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0:12

“难怪,”局长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不知者无罪。不过,我说的话你一定要牢牢记住,这是命令。说完,就挥挥手让邰伟走了。

    邰伟莫名其妙的回到办公室,刚想找个年长点的同事问问清楚,电话就响了。是方木打来的。

    那晚的大雨让方木得了一场重感冒,第二天在寝室里整整躺了一天。精神稍微好点了,他就爬起来去了图书馆。

    通过第一次与邰伟相见时所看的资料以及亲临第四起杀人案的现场,方木已经对这一系列杀人吸血案件形成了初步的结论。如果说连环杀人犯大多都在杀人现场留下自己的“标记”的话,那么,这个吸血者的标记是什么呢?

    毫无疑问,之所以将其命名为吸血者,是因为他的标志性行为就是在杀死被害人后将其开膛剖腹,然后将其血液喝下。很显然,这种过度损毁尸体的做法并不是为了泄愤或者隐瞒被害人身份,而是出于一种特殊需要。

    那么,这种需要是什么呢?

    喝掉被害人的血液,可以理解为是一种对自身血液的“补充”,这意味着凶手一定对自身血液时常怀有一种“缺乏”的恐惧与焦虑。这种心理的源头目前不得而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种恐惧与焦虑已经到了十分强烈的地步,否则他不会通过杀人之后吸人血的方式来缓和这种情绪。

    现场的情况也可以证明这一结论。

    第一个被害人被杀死的时候她刚刚下夜班。警察赶到现场的时候,钥匙还插在门上。凶手可能是尾随被害人进入楼道内,然后趁其开门的时候突然下手,将被害人撞进房门后将其掐死,随后剖腹,将被害人的血液和牛奶混合后喝掉。

    第二个被害人是一个在读的女博士生,案发当天她应该去学校上课。邻居出来扔垃圾的时候发现房门大开,她被杀死在客厅里,凶器是摆放在鞋柜上的一个花瓶。

    第三个被害人是一个刚刚从早市卖完早点回来的下岗女工。她被杀死在自己居住的平房里。凶手先抓住她的头发往灶台上猛撞,然后用灯绳勒死了她,最后把她的血和没有卖完的豆浆混在一起喝掉。

    第四个被害人是刚刚搬进来的一个离异女教师。凶手用一条被害人用来捆扎行李的绳子勒死了她。正当他准备喝掉被害人的血的时候,他意外的发现了走廊里的小女孩。于是,小女孩成了牺牲品。

    如果没有标志性的“吸血”行为,那么这四起案件很难想象是同一个人所为。被害人的身份、年龄各异;案发地点有的在楼房里,有的在平房里;杀人手法分别是绳子勒杀、掐死和用花瓶砸死;剖腹工具倒是一致:都是在犯罪现场找到的利器,使用后都随意的遗留在现场。而且,这个人似乎并没有刻意的去毁灭犯罪证据:现场到处都是他的指纹,甚至没有关好房门就离开现场。

    对这样的现场,方木能想到的词只有一个:混乱。

    没有刻意选择的被害人;没有随身携带的犯罪工具;没有作案后仔细清理现场。

    这样的凶手,不是一个超级粗心的马大哈,就是一个时常处于精神恍惚状态的人。

    那么,导致他精神恍惚的这种心理障碍,究竟与血液有什么样的内在联系呢?

    方木在图书馆的电脑里输入了“血液”“精神障碍”这两个关键词。电脑显示图书馆第三借阅室里确实有几本这方面的书。方木抄下这些书名,径直去了第三借阅室。

    由于方木经常去图书馆借书,所以借阅处的几个老师都跟他很熟。没有过多的寒暄,方木把书单递给当班的孙老师,直截了当的问这些书在哪里能找到。

    “哦?”孙老师看着书单上的书名,“你不是法学院的么,这都是医学院的人看的书,你研究这个干吗?”

    “没事看着玩。”

    孙老师在眼镜后面仔细的看了他一眼,笑笑,“在Z1和Z3书架上,就在那个角落里。”

    方木按照孙老师的指示找到了那几本书。办理借阅手续的时候,方木随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一张报纸,其中一版介绍了刚刚发生的这起入室杀人案,上面还附了凶手的模拟画像。

    “你说,报纸上一报道,再加上通缉令,这吸血鬼还不赶快跑了啊?”一个老师看方木也在看报纸,抖着手中的报纸感慨道。

    “不会。”方木没抬眼睛,随口说道,“这种人通常不会关心新闻媒体的。”

    “哦,真的么?”那个老师突然来了兴致,“你怎么知道?老师教过?”

