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45
梦
“你看,就是这张照片。仔细看看雕像的手臂!”回到旅馆,我拿出数位相机,将在三途川拍下的金娃娃雕像的照片调了出来。
赵韵含虽然疑惑不解,但还是顺从地认真看着,好一会儿才问道:“这个爪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当然没有。”我激动地说:“但问题是,和这爪子一模一样的形状,我倒是看到过。”她略微有些惊讶:“在哪?”“在那个船夫赵凡的右手臂上。那具尸体的红色印记,和金娃娃的爪子完全相同!”我兴奋地坐了下来:“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不知道。”赵韵含回答得相当老实。
我搓着手道:“傻瓜,这就代表了金娃娃真的存在!”她立刻看着我:“你不是不信鬼鬼神神的东西吗?怎么现在变性了!”“这可不是什么乱力怪神。”我反驳道:“养马河流域大多数的原住民,都认同金娃娃是一种水鬼。既然有这种传说,就一定有相依据的存在证据。或许早在千多年以前,他们的祖先曾经亲眼看到过金娃娃,然后将传说代代流传了下来。”“你的意思是,金娃娃是一种生物?”“不错,应该是现今世界还没有被发现的物种,或许在冰河时代以前,就已经在养马河流域存在了。地质学家曾经考察过,三百公里长的养马河一亿年来,奇迹般地从来就没有改过道,如果有上古的物种遗留下来,并不奇怪。
“只是由于人类的频繁活动,最近几千年,这个叫做金娃娃的物种开始濒临灭绝,在自我保护的本能下,开始隐藏起来。”赵韵含不置可否:“阿夜,你的想像力太丰富了!”“那你说,赵凡手上的那个印记又怎么解释?”我大声说:“以他的面部表情来看,绝对是猝死。他应该是偶然下受到了金娃娃的攻击,被它拉进了河水中,以至于来不及感觉到痛苦,就已经毙命了!”她显然无法认同,摇摇头:“阿夜,那养马村出现的幼童溺死后,产生假活状态又怎么解释呢?”“或许他们在死亡前或者死亡后,偶然碰到了金娃娃。那种未知的物种身上能够分泌出某种物质,会不断活化人类死亡后的大脑,最后在一定的时间触发假活现象!”我大胆地推测。
“不可能。既然你都说是偶然,会有那么多偶然吗?”赵韵含叹了口气,“阿夜,现在的问题是,每一个在养马河里溺死的幼童,都会出现假活现象。难道他们所有人都碰到了金娃娃?这种偶然也太频繁了吧!”我顿时哑口无言,也对,哪有那么多偶然。但金娃娃,绝对和假活状态有关!这点自己绝对相信,不过苦于没有证据。
看来真的有必要今晚再去一次尸阁,将赵凡的尸体好好检查一次,最好是把疯子叔叔骗过来,虽然他专攻植物学,但是对分泌物以及激素的研究,在国内也是顶级的。借助他的设备,应该能查出尸体上是否存在有人体以外的,或者未知的分泌物成分!
一想到会发现未知的物种,我就全身兴奋。可以猜测的是,在三途川看到的像是夜叉的古老碑牌,应该就是那个本地人称为金娃娃的生物的基本形象。古人偶然看到后,在恐慌之下,将它当作水鬼或者水神供奉起来。
它应该只生存在养马河流域,几千年来本地人逐渐形成的风俗,几乎都是围绕着它转动。
这样的案例在全世界各地都有,所谓的图腾崇拜,就是以居住地附近最凶猛的野兽作为崇拜对象开始的,或许这里也是如此,那么可不可以认为,金娃娃本身,便是一种凶猛的猎捕型水生生物呢?
见我想得正出神,赵韵含也懒得打扰我,在房间里胡乱地看着。然后她的视线接触到了桌子上的某样东西。
是一个不大的碗,用白色的盖子密实地盖了起来。
今天早晨来这个房间时,并没有发现过这个东西。而我一直都和她在一起行动,也就意味着,这碗东西并不是我俩带回来的。思索了片刻,赵韵含拉了拉我的胳膊。
“阿夜,你那位细心的淑女又给你送饭来了。”她冲桌子上指了指。
我心不在焉地向她摆手,“隐隐藏藏,见不得人的家伙,这种人送来的东西我才不要。送你了!”“你说的哦,那我可要吃了!嘻嘻,先看看有什么好东西!”她走过去将盖子揭开,只往里边看了一眼,顿时,全身都僵硬起来。
她颤抖着,双脚艰难地后退,几乎要瘫倒在了地上。然后,发出了一阵完全不属于人类的高声尖叫!
我猛地抬起头,走过去一把将她扶住,“怎么了!”“碗里,好……好恐怖!”赵韵含结结巴巴地说着。
我立刻向碗里望去,接着眉头全都拧在了一起。
只见碗里,密密麻麻装着的全都是蜻蜓的眼睛。绿莹莹的,泛出冰冷的光泽,仿佛无数个死者的眼睛,正怨恨地死死盯着我,盯得我冷汗不住地往外冒。
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用袋子将眼睛连碗带盖子装了起来,扔到了楼下的垃圾桶里。赵韵含吓得窝在被子里不敢出来,身体还在瑟瑟发抖。
“好可怕,究竟是谁送来的?那人一定很恨你!”她声音干涩,“吓死人家了,现在我的腿都还在不停地哆嗦!”我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床沿,一直坐着。然后默默地吃完晚饭,发呆到睡觉的时间,回房,仰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45
那些蜻蜓的眼睛,自己虽然也感觉恐惧,但更多的是有一种熟悉。仿佛,曾经也有谁送过相同的东西,只是遗忘在了记忆的最深处。
不知道前几天给我送豆浆、油条的女孩,和今天送来眼睛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而那段遗失的记忆,究竟还有多少耐人寻味的地方?还有今天买来的八音石,仿佛,我曾经看到过,甚至拥有过。
沉沉迷雾纠缠在过去的记忆里,压得我无法喘息。
隐隐中总是觉得自己有些害怕,难道五岁到五岁半之间的半年时间,真的曾经发生过某些自己不愿意记住的事情?或者由于某种外力因素遗忘掉了?
仔细想一想,似乎从养马村搬出来后,父母就完全没有提到过在这个地方生活时的细节,甚至根本就不愿意提及,甚至不愿意我回到这里。
由于自己从小到大,身旁就常常会遇到怪异莫名的事情,注意力也经常被吸引过去,反而忘记了自己曾经失落过一段记忆,这本来很正常,可是为什么,现在反而迫切地想要回忆起来了呢?
究竟那半年时间发生过什么?即使有发生,应该也不是什么记忆深刻的大事吧。
毕竟,自己当时不过才是个五岁大的孩子,再聪明也做不出什么祸国殃民、超人一等的事情来。那,会不会是父母做过什么事情,然后殃及到了我呢?
在胡思乱想中我睡着了。那晚,我做了一个梦,很奇怪、跳跃性很大的梦。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女孩,穿着蓝色裙子的女孩,正在扎着辫子。她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纤细的身体似乎随时会被河风吹走。
她将油亮的秀发梳理到身前,每梳一次就向前边看看。秀气的鼻子衬托着白皙的肤色,粉红色的嘴唇不时微微轻噘,漂亮得让人无法转移视线。
“小夜,这样梳好不好看?”她的声音很细很轻柔,就像春风一样抚入耳道中。五岁的我坐在她对面,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于是女孩嘟着嘴巴,用手将我的脸扶到视线可以和她对视的位置,然后继续梳着头发。
这一连串行为,小小的我非常难以理解,在河边梳理长发纯粹是没事找事。不管梳多少次,不管梳得有多好,河风都会在不久后将长发吹散。
女孩子果然像老爸说的那么无法理喻,不是说要扎辫子吗?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扎起来?慢就慢吧,为什么还非要我在一旁看着,就连思想稍微神游一下都不行?
