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9 14:47

  及至问之无言时,韩卿似乎失去了继续将笔录做下去的兴趣。她收起笔和本子,细细地喝完杯中茶,回味悠长地说:“好茶。”
 
  “嗯?”我回过神来,连忙回应:“啊啊…………是啊…………”
 
  韩卿笑笑,放下茶杯起身告辞。
 
  我本想留她多坐一会儿,但想了想,她恐怕也不喜欢在这死气沉沉地公寓内多待。于是,快要出口的话又被我生生地咽了回去。

  金色地阳光照耀在那件黑色的警服上,韩卿的背影显得亦真亦幻。
 
  我靠在门框上,久久地望着那个远去的人。就在她即将消失在人海中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想要叫住她。但还是晚了,那个金色的背影在茫茫地人海中一闪而逝。她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了。
 
  “我忘了告诉你,昨晚我看到了你们一直苦苦追查地那个神秘女子。”我黯然地低沉道:“如果你能再耐心等一会儿,那么或许我就能想起来了。”
 
  心头不禁产生些许失落。
 
  “你喜欢她?”一个冷冰冰地声音自身后传来。
 
  我转过身,发现胭脂不知几时站在了我的身后。
 
  她走路竟然没有声音?
 
  我心头突起一阵莫名地寒意。
 
  “你什么意思?”
 
  “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离她远点儿,你会给她带来不幸的。”胭脂说。
 
  “哼哼…………”我冷笑着走近她,“如果我喜欢你,是不是也会给你带来不幸?”
 
  胭脂侧过脸,沉默不语。
 
  不幸?
 
  我惨笑一声,离开了她,慢步来到客厅的中央,手拄沙发。
 
  她说的对。
 
  我的确是一个常常给别人带来不幸的男人,爱我的人和我所爱的人都应该远离我。想想,我活了二十多年,却也是忧多乐少。
 
  人生如梦,岁月如棘。
 
  生无可恋,死亦何苦。
 
  “我该走了。”胭脂站在我身后默默地说:“我想要回我的衣服和雨披。”
 
  “你病还没好,我送你。你的家在哪儿?”我没有回头。
 
  “我没有家。”
 
  “那你去哪儿?去朋友家吗?”
 
  “我没有朋友。”
 
  没有家,没有朋友,又是一个孤独的人。
 
  “那你总该有个住处吧?”
 
  “没有。”
 
  “唉…你不会告诉我,你一直在流浪吧。”我心头闪过一丝忧伤。
 
  “对。流浪。”
 
  “如果离开这儿,你还是会…………”
 
  “继续流浪。”她决绝地说:“你的问题问完了吧,我可以拿回我的东西了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9 14:48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力地点点头,算是某种默许。
 
  她没有家,没有朋友。孤零零地一个人徘徊在午夜的街道上,昨晚的事恐怕不会是第一次了吧?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她表情漠然,可眼中却充满了仇恨,这是为何?她数次与我对视,眼神为何如此复杂?她一次次如鬼魅一般出现在我身后,可我却感觉她是那样的遥不可及,就像一团灰色地雾,触之无形,视之无像。
 
  在这世界上,总是充满了这样或那样的为什么。谁又能得到真正地答案,还是在平静中将它忘记吧…………

  “吱呀……”身后的楼梯发出一阵阵轻响。
 
  “让留下她吧…………”一个缥缈地声音冲进我的脑海,好熟悉。
 
  那是谁的声音?令我如此心动。
 
  “让她留下吧…………她和你一样都是孤独的人…………”声音再次响起。
 
  幽若?
 
  我心头一颤,昔日的痛与爱交织在一起。
 
  幽若,真的是你吗?
 
  回答我!
 
  久久地,那个声音消失了,空旷地脑海中再无半点波澜。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幻觉?
 
  我不知道。
 
  此刻,我已无法界定幻觉与现实。它们并存在我的生命中,充斥在我日复一日,年复年地对她的思念当中。如果这真是她的意思的话,那么我愿意听从。尽管我知道这会给我带来很多的麻烦,但只要是她让我做的,纵使拼了生命,我也会为她办到。
 
  “等等。”我背对着楼梯大声说:“这座公寓有十二个房间,如果你无处可去,可以留下。”
 
  身后的“吱呀”声凝住了。
 
  然后是胭脂的声音:“你已经救过我一次了,我不希望欠你太多的东西。”
 
  救她?
 
