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6:50

  “你等会儿,我发完药再去帮你查,一会儿送过来给你,行吗?”

  “好的,麻烦你了。”

  “不客气。”刘护士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笑着推车离开。

  墨年坐在床上静待,房里只有一号和他两个人,其它人都跑娱乐室去了,静得噬人。在等了十分钟后,他越来越坐不住,下床,在两排床位间的过道上踱来踱去。这时,一号也放下手中的书,冷冷的注视着他。

  “吵到你了吗?不好意思。”墨年抬起头正好与他视线对着正着,忙道歉。

  “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一号生硬的回道,随手把书抛到桌子上。

  “那你认为警察都应该是干什么的?”墨年好奇的问道,这间病房,就一号他了解的最少。

  “警察?哼!屁用都没有,纯粹是浪费纳税人的钱。”

  “为什么这么说?”

  “我爸整天喝醉了就拿我来出气,我妈因工受伤住院,结果公司连医院费都不肯出,眼睁睁看着我妈病死在医院。我问你,这时候警察跑哪里去了?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的公平可言,你以为医生开药给你不对,那你知道这里有多少人是根本不需要吃药的吗?可是为什么人家可以吞进去,你却要去找医生?”

  “因为我清楚自己没有病,不需要吃药,就像你所说,这世界的确没有公平可言,但我们至于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去维护自己和别人的利益,不是吗?”

  “利益?哼!这些都是屁话,摆脱的唯一办法只有……”说到这一号的眼瞳突然变得混淆起来,他似乎在费力的思考些什么,就在墨年感觉不对劲时,正巧这时刘护士走了进来。

  “你们怎么还不吃药?赶紧把药给吃了呀?”听到护士清脆的嗓音,一号恍如大梦初醒般,望着她。“看我干嘛?吃药啊!”刘护士把药和开水递给他,亲眼看他把药吞下去才转向墨年,这时墨年床边盛药的盖子已经空空无物,杯子里的水也去了一半。

  “吃了。”墨年伸出湿润的舌头让她看。

  “动作真快,喏,这是韦医生的号码,你可能到我们的值班室去给他打。”

  “谢谢!”墨年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感激道。

  接着他跟在对方身后来到值班室咨询台前,拔通了韦医生的电话。

  “喂?”

  “是韦医生吗?我是墨年。”在确定对方的声音后,墨年迫不及待开口,声音又急又快。

  “墨警官?有什么事吗?”

  “你今天给我加了些药,我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你的确需要它们,我正在纠正之前的错误。”

  “错误?”

  “墨年,你的精神状况的确不太妙,你应该知道。要不是受了冒宁的影响,我也不会误诊,你的确需要药物治疗,你的被害妄想症十分严重,甚至还对我隐瞒了实情,难道不知道这样做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都不是什么好事吗?”

  “我不是故意隐瞒那些……”

  “不管怎么说,你辜负了我的信任。”

  “可是韦医生,你应该知道,那些事情并不是我的幻想,那家伙的确攻击我了,这是很多人都看见的事实,我没有病。”

  “好吧!让我来告诉你事实是什么。事实是,张强每天都要服用安眠药,昨天晚上是因为配药房的失误才造成的,他不可能在服用安眠药的同时,还能半夜爬起来偷袭你。”

  “韦医生,你知道,我的头脑一直都很清醒,我还很好的做出了分析判断,你怎么会认为我的病情依然在加重呢?”

  “关于你所谓的判断,目前我无话可说,总之,我依然坚持自己的诊断,就这样吧!很抱歉,现在是我的休息时间,我不希望再受到工作的打扰。”

  “韦医生,韦医……”

  对方已经将电话挂上,发现自己正受到其他人的注目,墨年不得不讪讪的放下话筒。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6:51

  怎么会这样?盯着电话墨年疑惑到,他突然想起丁洁医生今天一天都没有给他电话,难道说他们都不信任他?想了一想,他再次拿起淡蓝色的电话筒,拔了一组号码出去。

  “你好!”对方接电很快,沙哑的男声从话筒里传来。

  “是我。”

  “墨年?”对方显然很惊讶,“出什么事了?”

  “韦医生给我加重了药物。”

  “这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为什么不帮我?”

  “帮?你要我怎么帮?两个都是我兄弟,再说事实就摆在面前,我根本没有立场。”

  墨年重重的叹了口气,知道他说的没错,语气也软了下来,“丁医生今天没有给我回电,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丁医生研究了你说的那本书?她花一个上午的时间把它看完了。”

  “看完了?”墨年倒抽一口气。“她没出什么事吧?这么做太危险了。”

  “她很好,那只是一本书,墨年。事实上,我们以为更危险的是你,你的妄想症已经越来越严重了。”

  “我没有妄想,这些都是根据我观察判断出来的!”

  “墨……”

  “再说一遍,我没有!”

  “冷静一点,你先听我说完。”对方在电话那头吼道,墨年正气得浑身颤抖,狠不能一把将电话甩出去。“今天丁医生给小韦打过电话,经他们研究商量后,一致决定你还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我听你的同事说,局里也在就你的问题准备重新决定处理办法,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什么准备?”

  “也许,短期内出不来了。”

  “今天是愚人节吗?”墨年怒及反笑,但口气却冷得像冰一样。

  “不是,明天我会过去看你,需不需要给你带些什么?

  “不需要,你过来再说。”

  “OK!”

  “挂了。”

  “明天见。”

  挂上电话后,墨年平静的回到房间,从枕头底下掏出那几颗药丸,扔进马桶中,看着打转的水流将它们吞没,他捂着头蹲在边上,静静的思考着。

  就在墨年麻烦缠身之时,我对此却一无所知,在那桩几十年历史的老宅里,犹如避世的孤女,与外界隔绝。

  单倪几天来都很忙,总是把我一个人留在房子里,透过玻璃窗,注视那些从眼前过往的行人们。我想我一定是遗忘了什么人,或什么事,可无论如何去回忆,却总也想不起来。每当夜色幕低垂时,单倪那辆血红的迷你宝马就会出现在路口的转角处,听到声音的莉莉总会在第一时间冲下楼,有时候,我真羡慕它,可以自由的出入任何一个房间。

  家里没有人的时候,我常常推动轮子在木制的走廊上徘徊,从这头过到那头,又从那头回到这头,静静的听着轮子与木板摩擦发出来声音,我的注意力常常被这种声音吸引,感觉内心的平静。

  相较于我的平静,莉莉就显得较为浮躁,它常常会突然从安睡中惊醒,没命似的狂叫,冲到楼梯口,对着楼下,从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我猜想它应该是害怕的,就像我一样害怕,它似乎也能听见那个声音,那个细微的,响动。

  有一天,我曾这样问过单倪。“你听见了吗?有人在呼吸。”

  她笑道:“当然有人在呼吸啦!我们不就正在呼吸吗?”