女孩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注视着我,五岁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到些许的幼稚。
她见我等得不耐烦,快速将辫子扎好,然后站起身用梳子慢慢地帮我梳理不长的头发。新的牛角梳,齿是很锋利的,所以她梳得很慢很细心,似乎想要将我每一根头发都数清楚。
“小夜,人家好看吗?”“马马虎虎。”“你喜欢和人家玩吗?”“不讨厌。”“那,你会一直和人家玩吗?”“看情况。”“人家说的一直,意思是永远。”她抬起头望着翻滚的养马河河水,漂亮的大眼睛变得有些空洞,“永远,永远。”“不知道。”似乎记忆里,这样的对话每天都在上演。有时候真的有些佩服小时候的自己,那么早就学会了打太极拳,看来俗话说六岁可以看到老,这倒是有科学根据的。
每一次对话进行到了这里,女孩就会不愠不火地问:“为什么你老是不正面回答人家的问题?”“哪有,我回答得很认真啊。”我挠着脑袋,“有人上门要债的时候,老爸就是很酷的这么回答的。然后当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就偷偷摸摸地从后门溜走,搬到其他地方住了。”女孩少有的微笑起来,那种甜美的笑容,虽然清淡,却会令人从心底感到舒服。大概美女的笑,大多都有疗伤作用吧。
她笑着,用红色的绳子将我梳理好的头发栓起来,然后坐到了我身旁。
河风吹过,她两鬓的发丝总会拂到我的脸上,痒痒的,但那时的自己却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她的身上有一种甜甜的味道,别的人都没有,害得自己常常怀疑,她是不是在衣服里藏着什么很可口的水果。
每当我这样问她,流露出一副嘴馋的样子,她总是笑着不语,张开双手要我搜,等我搜够了,什么收获都没有,满脸沮丧的时候。总是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来。
五岁的我当然会很高兴,抢过来就大咬了一口。女孩喜欢用手撑住头,睁着眼睛,笑笑地看着我狼吞虎咽的将它吃完,然后掏出手巾细心地将我的嘴角擦干净。
吃饱喝足后,我们会躺在河沿上晒太阳。她躺在我的左边,握着我的手,用力地握。然后眯着眼睛仔细看着我,像是要将我的样子印在视网膜上。
“小夜,长大后你想做什么?”“不知道。”我打了个饱嗝,“首先要吃饱,要有大房子住。然后有条件的话,就彻底地贯彻懒惰的精髓,每天吃了就睡,睡醒了就玩。碌碌无为过一辈子。”“好高的目标哦!要怎样才能达到这样的标准呢?”她天真地问。
“我老爸说,娶个富婆就行了。”“富婆是什么?”“大概是有钱的老女人一类的生物吧。”女孩扑闪着大大的眼睛,“那,小夜,长大后你娶我吧。”“你是富婆吗?”我坐了起来。
“现在还不是。”她挽住我的胳膊,“但是长大后人家一定努力工作赚钱,然后你就贯彻吃了睡,睡了玩的宗旨。”“不要。”我偏过头去。
“为什么?”“因为结婚什么的,老爸说根本就不是五岁的小孩应该谈论的话题。”“小夜好狡猾,明明是你先提到的。”“有吗?我记性不好,不好意思,完全忘了!”“骗子!”日落的余晖开始洒在大地上。宽广的养马河如同海一般,被映成血红一片,很美,我们相互依偎着坐着,望着落日,默默地等天空变得黯淡,这才准备回家。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45
终于记起来了,这个女孩叫李筱幽,是自己来到养马村后的第一个朋友,也是玩得最好的伙伴。我们在一起玩过各种游戏,河滩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我们的脚印。
有人说女孩子比男孩更早熟,但五岁的女孩子也会吗?我不知道,但是对自己而言,筱幽是个很特别的女孩。
她聪明懂事,不论做什么,只要在一起,视线就从来不会离开我。她做事说话会以我为中心,虽然当时的自己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却不讨厌。
她比我小一个月,但是很多时候我都觉得筱幽比实际年龄大了很多。
或许是家庭原因,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可村里的人莫名其妙地对她很好,看到她后都是恭恭敬敬的,把好吃好玩的东西塞给她,然后摇头叹气。
我无法理解村人的行为,不过她有好处,得益的总是我,所以也就懒得想太多。
梦里的时间不知道和现实是几比几,只是感觉太阳不断出来又落了下去,而场景总是只有可怜兮兮的几个。河边,家里,河边,她。
李筱幽在我的梦里越变越美,她的眼神依然只注视我。吃饭后为我擦拭嘴角,热的时候替我煽风,下雨的时候为我撑伞,像妻子对丈夫一般,将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我也安然地享受着她的照顾和关心,享受得那么理所当然。在那段几乎一个月看不到父母一次的日子里,除了睡觉以外,我每天都和她在一起。直到有一天……
虽然那段记忆遗失了,但是在梦里,那是个晚上,李筱幽约了我到养马河畔,那天的月光特别明亮,是满月,雪白的光芒如同霜一般凝结在大小各异的鹅卵石上。
原本美丽的景色一接触到附近大大小小的唤魂塔时,就变得诡异起来。
她背着我坐在离河岸不远的地方,听到我的脚步声,回头,然后甜甜地笑起来:“小夜,你迟到了。”“你又没有表,怎么知道我没有准时到?”我不服气地说。
她抬头看着天空:“是月亮告诉我的。”“骗人,学校里都教过,月亮没有生命,不会说话。”“人家才没有骗你。月亮是我的宠物,它总会朝着我的影子跟着我走。”筱幽眨巴着大眼睛,眸子里闪烁的清澈中,甚至能倒映出我的样子。
我撇了撇嘴:“说谎话的孩子要吞一千根针喔,由于现在是促销期间,你一共要吞一千五百根!”她笑笑的没有说话,只是站起来:“小夜,我跳一段舞给你看。”于是她舞了起来,踩着月光,顺着河流拍打岸边的节奏,缓缓跳动着。蓝色的裙子在月色下泛出柔和的色泽,裙角在风中飘舞,说不出的飘逸。
她的长发散开了,舞动在空中,反射着光芒,很美,但是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黯然。
这支舞是村里的女孩都会的一种游戏,但没有人跳得比她好。她可以跳出各种各样的姿势,别的孩子不要说跳,就连看都没有看过。筱幽似乎从来不在有人的时候跳,除了在我面前。她曾经说过,她的舞,只为我一个人跳,别的人都没有资格看到!