  原来她还记得昨晚的事。那次是纯属意外,如果不是我把她撞倒,那么我是根本不会去救她的。
 
  “如果是我希望你留下呢?这座公寓很大,我平时很少打扫,需要有人常常收拾。你在这儿住,正好做我的保姆。况且…………”我缓缓地转过身,望着那双冷漠地眸子,说:“你不是一直在跟踪我吗?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近距离地观察我,怎么样?”
 
  胭脂的脸沉浸在黑暗中,唯有那双眸子灵动地闪烁着光芒。
 
  “你会为你的决定后悔的。”
 
  “呵呵………至少我现在还没有后悔。”
 
  公寓内一片寂静,我们彼此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彼此似乎都想看透对方的心思,但得到的答案却都是一片茫然。

  时至黄昏。
 
  用力推开卧室隔壁的门,迎面而来的是一阵烟尘。
 
  我捂着口鼻站在门口,对胭脂扬扬眉。
 
  “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了,整理一下吧,被褥可以到我房间去取。如果还需要别的东西尽管跟我说,我会给你办妥的。”
 
  “能给我件衣服吗?”胭脂抬起所在体恤里的手臂,衣角颓然滑落,露出她白皙的左肩。
 
  我用力地拍拍自己的额头,我竟然将最关键的部分遗忘了。她总不能穿着这件体恤在公寓里走来走去,时刻面对我这样一个正值壮年,生理正常的男性吧。
 
  这么一想,我的脸上顿时掠过一丝火辣。
 
  我从卧室的衣柜里找出一件灰色地运动套装,递给胭脂。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9 14:48

  “这件衣服,你穿着应该合适。”
 
  胭脂结果运动套装,轻抚着说:“灰色的。”
 
  我点点头。
 
  “灰色的,你不是一直喜欢灰色的吗?”
 
  “你也喜欢灰色,对吧?它比黑色纯净,比白色邪恶。”胭脂用手指轻轻地在衣服上滑动,似乎在写着什么字。
 
  我怔了一下,她所说的话正是我心中所想。
 
  可怕!
 
  被人读懂自己心思的感觉很可怕,这种感觉无异于被人剥光了衣服然后再游街示众。站在她面前,我总是感到窒息,尤其是被那双眸子盯着的时候。
 
  “整理你的房间吧。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把午饭做好。如果你会做饭的话……”我转身径自下楼,再也不愿看她一眼。

  手指轻轻触及电话的数字键,试图打通孙程东的手机。但奇怪的是孙程东的手机一直关机。
 
  “怎么回事儿?”我犹豫着又拨了一遍,结果竟然通了。
 
  “喂?”对方是个女的。
 
  “我找一下孙程东。”
 
  “孙总…”对方的声音突然颤抖了一下,说:“你找他干什么?”
 
  我说:“我是他的朋友,找他有事。”
 
  昨晚我的一夜未归,也不知道孙程东知不知道,所以此刻给他打个电话。顺便把昨晚在胡同里遇到的那张碎脸跟他说一下,看是否就是他所说的那张碎脸。
 
  “孙总,他…………”对方欲言又止,又似乎在于人窃窃私语。
 
  我感到了一阵不详,追问道:“他怎么了?”
 
  “他…他…他疯了…”对方小心翼翼地回答,言语间竟有些惊恐。
 
  “他…他疯了,这怎么可能?”我不相信。
 
  “是真的。”
 
  “什么时候?”
 
  “昨晚午夜,哦,不,应该是凌晨吧?对,就是一点多的时候。”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吗?”
 
  “呃…是这样的。那晚酒宴后孙总说要回家看一个朋友,我就开车把他送到了楼下。当时他有点儿喝多了,要我扶他上楼,结果到家以后也没见到他的朋友…………”
 
  “之后呢?”
 
