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1:38

两个警察把杜宇从方木身边拉开,一只手臂搂在方木肩膀上,推着他往前走。

    穿过人群自动闪开的通道,迎着无数或惊恐、或怀疑的目光,方木表情呆滞,脚步僵硬地被那个人推着走出了游泳池。走了很远,他才挣扎着向后望去,仿佛辨认了很久,他才认出那个人是邰伟。

    “先回去吧。”邰伟紧紧搂住方木的肩膀,语气少有的低沉,温和。

    回到宿舍里,浑身湿透,不住发抖的方木被邰伟按倒在床上,邰伟先用被子把他包住,又扔给他一条毛巾,方木没有伸手去接,任由毛巾掉在地上。

    邰伟暗暗叹了口气,打开方木的衣柜。

    “你的衣服都放在哪儿了?”

    邰伟话音未落,就看到方木一把掀起身上的被子,浑身哆嗦着又要向外跑。

    邰伟忙拦住他,“你干什么去?”

    “我要回去……回去……”方木一边扒拉着邰伟的胳膊,一边喃喃自语。

    “回去干什么?”

    “看看现场!”方木突然爆发了,“王八蛋!王八蛋!!我要抓住他!”

    他双眼通红,眼眶潮湿,两片灰白的嘴唇哆嗦着。

    邰伟不容置疑的抓住他的双手,“这些事情,我们来做。”

    方木用力挣脱,狠狠地把邰伟推开,拉开门,却迎面撞见了杜宇。

    杜宇什么也没有说,当胸猛推了方木一把。

    方木被推得猝不及防,仰面摔倒在寝室中央。

    还没等他爬起来,杜宇已经扑过来,一把揪住方木的衣领。

    “方木,你到底是什么人?”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杜宇此刻像一只要吃人的狮子,遍布泪痕的脸抽搐着。

    “你说什么?”

    “我问你是什么人?!”杜宇拼命摇晃着方木的脖子,“你刚才说那个人是要杀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上次你那个同学来的时候,他说你们寝室以前死过很多人。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什么人,快说!”

    杜宇的手越来越紧,方木感到呼吸困难,脸都憋成了猪肝色。

    邰伟见状,急忙把杜宇从方木身上拉起来,杜宇拼命的挣扎着,咬牙切齿的冲方木吼道:“说啊,你到底是什么人?”

    方木瘫坐在地上,撕心裂肺般咳嗽着,咳到最后变成了干呕,一丝涎水从嘴角一直拖到胸前。

    邰伟用力拉住不断挣扎的杜宇的衣服,大声喝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否则我不客气了!”

    “好!”杜宇示威似的高举起双手,“好!我不动手,让他说!”

    方木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擦擦嘴角,喘息了几下说:“对。凶手的确是冲着我来的……他在考我……对不起……”

    杜宇紧抿着嘴角看着方木,“这么说,那些人被杀死,包括邓琳玥、刘建军、孟凡哲,还有……”他哽咽了一下,“还有瑶瑶,都是因为你。”

    方木没有说话,抬头看了杜宇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点了点头。

    杜宇抬起一只手,指了指方木,嘴唇颤抖着,“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他会杀人对么,而且,还可能会杀你身边的人?”

    方木的眼泪涌了出来,“对不起……”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出来?”杜宇突然爆发了,“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所有的人?为什么要害死这么多人!”

    方木浑身颤抖着,口中喃喃自语:“对不起……对不起……”

    突然,杜宇猛冲过去,一把揪住方木的头发,拼命抽打着他的脸。“说话……为什么……你说啊……”

    邰伟忙上前阻止他,还没等他*近,就看见杜宇的身子往后一缩。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1:39

方木的手上赫然多了一把军刀。

    杜宇的外套胸前被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他目瞪口呆的看看胸前,又看了看面前手握军刀,嘴角淌血的方木。

    杜宇惨然一笑,“也想杀了我对么?来吧,省得那个凶手动手了,来啊!”

    “不是!”方木声嘶力竭地大喊:“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有意隐瞒你们……我……”

    “你把刀给我收起来。”邰伟跳到二人中间,“你,给我出去!”他指着杜宇喝道。

    杜宇狠狠地瞪了方木一眼,转身拉开门走了。

    寝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见方木急促的呼吸声。

    忽然,方木手里的军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他蹲下身子,揪着头发,“啊——啊——”的大声嚎哭起来。

    邰伟从未见过方木哭泣,更别说这种撕心裂肺般的痛哭。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手足无措的站着。

    方木哭了很久。等他稍微平静下来,邰伟把他扶坐到床上,披上被子,又倒了杯热水给他,想了想,点了根烟递过去。

    满脸泪痕的方木表情木然的坐着,偶尔抽一口烟,手里的水杯只是端着,一口都没喝。

    “把湿衣服换下来吧,否则你会感冒的。”邰伟在衣柜里一阵乱翻,找出了几件干净的衣服。

    邰伟费了好大力气,才帮方木把衣服换好。换上干燥衣服的方木精神好了点,也不颤抖得那么厉害了。

    “我说,”邰伟拉了把椅子坐在方木床前,试探着问:“刚才杜宇说,你的寝室过去死过人?是怎么回事?”