我虽然年龄尚小,但是对美丑的辨别能力还是有的。今天的她跳得特别投入,仿佛将生命都融入了舞蹈中。
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她才停下来,细声细气地对我说:“阿夜,这支舞蹈的名字叫罗阴魂。过两天,我就要去跳给大神看了!”“大神是谁?”我好奇地支着脑袋问。
“不知道。大神就是大神吧,从小我就是村里人为了伺候大神而养育的。以后我就要去大神住的地方了。”“那个大神住在什么地方?”“那个地方我也很陌生,听说很漂亮。”我挠了挠头:“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不知道。”她明亮的眼睛中划过一丝黯淡,“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以后我不能照顾小夜了,不能做小夜的妻子了。小夜,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五岁的我,小脑袋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混乱,“我不要你走,你走了谁陪我玩?谁给我带苹果?我会很无聊的!”“人家也舍不得你!”筱幽小声地抽泣起来,她用力地将泪水停留在眼眶里,坚强地张大眼睛,坚强到全身都在发抖。
她注视着我,滢滢的泪光闪烁着:“但是许多事情,由不得我们的。”“但你说过要照顾我一辈子。”我生气地和她对视:“你说话不算话。”“对不起。”“可是我已经决定了!”她避开我的眼睛,“决定了什么?”“长大后要娶你,监督你努力工作,供我吃喝玩乐。”我理直气壮地说道。
她笑了起来,越笑眼泪流得越多,像是河流一般,映着月光,弯弯曲曲地将整个脸都染花了。
筱幽从裙兜里掏出一块石头,轻声说道:“小夜,知道这个是什么吗?”那是一块略微呈现椭圆形的石头,整个都是灰黑色。上边有四个圆孔,每个孔都有一个开口,形成了八个凸出的角,很古怪的东西,从来没有见过。于是我摇头。
“这是八音石。是我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父母留给我唯一的遗物,一直以来我都像生命一样珍惜着。”她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石头,缓缓读着刻在上边的诗句:“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长老说这是我爸爸向妈妈求婚时的定情信物,是爱情最忠贞、最终极的表现。
“两个人相爱,所以能同生共死,我爸爸也的确这么做了,妈妈掉进养马河里时,不会游泳的爸爸毫不犹豫也跳了下去。或许他明知道这样都会死掉,但是,他不愿意妈妈在奈何桥上痛苦地等待自己三年吧!”她擦干眼泪,望着我:“小夜,你真的决定了要娶人家吗?”我毫不犹豫地点头。
“好,那人家就嫁给你!现在就嫁给你!”她将手中珍如生命的八音石用力摔在地上,流着泪看着石头破裂成三块。筱幽将它捡了起来,将其中的一块用红绳子串好,温柔地挂在了我的胸口。
“这就是我们的结婚戒指。一块给你,一块给我。剩下的一块送给养马河,让金娃娃大神为我们做见证!”她的声音在颤抖,嘴角却流露着微笑,轻轻地将多余那块八音石碎片扔进河里,筱幽终于大声哭了出来。
她紧紧地抱住我,死也不放手,就像一放手,我就会永远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似的……
那晚,我们俩相互偎依着,在河边坐了一个晚上。
从梦中清醒过来,已经是早晨了。
窗外鸟叫声不断,我却大脑混乱得一动也不想动。全身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疲倦。感觉脸上湿湿的,用手一摸,居然是水,泪水。什么时候,我,哭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46
怪声
“你听过这么一首诗吗?”吃早饭时,我唐突地问赵韵含:“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赵韵含摇头:“很好听的词。虽然没听过,但应该是在讲述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嗯,里边确实有个小故事。这首诗流传得不广,出处也没人知道。但是民间曾经流传说,它是出自宋朝的官女郭爱之手。”我用勺子轻轻将汤勺起,然后又倒回盘子里:“听过郭爱写的︽绝命辞︾吗?”“知道。”她被我的情绪感染,声音也低沉下来:“修短有数兮,不足较也。生而如梦兮,死者觉也。先吾亲而归兮,惭予之失孝也。心凄凄而不能已兮,是则可悼也。”“就是这首。”我眼神空洞地说:“明代的官女大都出自京城门庭清白的小户人家,一旦被选入宫,就意味着从此与家人生死永不得见,而且明初的宫廷沿袭了元代惨烈的人殉制度,官女郭爱被勒令为明宣宗殉葬时,入宫仅二十天。
“︽绝命辞︾是临终时所作,字字血泪与父母诀别,自此后魂消影绝阴阳两隔。
“历代帝王为一己之私,广蓄美女,幽闭后宫,不见天日的高墙深院,不知白白葬送了多少女子的青春、幸福和生命。
“如有来世,她们该期望是嫁在一个平凡的人家,上有父母在堂,下有儿女绕膝,纵有才情,也心甘情愿在妻职母职中渐渐磨灭,在一菜一蔬、一昼一夜里延续人间烟火的爱,一天一天、年华老去。但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此生已了。
“据说郭爱在就要去陪葬的前几天,托宫女将一份书信送给了她曾经山盟海誓过的未婚夫。信中寥寥几个字,写的就是︽连就连︾这首词了。而她曾经的未婚夫看了后,不知道感到痛苦还是高兴,总之大哭了一天一夜。然后在郭爱死后的第二天,在家里上吊自杀,为她殉了情。”赵韵含有些担心:“阿夜,你今天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比前几天更不对劲!”我轻轻将她伸过来的手拨开,从兜里掏出昨天买来的八音石碎块,说道:“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是我确实记起来了五岁到五岁半之间的一些事情。这个八音石一共有三个碎片。而我,现在应该已经拥有了两块!”“两块?”她诧异地问:“还有一块在哪里?”“应该还在我家。从离开这里后,老爸就把它藏了起来。如果不出所料的话,把三块碎片拼凑好,就会看到上边刻着︽连接连︾这首词。而且,八音石的主人,我似乎也记起来了!”我的声音中流露着说不尽的黯然。
“主人?是谁?”“一个比我小一个月的女孩子,很漂亮的女孩子,是我五岁时山盟海誓,长大后要娶的未婚妻。”赵韵含想笑又不敢笑:“你究竟有几个未婚妻啊?”“我也不知道。”我苦笑起来:“但是她不一样。她送给我八音石的时候,或许就已经清楚了自己的命运,所以来向我告别!”“阿夜,你说什么我怎么不太明白?”她颦着眉头道。
“韵含,你不是学民俗的吗?那你应该知道,人类历史上对神灵的崇拜一直都伴随着祭祀和祭品。当地人称呼养马河中的金娃娃为大神,他们每年都祭祀,祈求风调雨顺,不要出现河流?锢牡脑帜选!蔽姨蛄颂蜃齑剑?暗?坏┰帜牙戳伲??械募榔范济挥行Ч?螅?死嗤ǔ;峤?凶詈笠徊健U庖徊剑?阒?朗鞘裁绰穑俊闭栽虾?徽2徽5乜醋盼遥骸坝没钊说弊骷榔贰!薄懊淮怼D悄阒?溃??砗幼詈笠淮巫畲蟮暮铀?锢模?窃谑裁词焙颍俊薄笆??昵啊??彼?拖峦匪妓髯牛?袷窍氲搅耸裁矗?偷靥?鹜返溃骸澳愕囊馑际撬担???昵罢飧龃遄釉???钊擞美醇漓耄坎豢赡埽≌庵致?霸谒纬?┠昊?旧暇途?A耍薄熬?#『撸?死嗍且恢趾芷婀值亩?铩K?腔嵯苍茫?峥只牛?坏┱庵稚?锔械胶ε拢??液ε碌娜苏嫉蕉嗍??褂惺裁捶杩竦氖虑樽霾怀隼矗空庵智钕缙б笆呛芊獗盏模?慰鲇质鞘??昵啊!薄爸ぞ荩∫磺卸际悄愕牟虏猓?ぞ菰谀睦铮俊闭栽虾?坪跤行┘ざ?
我大声道:“我见过受害者。她是我童年的玩伴,也是我山盟海誓的对象,这不算证据吗?”说完后,自己也觉得自己过分,叹了口气,无语地静静坐着。
赵韵含望着我若有所失的表情,伸出手来将我的手紧紧握住,许久才放开:“阿夜,虽然我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但是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永远!”“这算是一种承诺吗?”我抬起头。
“你觉得是就是吧。”我勉强地笑着:“那,既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我们双方是不是应该开诚布公,把对方无意故意,或者有意隐瞒的事情都讲出来呢?”“抱歉,这是两回事!”她笑得非常灿烂,“说起来,养马村就要开始驱赶外来人。你说什么时候会轮到我们?”“懒得去想,总之车到山前必有路,”我想了想,“现在关键的地方,就是尽量收集资料。”赵韵含学着我挠鼻子,“收集哪方面的资料?原本我来是为了调查假活现象的,现在感觉调查方向完全变了。就连现在有什么明确的目的,也差不多忘干净了!”“管那么多干嘛。什么东西都收集一点,说不定以后会变成关键情报。”我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虽然我一个都没有看到,但你不是常说,这里隐藏着许多怀有各种目的而来的科学界英才吗?怎么不去他们那里调查一番,说不定会有什么收获。”“你这个建议也不错。”赵韵含想了想,“那今天我俩就自由行动。我去他们那里肆虐一番,你就到处逛逛,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我点点头,确定了下午会合的时间后便分道扬镳,各怀目的地游荡起来。
漫无目的地在乡间小路上走着,然后我又来到了养马河畔。沿岸零星的唤魂塔静悄悄地立在河沿深处,虽然是白天,但却令人感觉一股寒意。每一个唤魂塔都代表了一个幼小的生命,它比墓碑更直观。
养马村建立在养马河的拐角处,一般庞大的河流拐弯时都会留下肥沃的泥土,所以几千年来不论洪水如何?锢模?饫锏娜硕疾辉敢獍嶙摺
房屋冲毁了再建,人被淹死了再生,就这么一代又一代地生存了下来,形成了独具一格的风俗。
虽然上游修建了一个极大的水坝,近百年来水患已经很少了。但是十三年前,养马河却突如其来的?锢模?逅?搜匕洞罅康姆课菀约白?凇
对于那次洪水,至今都没有将原因调查出来。科学界众说纷纭,有人提到是因为养马河上游的植被大量死亡造成的。
但问题是,如果真的因为植被缺乏形成的水土流失现象,那么受灾面积会更大。可那一次洪水古怪地只出现在养马河三百公里的流域,而水流汇入长江后便如同泥牛入海,了无声息。
按道理,那么大的洪水汇入长江,将会给沿岸带来更大的灾难才对,更古怪的是,养马河最上游的水坝,居然完全侦察不出当时水量猛然增大过的痕迹。
所有的故事,如同最难理解的神秘故事一般,到现今还在引起世界上许多知名科学机构的注意以及研究。
踩在河岸干燥的鹅卵石上,我呼出一口凉气。都二月底了,天气还这么冷,感觉都完全不像温带气候了。
我顺着昨晚的梦,希望能找出十三年前李筱幽砸坏八音石的地方。但是由于当时的记忆太淡薄,而那时又?锢淖藕樗??沂翟诿话旆ɑ匾淦鹄础
无聊地坐在岸边的一块较大的鹅卵石上,我捡起一块石子扔到了河里。石头掉入平缓流动的水中,激起了高高的水花。
我看得有趣,一边企图将从前的记忆更多的回忆起来,一边无意识地朝河里扔石头,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偶然抬头望着天空,才发现原本明媚的阳光已经不见了。太阳躲入了厚厚的云层里,天色顿时变得如同傍晚般黯淡起来,四周的气氛很压抑,冷风吹到脸上,让我不禁抖了一下。
好冷!就算裹紧外衣都会觉得冷。这个鬼地方的天气,真的有些莫名其妙!