  “之后…”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是谁?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我说:“我就是孙程东昨晚要找的朋友。”
 
  “哦,原来是你呀!”对方说。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嗯,当然可以。”对方说:“后来孙总说想吐,就去了厕所。可我半天也没见他出来,于是就推门进去看看怎么回事儿。结果…………我看见孙总对着一面镜子发呆,脸上很痛苦的样子,嘴里说着许多我听不懂的话。我以为他是醉糊涂了,就去扶他,结果他突然摔开我。冲进客厅,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拼命地挥舞,大喊救命。我意识到不好,所以就立刻拨了120。估计,现在他还在市医院抢救呢…………”
 
  我怔住了,孙程东昨晚疯了。
 
  他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难道还是那张碎脸不成?
 
  手腕一松,话筒颓然地从我手掌中滑落,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阵忙音…………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9 14:49

  我胡乱地披上件外套,对二楼的胭脂喊道:“我出去一下,你收拾完房间,记得做晚饭。呃,如果不会做的话,就等我回来后,带你出去吃。”
 
  二楼上没有任何回应,甚至没有打扫的声音。
 
  我再也无心细听下去,拿上钥匙,便出了门。
 
  在路边随便拦下一辆疾驶的出租车。
 
  上车之后,司机问我去那儿。
 
  我说:“市医院。”
 
  “好嘞。”司机一踩油门,汽车在马路上飞驰起来。
 
  市医院有我一个老同学,正好在急救室工作,他应该知道孙程东在哪儿。
 
  到达市医院后,我跟一个护士打听一名叫“南极”的急救室医生,结果他们刚好认识,而且她说正要去急救室,所以便把我直接领去了。
 
  老同学见面不免一阵客套,但南极见我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似乎猜出了我的来意。于是,在我肩头轻轻一锤,说:“你这个家伙无事不登三宝殿,说,找我干嘛?”
 
  我笑笑说:“我来找一个人。”
 
  南极说:“找人?谁啊?他(她)也在这医院里工作吗?”
 
  我说:“不是,他是病人,昨天晚上刚送来的,叫孙程东。”
 
  南极穿着白罩衫地身体微微地颤了一下,说:“你找的是他?”
 
  我说:“是的,他是我的朋友。”
 
  南极说:“他疯了,你知不知道?”
 
  我说:“我也是刚刚知道。”
 
  南极说:“你想见他?”
 
  我点点头。
 
  南极说:“我劝你最好别见。”
 
  我说:“怎么了?”
 
  南极说:“病人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和妄想症。”
 
  我说:“不会吧?”
 
  南极冷笑了一下,一扭头,露出左侧的脖颈。
 
  那是五个紫色地指印。
 
  “看到了吧?这就是被他掐的,他差点儿要了我的命。”
 
  我说:“怎么会这样,他原先不是这样的啊?”
 
  南极冷冷地说:“什么叫神经失常,这就是神经失常。他没有正常人的思维模式,所以不能用常理去推断他的行为。现在,你还想见他吗?”
 
  我说:“想!”
 
  南极无奈地咂咂嘴,说:“哼,你真是个执著的家伙,跟我来吧。”
 
  市医院的地下一层的走廊内死气沉沉的,墨绿色的墙壁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大理石的地面映着我的影子,但那影子却被扭曲得不像我。
 
  “孙程东不是在抢救吗?你带我到这儿干嘛?”
 
  “他根本没有受伤,怎么抢救。”南极没有回头,径直地朝前走。“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能够让他不再抓狂的地方,这里原先是市医院的防空洞。现在是专门看护特殊病人的特护病房,而且二十四小时有医护人员值班。”
 
  我搓搓胳膊,说:“特护病房?哼,我看这里像是太平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9 14:49

  南极依然没有回头,淡淡地说:“你说的也没错,我们的脚下就是太平间。”
 
  “什么!”我低头望着大理石的地面,心里一阵发冷。
 
  在我脚下是太平间,那里陈列着一具具尸体。在这样阴冷地环境下,宛如一座神秘地墓室。而我就在它的上面行走,我的动作会不会惊醒下面阴灵呢?也许此刻正有无数双眼睛在朝上张望着。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双开门,南极推门而入,我紧跟进去。
 
  进门的一瞬间,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我打了冷战,脖根痒痒的,好像有人在往我的脖子上吹气。
 
  回过头,看到的却只是那扇晃动地双开门。
 
  这是一间值班室,昏黄地灯光令人产生了莫名地畏惧感。
 
  “南极医生。”两个年轻的男医生跟南极打招呼。
 
  南极冲他们笑笑说:“病人现在怎么样了?”
 
