然而它没反应。我又检查了下插头和连接线,也没有问题。于是我重新按动了一下传真机的电源开关,传真机再次传出“嗡嗡嗡”的启动声音,然而没过几秒又熄火了。

  看来不是电源方面的问题,可能是里面卡纸了,传真机自动保护关机了。

  我打开传真机的进纸盒,只见最上面的一张纸果然被卡住了,挤成皱巴巴的一团。我往下拉了拉那张纸,可卡得太紧,从下面拉不出来。于是我又打开传真机上面的塑料盖子,小心地抽出墨盒,下面就是卡到纸的卷轴了,只见一截皱巴巴的传真纸露了出来。我伸手进去往上提那张纸,起初拉得很费力,看来被什么东西卡得很紧,我又继续加了把力,突然,那截纸像是挣脱了什么束缚,随着我的手就噌地一下窜了出来。与此同时,几件零碎的小东西被同时带了出来,掉在了桌子上。

  我还以为是拉出了传真机的什么部件,急忙看去,却立刻冒了冷汗——竟是两颗人牙!

  我一把扔掉手里的传真纸,“啊”地一声失声喊了出来。周围的同事急忙围了过来。

  “怎么了?触电了?”他们问。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0:55

  我指着桌子上的两颗牙,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当他们看清楚以后,好几个女同事同时惊叫了起来,其中有一个大喊:“这……这怎么那么像小胡的?!”

  一句话喊得我脑子里“嗡”地一胀,我凝神看去,只见那两颗牙果然有些眼熟——牙有些大,显然是门牙,而且牙端还有两道一般人没有的锯齿状凹槽——我记得小胡说,那是他小时候嗑瓜子儿嗑出来的……

  那两颗牙并没连着牙龈,看来是被人活生生从嘴里敲下来的……

  小胡他……

  我感觉被劈头盖脸泼了一盆冷水。

  崔经理走过来,弄清状况以后,赶忙大喊:“都别乱动!赶快报警!”

  这时候大家才赶忙散开,争先恐后地打电话。

  不到十分钟,警方就赶到了。整个公司鸦雀无声,同事们静静地站成一个半圈,看着警察拍照、提取证物,并询问在场人员。小胡的两颗牙被警察封进一个小小的塑料袋,然后放到一个牛皮纸袋里。最后,崔经理和我被要求随车去派出所做笔录。

  在警车上,我和崔经理坐在最后一排,一语不发。快到派出所的时候,他突然碰了我胳膊一下,我转过头看他,只见他一脸骇然,含糊不清地朝我吐出几个字。

  “什么?”我没听清,低声问他。

  “牙……‘以牙还牙’……”他说。

  我打了个哆嗦,这才想起小胡收到的那封邮件。

  这就是所谓的“以牙还牙”么?为什么小胡要遭到报复?更重要的是,这真的是那个死去的刘文军的意愿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要这帮警察恐怕也无济于事了……

  在派出所接受询问的时候,我和崔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并且都不可回避地提到了一个人——新希望模具厂的朱厂长,在我们眼里,他有脱不开的嫌疑——小胡作为保险公司业务员,做了他们工厂的业务,然而到了出险赔付的时候,朱厂长却迟迟拿不到保险公司的赔款,于是自然要将气出在经办人小胡的身上。而且朱厂长负担了太多费用,还被死者家属逼债,于是可能出此下策,绑架小胡,来威胁保险公司赔钱。

  我们也将自己的这些想法表达给了警方。

  想到这些的同时,我不免感到有些自责——如果我们当初尽快赔出这笔原本就该赔的钱,小胡不就没事了么?

  现在小胡下落不明,这是最让我揪心的。他的牙已经被敲掉了,那他身上的其他部位会不会还完整呢?

  或许,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第二天朱厂长就被带到了警察局,警方叫我和崔经理过去指认。警察没有抓错人,我和崔经理隔着玻璃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坐在椅子上,神情平静,这时旁边走过一位警察和他说了句什么,他一下子变得有些愤怒,和那警察大声说着什么,仿佛在指责警方的无端抓人。

  接下来的几天,审讯工作开展得并不顺利,朱厂长一口咬定他与小胡的失踪无关,也更没有可能连夜将小胡的牙齿放到传真机里。

  物证方面更是寥寥,这让警方陷入困境。

  同时,在小胡的搜救方面也没有丝毫进展,朱厂长的工厂、仓库、住所以及小胡的住所等所有相关的地方,都被搜了几遍,但是遗憾的是,连小胡的人影都没有找到。

  恐惧瞬间传遍了我们理赔部的每一个人,谁也不知道下一次会轮到谁的头上,更不知道导致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的,是一种什么力量。

  每个人都想尽早了结那个案子,了结那份整日整夜的提心吊胆。压力之下,公司高层终于同意赔款,于是,案子很快就结掉了,包括医疗费、死亡赔偿金、丧葬费、被抚养人生活费等100多万的赔款一次性支付给了新希望模具厂,又由新希望模具厂转付给了死者的父亲。从此没人愿意再提起这件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小胡没有再回来。

  转眼一个月过去,春节快来了,警方每天都在努力做着搜救工作,却仍没有得到小胡的半点消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总让我觉得有些难受。我们部门招聘了新来的同事接替了小胡以前的职位,但是我每次看到那位新同事的身影时,始终觉得那是小胡在我眼前晃动。

  我怀疑自己被这件事搞得神经衰弱了。

  还差几天就是春节了,深圳的每个外乡人都急着往家赶,我也不例外,赶着置办年货,收拾行李,买火车票。2005年的火车票很不好买,由于电话订票订不着,于是我不得不在腊月二十七那天的晚上,连夜守候在售票窗口,排队买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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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0ffice怪谈》--作者:壹号怪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