站起身准备回家,就在我刚要转身时,突然听到了空旷的空间中,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
是什么人的呼唤声?听声音,那应该是个女孩子,很甜美,甜美到令人无法抗拒。
我回身向四周扫视,方圆一千米,视线可以触及的地方,什么人都没有。
用力揉了揉耳朵,我疑惑地深深吸了口气。但那种声音并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了。
“小夜,过来。”“小夜,快过来……”我跟着来源猛地转了几次身,最后才确定,声音居然来自于养马河中。
这实在不算清晰的声音,好像妈妈的呼唤,又像自己最好的朋友溺水后需要救助,更像,是在叫唤我的名字!
我的大脑在声音中恍惚起来,呆呆地,一步一步地向着河里走去。
鞋子踩进了河水中,迷茫的眼睛里,似乎能在水底看到一个不大的影子。它一身金光闪闪,炫目得几乎将视网膜都烧穿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46
我傻傻地继续向前走,完全忘记了自己不会游泳的事实。河水淹过了大腿,前方河底是个很大、很陡、很深的斜坡,只需要再一步,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就在这时,有只纤细白皙的小手一把死死将我拽住了。
在那一霎,我立刻清醒了过来。下意识地向前看着,眼前的水底哪里还有什么金色的东西,只有河水,奔流不息的河水。
回头一看,自己的救命恩人,竟然是前几天将我拉出人群的那个小巧秀气的女孩子。她满脸紧张地望着我,一直等我完全离开了养马河水,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惊骇的神色稍微舒展了下来。
我的惊吓并不比她小多少,想到刚才的凶险,至今心脏还在一阵狂跳。
大脑一片混乱,不知道为什么会神经质地朝河中央走,更不确定,刚才自己是不是听到过若有若无的声音,看到过养马河底的金色影子……
或许,一切都是幻听、幻视吧!最近的情绪很有些问题,出现这种情况或许也算正常。
但假如不是自己的问题,那么,养马河中,会不会真的存在着某些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
我用力甩头,想将一团又一团纠缠到一起的疑惑甩开,然后望向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她见我看着自己,恬静地流露出了甜甜的笑容,?R乱的黑色秀发被风吹拂开,可爱得想让人捏上一把。
“那个……”我刚想道谢,女孩已经拉住了我的手,用力把我拉到离开河岸很远的地方。这才再次专注地望着我,她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清澈的眸子中甚至能倒映出我的影子。
或许是由于她的眼神过于纯净了,从小到大被人这么咄咄逼人地盯着的次数也不算少的我,却第一次感觉有些害羞。
厚脸皮微微发红,我躲开她的视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她没有回答,只是呆呆望我,灿烂笑着。
我为难的用力挠挠头:“那,你家住哪里?”依然不语!郁闷,怎么和上次见面的情况一模一样。我叹口气,在附近捡了一些干材燃起一堆火,将鞋子脱下来烤。
女孩好奇地看着,伸出手指小心地在我的鞋子上戳了戳,然后十分开心地嘻嘻笑起来。
我又叹了口气,看来是没法沟通了。于是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出神地望着眼前的火焰。
最近一段时间的遭遇实在有够凄惨的,似乎自从来到这个鬼地方后就没有顺利过一次。冥冥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中戏弄自己,甚至想要自己的小命。
但是从科学上解释,又或者出于逻辑思考,一切又像是自己独个儿在疑神疑鬼。那段遗失的记忆里,应该还残存着某些关键的地方,只是一时间没有回忆起来。
昨晚的梦,究竟是一个好的开端,还是隐藏很深的悲剧的开始呢?
不由自主地,我又想起了梦中那个叫做李筱幽的女孩。在现在看来,她一定很爱当时的自己吧!而自己当时的想法呢?
时过境迁,已经完全无法揣测了。但是一想到她,心底依然有着一份深切的伤感。
她说自己从小就是被村里人养来送去伺候大神的。或许养马村几千年的历史中,一直都有着这样的习俗,每一代都会养育一位所谓的圣女,历代的圣女如果直到老死都没有遇到水患的话还好,可以无忧无虑地活一辈子,但倒楣的刚好出现水灾?锢模?椭缓帽淮迦巳咏??砗永锶サ弊骷榔妨恕
这样的例子,在古时候的中国乃至世界各地都并不少见,只是最近几百年已经渐渐绝迹了,没想到,愚昧的恶俗在十三年前,还曾在自己的眼前发生过。
当时的自己亲眼看到了没有?这件事是不是造成自己选择性失忆的关键呢?但最近遇到的怪异现象又能怎么解释?
似乎一切的事件的起因,都发生在十三年前那场洪水以后,假活现象也是,实在太令人费解了!
身旁的女孩见我想事情想到发神,很懂事的没有打扰。她坐到我身旁,将头倚在我的肩膀上,一脸满足的样子。
河风吹过,她两鬓的发丝拂到我的脸上,痒痒的,那种感觉,自己并不讨厌,甚至有着一丝熟悉。女孩身上有一种特殊的甜甜味道,像是衣服里藏着某种可口的水果。
这种味道触动了我心底的某根弦,我猛地全身一震,突然望着她,大声问:“你,你的名字该不会是叫李筱幽吧?”女孩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抬头,疑惑地望了自己一眼,然后又舒服地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苦笑,失望地摇头。也对,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如果李筱幽真的去伺候了金娃娃,那么怎么可能还活着?
而这个女孩,恐怕只是把自己错当成了某个熟悉的人吧。
闭上眼睛胡乱地想着最近的事,等到觉得鞋子差不多烤干的时候,再睁开眼睛时,女孩已经如同突如其来的出现时一样,不见了。
内心微微有些失落,原本还想将她带回去给赵韵含看看,毕竟如此有灵气,漂亮又秀气可爱的女孩,不是哪里都能见识到。何况接触了两次,我至今都猜测不出她的真实年龄。
哎,养马河,就是随便冒出的一个人都可以充满神秘,实在是太令人不爽了!