    方木沉默了半晌,深吸了几口烟,慢慢地说:“我读本科的时候,寝室里有一个同学跟宿舍管理员有不正当的关系。后来那女的怀孕了,就写了封信告诉他。结果我那个同学以为自己把信夹在一本书里还到了图书馆。正好他当时遭遇了一些不公正的待遇,结果,他就怀疑是有人把信的内容透露了出去。”

    “后来呢?”

    “他是那本书的第七个读者,为了报复,他就想把他之后的读者统统杀掉,即使后来他发现其实那封信并没有被别人发现,可是他已经从杀人里找到了支配他人生命的快感。我发现了那张借书卡,他也索性按照借书卡上的名单一个个杀死那些读者。被害人里包括我的寝室的另一个同学,我第一次喜欢的女孩子……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你说的是发生在C市师大的那起案件么?听说凶手最后也死了。”

    “对。”方木颤抖了一下,“他被烧死了。当时……我也在场。”

    邰伟沉默了一会,“你后来对行为证据分析这么感兴趣,包括你办的那些案子,都是因为这段经历?”

    方木扔掉烟头,双手抓住头发,用力向后捋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两年多来,我一直在做恶梦。害怕走廊,害怕烧烤的味道,不敢跟其他人接触。我只有不断的查案,不断的帮助死者讨回公道,我才能让我自己平静一点。因为,”方木顿了一下,声音骤然低了下去,“那些人的死,归根结底是因为我。”

    邰伟点了点头。他终于明白方木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人,也能够体会到,这一次,凶手为了向他挑战而杀了这么多人,他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

    “死者是杜宇的女朋友?”

    方木点了点头。

    “你确定还是那个凶手干的么?”

    方木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还是不相信我。”他盯着脚下的地面,“肯定是他。他非常了解我,他知道杜宇的友谊对我来讲有多么重要。现在是第六个,无论第七个是不是我,他都希望一步步摧垮我的心理。”

    邰伟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要告诉方木,“我刚才在现场的时候,发现死者被拴住的位置,就处在游泳池的6号泳道里。”

    方木盯着邰伟看了几秒钟,掀开被子下床,“走吧,去现场。”

    尸体已经被移走,围观的人群却久久不愿散去。方木意外地看见乔教授也在人群中,正对着游泳池蹙眉思索。看见方木走过来,他却连招呼也不打,转身离开了。

    警察们弄了一个大网罩放在排水口上,搜寻着每一点可疑的东西。赵永贵站在池边,抱着肩膀,盯着一点点降下去的池水,脸色很难看。

    邰伟走过去拍拍他,“老赵,有什么发现么?”

    赵永贵看看邰伟,又看看方木,摇了摇头,“没有。”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1:39

这个答案在方木的意料中,他看着站在齐腰深的水里仔细搜寻的警察,很想告诉他们这是白费力气,凶手是不可能留下任何破绽的。

    赵永贵看看眼睛红肿的方木,开口问道:“是你第一个发现尸体的?”

    “嗯。”

    “当时你发现什么异常情况没有?”

    方木想了想,“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泳池里有人?”

    “我听到两个女生在议论说泳池里注满了水。而且,我去孟凡哲的家里的时候,看见窗户上有两个……”

    “行了!”赵永贵打断了方木的话,他瞥了一眼邰伟,“你还坚持认为我们抓错人了对么?”

    方木一时语塞,刚要开口争辩,就看见邰伟在冲他使眼色。

    “一会跟我们回去做个笔录吧。”说完,赵永贵就走到泳池的另一边,不再理他了。

    去市局的路上,方木忍不住开口问邰伟:“赵永贵怎么老是对我这种态度?”

    邰伟沉吟了一会说:“你也得理解他。孟凡哲那个案子虽然最后被撤销了,可是局里还是表扬了老赵和我。你现在跟他说那是个错案,他肯定接受不了。另外,他好像也不太相信你那一套。”

    方木想了想,“那,你相信我的话么?”

    邰伟半天没有回答,“查查看吧。”

    从市局回来已经是下午了,方木拿出钥匙开门的时候显得很犹豫,他不知道杜宇如果在宿舍里的话,该如何面对他。

    门开了,室内空无一人。那双NIKE鞋还静静地躺在杜宇的床边,方木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如果在一天前,他可以非常轻松的列举出张瑶的若干缺点,而此刻,他只会想起张瑶的种种好处。

    如果能让我在拉开门的时候看见张瑶和杜宇手忙脚乱的在屋子里坐着,让我拿什么去换都行。

    寝室里静得可怕,方木突然非常迫切的希望杜宇能出现在他眼前,感到有很多话要对他说。

    然而,如果杜宇真的出现的话,该对他说些什么呢?