  “嗯,是吗?”我想她是对的,可那沙沙的脚步声又是怎么回事呢?我不敢跟她说,怕她会觉得我很烦人,离我远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6:52

  我是在乎单倪的,我的世界里,除了她还有谁呢?对了,还有,还有莉莉,单倪不在时,它总会与我分享,分享一切。寂寞、声音还有牛奶,我一半,它一半,这样到了晚上我们两个都能睡得很香。有时候半夜里醒过来,看见它趴在床边微微的打起鼾来,总是会感到莫名的嫉妒,多么幸福的小家伙啊!它跟单倪一样,什么也听不见,听不见有人唱歌的声音,听不见有人说话的声音……有时候是男人,有时候是女人,有时候感觉很陌生,有时候又感觉这么的熟悉,熟悉到令我有落泪的冲动。

  有天晚上,我又听到那个让人舒服的歌声,于是我下了床,看着自己裸露在淡绿色裙摆下的一双小脚,小小的,粉嫩的近似透明的脚丫。我一步步向门口走去,房门是开着的,我站定在门框处,面对黑暗踌躇不前,过道上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走出去会遇上什么什么东西?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

  温柔旖旎的歌声,像勾魂人吹奏出来的迷音,吸引着我不由自主的往外走去,脚板触地,传来木质地板冰凉的感觉,直透上心。黑暗中,我听见自己心在剧烈跳动的声音,一手摸着墙,慢腾腾的往前挪去……

  我在那扇紧闭的房门前站定,门缝中透出的光亮照射在我赤裸的小脚丫上,歌声也从那里边倾泄而出,那旋律似乎要把人带向遥远的地方。我把脸贴在冰冷的门板上,嗅着原木散发出来的特有的味道侧耳倾听,就在这时,门突然咔嚓一声被我推开了,一个重心不稳跌落进去,踉跄不稳的扑进一个男人的怀里。

  我听到有女人轻笑的声音,她似乎在说些什么,可我听不清,就像被电流干扰一般,我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但我知道那男人身上气息令我很舒服,有种恋恋不舍的感觉,我贪婪的嗅着他的味道,顺着他那双修长的腿往上望去……那是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幽邃的眼眸在笑,真是张具有魅力的脸,我想一定有很多女人被他吸引。

  我愣愣的看着他嘴巴在一张一合,他在冲我微笑,可我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我努力的想知道他在说什么,可我听不见,那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古怪,就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一般,渐渐消失了。这时,一抹红色裙摆落入我的眼中,我透过男人的腰部探头往上看去……

  “啊……………………”

  “沁,沁,你怎么了?沁,醒醒,沁……”

  听见单倪的声音,我的拳头渐渐放松,睁开眼睑,单倪那张忧心忡忡的脸跃进我的视线。

  “没什么。”我大口的喘着气,抬手无力的抹了把额头,沾了一手的湿汗。

  “你啊!吓死我了。”单倪重重呼了口气,困顿的望着我,问道:“这次又做什么梦啦?”

  “那个女人……”我一手捂住胸口,回忆起梦里的那个印象。

  “女人?什么女人?”单倪疑惑的望着我,注视着我的眼睛。

  如瀑般亮丽的黑发,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睛,秀丽的瓜子脸……没错!是她,梧桐树下的那个女人,我刚开口要说出来,突然被一个奇怪的声音打断。

  单倪的脸色变了变,我恐慌不已的四下张望,发现声音是从紧闭的窗帘后面传出来的,细微的,带有节奏的声音。

  嗒……嗒……嗒……

  “单倪。”我一把拽住她的手,整个人都在颤抖,又来了,那个奇怪的声音,它又出现了。

  “嗯?”她望着我的眼神让我感到绝望,难道她又听不见它吗?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总会听见的东西她却从未听到过?

  “声音,那个声音,它又来了。”

  “哪有什么声音?你的老毛病又犯了,等会儿,我去给你拿药来,现在才不到四点,再多睡会儿吧!”说完她不顾我无声的抗议,往外走去,穿着白色睡裙的背影消失在我眼前。我突然又联想到了另一个噩梦,古时时死的那个晚上,在单倪的家里,那个白裙少女。在她身上我似乎嗅到了什么味道,可我记不起来了,就像梦中那个男人身上的味道一样,有些记忆既熟悉又陌生,像是被碎纸机蹂躏过,切割成无数个细碎的片断,却总也拼凑不齐。

  单倪出去很久了,她为什么还没有回来?我好奇的朝门外望去,又瞅了眼厚实的窗帘,说也奇怪,那声音居然自己消失了,难道真是错觉?想着想着我甩了甩愚钝的脑袋,轻声唤道:“单倪……单倪……”

  等了好久,我又唤了两声,还是没有听到应答,环视的空荡荡的房间,我莫名发寒,探头看见床边的莉莉睡得正香,便伸手去拉轮椅。

  当我好不容易坐上轮椅时,有种踏实的感觉,望着毛毯下的那双苍白的脚,想起梦中那双小小的脚,还有那透心的冰凉,忍不住伸出手抚了抚我那双毫无知觉的双腿,期盼着哪怕能感觉到一丝凉意也好啊!