    “嗬嗬,我也是瞎猜。”方木不愿多说,从孙老师手里接过那几本书,快步离开了图书馆。

    关在宿舍里整整一天后,方木给邰伟打了电话。他首先问了去医院调查的情况,邰伟回答他由于排查量太大,所以需要一点时间,目前还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至于对犯罪现场周边的查访还在进行中。方木告诉邰伟自己看了一些血液疾病与精神障碍方面的书,他觉得这个人有可能去过精神病院治疗或者咨询。

    “所以,有时间的话,我们一起去精神病院调查一下。”方木停顿了一下,“不过最好要快,因为,那个人,很快还会作案。”

    “你来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0:13

“很忙么?不打扰你么?”

    “嗬嗬,无所谓的,进来坐。”

    “在看书?”

    “瞎看。喝什么?茶还是咖啡?”

    “咖啡吧。”

    “我只有速溶咖啡,行么?”

    “行。”

    “哦,算了,我看我还是给你喝水吧,你本来就睡眠不好。”

    “嗬嗬,也行。”

    “喏,小心点,有点烫。”

    “谢谢。哇,你看的书好复杂啊。《血液疾病与精神障碍》、《心因性精神障碍》,这个是,Thestudyon……….”

    “《Thestudyonagoraphobia》,惧旷症研究。”

    “惧旷症,什么叫惧旷症?”

    “简单地说,惧旷症是指一个人对足以让他产生无助与惶恐的任何情景的畏惧。比方说恐高症。”

    “哦,就是恐惧症对吧?”

    “嗬嗬,差不多吧。”

    “你可真厉害,懂得这么多。”

    “也是没事看着玩。对了,上次教给你的方法,怎么样,有效么?”

    “晤,还好。”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害怕什么?”

    “………没什么。”

    “嗬嗬,放松点。对于很多事情,只要你换个角度去看,也许你对它的看法就不一样了。比方说……”

    点击鼠标的声音。

    “这些动物中,你害怕哪个?”

    “嗯,老鼠。”

    “老鼠,好的。瞧,这是一张老鼠的图片。嗬嗬,别紧张,看着屏幕,你害怕么?”

    “当…当然。”

    “好的,别紧张。你小的时候被老鼠咬过么?”

    “没有。”

    “那么,你的家里人,有谁害怕老鼠么?”

    “我妈妈。”

    “妈妈在你小的时候经常带着你出去玩对么?”

    “是的。”

    “你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见过老鼠么?”

    “见过。”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0:13

“当时怎么样?”

    “有一次,我妈妈抱着我去幼儿园。路过一个花园的时候,一只老鼠飞快的从她面前跑过。我妈妈当时就吓得尖叫一声,急忙跑开了,还差点把我甩出去。还有一次,我家门口有一只死老鼠,妈妈吓得不敢*近,牵着我的手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邻居把那只死老鼠拿走,我们才回家。”

    “嗬嗬,明白了。你爱你妈妈么?”

    “当然。”

    “如果你妈妈遇到危险,你愿意保护她么?”

    “当然。”

    “你妈妈多大了?”

    “嗯,51岁。”

    “好,你想像这样一幅场景:头发花白的妈妈——你妈妈头发白了么?”

    “两鬓的头发都白了。”

    “好,我们继续。现在是冬天,外面刮着大风,头发花白的妈妈站在风里瑟瑟发抖,面前是一只老鼠挡住她的去路,那只老鼠很大,黑色的毛,红红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妈妈。你不要发抖,勇敢一点。”

    “好……好的。”

    “妈妈左绕右绕,怎么也过不去,又着急又害怕,脸上淌着泪,嘴里嘟哝着‘怎么办,怎么办’,你愿意保护妈妈么?”

    “我愿意!”

    “坐下。你看它,还不足一尺长,只需要一脚就能把它踩个粉身碎骨,它就不会再吓唬妈妈了。”

    “是的。”

    “好,去保护妈妈!上前,踩死它。”

    椅子被突然撞倒,室内响起了“砰”“砰”的踩踏声。

    “好了,好了,平静一点。要喝点水么?”