    道歉?显得多余而且苍白无力。

    带着这样矛盾的心情,方木静静地坐在寝室里。从阳光普照一直到夜幕降临,再到曙光初现,就这样毫无声息地坐着。不断地有人敲门,方木一概不予理会,他只希望能有人拿着钥匙拧开房门,又担心自己在那一瞬间会怕得躲起来。

    整整一夜,杜宇都没有回来。

    方木一直没有动,直到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的他被胃痛折磨得难以忍受,他才站起身来,去了食堂。

    食堂里人很多,刚刚发生的命案并不会影响所有人的食欲。死的是别人,身体却是自己的,最关心的依然是馒头是不是隔夜的,汤里会不会有小强。

    窗口前排着长队,方木低着头排到队尾。前面的人回头扫了方木一眼,竟然“啊呀”一声跳到一旁。他惊恐万状的看着方木,伸手拉拉前面的人,“快走,是他!快走!”

    两个人急急忙忙地跑到别的窗口去。整个队伍的人都回过头来,看着排在后面的方木。好像是约好了似的,队伍自动分开,把窗口的位置留给了方木。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惊人的一致:恐慌。

    窗口的卖饭师傅也愣住了,他盯着方木看了几秒钟,粗声大嗓地开口问道:“喂,你打不打饭?”

    方木咬咬牙,一步步走向窗口,感到周围有无数目光像针一样刺在自己身上。

    眼前发花,这几米的距离好像几百米一样。

    “一碗粥,两个茶蛋。”

    方木坐在角落里吃早饭。尽管他一直低着头,但是他仍然能够感觉到周围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所有人都坐得远远的,在他的座位四周,形成了一个奇怪的无人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1:40

就好像方木是一株长满了有毒触角的植物,稍稍接近,就性命不保。

    方木吃了一半就吃不下去了,快步离开了食堂。

    刚刚转入三楼走廊,方木就看见自己的寝室门前一片狼藉。电脑的显示器和主机被扔在地上,上面覆盖着方木的几件衣服。宿舍门口围着很多人,都盯着屋里的人的动作。

    杜宇回来了?

    他快步走过去,刚好看见杜宇把自己的被子扔出门来。杜宇看见方木,手上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即弯下腰去,从床底拽出方木的脸盆,扬手扔了出来。

    方木一闪,塑料盆撞在走廊的墙上,里面的香皂盒、牙具稀里哗啦的摔出来。

    “你干什么?”

    杜宇并不回答,从方木的书架上一把将所有的书都划拉下来,然后一本本地向外扔。围观的人纷纷躲避着。

    方木没有躲,任由一本本书砸在自己的身上,腿上。

    他这副样子激怒了杜宇,他捡起那些书,瞄准了朝方木的脸上、身上砸过去。

    鲜血很快从方木的鼻子里、嘴角流出来,顺着下巴淌到衣服上。

    邹团结看不下去了,伸手把方木拉到一边,对杜宇说:“杜宇你别闹了……”话音未落,就被一本书砸到了额头,“哎呀”一声缩回头去。

    方木的东西很快就被扔得一干二净。杜宇拍拍手上的灰,走出来盯着方木看了几秒钟,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字:“滚!”

    方木抹了一把鼻子里流出来的血,蹲下身子拾捡着被扔出来的东西。

    “滚!”杜宇提高了声音。

    方木好像没听到一样,他整理得很耐心,一支钢笔的笔帽不见了,他在一堆衣服里仔细的翻找着。

    “你离开这儿吧,”杜宇的声音小了点,可是冷冰冰的,“我们还都不想死!”

    方木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站起来,转过身,感到杜宇和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脸上。

    他挨个扫视着所有的人,几乎每个人在接触到他的目光时都垂下眼睛,只有杜宇死死的盯住他。

    方木跟杜宇对视了几秒钟,缓缓开口说道:“我不会离开这里,直到我抓住他为止!”

    说完,他就一把捧起被子和几件衣服,走到孟凡哲那间已经被锁住的寝室门前,飞起一脚踹过去。木门应声而开,他把手里的东西扔进去,又返回走廊里一样样搬运自己的东西。

    没有人阻止他,也没有人帮助他。方木在众目睽睽之下捡起了自己的最后一样东西,走回那间原本属于孟凡哲的寝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304宿舍在沉寂了一段日子后终于有了新的住宿者。方木直接把东西都放在了左边的床、写字台和衣柜里。把所有的东西都摆放整齐后,他才想到那张床是属于孟凡哲的。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动手把东西移到另一张床上,但是后来,他还是脱掉鞋子,直接躺了上去。

    方木打量着自己的新窝。孟凡哲死后,这个寝室就再没住过人,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一副残败不堪的景象。墙上还有喷溅状的水渍,看起来似乎是有人把水杯扔到了墙上。

    看着,想着,一夜没有合眼的方木感到眼皮越来越沉……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尽管肚子饿得咕咕叫,方木却躺在床上不想起来。对面宿舍楼的点点灯光照进这间没有开灯的寝室,有些东西的影子被投射在墙上,隐隐约约的晃动。

    方木感到有点冷,不由自主地缩紧了身体。他习惯性的向旁边那张床上望去,却只看见一张干瘪的草垫。

    原来,一个人在寝室里睡,这么冷。

    和以前那个摆满了他和杜宇的东西,拥挤不堪的313宿舍相比,304宿舍显得宽敞无比。

    宽敞得让人心慌意乱。

    方木突然想起,孟凡哲独居的那段日子里,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躺在黑暗的寝室里,默默的品尝孤独的滋味?