  推动轮子我慢慢滑出门口,听见楼下穿堂风呼呼的声音,深秋的寒意直灌入五脏六腑中。原本打算到楼梯口静待单倪的我,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打消了这个念头,定定的注视着另一个房间,梦中那个亮着灯的房间。

  没有歌声,没有灯光,可我感觉那里边一定有些什么。

  心里有个声音在催促我打开那扇木门,我正缓缓的朝它靠近,手摸上了门把……

  “沁?你在干什么?”就在我正要扭动门把时,单倪的声音突然传来,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果然,这扇门是打不开的,从我懂事开始,它就从未打开过,我没有它的钥匙。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6:53

  “你没事吧?”单倪缓缓的蹲下身子来,注视着我的眼睛,我默默的摇摇头,让她推着我往卧室走去。

  第二天中午,依然是我一个人在家,我将房子里所有能找到的钥匙都翻了出来,一把一把对着那扇门上的锁孔去试。我为能有些事做而感到微微紧张,手心一直在冒汗,在试了十几把之后,我依然找不到打开它的钥匙,越是如此,我就越感到它的神秘,这里面,到底收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汪……汪……汪汪……

  一直在我身边打转的莉莉突然狂吠起来,我听见楼下似乎传来奇怪的金属碰撞声,很细小,但在这栋静寂得连根针掉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老房子里,这声音已经显得足够剌耳。

  我就像被点了麻穴一般,僵立在那里,手中的钥匙掉落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尖锐的响声,几乎同时,大门发出咯吱的声音,门被从外面打开了,有脚步声,外面的风直灌进来,吹动窗帘发出沙沙声。

  愣愣的听着那个沉重的脚步声越渐清晰,它正一步一步的走上木梯……

  一张男人的脸出现在我面前,还没来得及尖叫,一种又甜又涩的感觉充斥着我的心,望着那张刚毅的脸,莫名的,我的眼泪直往下淌。

  “小沁。”那个狼狈至极的闯入者轻声唤道,他的头发乱如枯草,眼窝黝黑,衣服又破又脏,身上还发出一股恶臭。但奇怪的,我对他丝毫不感到厌恶,他是谁呢?

  “小沁,我是墨年啊!你怎么……”他大步流星来到我的面前,摇晃着我的身体,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墨……年……”重复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在看看莉莉对他的反应,我想他应该不是坏人,可是单倪不在啊!我还是想不起他是谁。

  “不行!你这样子下去非出事不可,我们必须离开。”他匆忙道,随手抓起我腿上的几把未曾试过的钥匙,“这是你现在住的房间吗?我去帮你收拾起东西,单倪很危险,我们动作必须快一些。”说完他就插了把钥匙进锁孔中,轻轻一扭,居然就把门打开了。

  我不解的歪头,注视着他的举动,他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但却有可以信赖的感觉。

  “这是?”当他踏入房间时,眼前的一切让他愣在门边,透过缝隙我朝里望去,里面白茫茫的一片,许多东西都被覆上了一层白布。

  我慢慢的推动轮子进去,站在门边的那个男人给我让了道,可我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身上,我所好奇的是,那两个人在哪里?于是我动手去掀开那层层白布,古朴的梳妆台、老旧的大皮箱、一些书籍……许多东西跃入我的眼中。

  “小沁,这是谁的房间?”男人问道,这时,我正好扯下一块白布,一幅镶着相框的旧照片出现在我眼前。

  是他们……

  望着相框里的那对笑容羞涩的男女,我松了口气,找到了,我找到他们了,虽然他们身上穿着崭新的军装,虽然他们看上去比想象中的要年轻许多,但我依然可以确定,就是他们。

  “他们,是你的父母吗?”男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旁,在我耳边问道,他的话让我犹如被雷击中一般,全身发麻。父母?多么陌生的词啊!想着,想着,我摇了摇头,算是回答。

  “不是吗?可我是怎么觉着那男人跟你有点儿像?”

  “是吗?”我听到自己轻轻的,如薄烟一般的声音在空气中荡开。

  这时,窗外传来的一阵喇叭声突然惊醒了我,惊恐的盯着那个男人,双手防备的挡在胸前,“你是谁?怎么进来的?你想要干什么?”

  “不是吧?你又把我忘光了?算了,现在管不了这么多,我们还是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朝我走来。

  连呼救声都还没喊出来的我,突然感觉后脑一阵发麻,坠入无底黑暗的深渊里,失去了知觉。

  墨年轻叹了口气,找到了我的房间,草草收拾了些东西后,抱着昏迷中的我,离开了我居住了二十几年的老宅。

  对于刚刚在他身上所发生的一切疯狂之事,我一无所知,就现如今回想起来,依然会感到有些内疚。这个被我遗忘的男人,正当他的生活一团糟之时,依然没有放弃对我的信任,就像解救高塔中的公主般,他带我逃离了魔窟。

  墨年把我抱上了他好友的车中,车子毫不迟疑的飞驰而去,正是这辆车,在昨天深夜,帮助他逃离了精神病专科医院。

  没错,正如大家所想的那样,墨年就像越狱般从精神病院里逃了出来,帮助他的当然不是好友许昌宁,而是另一个童年伙伴,曾志。

  那天早晨,许昌宁应邀来探望墨年时,帮他送了封信给曾志,而这封信里的内容就是希望这位靠得住的好友能在深夜独自驾车上山,再弄根绳子给他翻墙而出。关于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墨年给我说的不多,但从他身上那狼狈的样子可以想像得出,这一路上并不轻松。

  墨年顺利逃回市区的第一件事是想办法联系丁洁医生,只可惜无论是手机还是办公室电话都无人接听。无奈下,他只好跟朋友先找了家小旅馆住下,第二天一早赶往夏彤玲医生所在的酒店,因为他打听到,苗氏夫妇遇害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就是她。

  当听到敲门声时,夏彤玲正在梳理自己的头发,准备出门。

  “你找谁?”这位成熟的女性颇为意外的望着站在门口的陌生男人,危机意识一下子冒上心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6:55

  “您好,夏医生,很抱歉这么早来打扰您,我们可以进去谈谈吗?”墨年几乎是半强迫式的推开半掩的房门,走了进去。

  “你到底是什么人?”凭借职业本能,夏彤玲知道自己是安全的,从这个陌生闯入者的眼中,她没有看见阴狠之色,这说明对方是坦荡的,这至少让她稍稍安下心来。

  墨年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单刀直入寻问道:“夏医生,请相信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了解一下苗氏夫妇死前来找你的原因?可否告诉我,你们都谈了些什么内容?”

  “你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姓墨,是一名警官,你完全可以相信我……”

  “墨年警官?”对方不客气的打断他直呼其名道。

  墨年骇然,愣愣的看着她。“是我,您知道我?”