慢慢地走回旅馆,吃过饭洗了个澡,等我把琐事整理完毕后,赵韵含也悠哉悠哉的回来了。
她一进门就满脸兴奋地嚷道:“阿夜,人家有大收获!”我将她让进房间里,心平气和地说:“厉害,发现了什么,说出来让我评论一下先。”“是假活现象的光碟。”她高兴地哼着听不懂的歌,“我将那些家伙好不容易整理出来的,比较典型的几张光碟搜刮了回来,兴奋吧!”“看了再说。”我淡然道。
赵韵含很用力地盯着我:“阿夜,你心情不好啊?上午发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是差点把命给丢掉了。”关于这件事我不想多谈,于是迅速转移开话题:“光碟呢?”“在这里!”她聪明地没有问,只是从手袋里掏出几张光碟递给了我。
将光碟塞入,我俩默不作声地盯住萤幕,将所有的记录都迅速流览了一遍。
这些光碟里一共记录了二十七个假活的案例,覆盖面遍及整个十三年的时段。其中并没有任何时间断层,看得出制作者非常地有心。
只是所有的假活案例几乎都大同小异,和几天前在尸阁看到的差不多。只是没有赵委的尸体那么激烈罢了。总的一句话,这些东西学术性价值不错,但是对我们而言,参考价值并不大。
看完后,赵韵含略微有些失望,“哼,我还以为捡到宝了,结果还是些老生常谈稀松平常的东西。”我重重地倒在床上,舒服的躺着,抽空将最近发生的事情整理了一下,问道:“韵含,你说尸阁里的两具尸体,究竟到哪里去了?居然现在还没有找到!”“以前我们不是讨论过吗?我还是坚持自己的论点!”她睡到我身旁,细声答着。
“你真的认为是尸变?”“难道不是吗?还是你又有了新的想法?”我思忖了片刻,“会不会是其他人偷走的?最近老是觉得所有事件的背后隐藏着某些东西,虽然搞不清楚是什么,但是我感觉得到,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清晰。说不定一切都是金娃娃搞的鬼!”赵韵含偏过头望着我,笑了起来:“你不是猜测所谓的金娃娃大神,是冰河时期以前就遗留下来的古生物吗,动物难道还会搞阴谋诡计?”“人不也是动物吗?”“人有大脑,会思考,会利用复杂的工具。其他动物行吗?”我注视着她的眼睛,“生物圈中,有些动物早在几千万年前就会用简单的工具了。而非洲有一种蚂蚁,甚至在恐龙时代就学会了种植农作物,会自己培养可以食用的真菌,比人类早了上亿年。历史悠久的生物,譬如说金娃娃,说不定就是智慧生物。”“太科幻了,我实在接受不了这么前卫的思想。”赵韵含用力摇头,“但是换种方式思考,其实金娃娃就是水鬼,它是淹死的人类不甘心而渐渐聚集起来的怨恨,这些怨恨累积了几千年,越来越庞大,庞大到了拥有恐怖的力量以及自己的思想。我觉得这种解释更容易理解一些。”我无语,实在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气氛稍微尴尬了起来,赵韵含打了个哈哈,识趣地岔开话题:“对了,阿夜,今天我还发现了一张照片,是两个小孩子举行冥婚时照的。很有趣,新郎、新娘都只有五岁多的样子,其中有个小孩很像你喔!”“冥婚?”我将这两个字细细念了几遍,顿时来了兴趣,“照片呢?”“我刚好顺手牵羊带回来了,给你。”她掏出一张发黄的黑白照片。
我接了过去,饶有兴趣地看着。等自己看清楚上边的景物后,大脑猛地疼痛了起来。
这张照片整个构景十分压抑,两个小孩在举行婚礼,照片遗留下的霎间便是拜祖宗的景象。拜堂的地方很眼熟,居然是尸阁。男孩子面朝一大堆的牌位,有个身穿黑衣的胖女人用力地压住他的头,想要将他按得跪下去。
虽然照片已经破损得许多地方看不到了,但是我却很清楚那个新郎是谁,是我,是五岁时候的我……
大脑深处的记忆蠢蠢欲动,终于如同决堤一般淹没了我。我痛得用力捂住了脑袋,我看到赵韵含在大叫,她拼命地抱住我,嘴里不断地叫嚷什么。
但是我听不到了。我的视线模糊起来,犹如突然断电的电视,失去了所有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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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25 01:47
冥婚
梦。
又是梦。
这次的梦实在过于难以形容,难以揣测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做梦。
视网膜上似乎还凝结着那张照片的影子。那个影子带领我穿越了时空,来到了大脑深处一直隐藏起来的记忆中。
对了,我在五岁时确实结过婚,是冥婚。但我的妻子又是谁呢?我要好好想想,应该,会回忆起来的!
有人说,生命中,不断地有人离开或进入。于是,看见的,看不见的;记住的,遗忘了。生命中,不断地有得到和失落。于是,看不见的,看见了;遗忘的,记住了。
然而,看不见的,是不是就等于不存在?记住的,是不是永远不会消失?
对我而言,忘记的东西,似乎能够开始慢慢回忆了。
“我确实活得艰难,一要承受种种外部的压力,更要面对自己内心的困惑。在苦苦挣扎中,如果有人向你投以理解的目光,你会感到一种生命的暖意,或许仅有短暂的一瞥,就足以使我感奋不已。小夜,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喜欢你,比爱我的生命更爱你。”女孩坐在雪白的牛车上,她穿着雪白的衣裙,飘逸的长发柔软地垂下,不时被风抚动。
村人形成的祭祀队伍很长,但是这一刻都停了下来。整个队伍都停住了。因为在队伍必经之路上,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伸出双手拦在了前方。
那是五岁时的我,我面无表情,牙齿咬得紧紧的,不管眼前的村人怎么劝都不愿挪动一步,如同磐石一般。长老急了起来,想要嘱咐几个壮年男子将我抱走。
于是,女孩默不作声地从车上走了下来。她不管任何惊诧的目光,迳自走到我面前。
“我想和小夜说几句话。”她冷冷地对长老说。
作为祭品的圣女,在献祭的时候,最后一刻的愿望是很神圣的,于是长老和周围的村人都退了下去。远远地注视着我俩。
“你骗人。”我瞪着她。
李筱幽恬静地笑起来:“人家哪有,我早就说过要去伺候大神了。”“你没跟我说是今天。”“分手的时候见不到面不是更好吗?至少还有丝毫的希望,觉得对方在某一天终究能看到。”筱幽的声音低了下去:“小夜,以前的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而当我终于明白的时候,才发现,其实对错根本就不重要。我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尽力做好每一件事,然后等死。”“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依然瞪着她,“不过我知道你骗了我。你说要嫁给我的,结果居然悄悄地逃婚!”“人家才没有。你看,我们的结婚戒指,我到现在还戴着。”她从内衣里拉出了一条红线,线的别一头牢牢地栓着一块八音石碎块。
“小夜,你知道吗?八音石因为能发出美妙的声音,所以古人也会把它称为三生石。他们觉得石头中发出的声音,是上一世的恋人遗留下的记忆。
“我真的好希望,我和小夜的记忆也能残存在这块石头里,那样,你就不会忘记我了。”筱幽的明眸中流出了晶莹的泪水。
小小的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是看她。有时候真的觉得,她远远比五岁的孩子成熟太多了。环境让这个从小就遭受不幸的女孩学会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我没有恨过任何人,因为村里人对我都很好。我不愿他们再痛苦下去。”她转过身,望着远处滔滔的洪水,养马河奔流不息的河水淹没了无数的田地和房屋,轰鸣的水中不断有死尸随波逐流。只是不知道那些人是为了抗洪而牺牲,还是因为措手不及而猝死。
“虽然没有父亲的记忆,但是我在他留给我的信中读到过一句话:后悔是一种耗费精神的情绪。后悔是比损失更大的损失,比错误更大的错误,所以绝对不要后悔。但现在,我觉得自己开始后悔了。”她拉住我的手,她的手很柔软,却十分冰冷,她全身似乎都在微微颤抖,“自从和小夜相遇后,我就开始后悔了。我听过一句话,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
“或许我的命真的很不好吧,刚开始感到自己快要抓住幸福的时候,一切就已经结束了。”我用力拽住她的手,“你真的要走?我怎么办?我以后到哪里去找你?”她默然,许久才用沙哑的声调,缓慢道:“我也不知道大神的宫殿在哪里,但是八音石会告诉你,我在哪,我在做什么,我活得好不好,大神有没有虐待我。”筱幽露出笑容,很酸楚地笑:“所以不要担心,总有一天,还会再见面的。”“哪天?”“等你再次回到养马村的那一天,我发誓,会出现在你面前!如果我因为意外死掉了,小夜,我会留在奈何桥上,等待你九十五年!”那天的夕阳很黯淡,景色如同从前听过的一首无名诗人的小诗。所有的幸福在悲伤,所有的快乐在痛苦,所有的愉悦被纷扬。那位沉默的舞者,用最缤纷的辞藻在忧郁中涅??,尘土飞扬,然后,尘埃落定……
女孩重新上了牛车,祭祀的队伍再次移动。但是从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日出东海落西山,愁也一天,喜也一天。曾经以为快乐要有悲伤作陪,雨过应该就有天晴。但是我的雨天过后,依然是雨,忧伤之后还是忧伤。没有筱幽作伴的日子,每一天都很难熬。
养马河的水在筱幽去伺候大神后,丝毫没有退却的迹象,反而更加大了。
洪水冲塌的地方越来越多,人类如同杂草一般死去,没有任何人关心谁的生命消逝了,只是担心,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
来自各地的抗洪组织络绎不绝,但是在这种庞大的天灾面前,却完全没有任何作用,白白牺牲的人反而更多了。
在那个非常时期的日子里,我常常坐到养马河畔,望着河水,流逝,张牙舞爪地吞噬生命,这些我都不关心,我只是想看看,金娃娃大神的宫殿究竟在哪个地方,自己,究竟能不能进去?能不能再看筱幽一眼?