    直到他彻底疯掉。

    ……

    我会不会发疯?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1:40

方木从床上一跃而起,看着窗外那栋宿舍楼里模糊的灯光,感到身上暖了一点。

    首先,你得弄点吃的。方木对自己说。

    食堂是无论如何不想去了。方木伸手打开电灯,又翻出一包方便面,摇摇水壶(还好,杜宇没有把它摔碎),空的。

    方木拎着水壶在门口站了几秒钟,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拉开门走了出去。

    一样东西飘落在脚下,方木捡起来一看,是一个信封。

    方木向两边望望,走廊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方木坐到床上,从信封里抽出一张纸,上面是邓琳玥的字迹。

    亲爱的方木: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也请你相信我在这样称呼你的时候,我是爱你的。也许这种爱情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消失,但是我确信,至少在我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我依然是爱你的。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也许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别试着去找我(或许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妄想,你也许从来就不曾想过在我离开后去寻找我)。我在短时间内不会回到这所学校来,申请休学的手续我会委托我的家人办好。

    你也许会怨恨我吧?怨恨我的不辞而别,怨恨我的胆小与懦弱。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孩,渴望被保护,向往宁静浪漫的日子。当你在体育馆里救了我的一瞬间,我爱上了你。就像所有被王子营救的公主一样,我毫无选择的爱上了你。

    然而我知道,你并不是我的王子。而我,也不如我想象的那般勇敢与坚强。

    昨天早上,我目睹了泳池边的一切。当你终于说出那个秘密的时候,我第一个反应是害怕,我甚至没有勇气上去抱住你,安慰你,而是一个人逃回了寝室。是的,我害怕了,比那天晚上在体育馆里还要害怕。凶手已经杀死了你最好朋友的女朋友,下一个也许就是我。等死比死亡本身更可怕,我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他为什么要杀你,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这些问题你不肯告诉我,对我来讲,也已经不重要了。我选择逃离。尽管我曾经认为自己有勇气陪你面对一切考验,然而,当死亡如此真切的降临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还是选择了任何一个正常的女孩都会做的事情。

    原谅我吧,原谅这样一个普通的,曾经自视甚高的女孩。也许你不曾爱过我,我现在真的希望你不曾爱过我,这样,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会好受一点。

    我会为你祈祷。

    邓琳玥2002年12月25日信很短,方木却整整看了半个多小时。

    心如止水。

    方木试图告诉自己:你失恋了。你应该悲痛才对。

    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冷,方木却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好,很好。

    终于,又是我一个人了。

    也许,从来就只是我一个人。

    死者名叫张瑶,女,23岁,原籍河南省开封市,原系J大外语学院2001级英语专业研究生。死因为机械性窒息,凶器应该是一根麻绳。死者处女膜陈旧性破裂,没有当晚行房的痕迹。结合尸检结果与有关证言,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在12月25日凌晨1点至5点之间。凶手将死者勒死后,再饰以浓妆,然后将尸体移至J大游泳池,将其脚腕用一根麻绳与排水口相连,后将池水注满。

    经现场勘查,凶手是用锤子之类的器具将游泳池外墙的门锁破坏后实施移尸行为的,现场没有发现凶手的指纹与脚印。

    经死者同学及男友辨认,案发时死者所穿的黄色毛衣、黑色短皮裙、黑色长筒皮靴及染成黄色的假发并非其本人所有。死者原有的衣物在现场没有发现。

    此外,在死者所穿的长筒皮靴内发现一张纸。由于浸泡时间过长,字迹已模糊不清,后经鉴定,确认是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六年制小学四年级下学期语文课本中的一篇课文《火烧云》的一页。

    据死者男友称,案发当晚自己曾接到二个奇怪的电话,之后死者与男友为此发生口角,遂负气独自离去。警方在电信部门查找到了该号码。该号码的通话记录显示除了当晚的两次通话外,再没有使用过。继续对该号码进行追查后,发现该号码是在个体销售商处购得,购买时并不需要出示身份证件。因此,该号码的真正使用者身份无法查明。

    “目前就查到这些情况。这案子由老赵他们负责,我也是托了关系才了解到这些的。”邰伟把文件夹递给方木,“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前段日子我去市里的几家医院做了调查,包括马凯曾经就医的那家医院,重点调查了那些心理医生。你知道,我现在只能以个人身份调查这些事,所以力度有限。暂时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方木冲他笑笑,“谢谢。”邰伟大大咧咧的挥挥手。

    你还是相信我的,个中情谊,尽在不言中。

    “你这边怎么样,有什么进展么?”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1:41

方木低头看着一张照片,一身妖艳打扮的张瑶躺在冰冷的泳池边上。

    “这种打扮,你想到什么?”他指着照片问邰伟。

    “妓女。”邰伟直言不讳的说:“这是性工作者的典型装束。”

    “那就对了。”方木点点头,“这一次他模仿的是绿河杀手。”

    “绿河杀手?”