    “不,不用,谢谢。”

    “深呼吸。很好,很好。喏,你现在再来看看这张图片。还会觉得害怕么”

    “好一点了。”

    “它并不值得你害怕,只是个可恶的小东西。为了妈妈,勇敢一点。”

    “是。嗯,好多了。”

    “擦擦汗。”

    “谢谢。你应该做个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不,我只是喜欢探求人的心理而已。”

    “真的,老师。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很放松,很愉快。”

    “那就好,很愿意帮助你。”

    “你知道么,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邰伟已经是第二次在课堂上把方木叫走了。

    这堂课是刑事诉讼法学。方木和孟凡哲坐在最后一排。孟凡哲一副轻松自得的样子,因为他与方木做了个约定:如果点名,就由方木捂着半边嘴帮他应答。方木倒不反对帮他这个忙,只是每次课都要和他在一起,这让习惯独处的方木感到很别扭,另外,这也不是一个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办法。

    方木走出去的时候,感到孟凡哲在身后又变得焦虑、沮丧。他很想安慰他说宋老师再次点名的可能性不大,可是对于方木来讲,邰伟的目光更让他感到紧张。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0:14

来到走廊里,方木小声问邰伟:“怎么,又出事了?”

    “嗯,没有死人,不过有一个女孩失踪了。”

    “那女孩年龄不大对吧?”方木脱口而出。

    不用回答,邰伟的眼神已经给了肯定的答案。

    昨天晚上22点左右,红园区八间房派出所接到报案,一名在市第八中学就读的初一女生失踪。据报案人(失踪女生的父母)讲:该女生名叫徐杰,13岁。平时徐杰下课后就直接回家,大约在17点左右到家。可是昨天一直到22点左右,徐杰仍没有回家。心急如焚的父母在多方寻找未果后报了案。

    调查走访中,一个路边的烧烤摊老板提供了重要情况:大约16:40分的时候,他曾经看到一个貌似徐杰的女孩和一个外表邋遢、身材消瘦的年轻男子讲话。派出所的干警觉得这名男子的体貌特征与通缉令上的“吸血鬼”很像,就直接上报了市局专案组。

    方木和邰伟来到证人所说的看到徐杰和那名男子的地点。方木看看四周,邰伟问他:“你觉得是他干的么?”方木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邰伟:“有这一区的地图么?”

    邰伟说:“早准备好了。”说着,伸手从车里拿出一张地图。

    想到一块了。方木笑笑。

    这么长时间以来,这家伙第一次笑。邰伟心里想,伸手打开地图。

    “相信你也发现了,凶手作案的地区非常集中。”邰伟用手指在地图上点着,“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在这一区里,包括这个女孩失踪的地点,也在这附近。”他抬起头来问方木:“按照我们平时的侦察思路,如果犯罪嫌疑人把多次犯罪的地点都选在一处的话,通常认定他不熟悉犯罪地点,也就是说外地人作案的可能性比较大。你为什么认为他就住在附近呢?”

    “他不一样,”方木摇摇头,“这个人下手的随机性比较强,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刻意的去选择被害人,不过也许这次有点例外,”他抬起头来看着邰伟,“他开始选择一些年轻人。”

    邰伟想了想,“那,你觉得这女孩还活着么?”

    “有可能。”方木看看手表上的日历,默默地在心里算了算,“凶手有20天左右作一次案的规律,而这一次,距离上次作案不过一星期的时间。他大概想‘饲养’一些血源,等他需要的时候随时取用。”

    尽管是阳光明媚的上午,听了这段话,邰伟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把活生生的人“饲养”起来,需要的时候,就像宰猪宰羊那样杀掉、吸血。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去精神病院吧。”方木跳上车,“如果我没猜错,那我们还有点时间,一定要在他感到需要之前抓住他。”

    C市的大部分医院都设有精神科,不过专业的精神病医院只有两家。邰伟安排手下的同事去其它医院(特意强调不要让局长知道),自己和方木去了那两家专科医院。

    方木要查找的是近五年来因妄想症前来咨询或者入院治疗的人,尤其是那些妄想内容与血液有关的人。第一家医院倒是很配合,可惜一无所获。在第二家医院调查的时候,邰伟刚刚说明来意,院长就想起一个人。

    这个人叫冯凯,男,两年前,当他26岁的时候,曾因父亲和哥哥在一年内相继去世而患上严重的抑郁症。入院后,冯凯还算配合治疗,看起来抑郁症也在逐步的好转中。可是有一次护士发现他在室外散步的时候抓住了一只小鸟,并生饮其血。随后,他向医院要求输血治疗,因为他认为自己患有严重的贫血症。医院对他进行了详细体检后发现他血液内的血红蛋白数量完全正常。但冯凯不接受这个事实,坚持认为自己严重贫血。由此,医院发现他同时还患有妄想症。针对妄想症治疗了一段时间后,冯凯突然不辞而别。