  “当然!你提出的观点很有意思,丁洁当天晚上就跟我提了这件事,没想到……”

  “没想到我会是个药物型精神病患者,所以你们决定把我无限期关在精神病院,是吧?问题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是个正常人,继续把我当精神病对待的话,不但凶手会逍遥法外,还会有更多的人遇害。”

  “墨年警官,我十分相信同行的职业判断,关于你的问题,不仅仅是我们无凭无据的猜测,更重要的是事实依据,就像你们判案一样。更何况,从许昌宁的报告上看,你长期以来一直都在服用抗抑郁药物,这是致使你产生被害妄想的原因之一。最重要的是,你居然还把无辜的人拉入公事中来,你应该已经听说了,丁洁医生目前很正常,这两天的观察来看,并没有什么不良症状。”

  听完夏医生的话之后,墨年哑口无言,当初为了考虑我的因素,他特地请求许昌宁不要把他对我们下药在食物里面的怀疑写进报告中,再加上确实也没有证据可以说明,所以好友才帮他隐瞒了下来,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夏彤玲注视眼前的高大男人,眉头紧皱,趁他失神时低头看看了手腕上的老款爱琴表,眼珠子转了一下,轻叹口气,又继续接着说道:“其实说句实话,听到你提出的观点时,我的确有所触动,因此当丁洁医生被确知看完书后没有受到暗示时,我们依然做了进一步的调查。”说完她转身往床头的矮柜走去,拿起摆放在上面的一本绿色文件袋,从里面抽出厚厚一份资料递到墨年的面前。

  盯着那几份布满密密麻麻墨字的文件,墨年突然心生恐惧感,害怕面对现实的心理,差一点儿让他没有勇气接过来。

  “看看吧!希望看完后,对你的病情会有帮助。”夏医生那双仿若洞悉一切的眼眸幽幽的看着他,手中的资料进一步朝他逼进,当然,她的举止十分小心,时刻不敢忘却自己所面对的是一个精神病患者,随时有可能突然攻击。

  墨年挣扎几秒钟后接过文件,上面全部都是每一个“旅鼠”的详细资料,姓名、年龄、职业以及发病时所处的环境、时间等。

  夏彤玲乔装无事的去倒水喝,不动声色的远离了墨年的有效攻击范围,同时一边用喝水来掩饰对病患的观察。让她感到意外的是,从对方的眼神、举止和语言组织能力来看,都不像是个有心理疾病的人,思维清晰而有条理。再从他成功逃出守卫森严的精神病院,第一时间找到自己所在地的种种行为可以看出,这个男人很理智,至少目前为止是这样。这让她很费解,难道说……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越是了解到文件里面的内容,墨年越是心虚。的确,如果按照他的推论,是由《自杀手册》引起的话,那么这些病患应当是在看见那本书最后一页时出事。可他自己当初也是调查者之一,心里十分清楚,这些人中有的是办公室的白领,有些是学校里的学生,甚至还有些是公务员。虽然发病时间大多数是在晚上,但白天也同样出现过病例,这种种都跟他的推断不一致,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双手无力的下垂,墨年茫然的望着夏彤玲,就像找不着回家道路的孩子,不知该何去何从。

  “回去吧!回去接受进一步治疗,你要对我们医护人员有信心,同时也对我有点信心好吗?我一定会把真相找出来的。”夏彤玲无比同情的看着他,“你现在想逃也来不及了,我的同事已经到了楼下,三分钟后我再不下去,他一定会在前台给我电话,然后……”

  不需要多说,墨年已经十分了解她的意思,他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就在夏彤玲正考虑是否要再进一步劝说时,电话铃声打破这噬人的静寂。

  墨年机械的扭动脖子,盯着那部遽响的电话,夏彤玲警惕的看着他的眼神,时不时扫几眼电话,两人似乎都在拿不定主意,尖锐尖耳的铃声在这窄小的空间里一遍又一遍……

  “接电话吧!”墨年突然无力的说道。

  夏彤玲暗自松了口气,这是她所期待的结果,至少面前这位令她有好感的年轻人还有救,她暗暗压下雀跃的心情,沉着冷静的走过去,“我会在他们面前为你说好话的,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亲自为你诊断。”她飞速的说完这句话后拿起电话,喂了一声,在听到对方的声音后,面部表情有了奇怪的变化。

  墨年心感不安的望着正在听电话的夏彤玲,从对方时不时瞟过来的眼神,以及那凝重的表情上,他在考虑是不是该趁现在逃走,也许还来得及?

  “等一下!”看出了他的意图,夏彤玲突然高声阻止道。“不,不是对你说,嗯!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尽快过去。”她匆忙结束电话后,神情复杂的注视着墨年,双手激动的微微颤抖轻声说道:“丁玲自杀了。”

  “什么?”墨年瞪大眼睛,仿佛听到外星人攻占地球一样。

  “也许你是对的。”夏彤玲吞了吞口水,六神无主道:“不过现在没有可靠的证据说明问题,丁医生自杀也可能是个偶然现象,所以还不能判定你是健康的。”

  “这是什么意思?丁医生现在哪里?我要去看她。”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6:55

  “她现在在医院抢救,今天凌晨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跳下去,发现的比较晚,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我现在就要去现场看看,你最好……唉!你自己决定吧!回去或是离开,我现在也没主意了。”夏彤玲心里很清楚,就算能证实墨年的观点,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把他弄出来,各种手续和证明文件都要麻烦事。

  墨年知道自己没有太多的时间考虑了,他脑中唯一想到的就是我的安全问题,如果单倪真是个危险人物的话。“夏医生,如果那本书真的有问题的话,我希望你能先去调查那本书的作者,她这么做一定有动机,但我一直查不出来。”

  “单倪?她是我们这次研究小组的成员之一,并没有看出有问题啊!啊!对了,你来找我是要问什么事来着?”夏彤玲话音未落,门口突然转来敲门的声音。

  “夏医生,你在里面吗?丁医生出事了,你可不可以快一点儿?”