那样执着的感情,至今想起来,或许,幼小的心灵里,悲伤的不是别的,而是处在萌芽阶段,却已经断裂的初恋。
洪水久久不退,养马村的人又开始准备起什么。直到有一天,老爸将我叫到了家里,让我和村人玩一场游戏,结婚的游戏。
那个游戏,便是凝固在照片中的冥婚。
冥婚是中国民间的一种陋习。
通常是订婚后的男女双亡,或者订婚前就已夭折的儿女,父母处于疼爱和思念的心情,要为他们完婚,这就是冥婚。另外,过去认为祖坟中有一座孤坟会影响后代的昌盛,不吉利,所以要替死者举办冥婚。
这种陋习早在汉朝前就已出现,一直延续至民国初期,甚至现今也时常听说。宋代时冥婚风气最盛,几乎未婚先死者家人都要为其进行冥婚。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47
冥婚的仪式混杂了红、白两事的礼仪,依当事人的主张不同,形式出入很大。一般来说,冥婚要通过媒人介绍,双方过门户帖,命关和婚后取得龙凤帖。男方放定也是要进行的,一半是真的绫罗、金银,一半是纸糊的各种衣饰,最后在女方家门口或坟上焚化。
这是人类与人类之间冥婚的习俗,但娶的如果是神呢?
养马村人费尽心思为我布置的结婚游戏中,新娘便是金娃娃大神。
梦境中,结婚的那天夜晚下着倾盆大雨,黑色的天幕如同哭泣肮脏的丑脸。
老妈抽泣着为我换好新郎的衣裳。老爸默不作声地抽着烟,用力拍了我的肩膀,“没事的,来看看我家的小夜多帅气!不过是场游戏,又不会少一块肉,很快就结束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选作金娃娃大神的老公,有村人说是神的旨意,但那个神的旨意究竟是以怎样的方式传达给养马村人的,我至今也搞不明白。
总之,当时只有五岁的自己对结婚也没有明确的认知,虽然说过要娶李筱幽,不过究竟一个人法定可以有几个老婆,这种深层次的概念是完全不清楚的。
搞了半天,原来自己早在十三年前就违反了现行婚姻法,娶了大房二房,一共两个老婆了,更郁闷的是,其中一个老婆,还是不知是鬼是神的怪异东西。
迎亲的队伍早就来了。他们穿着一身黑衣,腰上绑着一条白色布袋,吹着凄厉的唢呐,一直在我家门前吵吵闹闹。
老妈把我的小手握得紧紧的,好像一放开我就会永远离开她似的。
老爸又安慰了她一番,这才将我塞了出去。郁闷,就一般而言,婚礼应该是女方坐上花轿抬到男方家里,难道我是入赘?
小小的我穿着黑色的新郎服饰,戴着黑色的帽子,坐上白色的轿子,一路颠簸地任人抬着向打谷场走。
梦里,这台轿子也很奇怪,婚礼用的原本是八抬的红色绸缎大轿。但这一顶确是通体白色,白得令人眼睛都花了。初步估计,根本就是祭祀时用来抬圣女的!
虽然已是深夜,但是尸阁周围搭起了很大的棚子,下边燃着熊熊火焰。养马村的大人几乎都来了。见到白色的大轿靠近,新娘也迎了出来。
我透过窗户向新娘的位置看了一眼。发现那居然是一个穿着雪白衣裳的五岁女孩。是个很清秀的女孩,只是面无表情,呆滞地被长老牵引着向前走。
她的手中捧着一个不大的牌匾,我好不容易才看清楚。上边赫然写着:新娘金娃娃。
养马河的洪水一直淹到了距离尸阁只有十多米远的地方,也意味着大半个养马村已经沉入了水底。
我缓缓下了轿子,婚礼开始按部就班地进行起来。长老将我和拿着新娘牌位的女孩领进尸阁中。那时的自己从来没有进过这个摆放死人的地方,透过五岁的幼小眼睛望着尸阁的里边,我在梦中都不禁感觉心惊胆寒。
原本便已经很阴森的尸阁,每一个床位上都密密麻麻地摆满了祖宗的牌位。而门旁的正对面有几个比较大的牌位,恐怕不知道是几千年前的老祖宗了。
我和那个金娃娃大神,拜天地,拜祖宗,然后夫妻对拜,最后进了洞房。
所谓的洞房,是一个布置粉刷得全白的房间,白得比疯人院更胜一筹。
白衣女孩呆呆地坐到床沿,双手紧紧地抱着我的二房小老婆,金娃娃的牌位。我俩就这样极为白痴的,傻傻地不看对方,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天色刚亮,就听到屋外传来兴奋至极的欢呼声,以及喧闹刺耳的鞭炮声,洪水,终于退却了!
“这么说,你早在十三年前就是有妇之夫了,而且还娶了两个老婆?”将遗失的那段记忆徐徐讲出来时,赵韵含正在喝水。但一听到本人娶了金娃娃大神,立刻将喝进嘴里的液体非常不淑女地统统喷了出来。还好我运动神经不差,躲开了!
“不过,你没事就好,刚才差点没有把我给吓死。”她实在算不上雅观地爆笑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收敛起来,捂住纤细的腰辛苦说道。
我狠狠地瞪着她,没好气地说:“继续笑啊,我就知道告诉你会没有好下场!”“绝对不笑了。对不起嘛,因为这种事谁会想得到!”她可爱地拍手,以为能掩饰令人极为不爽的面部表情,“那后来呢?为什么你会失忆?”“这个中间的缘由我还没有记起来。”我失落道:“应该是洪水退了之后,发生过什么事情才对。回去后绝对要仔细地拷问老爸一番,那老家伙,居然把我随便地嫁出去!”“嫁出去?呵呵,这个词用得非常绝妙。没想到金娃娃在原住民的眼里,居然是雌性的。这一点在所有的相关书籍里都没有记载过!”赵韵含掏出笔记本,在上边写写画画了一番,抬头问:“那,你对自己的小老婆有什么看法?”“看法?见鬼的看法!”我大声道:“我现在倒是很想知道,原住民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来选择圣女和金娃娃的老公!