    在医生和护士的印象中,冯凯身高173cm,很瘦,不修边幅,他的病房总是乱七八糟的。冯凯不爱与人交往,也没有人来探视过他。他突然消失后,医院曾经去找过他,结果发现他在医院登记的地址是假的。

    这条线索让方木和邰伟兴奋不已。考虑到冯凯很有可能也是个假名字,方木建议邰伟马上调查两年前因血液疾病相继去世的父子,并且在全市范围内,尤其是红园区内寻找这个叫冯凯的人。

    两天后,调查结果终于出来了。C市共有1244个叫冯凯的人,没有一个符合查找条件。而在两年前相继死于血液疾病的父子也没有姓冯的,不过却有一对姓马的父子因患再生障碍性贫血分别于1998年和1999年相继去世。父亲马向文早年丧偶,1998年因再生障碍性贫血去世。马向文生前育有两子。长子马涛在父亲去世一年后因患急性再生障碍性贫血去世。次子马凯继承了父亲马向文留下的房产一套,而这套房子就在红园区常青北街83号—4。此处距离五个案发地点都没有超过5公里。

    “就是他!”

    在红园区常青北街派出所的户籍室里,方木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一张照片斩钉截铁的说。

    尽管照片里的马凯头发整齐,表情安详。可是方木还是在那双略显呆滞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焦虑与绝望。

    邰伟在此时显得很谨慎,他把姚晓阳、佟卉被杀案和徐杰失踪案的两个目击证人找到了派出所。徐杰失踪案的证人不能肯定马凯就是当天他看到的人。而姚晓阳、佟卉被杀案的目击证人非常肯定地说马凯就是当天去他的食杂店买矿泉水的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0:14

“错不了,比照片上瘦点,不过肯定是他!”

    不能再犹豫了。邰伟马上向局里申请调集人手对马凯实施抓捕。临走的时候,邰伟问方木是在这里等还是先回学校。

    方木马上说在派出所等消息。邰伟嘱咐派出所的同事照顾好方木,转身要走,却被方木一把拉住了胳膊。

    “要小心。这个人,很危险。”

    晚上20时22分。

    这是一栋房龄至少在20年以上的老楼。经调查,这是红光拖拉机制造厂的职工家属楼。邰伟仰头看着三楼的窗户,深蓝色的窗帘把窗户挡得严严实实,隐约可见里面透出橘黄色的灯光。

    参加行动的干警一共有9个人,邰伟简单划分了攻击组、支援组和封锁组。攻击组负责入室后制服犯罪嫌疑人,支援组负责营救被害人(当然,如果被害人还活着的话),封锁组负责封锁楼道和窗外,防止犯罪嫌疑人脱逃。

    为了确保行动成功,下午邰伟和另一名干警化装成煤气公司的工作人员进入一楼住户家进行了勘察。该住户的房型与三楼马凯家的房型一致,都是两居室。邰伟分析被害人很有可能被拘禁在北面的小卧室里。他要求支援组只要进入室内,不管犯罪嫌疑人是否被马上制服,都必须立即寻找机会进入北卧室营救被害人。

    20时25分,营救行动准时开始。

    邰伟带着攻击组和支援组悄悄摸上三楼,在右侧那扇门前停下。门上没有装猫眼。等攻击组在门两侧埋伏好,邰伟抬手敲门。

    没有回应。可是邰伟注意到里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门下透出的光线也被遮住了。

    邰伟又敲了三下门,还是没有回应。

    邰伟大声说:“这家没人,到对面去吧。”

    邰伟转身敲响了对面住户的门,一个女声很快响起:“谁啊?”

    邰伟大声说:“我们是制药三厂的,我们厂最近研制了一种新产品,叫补血乐,专门治疗各种血虚、贫血。为了回报广大消费者,特意开展百万药品大赠送活动。今天我们给您登门送药,不收取任何费用。”

    “是么,等等。”

    门开了,一个头发蓬松的中年女性探出头来,“是免费的么?”

    几乎是同时,对面的门也忽然打开了。

    攻击组的干警一跃而起,突然冲着开门的人猛撞过去,他猝不及防,被仰面撞倒在地。

    邰伟丢下被吓得目瞪口呆的中年妇女,疾步冲入302房间。

    那个人被几个干警死死的按在地上,一个干警揪起他的头发,“说,叫什么名字?”