  其中一个带着眼镜的男医生回答:“刚刚给病人打了安定,他正在熟睡。哦,对了。刚才精神科的乔医生来过了,给病人有检查了一下,建议明天把病人转到精神科去。”
 
  南极微微地点点头,然后头扭向我问道:“怎么样,你还看病人吗?”
 
  我说:“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
 
  南极说:“好吧。”
 
  他又有些不放心地问那两个医生:“病人真的已经没有危险了吗?”
 
  还是那个带着眼镜地医生回答:“应该没问题了吧,保护衣已经给他穿上了,他再大的力气也是挣不开的。”
 
  “哦…………”南极沉吟了一下,指指我说:“这位是病人的朋友,想见见病人。你们给他带路吧。”
 
  两个医生打量了我一番,然后交换了一下眼色。其中一个瘦高地医生说:“好吧。这位先生跟我来。”
 
  我在那名医生和南极的带领下走进了值班室左侧的一间病房。
 
  病房从房顶,到墙壁,再到地面一片雪白。
 
  相称之下,一个佝偻地身子横在一张雪白地病床上,他的脸色焦黄,目光呆滞,面目扭曲,宛如一具快要腐烂地尸体。
 
  我怔怔地看着那个人。
 
  他还是那个我认识的孙程东吗?在短短一夜之间,风风火火地孙程东怎么会变成这副可怕地模样。昨晚,他在镜子里到底看到什么?
 
  我朝着躺在病床上的孙程东走过去,耳边响起南极的声音。
 
  “萧逸,小心。”
 
  我点点头,然后走到病床旁。
 
  孙程东身上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紧身地病号服,他的手缩在袖子里,双臂被强行拉扯着环抱在胸前,长长地袖子绕过他的身体,在他背后打了一个大大地死结。
 
  这也许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保护衣”吧。
 
  孙程东背对着我,目光直直地盯着墙,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
 
  “孙程东?”我小心翼翼地唤着。
 
  孙程东好像没有听见我的话,依旧兀自低语。
 
  我扎着胆子,推了推他的肩膀。
 
  “孙程东,孙程东…………”
 
  他的身体像死尸一般任我摇晃,但却不作出任何反应。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9 14:50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注意到孙程东虽然一直在默默低语,可从他的口型上看,却只是重复着四个字。
 
  他在说什么?
 
  我摒住呼吸凝视着那张一闭一合地嘴,根据他的口型揣摩那四个字!
 
  “必。”
 
  “死。”
 
  “无……”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我心脏隐约地狂跳声,最后一个字不用猜我也知道那是应该个“疑”字,合起来就是“必——死——无——疑!”
 
  “嘶…”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是那天出现在我卧室的窗户上的那行血字吗?此刻为何会从孙程东的嘴里发出,难道他也见到那行血字了?
 
  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一种预言?还是某种可怕地诅咒?
 
  我看了一眼呆滞地孙程东,心里顿时一阵冰凉。
 
  或许这四个字既是预言,也是诅咒!
 
  当它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也许是预言;而当它再次出现的时候,那可能就是诅咒了。这个过程很像慢性中毒,当它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你只是感到不适,但当它积累到一定数量的时候,毒素会在一瞬间爆发,然后彻底淹没你的生命。
 
  这真是太可怕了…………

  入夜后,嗒嗒娱乐城的大厅内一片灯火辉煌。卿卿我我地甜歌透过包间的门缝幽幽传出,撩得人心头痒痒的。
 
  许大成靠着大理石的墙面,目光游离地望着天花板,完全无视进进出出的红男绿女。
 
  他在想一个问题,一个困扰着他许多年的问题。
 
  作为嗒嗒娱乐城保安部的经理,许大成自从上任那天起就没有见过这里的老板。他甚至不知道这座娱乐城的老板是男是女,奇怪的是不但他不知道,就连副总经理田旺治也不知道自己的顶头上司是何许人也。
 
  整个娱乐城算上小姐总共有八百多人,没有一个人知道老板的底细。所有人都被这个神秘的人物操控着,按照它的旨意行事,却不知道下发指令的到底是人?是鬼?
 