    “是的。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两个符号么?就是画在孟凡哲家窗户上的。”方木拿过一张纸,在上面勾画着,“我当时觉得好像是小写的q和大写的A。现在看起来,我理解错了,其实是G和R,当时他在布满水珠的窗户上写下这两个字母,水珠滴下来,看起来就像是q和A。”

    “GR?GreenRiver?绿河?”

    “是的。这是1982年发生在美国西雅图的系列杀人案。凶手名叫加里•里奇韦,他从1982年开始杀人,被害者高达49人,多是妓女或者离家出走的少女。他把最初几次犯案的被害人尸体都弃置在西雅图南郊一条名叫绿河的河中。第一起案件的报案人看到的是死者‘站’在河水里,因为死者被夹在了河底的石缝中。”方木抖了一下,“和我那天看到的一模一样。1987年开始,加里•里奇韦就被警方列为了重点怀疑对象,但是由于没有证据,而且他两次通过了测谎器测验。所以他一直逍遥法外。后来DNA技术进入了刑事鉴定领域。去年,警方将他的唾液中的DNA样本和被害人体内的精液的DNA样本进行了比对,结果吻合。但是他被捕后一直拒不认罪。由于前几个被害人的尸体都是在绿河发现的,而且加里•里奇韦的姓名缩写也是G.R,所以他被称为绿河杀手。”

    邰伟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被害人多是妓女……所以他把张瑶打扮成那个样子?”

    方木点点头。他翻看着手里的材料,“刚才你说死者没有当晚行房的痕迹?”

    “是啊,怎么?”

    “哼,这就有点意思了。”方木若有所思地说,“加里•里奇韦的习惯是与被害人发生关系后,再勒死她们。凶手如果想完美地模仿加里•里奇韦犯罪的话,为什么不跟张瑶发生性关系呢?”

    “这个,可能原因很多种吧。时间、场合,嗬嗬,也许还有心情。”说完,邰伟嘿嘿的笑起来,可是他马上觉得不合时宜,收敛了笑容。

    “心情?”方木冷笑了一下,“他想摧垮我的心理,也许,他自己也快到极限了。

    开门的是乔教授。看起来他对方木的突然造访并不意外,只是看到跟在方木身后的邰伟,脸色稍稍变了变。

    他指指摆在门口的拖鞋,自己转身去了书房。

    方木和邰伟换好拖鞋,走进书房的时候,乔教授已经点燃了一根烟坐在沙发上闷闷地抽,脸色阴沉。

    看他这个样子,方木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倒是邰伟先来了个自我介绍:“乔老师……哦,乔教授您好,我是市局的邰伟,这是我的工作证。”

    乔教授头也不抬地“哦”了一声,既不看邰伟,也不伸手去接邰伟递过来的工作证。

    邰伟的手在空中尴尬地停了几秒钟,悻悻地缩了回来。他看方木不说话,在他腰上狠狠地捅了一下。

    方木只好硬着头皮开口说道:“乔老师,我有点事想请教你一下。”

    “唔。”

    方木看看邰伟,鼓足勇气问道:“乔老师,在学校里,你知不知道谁比较擅长心理分析?”

    乔教授掸掸烟灰,“知道。”

    “谁?”方木和邰伟一下子竖起耳朵。

    “我。”乔教授顿了一下,“还有你。”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了。

    “我……我的意思是……”方木结结巴巴地说。

    “我就知道这些。”乔教授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伸手拿起一本书翻起来。

    二人见状,只好起身告辞。

    邰伟的脸色很差,气哼哼地蹬上皮鞋,连句招呼也不打就噔噔噔走下楼去。

    方木穿好鞋,刚直起腰来,就看见乔教授站在面前,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1:41

“老师……那我先走了。”方木呐呐地说。

    乔教授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在方木的肩膀上用力捏了捏。

    “你保重自己。”他低声说,“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

    说完,就把方木推出门去,重重的关上了门。

    邰伟坐在车里等方木,见他上来,赌气似的一踩油门,吉普车噌地一下子蹿了出去。

    “这老家伙,明显是耍我们呢,”邰伟不耐烦地冲着前面骑自行车的人按着喇叭,“你说凶手会不会就是他?”

    “别胡说。”

    方木心里捉摸着乔教授的那句话。

    “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

    难道他知道凶手是谁,而且有十足地把握能让凶手被绳之于法?