    邰伟从他身边经过,只瞥了一眼,就肯定这个人就是马凯。他没有停顿,跟着支援组径直来到北卧室门前。

    门关着,一个支援组的同事一脚把房门踹开,邰伟举枪向室内瞄准。

    屋里没开灯,隐约可见一张大床上躺着一个人。其他干警进入室内搜索,邰伟直接来到床前,用手电一照,一个女孩呈“大”字形被捆在床上,双手和双脚都被绑在床头和床尾的栏杆上。女孩头发散乱,双目紧闭,嘴被胶带封住。邰伟认得她就是失踪的徐杰。

    她还活着么?

    邰伟把手放在女孩的鼻子下面,感到仍有热气,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同事们确认室内别无他人,邰伟让他们给昏迷的女孩松绑,同时通知楼下的封锁组叫救护车。

    事先停在小区门口的救护车很快就开到了楼下,迅速把女孩送往医院进行检查。

    犯罪嫌疑人已经被戴上手铐,脸朝下趴在客厅里,两个支援组的同事用枪指着他的头。

    邰伟揪起他的头发,感到手上油腻腻的很不舒服。他看着马凯的脸,苍白,消瘦,嘴边满是黄痂,眼角糊着眼屎,鼻子大概是刚才被撞破了,流着暗红色的血。马凯的身子不住扭动着,嘴里喃喃自语:“血….快止住…”

    “你叫马凯?”邰伟大声问。

    马凯微微睁开眼睛,看了邰伟一眼,又闭上眼睛,嘴里还是念叨着:“血….血….快帮我止住。”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0:15

邰伟突然很想用枪柄在他的脸上狠狠地来一下,可是他及时克制住了自己。他站起身,厌恶的一挥手:“带走!”

    常青北街派出所的值班警察不时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奇怪的男孩。

    整整一个晚上,他都没有说话,不是吸烟,就是瞅着前方出神,面前的盒饭一口也没动。

    电话响了,值班民警拿起来说了几句,就转头问:“你叫方木么?”

    男孩猛地扭过头来,眼睛里霎时放出咄咄逼人的光芒。

    “找你的。”

    方木站起身来,可能是由于坐的时间太长,他的双脚有些僵硬,在他疾步走过来的这几米距离中,桌椅被撞得乒乓作响。

    “喂?”

    话筒里一片嘈杂,能听见大声的吆喝和警笛尖利的呼啸,邰伟的声音急促,但是很兴奋:“抓到了,就是他!”

    “那女孩呢?”

    “没事,现在在医院呢,我刚才打电话问过了,医生说除了受到惊吓和营养不良,没什么大碍。”

    方木闭上双眼。

    放下电话,方木才感到刚才被桌椅磕碰的地方疼得钻心。

    他回到桌前坐下,沉默了一会,他打开面前的盒饭。

    “对不起。”

    值班民警看见方木的脸上露出虚弱的,却如释重负般的微笑。

    “能给我一杯水么?”

    邰伟一直忙到晚上10点多才想起送方木回去。在车上,他告诉方木技术科已经确定马凯的指纹与现场遗留的大量指纹完全符合,虽然马凯现在还不开口,但是起诉他完全没有问题。

    方木没怎么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的夜色出神。

    “你回去好好休息,过几天我找你。”邰伟注意到方木疲惫的神色。

    在校门口,方木下了车,向邰伟道别后,转身要走,邰伟“哎”了一声。

    方木回过头。

    邰伟从驾驶室里探出头,手肘驻在车窗上,盯着方木看了几秒钟,脸上露出笑容。

    “小子,你很棒。”

    方木笑了一下,挥挥手,转身走了。

    现在已经接近午夜,大多数学生宿舍楼都是漆黑一片。路灯稀稀落落的点缀着校园,前方是一个个昏黄的光圈,能看见不知名的小虫在灯泡下飞舞。方木在校园里慢慢的走着,仿佛夜游的魂灵般没有一丝声响。

    抬起头,深蓝色的天空中繁星闪烁,胸腔里是微微带着凉意的新鲜空气。

    有一种浪漫的说法:人死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照亮亲人,也照亮仇敌。

    你们,可以安息了。

    313寝室里关着灯,方木拿出钥匙插进锁孔里,却发现门被反锁了。

    里面传来一阵慌乱的声音,有人颤巍巍的问:“谁?”