  木偶?
 
  许大成忽然想到了这个词来形容这种感觉。是的,所有的人,包括他许大成在内都是那个神秘老板的木偶。空气中一根根无形地细线穿透了每一个人的关节,随着那只神秘地手指的摆动,他们做出相应的动作。如果有一天那些断了,那么他们也就彻底瘫痪了。
 
  很可笑,是不是?
 
  其实一点也不可笑,因为谁也不愿意做别人的木偶,可不做木偶又能怎样呢?难道要重新找份工作吗?在竞争日益激烈地今天,找一份月薪丰厚地工作远比作一具木偶更难,所以说还是安心地做老板手中的木偶吧。
 
  可即使是这样,许大成还是感到了不安。因为他有一种预感,那些牵引着他们的细线正在慢慢地绷紧,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断裂!
 
  真到那时,他许大成又该何去何从呢?

  这是一间阴森地石室,一个粗糙地黑影站在一盏昏暗地吊灯下。忽明忽暗地灯光下是一张毫无血色地脸,原本就有些丑陋地面孔,此刻更显狰狞。然而,纵使如此,他仍然很畏惧那个人,那个将他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的人。
 
  或许是站立的时间太长的缘故,黑影有些摇晃,但却并不敢将脚移动半步。
 
  他在等待,至于等待什么,他也不知道。
 
  “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一个模糊地声音在石室的某个阴暗地角落里响起。
 
  “厄…”他努力地清了清嗓子,勉强发出人的声音:“一切都在稳步地进行当中,她已经成功地进入了那间公寓,好像已经得到了那个人的信任。”
 
  “信任?哼……”黑暗中一双猩红色地眼睛豁然睁开。“不要想得太天真,他从不轻易信任任何人,甚至包括他自己在内。”
 
  “那我们的计划失败了?”黑影低下头,不敢与那双眼睛对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9 14:51

  “不…虽然没有完全成功,但至少也没有完全失败。胜负各半而已…………”一双白皙的手穿过黑暗的缝隙出现在昏暗地光环内。
 
  “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等!”
 
  “等?”
 
  “对…既然放下了鱼饵,就该等待贪吃的鱼儿上钩…”那双手肆意地张开十指,然后灵活地跳动起来,仿佛操控着什么。
 
  黑影感觉到一阵寒冷,他有些后悔当初自己的决定了。但纵使后悔,此刻他也再无回头之路。
 
  “秦子峰现在在干什么?他还在查那件碎尸案吗?”
 
  “是的。按照您的吩咐,我已经将尸块散落到全市各个地方,他们每天都会接到报案电话。秦子峰似乎对这件案子充满了兴趣,每次都亲自出现场。”
 
  “很好。巧妙地避开所有人的视线,然后进行我们的游戏,真是完美。”
 
  “游戏?”黑影低低地重复道。
 
  “对,就是游戏。”黑暗中的人打了一个响指,“这是一场非常刺激地游戏,失败者将以生命为代价。到时候,我要亲手挖出他的心脏…………”一根纤细地手指在黑暗中作了一个“挖”的动作,令人毛骨悚然。
 
  “呃…………”黑影抖动了一下,他又想起那个可怕地夜晚。月光清冷,死寂一片,他一个人偷偷潜入太平间,用尖刀挖取一个男人的心脏,这样疯狂地行为只是为了还清赌债。可现在,他不光背负着赌债,更加背负着人命债!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怎么洗也洗不掉。而这一切的惨剧难道只是那个人的一个游戏,不成?
 
  “你害怕了?”冰冷地声音。
 
  “没……没有…………”黑影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心虚。
 
  “哼哼…………”一声更加冰冷地狂笑,“已经来不及了,游戏已经开始,没有人可以退出。你不能,她不能,我也不能…………”
 
  “这么做无非是为了要那个人的性命,为何不干脆杀了他?”
 