“纵观世界上的许多祭祀,他们要用人类当作祭品的时候,都有一套十分复杂的选择过程,但养马河畔对金娃娃的传说中,却从来没有提及过。甚至很少有人知道,几千年来,这里一直都存在过祭祀用的圣女。”赵韵含思忖了片刻,“确实很令人费解。但我总觉得,那场水患是因为你嫁了出去,才会结束的。”“神经病!怎么可能?你有什么证据?”我听得一口气哽在喉咙口,险些挂掉。
“就凭女人的直觉,以及那场洪水的莫名其妙!”她掰着修长的指头,“十三年前,养马河突发洪水,那场惊天的水患只是祸及养马河三百公里流域,动用多方的人力、物力,都无法减轻损失。
“那场灾难历经了三十一天,一共死亡五万三千零三十九人,失踪一万六千七百人,受伤残废以及倒塌的房屋和淹没的农田不计其数,损失实在难以估计。
“水灾前没有人能预见,而且期间也无法找到水灾原因。就算上游的水坝将所有水源都截断了,可是养马河流域的洪峰依然不见降低。究竟形成灾难的水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这一怪异现象至今也得不到解释。
“而许多专家估计洪峰至少还要肆虐半个月的时候,洪水却突然消失了……这些资料小夜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认为说明了什么?”我的脸色惨白,心底有了些猜测,可是由于过于的匪夷所思,实在无法将它具体地汇集起来。
“这说明了洪水的后边,恐怕有着什么人类未知的神秘力量在操控着。养马河几千年来的历史中,像十三年前的情况并不是一次、两次了,说不定,便是原住民口中的金娃娃大神搞的鬼。
“你说金娃娃是冰河时代甚至恐龙时代遗留下来的生物,但一个生物真的有这种毁天灭地的能力吗?”赵韵含语气着重地说着。
我依然不置可否,用沉默寡言来反驳她的论点。虽然在这一段时间发生的神秘现象面前,自己也稍微的有些动摇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说起来,你的大老婆不是信誓旦旦地说,等你再次回来后就会出现在你眼前吗?你究竟看到过人没有!”“恐怕还没有。”我想起了李筱幽楚楚可怜的纤弱身影,虽然和她只是在梦里见过,自己也没有恋童癖,但是一回忆起她,心底深处就在隐隐作痛。
“以前我曾经怀疑过一个和我有两面之缘的女孩子,最后推翻了。虽然她俩给我的感觉很像。”“那你觉得,前几天早晨送豆浆和油条的,会不会就是那个筱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我发现,你越来越不像你了。”赵韵含噘起嘴,用双手撑住头靠在桌子上,“调查了这么久,你至少该产生些想法或者结论了吧!”我沮丧地摇头,“不要说了,我唯一的收获,就是快要成神经病了!以前总觉得任何事情都可以通过自己的双手解决,可是现在,不但没有头绪,而且还陷了进去。
“我实在冷静不下来!你没有发现我每一句话后边都带着一个感叹号?这四天时间,我几乎将这辈子的感叹号都用光了!”赵韵含轻轻笑了起来:“你还能开玩笑,证明离崩溃还有一定的距离。有没有想过下一步我们该调查什么?假活现象我觉得应该丢到一边,现在着重将十三年前水灾前后的事情通通整理一次,最好能找到你大老婆李筱幽的去向。”“她还能有什么去向?恐怕已经沉入河底,长年被鱼虾撕咬,现在只剩下一堆白骨了。”她瞪了我一眼,“你这话怎么听起来像是在诅咒不共戴天的仇人。”就在这时,外边突然变得喧闹起来。慌乱的声音以及示警用的鞭炮声、铜锣声、唢呐声响成了一片。
旅店老板一脚将房门踢开,冲我们大声吼道:“快逃,洪水来了!”“什么洪水?”我和赵韵含的脑筋一时拐不了弯道。
店主满脸的焦急,“管他什么洪水,总之快逃命。朝西边跑,冲到山上去就有命了!”我下意识地转过头望向窗外,远处的地平线,有着白茫茫的一片物体缓缓地向这边靠近,它反射着太阳的光泽,翻滚出白色的浪花,无声地冲击了过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48
洪水
洪水来了,如同十三年前的情形一模一样,突然地出现在养马河的其中一段。毫无感情色彩地将房屋冲塌,然后酝酿着威力,冲向下一个受灾地点。
没想到灾难的发源地以及第一个受灾点,居然会在养马村附近。又是没有任何迹象,没有任何人发现,当村人看到时已经来不及了。
洪水迅速淹没了农田、房屋,将小半个养马村纳入河底,冲击的威力直逼打谷场的尸阁。
旅馆就在尸阁附近,这一次的洪峰比十三年前更加猛烈,恐怕尸阁再也不会是灾难的分界岭。
我犹如无头苍蝇一般在旅馆中乱窜。
赵韵含急了:“你在干嘛?要不要命了,还不逃!”“笨,你没见到我在找东西!”我头也不回地继续找。
“什么东西?”“救生圈。我这人完全不会游泳!”见我回答得理直气壮,赵韵含实在无语了,拽住我的胳膊就往外边跑。
屋外的空气中布满了湿润的感觉,略微有些腥臭的河流气息顺着风飘了过来,令人很不舒服。四周混乱得犹如没有规章制度的菜市场,到处都有人乱窜,叫嚷着,哭泣着。有的人在找老公,有的人在找孩子。
更有些人完全疯掉了,神情呆滞的站立在原地,双手紧紧地抱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傻愣愣地等着洪水将自己淹没。恐怕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吧。
我俩根据店主的话,拼命向西边那个高度不足一百米的丘陵跑,河水根本就是在和我们作对,跑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
渐渐地鞋子湿透了,回头一看才发现,水已经追至不到两米的后方。而不远处,正有一浪骇人听闻的浪头高耸着居高临下,扑了过来。
估计是在大男子主意的影响下,我下意识地将赵韵含用力向前推出去。
洪峰从头顶席卷过来,将我卷入了水中。意识的最后,我拼命地睁大眼睛,想留恋的将这个世界多看一眼。
但是我看到的只有水,还有水中翻滚的杂七杂八的垃圾、树枝、木头,以及人类的尸体。那一刻我的大脑有生以来地清晰,恐怕就算不被溺死,也会被这些杂物挤压致死。死后的样子恐怕都不算好看,算了,也没的选择了!
自嘲地想笑笑,就在这时,视线中猛地出现了一个金灿灿的东西。它似乎在朝自己移动,我想张大眼睛看清楚,却被一根该死的烧火棍敲中了脑袋。
很久以前就考虑过自己是怎么死亡的,那时的我认为,自己不是流芳百世便是遗臭万年,总之不会平淡,但是从没想过,居然会死得如此默默无名外加丢脸,实在太不甘心了……
我死了吗?我活着吗?还是我又开始做梦了?刚刚经历的洪水,以及一连串的事情都只是自己的白日梦。醒过来,一切都好了。
于是我真的清醒了,捂住还在疼痛的头,右手用力地撑住身体,坐了起来。
用力地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坐在一个一望无际的河滩上。身下全都是圆滚滚的鹅卵石,雪白,拥挤地静静躺着。
自己被冲到了养马河的哪一段了?洪水呢?我挣扎着站起来,稍微扫视了一下四周,顿时全身都惊讶得僵硬了。只见靠近河水的地方,满满地耸立着无数的唤魂塔。
唤魂塔有几层,就代表着溺水身亡的孩子有几岁。但是这里的唤魂塔有的倒塌了,有的即将倒塌,没有任何一个是堆砌完整的。
在离开自己的不远处还有一个黑色的物体,像是船的形状,由于距离的原因判断不出有多大。我小心翼翼地向那个物体靠近,好不容易才看清,那果然是一艘船。一艘已经老龄化的柴油动力渡船。
这艘渡船并没有停靠在岸边的水中,而是唐突地搁浅在石滩上。斑驳的船身脏兮兮的,看起来和环境很不协调。
我望向天空。天上没有太阳,也没有蔚蓝色的轮廓,有的只是一层层低矮的乌云。
周围的气氛带着一种惊人的压抑,令人感觉烦躁无力。来到船前,好不容易才爬了上去,这艘只有十多米长的小型渡船的内里顿时一览无遗。
船舱里有着好几排乘客的简陋座位,没有驾驶室,柴油发动机置于船后,旁边的一个把手便是掌握方向的舵。
发动机上贴了一张照片,我仔细地看了看后,不禁愣住了。上边的人我居然认识,正是赶场那天在码头上捞起来的尸体,赵凡。
不是说赵凡失踪的船一直没有找到吗,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又为什么在这里?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受伤的头部又开始隐隐发痛,我无力地坐在椅子上,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户向远处望。
十多米外的地方有河水在流动,不论在哪里都看不到树木以及动物,就连河边挥之不去的蚊虫也消失不见了,真是怪异。
更怪异的是河滩,我用手指在空中比划出一条和河流垂直交叉的虚拟线,然后朝那个方向望去,没想到看到的依然是河滩,满地雪白的鹅卵石,以及用鹅卵石堆积起来的,残缺不全的唤魂塔。
这样的景色根本就没有理由,记忆里对于养马河的资料上,也完全没有这个地方。
不要说别的,光看如此数目众多的石头,就足够吸引附近所有的沙石场暴发户们疯狂了。但这地方居然没有在任何文献上有过记载,甚至在出发前看过的卫星地图上也没有。
该死,自己究竟到了什么鬼地方?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48
一定要找到可以向外界求救的联络方法,告诉自己的老爸、老妈,还有一干希望和不太希望自己死翘翘的混蛋们││我还没有挂掉的消息。
大脑顶着疼痛努力地思索着,霎间便否定掉了数个求生、求救的方法。
最后想得大脑空荡荡的,才意识到不论怎样的方法,对现今的自己而言都完全无效。最好也是唯一的出路,就是从这个一望无际的无数鹅卵石细胞中走出去。或许顺着河流走,一直走,总会走到文明世界里。但那时候自己还有命吗?