  墨年和夏彤玲面面相觑,夏彤玲举棋不定,还拿不准下上步该怎么做?让同事发现这个精神病患的话,也许是最佳的选择,但他看上去这么正常,而且以他的能力,有可能对案情会很有帮助,把他捉回去的话,或许不到十天,就真的没救了。做了几十年心理医生的她很清楚,误诊和误判一样,都是难免的,现在这种紧急时刻,她拿不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为他准备相关证明。

  “夏医生……”敲门声越来越响,对方的催促声也越来越急促了。

  墨年屏息静待她的决定,他已无路可退,如果对方始终决定让他回精神病院的话,他会如何选择?打晕她?还是拿她做人质?不!他在心里呐喊,无论任何一种,都不是最佳的解决办法。

  当我从墨年的怀中醒过来时,我们正坐在开往Z省的豪华大巴上。

  墨年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找出真相,夏医生也默许了这一决定,并且将自己的手机卡交给他,以便联系。这个号码是夏医生跟家人联系的专线,因此知道的人不多,不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而墨年自己的手机号码恐怕早就被监控了也不一定。

  两人分手时,夏彤玲还将墨年所需的消息告诉了他,打开房门的前一刻,她轻声说道:“麻烦你帮我上柱香,谢谢!”说完后,她昂首离开。直至一大一小的两个脚步声消失后,墨年才走出客房,若无其事的走出酒店,直奔我家。

  如果可以,真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醒过来。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有过这样的感受,一觉醒来,发觉身边的一切都是如此陌生,仿若身处异世界一般,灰暗的世界,遥远的声音……一切的一切……

  我听到自己脉搏在跳动的声音,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有种淡淡的熟悉感,温暖包裹着我,满满的,满满的。我抬起头,去寻找那个给我带来温暖的人,却看见一个尖尖的下巴,我顺着它往上寻去,那是张女人的脸,我曾无数次见到过的那张脸。

  我怎么会在一个女人的怀里?为什么会这样?在她身边坐着的是那个梦中的男人,两个人的神情都显得很古怪。抱着我的女人,目光呆滞,注视着窗外,心飞得老远,而那个男人,则一脸的痛楚、挣扎,仿佛陷入自我折磨之中。

  车厢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草、汗液和汽油的味道,发动机的轰隆声震耳欲聋,打鼾、磨牙的声音不时传出,几乎所有的人都受不住这样漫长的旅途而困倦。我试着从女人的怀里脱身,但很快又被紧紧的抱住,我恼怒的说道:“放开我!”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声音吵醒了那些熟睡中的人们,一时间内抱怨、怒骂声像波浪一样朝我扑来。面对着黑白印象中那一张张狰狞的脸,我无法自制的尖叫起来,不!太恐怖了,这些人,这些面孔,都是人类最真实的一面,他们伪善,他们诡诈奸猾,在那张人皮下面包着的是一颗自私的心,这个世界原本就是罪恶之源,逃离,我们要逃离……

  我挣扎、呼喊,我请求司机停车,可是没有人理会我的求助,抱着我的那个女人无动于衷的注视着我,眼眶中似有泪水在凝聚。这是一张什么样的面容啊?像是饱受委屈,痛苦压抑的脸。

  她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不!不!我摇着头,绝望的哭叫,怎么办?怎么办?谁来救救我?救我?

  突然,脸上传来一阵热辣的痛觉,世界变得清晰起来,彩色的,充斥着各种声音的世界,一张张惊疑、好奇的脸印入我眼中。

  “墨……年?”抱着我的那个女人消失了,取代她的是另一双强壮有力的手,我的记忆中,他似乎称自己叫墨年?“你是谁?这里是哪里?这里……”我恐慌不已的要推拒,耳边听到他正不断的说抱歉。

  “不好意思,我太太她刚刚做了个恶梦,不好意思!”他一边制止我挣扎不已的身体,一边对其他人说道,当我好不容易看清楚车内的那些陌生人时,本能的往他怀里靠去,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本能,但我就是这么做的,并且渐渐安静下来。

  奇怪的深呼了口气,没有汽油味,没有汗液的闷臭,除了男人身上模乎熟悉的气味,就连发动机的声音都几乎细不可闻,它们都跑哪里去了呢?我疑惑的想到。

  当时的墨年是很无奈的,虽然十分清楚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是怎么回事,但真正面对时,却依然让人手足无措。

  从我睁开眼睛开始,他就已经被惊醒,可他故意闭眼假寐,想看看我的反应再做应对。虽然心里已经有了会被当成陌生人的准备,却不想我的举止会这么可怕,明明身侧除了他以外,不再有任何人,我却频频朝另一侧的过道看去,那眼神,就仿佛是在研究些什么。他感觉我稍稍有些挣扎,便又拥紧了一些,不想却遭到我歇斯底里的抗拒,以致惊扰了所有的乘客。

  “沁,我是墨年,墨年啊!你不会把我忘的,对吗?不会的……我是墨年,你要记着,我是墨年,看清楚了吗?我是墨年……”他捧起我的脸,凑近一遍又一遍的小声重复道,我茫然的注视着这张脸,心上有根弦像是被无声的触动。

  墨年……我是墨年……墨年……我是墨……

  盯盯的望着车窗外飞逝的风景,我脑中一直被这句话充斥着,它们重复着一遍又一遍,将发自内心的恐惧驱散。我已不再在乎这是哪里?有些什么人,将要到哪里去?我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它不会让我患得患失,也不会让我有残缺感。没错!就像生命中的某一个片断被遗失,空落落的,我终于知道这几天在彷徨些什么,我丢失了一个人,一段记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6:56

  “给我说说我们的事吧?”我很轻很轻的说道,不敢惊扰任何人,包括正在渐渐拾回记忆的自己。

  “说些什么呢?就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情景吧……”墨年是一个编故事的高手,他将这短短两个月来,在我们身上发生的点滴编织成了童话一般美丽的故事,就连那些恐怖的事情也为我们的过去增添不少亮点。

  在他低沉的叙述中,记忆就像注入容器的水一般,一点一滴的回归。

  记忆,记忆,多么神奇的字眼,当亲人逝去、爱人分手、朋友离开时,我们以为自己一无所有,却不曾想,我们已经拥有最最宝贵的回忆。它们不会随着年月的消逝而离去,也不用担心过期无效,更不用害怕它会被人索走,它是我们自己的,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是的,我回忆起来了,墨年,我眼前这个让我心仪的男人,他叫墨年。虽然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爱我,不知道我们是否会有未来,更不知道他的世界是否能接纳我。

  但,至少,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在积累财富——记忆。

  初冬,黄昏

  大巴到达目的地时,夜幕已经降临,小县城里行人稀疏,灰蒙蒙的世界。

  墨年脱下外套裹在我身上,又把我背在背上,顶着雨雾在路上行走。

  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里?但我不在乎,迎着凛凛寒风,茫然的环视四周。

  这是脏乱破败的城镇,外来客不多,衣着不太讲究的本地人慢腾腾的走在路上,手中提着东西,打量人的目光纯粹、干净。流浪猫、狗仿若无人般走在大街上,不时低头舔食地上和着烟尘的垃圾,每当有车辆从它们身边鸣笛而过时,总会恶狠狠的狂吠几声。