    “是我,方木。”

    “哦,”杜宇明显松了一口气,“你等一会啊。”

    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小声抱怨内衣找不到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0:15

方木笑笑,斜*在对面的墙上,点燃了一支烟。

    走廊里黑洞洞的,只有楼梯间里亮着一个15瓦的小灯泡。卫生间的灯大概又坏了,从门口望进去漆黑一片,仿佛一张张开的大嘴。

    有人在低声梦呓。

    有人在磨牙。

    卫生间里的水龙头滴答作响。

    楼上仿佛有人穿着拖鞋在轻轻走动。

    方木感到头上霎时布满了细细的汗珠,叼着烟的嘴唇也颤抖起来。

    他惶恐的向两边张望。

    走廊两侧,一扇扇门紧锁着,沉默不语,又仿佛不怀好意。

    方木不由自主地向走廊的另一侧走去。

    两侧的门渐渐向后退去。方木紧盯着前方,那一团漆黑中隐藏着什么呢?

    他不敢向左右看。那一扇扇平凡无奇的门在深夜的走廊里仿佛都有了生命,偷笑着目送这个战栗的独行者一步步走向未知的命运。它们其中的某一扇门好像会随时打开,把他引向那诱人却又致命的歧途。

    鼻子里突然有焦糊的味道。

    方木几乎要叫出声来,走廊两侧的门突然燃烧起来。一个模糊的人影在不远处的浓烟中若隐若现。

    方木把手伸进书包,一边向后退,一边狂乱的摸索着那把军刀。

    当他终于握住那略有起伏的刀柄的时候,心里却更加紧张。

    那个模糊的人影慢慢向他走来。

    方木突然知道他是谁了。

    不,不要。

    这时,方木身后的一扇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睡眼惺忪的大个子揉着眼睛走了出来,看到方木,刚才还迷迷糊糊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你在干什么?”

    方木认得他是刑法专业的刘建军。

    他几乎要狂喊出来:“快跑!”可是这两个字硬生生的憋在了喉咙里。

    走廊里的浓烟和火焰在一刹那消失了。另一侧,依旧漆黑一团,看不到任何东西。

    “没,没什么。”

    方木把手从书包里慢慢抽出来。

    刘建军皱着眉头看了看他,鼻子里“晤”了一声,转身踢踢踏踏的向卫生间走去。

    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卫生间里,313寝室的门也悄无声息的开了。杜宇探出头来,向卫生间的方向望了一眼,回过头来小声说了一句什么,就看见张瑶披散着头发快步跑了出来。

    这时杜宇也看见了在走廊里呆立的方木,挥手示意他赶快进来。

    张瑶跑过方木身边的时候,方木感到她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

    “对不起。”方木坐在床上喘了半天气后,抬头对杜宇说。

    “你小子,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呢。”杜宇抓抓头说,“我还以为是保卫处的人,差点把我吓成阳萎。”

    方木无力地笑笑。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0:16

“你没事吧,脸色不太好。”

    “没事。”方木摇摇头,“你睡觉吧,打扰了你的好事,抱歉了。”

    杜宇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上床拉开被子,不一会就传出了鼾声。

    方木关掉灯,在黑暗里静静地坐了好久,等呼吸完全平静下来,才脱掉衣服钻进被子里。

    你们又来了?

    床前的人默默无语的站着。一双手在身后轻轻搭上我的肩膀。

    “其实,你跟我是一样的。”

    不用回头,我就知道那是已经面目全非的吴涵。

    不,我跟你不一样!

    马凯在归案后的第四天终于开口,很痛快的承认了这四起杀人案是自己所为。不过他坚持认为自己杀人吸血是为了自救,因为他和他父亲、哥哥一样患有严重的贫血症。看守所特意找了医生给他做身体检查,结果证明他的血液完全正常。由于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所以市局决定尽快移送检察院起诉。

    邰伟在电话里向方木简单告知了案件的进展情况。方木提出要跟马凯面谈一次,邰伟有些犹豫,不过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这次面谈被安排在看守所的一间会客室里。邰伟提出要和方木一起,方木坚持独自和马凯面谈,邰伟拗不过他,只好同意。送方木进去的时候,邰伟再三嘱咐他一定要小心。

    “在看守所里给这个家伙安排了一间单人监所。为什么?他进去的第一天夜里就袭击其他犯人,咬住人家的喉咙不松口。没办法,只好给他安排到单人监所。”

    会客室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都被固定在地上。四周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铁门。邰伟指着铁门上的一个红色按钮说:“我们就在隔壁。等谈话结束,你就按这个,我们就会接你出去。”他停顿一下,“如果有什么危险,也按这个,懂了么?”

    方木点点头。

    邰伟上下打量了一下方木,“还有,你没带什么武器吧?”

    方木想了想,伸手从书包里把军刀拿出来,递给了邰伟。

    “你带着这玩意干吗?”邰伟接过军刀,皱着眉头打量着,“暂时没收,完事再还给你。”

    他举起一根指头,脸上做出威胁的表情说:“按理说,你这个都是管制刀具,明白么?”