    过去当方木得知乔教授参与这个案子的时候,他感到很心安。然而此刻他却丝毫感觉不到轻松,反而多了一丝隐隐的忧虑。

    车子开到方木的宿舍楼下。下车之前,邰伟对方木说:“看来咱们得自己查查了。妈的,本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可是我没法公开调查,只能以个人身份查了。”

    “嗯。你最好查查有没有老师在医院兼职做咨询医生的。”

    “嗯,知道了。还有,你自己小心点。”说完,邰伟就发动汽车,开走了。

    方木目送着邰伟的车消失在拐角处。抬头看看天,大朵铅黑色的乌云正在头顶翻滚,似乎预示着一场暴风雪正在悄悄逼近。

    刚刚转入三楼走廊,方木就看见几个男生站在313寝室门前,探头探脑地向里面张望着。

    方木心里一惊,难道杜宇出事了?

    他快步走过去,几个围观的男生看见方木,不约而同地把门口的位置让出来。

    胡子拉碴的杜宇低着头坐在椅子上,裤子上沾着泥。一个人正站在他面前,指手画脚的训斥他。方木认得他是法学院办公室的人。

    “你要是再深更半夜地揣着这玩艺到处转悠,就不是校保卫处那么简单了,直接把你送到派出所去!”他“啪”的一声把一把裁纸刀拍在桌子上,“报仇?就凭你,能抓住凶手么?亏你还是个法学研究生!你要是能报仇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

    杜宇抬起头来想要争辩,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方木,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只是紧紧地盯着方木。

    方木看着他脸上青紫的几块淤伤,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走了。

    半夜的时候,雪终于下来了。

    正在电脑前埋头钻研那篇课文的方木偶尔抬起头来,看见窗户外面的窗台上,已经积起了厚厚一层雪花。

    方木端起一杯早已冷透的水,走到窗前,看着窗外不停飞舞、旋转的雪花。

    心头却突然暖了一下。

    不知道人死了之后,是不是真的有灵魂。

    如果有的话,陈希、老四、王建……

    帮帮我……

    有人敲门。

    这么晚了,会是谁?

    方木从枕头下拿出军刀,踮着脚走到门前,侧耳倾听着。

    门外有粗重的呼吸声。

    “谁?”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1:42

门外的人沉默了许久才回答道:“我。”

    是杜宇的声音。

    方木犹豫了一下,打开了门。

    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杜宇头发蓬乱,面容憔悴地站在门口,脸上的淤伤显得格外刺目。

    方木侧了侧身子,示意他进来。杜宇一迈步,却踉跄着撞到了门框上。方木急忙扶住他,杜宇一把打开他的手,摇晃着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方木对面那张床上。

    看着他直喘粗气,不停打着酒嗝的样子,方木给他倒了杯热水。他毫不客气的接过来一饮而尽,方木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那可是将近70度的热水,杜宇却好像没有感觉似的。

    喝过水,两个人沉默着面对面坐在两张床上,他们之间不足2米的距离好像万丈深渊般难以逾越。

    不知道过了多久,杜宇哑着嗓子开口问道:“找到他了么?”

    方木缓缓地摇了摇头,“别做蠢事。”

    杜宇重新陷入沉默,之后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

    他把头埋在两腿间,不停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手上青筋毕露,还有几处没有愈合的伤口。

    哭声从“呜呜”到“啊啊”,听起来,仿佛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方木站起身来,伸出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记得,你曾经这样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杜宇却一抡胳膊,挡开了他的手,“走开!”

    杜宇足足哭了10分钟。结束的时候,和开始一样突然。

    他伸手拿起方木的卫生纸,扯下几块擦掉眼泪,响亮地擤着鼻子,又重重地把废纸扔在地上。

    杜宇站起身来,走到门旁,转身低声说道:“找到他的时候,第一个告诉我。”他顿了一下,“如果你还活着的话。”说完,拉开门走了。

    方木一直坐在床上,低着头没有动,直到杜宇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的那一头,他才对着紧闭的房门说:“好的。”

    寝室里一下子静下来,好像刚才的拜访者从未出现过一样。方木突然觉得有些憋闷,起身拉开了窗户。

    一股强风卷着雪花猛然从窗户拉开的缝隙中冲进寝室,桌子上的纸哗啦一声被吹起来,旋转着落在寝室的各个角落里。

    方木急忙又把窗户关死,雪粒噼噼啪啪地打在玻璃上,似乎在为刚才的突袭暗自得意。

    原来摆放在桌子上的资料被吹得乱七八糟,床上、地上,到处都是。

    方木一张张捡着,整理后发现少了一张。再一找,原来飘到了床底下。

    方木蹲下身子,手尽量向床底伸去,够不着。

    他环顾一下寝室,没有什么长杆之类的东西,叹口气,向床底爬去。

    床底的地面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满是灰尘,手摸上去,只有一层薄薄的浮灰。

    方木心里一动,伸手把那张纸掏出来之后,又从桌上把打火机拿过来,重新爬入床底。

    打火机上跳出的小小火苗让床底的狭窄空间一览无遗。方木来回照着,发现床底内侧的角落里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而床底正中的地面却相对干净许多,就好像有人曾经特意打扫过一样。

    方木仔细看着那片只覆盖着浮灰的地面,想了想,慢慢翻转过身子,躺在了上面。

    手上的打火机将上方的床板照亮,一些凹凸不平的地方在火光下显出阴影。

    方木的眼睛突然瞪大了。

    他的脸正对着的床板上,密密麻麻的刻着一个人的名字:孟凡哲!