  “死?不…我讨厌死亡。死并不是最可怕的惩罚,我要他生不如死,永远活在我地阴影里,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那双手豁然张开,十指挺立,像是溺水者在挣扎。
 
  然而这种挣扎却是充满了无限地快意的。
 
  黑影不再言语,他在心里低低咒骂着黑暗中的人。
 
  “一个疯子!”

  市刑警队二楼的档案室内弥漫着浓烈地烟草味儿,韩卿皱了皱眉,随即推门而入。
 
  她看到了一个粗框地后背,棱角分明,充满了阳刚之气。
 
  秦子峰!
 
  这么晚了,他在档案室干什么?韩卿暗暗地想。
 
  “是韩卿吗?”秦子峰站在一个两米多高的档案架前一边翻动着什么,一边头也不回地问道。
 
  “嗯。”韩卿缓缓地挪动步子,最后在离秦子峰一米的距离处停下。
 
  “你怎么还不回家啊,明天还要出现场呢?”秦子峰垫着脚从架子上取下一本厚厚地桑皮本,上面积满了灰尘,他把它举到一边用力地抖了抖,上面的颗粒瞬间脱落。
 
    “我的钥匙忘在这儿了,所以回来取。”韩卿扎着胆子问了一句:“秦队怎么也不回家呀?今天好像不是您值班。”
 
  秦子峰好像没有听见韩卿的话,只是胡乱地“嗯”了一句,就不再搭理她了,闷头看着手中的桑皮本。
 
  见秦子峰无意与自己交谈,韩卿冲着秦子峰的后背作了个鬼脸,转身朝门口走去。
 
  不想她没走出几步,身后传来了秦子峰的声音。
 
  “韩卿,你等等。我有话问你。”
 
  韩卿不由停下脚步,转过身。
 
  秦子峰依旧背对着她,韩卿看不到秦子峰的表情。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9 14:51

  “今天你主动请缨去给那个人做笔录,应该是另有用意吧?”
 
  韩卿一怔,难道秦队知道了些什么吗?韩卿极力压制心中地惊恐,说:“没有啊,我是看大家都被碎尸案弄累了。想替大家分担一下,所以才争着去找当事人做笔录的。”
 
  秦子峰摇了摇头,说:“你虽然是犯罪心理学毕业的高材生,可你说谎的技巧却并不怎么高明。你要知道你是一名刑警,在办案过程中决不能掺杂进个人的感情,否则就会影响自己的判断力。”
 
  韩卿心里隐隐地渗出些凉气,秦子峰好像在有意地暗示着她什么。
 
  “我不懂您的意思?”
 
  “是吗?”秦子峰缓缓地转过了身,一道阴沉地目光洒在韩卿的身上。“罗轻盈是你表姐吧?”
 
  “啊…………”韩卿几乎要喊出来了,原来秦队已经知道了,怪不得他会那样问自己。韩卿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甚至不敢和那双眼睛对视,只是浅浅地低下头,那样子很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秦子峰嘴角突然扬起一丝不易察觉地微笑,但很快就消失了。他合上手里的桑皮本,身体慵懒地靠着档案架。
 
  “其实,在第一次我带着你给她做笔录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们的眼神总是有意地避开对方,如果不认识,又怎么会这样。后来,我查了你的档案,发现你的母亲也姓罗,再联想到那天你的异样,你和罗轻盈的关系也就不须多言了。”
 
  “秦队……我…………”韩卿怯怯地说:“我错了…………”
 
  “我说你做错了吗?”秦子峰冷冷地说。
 
  韩卿迷茫了。
 
  如果在办案中她有意隐瞒自己与罗轻盈的关系不算错的话,那什么又是错呢?
 
  “唉…”秦子峰叹了一口气,“也许作一名刑警最大的取舍就是这样,往往当事人与自己有着这样或那样的联系。即使有意地去回避,但仍割不断那血脉地亲密感。你刚刚毕业,对这个职业很陌生,缺乏一定的自制力,这是可以原谅的。”
 
  “但!”秦子峰略微顿了顿,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肃穆异常:“你却一错再错!这就是不可以原谅的了。”
 
  “秦队,我没有。”韩卿终于为自己辩解道:“罗轻盈虽然是我表姐,可我什么都没有跟她说。我敢对天发誓!”
 