    方木笑笑,没有作声。

    邰伟把刀揣进衣兜里,“你坐一会,我去提人。”

    几分钟后,门外响起了脚镣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声音。

    马凯步履蹒跚的被两个看守带进会客室。他一直低垂着头,能看见被剃光的脑袋上还有几处淤伤。看守们把他按在方木对面的椅子上,刚要把他的手脚铐在桌椅上,方木说:“不要铐他。”

    “不行。”邰伟非常干脆的拒绝了。

    方木把邰伟拉到一边,小声对他说:“我需要他完全放松,才能得到我要的东西。”

    现有资料显示,尽管幼年丧母,但是马凯在26岁之前一直是一个正常成长的男孩子。高中毕业后直接升入大学,大学期间除了一次考试不及格之外没有任何人生瑕疵。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小公司任业务员。平时虽然与人交往甚少不过也没表现出精神错乱的征兆。谈过一次恋爱,后来无疾而终。如果说马凯一直在一条普通却平坦的人生之路上按照固有的轨迹匀速前行的话,那么他26岁之后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并就此改变了他的一生,也让很多无辜的人命丧黄泉。

    方木要探求的,就是他两年来的心路历程,这也是全案中所有迷题的答案。

    “不行,这家伙很危险,我要为你的安全负责。”

    “我不会有事的。万一有情况,我就按铃。”

    邰伟看看方木,犹豫了一下,示意两个看守不必铐住马凯。随后,他走到马凯面前,厉声说道:“你老实点,听到没有!”

    等邰伟和两个看守出了铁门,方木才重新回到桌前坐下。他摊开笔记本,按下录音机的录音键。

    “你叫马凯?你好,我是市局行为科学处的。”方木本想说自己是电视台的,话到嘴边,决定临时胡诌一个身份。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0:17

对方毫无反应,依旧低垂着头。

    “你听到我的话了么?马凯,请你抬起头来。”方木提高了声音,同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

    马凯慢慢抬起头来。

    方木屏住呼吸。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在头顶刺眼的白炽灯下,马凯的双眼一片灰白,好像没有瞳孔一般,就像两块墓碑镶在脸上,看不到一丝生气。

    雾霭中死寂的坟场;随风摇摆的枯枝;远处若隐若现的残砖断瓦,一瞬间,方木仿佛置身于无法自拔的梦魇,耳边竟传来隐隐的丧钟和乌鸦的哀叫。

    方木和他对视了几秒钟,直到他重新低下头去,方木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我今天来,”方木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是因为我对你很有兴趣。不介意的话,我想和你谈谈你和你所作的这一切。”

    马凯依旧不作声,双手夹在腿中间,方木注意到他在前后摇晃着身体,轻微,但是很有节奏。

    他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本能的逃避。

    “你受过高等教育,也许你也清楚,我个人的意见不会对法院的判决产生任何影响。”方木慢慢地说:“但是我能感觉到,你的心中有不为人知的痛苦,如果你不想让这痛苦一直折磨你到死,如果你想让那些误解你的人了解事实的真相,那么,请你相信我,告诉我。”

    马凯似乎无动于衷,几秒钟后,他重新抬起头来,“很多人都觉得我是杀人恶魔,对么?”

    方木点点头。

    马凯似乎惨笑了一下,摇摇头,“你们不知道,我不想杀人的。”

    “为什么这么说?”

    马凯没有作声,呆呆地望着方木身后的白墙,身子又开始有节奏的前后摇晃。

    方木想了想,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支递过去:“要不要来一支?”

    马凯抬起头,凝视着递到眼前的香烟,缓缓地摇了摇头,眼神中掠过一丝轻蔑。

    方木自顾自的点燃一根香烟,用力的吸了几口,大团的烟雾在他和马凯之间弥漫。方木能感觉到马凯的目光随着烟雾慢慢流转,最后落在他嘴边的香烟上。

    “吸烟有害健康。”他突然干巴巴的说。

    “哦,那你觉得你的健康状况如何?”方木马上抓住这个话题。

    马凯盯着方木看了几秒钟,摇了摇头:“不好。”

    “哪里不好呢?”

    马凯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他把目光从方木脸上移开,轻声说:“我有严重的贫血症。”

    “可是已经有医生给你做过身体检查了,你的血液完全正常。”

    “他们知道什么!”马凯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上身挺直,手也猛地从两腿间抽了出来,“我自己的病我自己最清楚!我爸爸死于白血病,我哥哥也是,我,我早晚也会全身血液枯干,像一具干的掉渣似的木乃伊一样死掉。我知道的。”

    “你不相信医生的诊断?”