    有些字迹边缘整齐,好像是用刀刻上去的,而有的字迹则粗糙得多,似乎是用钥匙之类的东西硬划上去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1:43

看起来,孟凡哲并不是一次刻上去的。

    方木在床下来回扭动着,不断调整位置,结果发现在床头、床尾的位置上都有孟凡哲的名字。

    方木突然想到,在那些独居的日子里,孟凡哲也许就像自己一样缩在床底,颤抖着一下下在床板上反复刻下自己的名字。

    过了好一会,方木才失魂落魄地从床底爬出来,带着一身的灰尘,坐在椅子上发呆。

    突然,他好像想到什么似的,起身向门口跑去。

    拉开门,方木一下子跳到走廊里,向门上的门牌看去。

    果真,在“3”“0”“4”三个数字中间,也有两个淡淡的印记,看起来,非常像“+”。

    有人特意来清除这两个加号,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完全擦掉。但是不仔细看的话,根本不会发现。

    孟凡哲果真是被人控制的。

    7个小时后,方木和邰伟坐在寝室里。

    邰伟在脸盆里洗过手,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催眠?”

    “是的,我觉得有这种可能。”

    “你是说,孟凡哲那天晚上所作的一切都是被催眠的结果?包括在‘3’‘1’‘3’三个数字之间写上加号,还有杀你?有这么神么?”

    “催眠术能控制人做一些简单的动作,但是有目标的杀人恐怕很难。”看见邰伟一脸困惑的表情,方木解释说:“孟凡哲在我的门牌上写加号,包括后来对我进行攻击,都不是有意为之的。你还记不记得孟凡哲跟我上楼的时候,曾经有过短暂的停顿。”

    邰伟皱着眉头回忆着,“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记得他当时曾经在走廊里停了一下。对,好像就是这个寝室的位置。”

    “好,你来看。”

    方木把邰伟拉到走廊里,指给他看门牌上的浅浅痕迹。

    邰伟目瞪口呆的看着,嘴里喃喃自语:“天啊,当时,光顾着看你们寝室了,没注意到这里。”

    “这说明孟凡哲并不是有意选择我作为目标,他只是在心理暗示下,在这个走廊里寻找‘7’这个数字。”他指指走廊两侧,“这一层,从301到320,321是卫生间,322以后的寝室和我们这边是有铁门隔开的,他过不去。所以,能形成‘7’这个数字的,只有304和313。”

    “那他要杀你,这难道也是催眠的结果?”

    “过去我也很奇怪,因为催眠一个人,让他去有目标的杀死另一个人,这个几乎是不可能的。直到我看见了床底下的那些名字。”

    “唔?什么意思?”

    “你别着急,我先跟你简单解释一下什么叫催眠。催眠主要是通过心理暗示来导致神经活动和生物学改变,并且产生生理等方面的变化。比方说通过催眠来改善焦虑、抑郁的情绪或者消除紧张恐惧的情绪等等。催眠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心理、生理和神经的活动过程,往往需要催眠者对被催眠者施加各种暗示信号来帮助被催眠者进入催眠状态。”

    “哦,这个我知道。有一部日本电影《催眠》,里面的暗示信号好像是金属撞击的声音。”

    “对。有一种暗示叫后催眠性暗示,是指催眠者给予被催眠者的某种信号,在催眠状态之后的觉醒状态中,被催眠者仍然可以对这种信号做出反应。这种后催眠性暗示的持续有效,需要被催眠者对催眠者表现出极大的信任,并且在潜意识里建立对这种暗示的权威性认识。而据我所知,孟凡哲是一个个性软弱的人,很容易对其他人形成心理依赖,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后催眠性暗示的对象。那天晚上开始,我一直怀疑孟凡哲受到了这种后催眠性暗示的操纵,但是我一直不知道那个暗示信号究竟是什么。直到我发现这些名字。”

    “你是说,那些名字就是暗示信号?”