  我们就这样,在那些好奇的目光中,延着一条仅容得下三辆汽车平行的马路往前走。冷风把我眼中的泪给吹了出来,我连忙把脸埋进墨年的后颈处,暖意一下子舒服的拂在面上,于是就再也不想抬起头来。

  这样颠簸着不知走了多久,他突然停了下来,听见他在跟什么人说话,好像在说去什么地方之类的。等我冒头出来时,他正巧要把我放入一辆小三轮车中。我第一次坐上这种车子,事实就是一辆三轮摩托车,后面用铁栏杆搭出个架子,外层盖上粗帆布,再加上两条长凳子,就是辆车了。

  墨年怕我在长凳上坐不稳,一路上都把我环在身侧,也顺便挡去不少风尘,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车子颠簸得很利害,马达的声音像是要震裂鼓膜般,令人莫名烦燥。索性路程不算远,几乎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墨年跟那位口音浓厚的老乡聊了几句,对方说了些什么,大多数我都没听清楚,大概知道墨年要转车到什么地方。

  车停下来后,墨年掏了张五元钞票给老乡,抱着我就走,却被对方唤住,我们疑惑的望着他,没想他是要给我们找补钱,瑟缩着从怀里掏出一大叠小票子,仔细的抽出四张看上去最新的五角纸币,递了过来。

  墨年本不打算要接,转念一想,恐怕是不想伤了老乡的自尊,还是接了过来,客气了打了招呼后,我们进入一个小小的车站大厅。

  候车室与售票处在同一个地方,看上去还算干净,只是有盏灯坏了,忽儿明忽儿暗,气氛怪诡异的。这小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连卖票的都没有,抱着我的墨年有些傻眼了,突然听到门外街道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喇叭鸣响,接着是一串快速的吆喝声。

  “流仓了,流仓了,快上车了,流仓了,流……”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墨年已经转身大步流星往走去,赶到一辆破旧的小巴士前。

  “去流仓吗?快上车,马上就要开车啦啊!”车门口堵着个发丝凌乱的女人,一看见我们俩伸手就要拽上车去,问话仿佛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我们在车上坐了下来,一股说不出什么味的闷臭扑面而来,差点儿叫我反胃,如果不是胃中已经空空的话。

  “你先坐在这里等我一下。”墨年轻声对我说道,眼睛直视着我的。

  “嗯!”我点了点头,其实不太想放他离去,在这完全陌生的窄小空间里,我有种强烈的危机感。

  “我很快回来。”他抛下这句话后,下了车,叮嘱那个女人等他后,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小巴的发动机一直在轰隆做响,车上坐着的客人不多,一共也不过五个人,一个老人,一对中年夫妇怀里抱着个小孩,还有一个身材健硕的青年,他留着一大把胡子,让人看不清他的全貌。

  坐在那里,鼻腔里充斥着奇怪的味道,我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仿佛每吸一口气都会有成百上千的细菌从呼吸道中进入腹腔中。尽可能克制自己不去观察那个青年男子,可我办不到,我总觉得他揣在衣袋里的手一定藏着危险武器,是刀?还是枪?他的眼神似乎飘乎不定,不时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当他回过头与我视线相对时,我的心跳差一点停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的眼睛始终不敢离开那个男人,脑中不时闪过一些可怕的画面,我几乎可以确定,那个男人会在开车后半个钟左右掏出刀子或枪来。绝望无助感席卷着我的所有感观,此时每一秒都是煎熬。

  [墨年为什么还没有回来,他去哪里了?]

  “他会不会自己走掉?不管我们了?”

  [不,不会的,他没有必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6:56

  “因为我们是个累赘啊!他一定是自己走了,把你一下人扔下了。”

  [不,不会的,不会的!]

  我的内心在撕扯着,两个声音就像在拔河一样,一会儿左一会儿右,让我心绪大乱。我开始频频眺望车窗,心提在嗓子眼儿,急切的期盼那个身影。我甚至开始有些后悔,有些疑虑,我为什么要跟他离开?离开我的家,离开单倪……啊!单倪,糟了,她一定很担心我吧?什么字条也没有留,突然消失了,她会不会来找我?单倪……单倪……

  就在我胡思乱思之际,墨年终于出现在车门前,手中提着几个红色的塑料袋,额头上冒了些汗珠子,在那儿直喘气。

  你们绝对无法想像我当时的心情有多激动,不,确切的说,是一种感动,有鼓想要向上苍谢恩的冲动。

  他为我们买回了吃的,甜的、咸的,还有水果,我想起,这似乎是他的一贯作风,记得有一次,买份早餐他就弄了好几种花样,让人哭笑不得。

  车子很快开动,墨年靠在我身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看他一脸倦容,像是好几天没睡觉似的。我也有些困顿,但我不敢睡,坐在前面不远处的那个男人让我不安,一路上提心吊胆,生怕他什么时候就会掏出把枪来。

  车上的乘客都睡着了,我和墨年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位置,正好可以将车内的一切动静都放入眼中。

  我清楚的知道,后排座位上没有人,可为什么感觉上有双视线在盯着我呢?

  “回头看看。”

  [不,我怕。]

  “怕什么?你不回头怎么知道是不是有人呢?看一眼,快,就看一眼。”

  [不!也许,也许不是人?我不敢,不!]