  “我说的不是罗轻盈,而是那个人。”秦子峰冷冷地说:“你是不是有些喜欢上他了,这一点你还敢对天发誓吗?”
 
  韩卿怔住了,高高抬起的右手,一瞬间颓然地落下了。

  夜色迷离,灯火阑珊。
 
  车内弥散着陈腐地气味,催得所有人都昏昏欲睡。
 
  我靠着车窗向外张望着,尽管面对的是一个人海如潮的世界,可脑海中却是一大片一大片地空白。
 
  无数碎裂的记忆如洪水一般袭来,张武德的离奇自杀,孙程东的突然发疯,还有那个名叫胭脂的女孩的到来,似乎都在隐隐地预示着什么。
 
  而那行血字无疑又将悬念升级,它一遍一遍地在我的脑海中翻腾,每一个字都仿佛凝结着某种诡异地力量。
 
  也许,那晚孙程东在镜子中看到的正是这行血字。
 
  “必死无疑。”
 
  公共汽车突然颠簸了一下,我的心也随之一颤。
 
  车窗的玻璃上映出了一张脸,长发飘飘,面似挑花,眉如新月。
 
  是她。
 
  那个神秘女子。
 
  我扭过头,看到邻座的人正在对我微笑。
 
  她的笑容很美,但那双眸子却是空洞的,深邃得仿佛已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能拥有的。
 
  “你好。”她说。
 
  “好…”面对这个神秘女子,我竟然紧张地说不出话。
 
  她用那双空洞地眸子默默地注视着我,如瀑一般的长发迎着窗口的风飘动着。
 
  “你是谁?”我鼓起勇气问道。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9 14:52

  “这重要吗?”她依旧在微笑。
 
  “不重要。”我摇了摇头,说:“可我至少应该知道,我现在正在跟谁对话,我总不能用‘喂’来称呼你吧。”
 
  “那就用‘喂’吧。反正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更何况这个代号我也早已忘记了。”
 
  “哼哼…”我忽然想笑,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忘记自己的名字。
 
  “你无需笑,这本来就是事实。”她虽然让我不要笑,可她自己却仍在微笑。昏暗地灯光下,那笑容在她的脸上亦真亦幻。“你怕我,对吗?”
 
  我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嘴巴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是的,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一个人。眼前的人显得很不真实,那张玉琢般地脸上隐隐地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她的笑容令人感到莫名地畏惧。
 
  最美丽的东西往往是最致命的,就像罂粟花一样。
 
  也许她的微笑比罂粟花更加毒辣。
 
  见我不语,她淡淡地说:“你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说:“笑话,我为什么要怕你呢?”
 
  她低下头,嘴角微微翘起,表情似笑非笑,披在肩头的长发瞬间滑落,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我不是人。”
 
  我的心一下揪紧了,其实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我并不期待她会这么直接地告诉我。
 
  一阵寒气自左侧袭来,我的左半拉身子有些麻木了。
 
  “我说过你不用怕,我是不会伤害你的。”她把脸埋进双手,喃喃地说。
 
  “你…你…你要干什么?”我紧张地环视四周,但更大的恐惧出现了。
 
  不知几时,车内的乘客都消失了,就连司机和售票员都不知去向了。
 
  一辆没有人驾驶的空车正在公路上行驶着,车内某处时而发出一阵阵“咯噔咯噔”声。
 
  “我是来给你送一个口信的。”她说:“传信者是你最想念的人。”
 
  “幽若!”我脱口而出。
 
  “对。”她缓缓地抬起头,目光深邃地望着前方。“她让告诉你,尽快离开这座城市。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生活。”
 
  “为什么?”我极力压制住心中的恐惧,注视着那张苍白地侧脸。
 
  “因为你将死于冬至!”说完,她的笑容又重现于脸上。
 
  那是一种相当复杂的笑容,隐隐地我感到她在幸灾乐祸。
 
  “我将死于冬至?”我用力地摇摇头,说:“这怎么可能!”
 