    “对。孟凡哲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害怕点名。对他来讲,最具深刻印象的大概就是他的名字。而他很有可能曾经找凶手——也就是那个所谓医生——进行过治疗。凶手大概就是利用这一点,将孟凡哲的名字当作后催眠性暗示的信号。我在那天晚上之前,曾经和孟凡哲在卫生间里有过一次对话,我发现当我喊他的名字的时候,他会发生非常奇怪的情绪波动。而他要杀我的那天晚上,我也曾跟他说过几句话,他都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而当我喊他的名字的时候,他就突然向我发动袭击。”

    “哦,我想起来了。”邰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记不记得那天晚上在市局,我们审问孟凡哲的时候,最初几句问话他都毫无反应,当我们的预审人员叫出他的名字的时候,他就一下子变得像疯子一样。”

    “是的。我想,凶手对他的暗示就是当他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就会对发出信号的人发动攻击。”

    邰伟沉思了一会,指指床下问:“那他在床板上刻下自己的名字,究竟是为什么?”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1:43

方木想了想,“孟凡哲在案发前几天,大概已经察觉到自己精神状态的异常。他跟我说过,经常忘记自己做过什么,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拿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回寝室——就是你们在他的寝室里发现的那些所谓物证,我判断那也是凶手控制他带回来的——他对自己,尤其是自己的名字产生了一种恐惧。人在害怕的时候,可能会选择躲起来。这张床的床底,”他拍拍自己身下的床板,“大概就是他当时的避难所。而他,也许对这一切又感到不甘心。因为他毕竟在那个所谓医生的帮助下,曾经差点克服了自己的心理障碍。所以强迫自己一遍遍地在床板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希望能够说服自己并不惧怕自己的名字。”

    方木顿了一下,低声说:“他那个时候,也许对那个医生抱着一种既怀疑,又依赖的复杂心态。所以,才会给他妈妈写那封信。”

    在那一瞬间,方木仿佛听到了床下有一个人在急促的喘息,小声的哭泣,床板也发出了硬物划过的“咯吱咯吱”的声音,还伴随着含混不清的反复念叨:“孟凡哲、孟凡哲、孟凡哲……”

    方木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邰伟皱着眉头抽烟,一言不发。

    方木看看他,“怎么样?现有证据能不能说服你们重新调查?”

    “恐怕很难。”邰伟沉默了好一会才说,“第一,那封信和窗户玻璃上写着的‘G’‘R’只有你才知道;第二,‘6’‘7’两宗案件表面上都已经完成了,要说服局里第六泳道其实是凶手完成第六次犯罪,恐怕他们很难接受。另外,你也知道,局里的意见是坚决不让你参与这些案件。所以,你的话,不见得有人相信。”

    方木的神色有些黯然,低下了头。

    邰伟见他那副样子,心中有些不忍,拍了拍他的肩膀。

    “对了,那篇课文你查得怎么样了?”

    “没什么头绪。”方木摇摇头,“我把那篇课文翻来覆去的看了很多遍。找不到一点线索和提示。”

    他起身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递给邰伟,“我把这篇课文的出处——《呼兰河传》也借来了,希望能找到些线索。”

    邰伟看着厚厚的一本《呼兰河传》,“*,这要看多长时间啊。”

    “我再去找找登载这篇课文的那部教材吧,仔细研究研究。”

    “哎,方木,你说凶手会不会在那篇课文上用了什么隐形墨水之类的东西写了提示和线索?”

    方木显然对这种设想早就考虑过,很快回答道:“应该不会。他应该知道那张纸会在水里浸泡一段时间,如果不能复原的话,写了也是白写。所以我觉得提示可能还是这篇课文本身。”

    “*,小学教材里居然会有杀人的线索,说出去谁会相信?”邰伟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突然停住了,“难道下个死者是一个四年级的小学生?”

    方木苦笑了一下,“谁知道呢,也有可能。”

    他看了看电脑桌上堆积如山的资料,“我记得从前考试的时候,最后一道题往往是最难的,老师经常告诫我们,先做前面那些简单的,有时间了,再集中精力解答最后一道难题。”

    第七道题,答案究竟是什么?

    又是一个寒冷、干燥的冬日清晨。方木背着书包匆匆地向教学楼走。校园里依旧是一派忙碌景象,大学生们在懒散了一个学期后终于又紧张起来,期末考试快到了。

    今天的1、2节课是乔教授给本科生上的犯罪学。由于在师大的时候没怎么系统的听过犯罪学,所以方木一直在跟班听课。

    此外,从那天开始,方木就没见过乔教授。乔教授那句“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一直让方木心绪不宁。他很想找乔教授谈谈,哪怕不说话,给自己一个暗示的眼神也好。

    教室里比往日多了许多人,也许是因为快到期末了,怕被抓到缺勤吧。

    方木挑了一个角落里的座位坐下,有些认识方木的人在对他指指点点,他一概装作看不见。

    已经过了八点,乔教授却还没有出现。

    本来在静候上课的教室里开始有些喧闹。过了八点十五分,乔教授还是没来。一些坐不住的学生开始要求学习委员给老师打电话询问情况。

    学习委员捏着电话跑到走廊里,很快就回来了,“关机。”

    “教务处,给教务处打电话。”

    八点半的时候,一个教务处的老师匆匆赶到教室,宣布今天的课取消了。

    “欧……”学生们开始七手八脚地收拾书包,不一会的工夫就跑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在角落里发呆的方木。

    方木掏出手机,按下乔教授的手机号码,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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