    “他们都是骗子,他们都希望我死掉。他们不肯帮助我。我给你钱,给我输血!他们居然说不行。这是什么道理?为什么不行,我爸爸躺在病床上,脸色越来越白,我知道那是血液在慢慢干涸,输血之后呢,他就能走路了,能吃饭了,能跟我说话了。为什么不给我输血?他们就是希望我死,我知道。”

    “那你怎么办?”

    “我不会死,我不会像我爸爸和哥哥那样,躺在床上一直到灯枯油尽,我不会的,我要自己救我自己!”

    saveusourseleves?

    方木如触电般呆住,耳边的一切似乎突然变得遥远……………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0:17

一张借书卡;十一个战栗的年轻人;长发纷飞的陈希;恶魔的盛宴;木炭般焦黑卷曲的老四和王建。

    还有他。

    鼻子里突然是焦糊的味道,眼前的人渐渐模糊,仔细去看,露出牙齿的嘴在慢慢蠕动:其实,你和我一样。

    “啪”,录音机停了。

    方木也一下子惊醒过来,耳边是马凯神经质的唠叨:“………那女的好丰满,脸红扑扑的,我一直跟她到楼道里………进了家门,她还以为我是抢钱的…呵呵…”

    “为什么是女人?”方木一边换磁带,一边问。

    “因为女人的血干净、柔软,好吸收。男人的血硬邦邦的,太粗糙。”

    “是么,你怎么知道?”

    “哦?我自己这么觉得。”

    “那,为什么单单是她?”

    马凯愣了一下,似乎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想了半天,他挠挠头:“没什么啊,走在街上,看到她,就跟着她走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她家里有人呢?”

    “那就走开呗,我遇到过一次,那女的丈夫在家,还好我跑得快!”马凯咧开嘴,嘎嘎的笑起来。

    “吸血,”方木盯着马凯的眼睛,“有用么?”

    马凯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郑重,“当然。我还活着,否则我早死了。”

    “那为什么还要把血跟其它东西掺合在一起?光喝血,不是吸收的更多?”

    “不,我不是变态杀人狂,我是为了治病。另外,”马凯搔搔脑袋,“那玩意的味道也不怎么样。”

    “吸血就吸血,为什么要剖开她们的肚子?割开腕动脉不是更省事?”

    “你不懂,”马凯微笑着摇摇头,“我喜欢那感觉,哗的一下涌出来,那么多,泛着泡沫,如果我的血能一下子这样涌出来,让我用什么换都行。”

    马凯闭上眼睛,脸上是回味无穷的表情。

    他在想什么?在一望无际的血的海洋中畅游?来吧,都是你的,苍茫无际。俯身下去,喝的饱饱的,不必擦嘴,不必担心会枯竭。永生多好,哪怕一辈子诅咒。

    “说说那次吧,那个小女孩。”

    “哪个?”马凯一脸莫名其妙。

    “被你杀死那个。”方木突然想吐。

    “哦。”马凯若无其事的向后*在椅子上,“说什么?”

    “你已经杀死了那个女人,为什么没有吸她的血,而是选择了那个小女孩?”

    “嗬嗬,那个小丫头。”马凯咂咂嘴,“长得很漂亮,小胳膊圆滚滚的,皮肤很嫩,仿佛能掐出水来,脖子好细,我只稍微用了一点劲,她就昏过去了。”

    “为什么要杀死她呢,你那个时候已经有可以饮用的血。”

    马凯轻声笑笑:“老弟,给你一个土豆和一颗樱桃,你会吃哪个?”

    方木的拳头一下子攥紧了,土豆?樱桃?那是活生生的两个人!他想起佟卉那双至死仍圆睁的双眼。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方木竭力让语气平淡:“为什么还要把那女孩带走呢?直接在屋子里喝掉那女孩的血就得了,干吗要冒那么大的风险?”

    “你不是有毛病吧?”马凯皱起眉头看着方木,仿佛眼前坐着一个不可理喻的人,“那种场面,怎么能让孩子看见?她还那么小。”

    刚刚恢复正常流速的血液又在方木的血管中奔腾起来,他难以置信的看着马凯,而后者正用一种嗔怪的目光看着方木,好像在教训一个不谙世事的小青年。

    要冷静,不要破坏这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

    “这么说,”方木勉强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你还是很尊重……那些女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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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第七个读者续集--画像》--作者:lane_la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