  “看看吧!看看吧……”

  心里那个声音反复的催促着我,就像有个鼓在耳边敲着,敲着……

  寄在我身侧的墨年突然把头撇向另一边,脖子上突然传来一股冰凉的触感,像是有只手在轻抚。我的心脏急骤收缩,声音卡在嗓子眼,叫不出来。

  鬼使神差般,我慢慢的回过头去,视线直接落在后排靠窗的角落,当我看见他们时,脊背不禁蹿起一股冰凉,全身僵硬。

  他们看上去,像是一家三口,女人的怀里抱着个女孩儿,男人坐在她们的身旁,他们混浊无神的眼睛定定的注视着我。是他们……是他们……我惊恐不已,他们……他们都是曾经在我梦中出现过的人,那个女孩儿,在我无数个梦里,她总是满脸鲜血的坐在尸体堆中,黑暗……如铁锈般血浆的味道,还有……还有鬼哭狼嚎……

  是的,我记起来了,那从小到大折磨着我的噩梦,夜夜将我惊醒,泪水和着汗水,那个小女孩儿,混身是血的女孩儿,她在望着我。

  恍惚感觉车厢里有了变化,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就连墨年的呼吸声都……我将视线从那一家三口中抽离,环顾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厢内已经坐满了人,昏暗的光线中,每一个人的脸色都透着青紫色,车窗外不时有光线闪过,像把利剑般划过每一个人的身体,瞬间即逝。

  我看见坐在前方的一个老人在咳嗽,死劲的咳着,很辛苦的样子。还有一个怀里抱着婴孩的农村妇女,一脸烦躁的哄着婴儿,那孩子皱着脸在哭,小嘴一张一合,糊了一嘴的哈喇子。车头的司机正在跟副驾上的男人说话,他们身上穿着七八十年代的装束,洗得泛白的粗布衣服。

  那个卖票的女人去哪里了?我记得她原本是坐在副驾上的啊!墨年,还有墨年,他在哪儿?我绝望的左顾右盼,急得眼眶里的泪水直打转。更糟糕的是,我明明的嘶喊,却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耳中嗡鸣,看着那些人的嘴巴一张一合,可我却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这时,突然有个小小的身影从我身侧的过道上闪过,我连忙回过头去,眼角看见坐在后座的那对夫妇在争吵,连小女孩什么时候偷偷跑走都不知道。那孩子,我目光追逐她的身影,碎花绵布裙在奔跑间飞舞,像一只展翅的蝴蝶。

  她笔直的朝车头跑去,车厢内所有人的眼睛都在注视着她,我看见,我看见那原本没有色彩的裙摆上突然爬满了殷红的斑点,它们像老鼠的爪子般快速蔓延,密密麻麻,星星点点。

  “不!不!”我歇斯底里的站了起来,指着女孩道:“拦住她,快拦住她……”

  没有人听到我的声音,他们都在注视着那个女孩儿,那个头上梳着羊角辫的女孩儿。一道高大的身影从我身体里穿过,是她的父亲,那个梦中对着我笑的男人,我仿佛能嗅到他身上温馨的气息。我愣愣的站在那儿,又一道身影从我身上穿过,是那个女人,是那个喜欢唱歌的女人,那温柔旖旎的歌声仿佛穿透嗡嗡的鸣响,辗转,延续……

  我眼中的世界突然剧烈晃动起来,车厢内顿时如地狱般,面如死灰的老人、流泪哭号的妇人、愤怒咆哮的男人们、还有受惊尖叫的孩童,所有人都东倒西歪,惊恐万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视线牢牢锁在那一家三口的身上,当我看见那男人从后面好不容易捉住女孩子的手时,突然眼前一黑,脸上痛疼感传来,我掉入无底深渊中……

  “小沁,小沁……”

  耳朵传来熟悉的声音,我仍合着眼睛,嘴里喃喃道:“拦住她,拦住她……”

  “醒醒,小沁,我们到了,醒醒。”那个声音又说道,忽然间,我一下子惊醒了过来,本能的推开摇晃着我的手臂,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身在何处。本能的四周环顾,空荡荡的车厢里,就剩下司机和收钱的女人了,六双眼睛直直的瞅着我。

  “女孩,那个女孩儿呢?”慌乱间,我紧紧抓住墨年的手腕问道。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6:57

  “什么女孩儿?这哪儿有什么女孩儿?你做梦了,别怕,我们该下车了。”

  “喂,麻烦你们快点儿。”女人脸上凝聚着一层寒霜,口气不善的催促道。

  “这是哪里?”我茫然的问道。

  “流仓,你不是要到流仓嘛?这就是流仓了,快下车,我们收工了。”女人不耐烦的说道。

  “好了,我们走吧!”墨年一把将我抱起,微俯身,大步走下车去。

  “墨年,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我在他耳边问道,视线落在那辆慢慢开动的小巴士上,那个粗鲁的女人正透过半开的车门,两眼如鹰隼般直视着我们。我头皮一阵发麻,不敢再与她对视下去,梦中那血腥的画面突然充斥大脑。血腥?我愣住,再回忆不起是否有过血腥的场面?

  “我们去找白雪。”

  “谁是白雪?”

  “苗苗的心理医生。”

  “什么?”

  夜幕低垂,我们再次行走在飞雨中,天色太暗,我们必须借助房屋里透出来的灯光才看得清道路。这是个很小的镇,部分地方还是泥泞的小路,溅了墨年一裤管的泥垢,温度比我想像来得还要低,冻得剌骨,我们呼出来的气都冒着白烟。

  一路走来,看不到任何一个行人,现在不过才九点过十分,大街上却已经冷冷清清,不时从亮着灯光的屋子里传出一些电视发出的声响,偶尔也会有人声,这让我突然有种迷途的错觉,冷得直发抖。

  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看似小旅馆的地方,也许,墨年说它是,但我不知道,我从未见过这么肮脏、陈旧的旅馆。

  旅馆的门口很小,里面的灯光是那种古怪的红色,风吹进弄堂里,呼呼作响。十几平方的小门厅里,电视正开着,发出沙沙的声音,电视的下方,摆着几张小凳子和一个火盆,碳火不太旺盛。

  “有人吗?”墨年喊道,等了一会儿,没见回应,又叫唤了两声。

  “来了,来了,你们要干什么?”一个披头散发,身穿棉大衣的高大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手上抓着一把瓜子,衣服是那种扎眼的绿,正上上下下打量着我们俩。

  “住店,还有干净的房间吗?”墨年问道。

  “什么事?”跟在女人背后又走出个男人,眼睛幽幽的瞅着我们,问道。

  “没事,客人。”女人回他,又推了他一把说道:“快去看看电视,怎么回事?老这样,什么也没法看。”

  男人没再说些什么,斜着眼睛瞅着我们,朝电视走去。这时女人才将视线转向我们,懒洋洋的一边嗑瓜子一边朝小小的柜台走去。那个看不出颜色的柜台已经斑斑驳驳,上面还沾有可疑的污垢,在我看来,像是凝固已久的血迹。

  “二十一晚,住一周可以打折,你们要住几天?”女人眼睛勾魂似的盯着墨年的,有几分挑逗的意味,另外一个壮汉一边警惕的瞅着我们,一边用拳头狠狠的敲那二十多寸的破彩电,可惜它现在已经变成黑白的了,屏幕里正冒着雪花,发出剌耳的声音。

  “就住一晚。”墨年开始掏皮夹,再也没有看那女人一眼。

  “押金五十。”女人自觉没趣,挑了挑细长的凤眼,冷冰冰的说道,拿了个小本子出来,在上面记着什么。

  “这电话,能用吗?”我手指着角落处的一个黑色电话,轻声问道,那破旧的电话像是被摔过无数次似的,伤痕累累。

  女人像是有几分意外的瞟了我一眼,不情不愿的回道:“可以,不过打长途要加钱。”说完他接过墨年递过去的一张百元大钞,身子一转,又往后头走去。

  “墨年,我想给单倪打个电话,她现在一定很担心我。”我诺诺的在墨年耳边说道,弄不清楚为什么会有些胆怯的心理。

  “不行,小沁,现在不能给她打电话,好吗?”