不管了,与其在这里坐着等死,还不如自己找死。想着我便开始行动起来,将船上能够食用的东西收集好,装到找来的袋子中,然后准备下船。
就在我走出船舱,来到船舷时的那一霎,猛地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刚才还空无一人的河滩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各个年龄的小孩子。他们穿着完全跨越时代的服饰,聚精会神的蹲在地上,堆着身前的唤魂塔。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大脑呆滞,完全在这种出人意料、超出现实的状况下丢盔弃甲,无法再进行有效的思考,手上提着的袋子也因为惊吓而掉到地上,食物滚了一地。
许久我才清醒了过来,续而狂喜。
看来自己并不是到了鸟不生蛋的陌生地方,而是处在文明笼罩的乡村里。只是不知道这是养马河附近的哪个乡村,他们为什么会有这种堆积唤魂塔的怪异风俗!
我迅速跳下渡船,向最近的一个孩子问:“小美女,你能不能带我去你们的村子?”那七岁模样的小女孩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回头看我,只是闷不作声地埋头继续堆砌自己眼前的石头。我感觉很不舒服,似乎自己忽略掉了某些重要的东西,又试着对周围的其他孩子说话,终于,我明白了不对劲的地方。
自己再一次惊呆了,全身的骨髓似乎都凝固起来,肌肉收缩,再也无法动弹。
声音,我居然不能听到自己的声音!难怪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四周静到令人发疯,但由于来到陌生地方的焦急无助以及对求生的渴望,反而没有太注意。
难道自己遇到了Mysteriousdisappearances<神秘失踪>现象?
一七一一年,四千余名西班牙士兵驻扎在派连民山上过夜。第二天,援军到达那里时,军营中营火依然燃烧着,马匹、火炮原封未动,而数千名官兵却全部失踪了。军方搜寻了好几个月,依然全无踪影。
一九0三年春天的一个夜晚,加拿大北部的一个小村庄里,一百余名爱斯基摩人突然失踪,而且连村头的坟墓也被打开,里面的尸骨不翼而飞,只有衣物、食具、饮具等生活用品完好无损。
这些统统都归结为Mysteriousdisappearances现象。没有人知道那些人去了哪里,有研究者认为在我们生活的三维空间之外,还存在着人类无法感知的第四度空间。
恐怕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无数个第四度空间中的其中一个。
难怪至今我都感觉不到饿,也丝毫没有想要排泄的欲望。
难道自己真的已经死掉了,现在剩下的,不过是一缕孤魂?这里根本就是三途川,那奈何桥在哪里?孟婆在哪里?
“这里没有孟婆,也没有什么奈何桥。”身后猛地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很悦耳。
猛地转过头,这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走过来了一个小女孩,一个很漂亮的小女孩,大大的眼睛,穿着白色的短裙,脸庞白皙没有血色,长长的黑发在河风中一荡一荡的,却不会被吹得很散乱。
她正笑着,眨巴着长长的睫毛,细声细气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你是谁?”虽然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但是在四度空间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我带着机警地注视着她,问道。
“我叫穆红思,是你的妻子。”她的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
“我有娶过一个姓穆的老婆吗?怎么就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我纳闷道。
“有,我们有过婚礼。这一次你不会再骗我,抛下我离开了吧?”“我曾经来过这里?”我更加摸不到头脑了。
“当然,那时的你好小,还骗了我。”女孩嘟着嘴巴,“不过没关系,不管你逃几次,我都会把你抓回来!”突然间心底冒起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我惊讶地喊道:“你就是金娃娃!”“什么金娃娃?”虽然在疑惑,但她的脸上却依然带着笑,似乎只有这么一种表情。
她的笑容虽然甜美,但是却弄自己不寒而栗。就像再好听的音乐,不断地听,每天都听,总有一天会听到想吐一般。
“不要管那么多了,跟我去玩。”她想要抓住我的手,却被我下意识地躲开了。
穆红思不乐意地再次向我抓来,就在她要碰到我的一瞬间,身后已经有一双手将我紧紧抱住了。
抱住我的手将我用力向后拽,在我耳畔轻声低语道:“不要跟她走,不然就永远回不去了。”不知为何,她的声音让我有种信任的感觉。我跟着她拼命地跑,不知道跑了多久才停下来。转身一看,又是个女孩子。她穿着白色的衣裳,有一块丝巾将脸孔遮住了,看不到样子。但是,年龄应该也不会超过六岁。
“小夜,你知道正确堆砌唤魂塔的方法吗?”她走到一堆石头前,示意我蹲下问。
我挠着头:“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你长大了。不过现在不是自我介绍的时候,快点将塔堆起来,不然她就会抓到你的。”女孩的声音中蕴藏着一丝犹豫,“每个人都有一座塔。这就是你的塔,在你五岁的时候已经被堆好过一次。是小夜的话,我相信你可以记起堆塔的方法!”“我根本就没有堆过,何况堆塔还需要什么方法!”我看着脚下已经倒掉的五层唤魂塔,又道:“唤魂塔一层代表一岁,难道我要堆十八层?用鹅卵石根本就很难堆积起来!”女孩抬起头,透过丝巾望我,“你只需要重新把这个五层塔堆好,就能回到你的世界。”“这里究竟是哪里?”我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话中似乎有对这个地方的了解。
“我也不知道,清醒过来后就已经在这里了。”女孩淡然道:“动作快一点,她就要来了。”在她的催促下,虽然莫名其妙,但我还是蹲在唤魂塔前冥思苦想,也开始试着将塔堆砌来。可是一到第四层,整个塔就会倒塌下去,不论用什么办法都堆积不起来。
正要发火,只感觉女孩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我,向我的后方死死盯着,身体甚至颤抖了起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远处居然起雾了,雾中远远传来了一阵阵唢呐响声,异常热闹。难道第四度空间也会有人结婚,而且还会送新娘?
在我的疑惑中,喧闹的唢呐声越来越近,白色翻滚的雾气,黑色的人影如同从天的尽头冒出来的一般,一串串地往这边走。
“看来是来不及了,没关系,还有最后一个方法!”身旁的女孩更加焦急了,她用力抱住我,似乎做出了一个决断:“小夜,不管怎样,只要你得救,我就满足了。”然后我的头开始变得晕眩起来,视线里,白衣女孩的声音和身影都在剧烈地扭曲变形。眼前猛地一黑,接着散发出刺眼的光芒。
光芒的别一头,老爸和老妈,叔叔和阿姨,大姑、大婶以及七姑、八姨,所有认识和不认识的焦急脸庞,缓缓露了出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50
尾声
养马河的洪水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是带来的灾难却无法衡量。自从冰河时期便以形成的养马河道居然在这一次改了方向,而养马村永远淹没在了河底。
在某种概念中,世界上再也没有了从前的养马河,而新的河道流域的村里,再也没有出现过假活现象。
赵韵含在医院亲眼见到我安然无恙后,抹掉泪水走出了病房,然后悄无声息地再次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
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搞清楚假活的真相,但是却有个大胆的猜测,或许那是金娃娃对我的呼唤。回家后在我的拷问下,老爸总算把从前的事情全盘托出,原来我曾经掉入过养马河中两次,但两次都奇迹地没有死掉。
这老家伙在十三年前之所以将我扔出去举行冥婚,完全是贪图养马村人送给家里的丰厚随嫁品。洪水退却后,养马村的人反悔,要将我一并献给金娃娃大神,然后老爸、老妈便将我偷回去,像从前无数次躲债的情形,趁着夜晚溜掉了。
但是当时运气实在不好,剧情也像三流导演制作的十三流电影一般,慌乱中我滚下山坡,摔了脑袋,然后失去了为期半年的记忆。
至于养马河流域流传的金娃娃,恐怕随着养马河的变迁,成为了永远解不开的谜题。就算我的好奇心再旺盛,也懒得去调查。
毕竟,短短几天发生的事情,搞得自己一辈子恐怕都留下了阴影,太不值得了,何况,谁知道下次还有没有命逃回来呢?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次我是被下游救援的人用捞网拉上来的,和我在一起的还有个女孩的尸体。她将我抱得紧紧的,仿佛一放开就会失去一切似的。
那个女孩便是我在养马村中,偶然遇到过两次的清秀美女,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至死都死死抱着自己,但是在她的身上,我找到了最后的一块八音石碎片。
写下这个不算完整的故事,我也是犹豫了很久。但是生活中总有些不完美,故事,也同样如此。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有个女孩说过,她如果不幸死了,会在奈何桥上等我九十五年。
你呢?你有没有某一段记忆丢失了?
或许,在某个地方,也有个等待你的人。她或者他,已经默默地站在奈何桥头等待了你许多年,当你回到那个特定的地方时,她或者他会默默守护你,保护你。
一生一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