  “世界上没有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只有尚未发生的事情。当冬至那天你流下一滴‘伤心泪’时,你的死期就到了。”
 
  我冷冷地说:“自从失去幽若后,我就再没有流过泪。我的泪水早已枯竭,一滴‘伤心泪’?笑话!”
 
  “唉。”她发出一声叹息,“不管你信不信,你如果想要活下去,就必需离开。否则你将必—死—无—疑。”
 
  虽然经历过死亡,对种感觉早已熟悉,但我仍不免有些心悸。然而心悸之后,却是一阵莫名地狂喜,因为我终于有机会再见到幽若了。
 
  “幽若,她还好吗?”
 
  “大祸临头,你竟然还能问出这样的话。你是不怕死,还是用情至深?”
 
  “也许两者兼而有之吧。”我回答:“好了,告诉我,幽若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对于一个死去的人,你以为她会有多好?”女子反问道。
 
  我怔住了,黯然地说:“原来她一直不好…………我应该知道的…………”
 
  “她虽然不好,但至少在这世上还有一个男人真心爱着她、念着她。相比之下,她要比那些奈何桥上的孤魂野鬼要幸福多了。”
 
  “你是她的朋友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9 14:52

  “算是吧,我们都是因为一个男人而死的。只不过她比较幸运而已,哼哼…………”女子发出一阵冷笑,也许在她心中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吧。
 
  “你说我会死于冬至,是吗?”
 
  “没错。”
 
  “这么说,如果我死了,就可以见到幽若了吗?”我怔怔地望着车前的那扇挡风玻璃,亦真亦幻地风景瞬间化作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她在对我微笑。
 
  “你别告诉我,你很想死。”我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可思议。
 
  “我太累了,你不知道一个人活在思念中实在太累了。我真想见她一面,哪怕牺牲掉性命也是好的。”
 
  “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疯狂。”
 
  “我是疯了,在八年前就疯了。在那场火灾中,死的本应该是我,她为什么要救我?让一个本应死去的人去思念一个本应活着的人,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啊。”
 
  “也许,她是为了向你忏悔吧。用自己的生命作一次赌注,赌你一定会宽恕她。”
 
  “忏悔?宽恕?什么意思?”我扭过头望向那个神秘女子,却发现她早已不知去向。
 
  迷茫中,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温婉地声音:“历史即将重演,为救赎,看看这次,你的‘伤心泪’为谁而流…………”

  “历史即将重演,为救赎,看看这次,你的‘伤心泪’为谁而流…………”
 
  “幽若……”
 
  “不要离开我,把你的手给我,让我带你回家……”
 
  朦胧中,我被一双手推搡着。
 
  “先生,醒醒,到站了。”售票员一脸不满地望着我。
 
  我揉揉眼睛,发现公车内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原来这只是一场梦而已,南柯一梦。只可惜梦中人不是他思念的幽若,而是那个素不相识地神秘女子。
 
  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一阵诧异。
 
  那个神秘女子竟然闯入了他梦境,然后对他说了一段似是而非地话后就消失了。
 
  历史即将重演?
 
  救赎?
 
  伤心泪?
 
  我糊涂了。
 
  这难道又是某种预言?
 
  “先生,您到底下不下车啊!”售票员急进责问地声音将我从虚幻中拉回。
 
  我尴尬地点点头,红着脸下了车,脚还没站稳。公车就在我身后呼啸而去,扫起阵阵烟尘。
 
  望着那辆消失在夜色中的公车,我心头忽然一紧。
 
  这车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至于怪在哪儿,我一时也搞不清楚。
 
  依稀辨认了一下方向,不远处那座灯火通明的二层小楼便是梧桐公寓了。
 
  我忍着腹中的饥饿,朝它走去。
 
  也不知道,胭脂有没有做晚饭?
 
  我思付着加紧步伐。
 
  快到公寓门口时,我怔了一下。
 
  公寓前的那棵梧桐树下站着一个佝偻地黑影,那人正是失踪多日的吴大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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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魇.必死无疑》--作者:蓝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