  “为什么?她一定会很担心我的。”我不解的看着他的侧面,可惜无法直视他的眼睛。

  “现在还不行,好吗?”墨年显出倦容,似乎也没有要解释的打算。

  “可是……”

  “没有可是,OK?”他声音又大了几分,吓了我一跳,高个子女人手中拿着一张五十元票子又走了出来,她和她男人两人定定的看着我们争执,有几分戏谑的意味。

  “我必须打电话,单倪,苗苗,还有张姐,她们现在一定都在担心我,她们……”我莫名的发起脾气来,就像突然爆发的火山,无法控制的在墨年耳边大吼大叫道,热泪哗啦一下流了出来,滴落在他的后颈上,吓得他整个人僵硬起来。

  我猜我一定是快要崩溃了,没有人能理解此刻我内心的恐惧,我就像只被封闭在瓶中的蚂蚁,找不到出去的路。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6:58

  歇斯底里之后,我脱力的伏在墨年身上哭泣,隐约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还有轻微的脚步声,估计是听到动静的房客在探头观望。那个古董级电视居然奇迹般的正常了,发出一串凄厉的尖叫声,伴着呜呜的音乐,不知哪个台正放着鬼片。

  墨年背着我来到一个只有五六平米的小房间里,污浊难闻的空气差点让我呼吸困难,污渍斑斑的床上,小棉被和枕头都散发出阵阵霉臭。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我放到了床上,女人把钥匙递给他后,瞟了我一眼,转身离开,墨年突然开口将她唤住。只见他神神秘秘的扯着她往外走去,低头细语,不知在说些什么,没一会儿两人就从我的视线中离开。

  我不安的捂着鼻子环视房间,它真的好小,一张比单人床略大一些的床铺就占去了三分之二的空间,除此之外就剩一张小凳子,再无它物。床贴着一面有窗户的墙摆放,窗户被一层纸板封死,却被人戳了个洞出来,剌骨的风从破口子处呼呼的吹入,发出奇怪的声音。

  我盯着那黑呼呼的洞发呆,脑子里一片混浊。

  没过多久,墨年走了进来,当着我的面掏出手机,换了块电话卡说道:“我跟人买了张电话卡,你可以给张姐报个平安,不过,千万别给单倪打电话好吗?至少,在我们见到白雪前,无不要联系她。”

  我愣愣的看着他,那声音仿佛很遥远,可我听明白了,轻轻地点了点头。

  “小沁,看着我,不要胡思乱想,好吗?我能体会你现在的感受,几天前,我跟你一样,真的,你要相信我。会好的,只要离开单倪,离开那些药物,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相信我!”他突然蹲下身子,捧起我的脸,直视着我的眼睛说道。

  说不上是怎么回事,墨年的行为让我一下子从混浊中抽离出来。接过手机,我闭上眼,回忆电话号码,我应该能记起来的,这个世界,需要我记住的号码并不多。一组数子浮出,在脑中重组几次后,我开始小心的摁下去,摁到第六个时,我顿住了……

  墨年见我这样子,凑近上来看手机屏幕,我刚想再继续往下摁,他突然一把将手机从我手中抽走,冲我叫嚷道:“不要打了,这是单倪的手机号码,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怎么……”

  茫然的看着他,是单倪的号么?我不知道……想了一会儿,我又报出一串数字,他狐疑的瞪着我好一会儿,才对着键盘摁了下去。

  我继续望着他,自己也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张姐家的号码,只是感觉这组数字很熟悉。时间每过一秒钟都是煎熬,墨年一直手握电话,贴近耳边,疑虑的盯着我,过了好久……好久……

  张姐。

  他把手机递给我,用口型对着我说道。

  我接了过来,听到话筒里传来清晰的“喂……喂……”声,我深呼了口气,听见自己微弱的声音叫唤道:“张姐。”

  “沁?严沁小姐?”在急促的抽吸声后,传来对方惊喜交集的声音,接一下是一大串问句,有种被狂轰乱炸的感觉。

  “我,我很好……”听到熟悉的声音,眼泪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声音堵在嗓子眼儿,才说了几个字,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墨年看我这个样子,把手机拿了过去,他似乎跟对方解释了几句,接着是一段长长的沉默。

  不知道他们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墨年嗯了几声,又不时的看看我,很快又移开,目光闪躲。

  “你们说了些什么?”好不容易等他挂上电话,我迫不急待的问道,直觉告诉我,他们话里的内容一定跟我有关。

  “她问我,我们坐的是什么交通工具。”

  “交通工具?她为什么这么问?”

  “不知道,她似乎不希望你坐汽车,一再叮嘱我,不要让你再坐汽车。”

  “为什么?”

  “奇怪,她似乎并不担心你跟我在一起,却一再强调这个问题。”他瞪眼看着我,我沉默的将视线移开,回忆起车厢内的情境,那对夫妇,那个小女孩儿,这两者间,有联系吗?为什么张姐会突然提起这个问题?

  “小沁?小沁?你没事吧?”墨年突然轻声唤道,不放心的望着我,估计他现在一看见我发愣就会条件反射了吧?

  “我没事。”

  “真的?”

  “嗯,你要干什么?”我看见他把电话卡给取了出来,又换了张卡进去。

  “我得给夏医生发条短信,告诉她们到了。”他头也不抬的说道,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我们彼此互望。

  “谁?”

  “是我呀。”听到那个老板娘阴阳怪气的声音,我们都松了口气。

  “什么事?”
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查看完整版本: 《心魔》--作者:泣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