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1:27
王子洋没有回医院上班。
他和安蓉的恋情一公开,外一科乃至整个医院都传开了,人们都说这是天生的一对郎才女貌。外一科的主任显得很兴奋,他说,我还真怕我们科的一朵花被外人摘去了。主任放了王子洋一天假,让他好好的陪虚弱的安蓉。
王子洋越是爱安蓉,他就越耽心安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他总觉得安蓉内心深处有什么让她惊惧的东西,他不止一次听到她在睡梦中发出尖叫。昨天晚上,他听到安蓉的胡话里多次重复了妈妈,其他什么话他都没有听清,他曾经问过她爸爸妈妈的情况,她没说什么,就再也没问过。或许她在梦中和发烧昏糊中的尖叫和她的母亲有关,王子洋知道安蓉和兰芳是赤板市孤儿园里长大的,他决定去孤儿园里问问情况。他只有知道她内心的想法和隐藏的东西,才能对症下药,更好地抚爱她,让她消除内心的惊惧。现代社会,人的忧虑和惊惧日益严重,人们都严阵以待,这不知是什么造成的。每一个人都应该找到一个出口,消解内心的积郁。
阳光耀眼。
王子洋戴上了墨镜,这个眼镜是和安蓉那个眼镜一起买的,一样的牌子。
他开车朝赤板市孤儿院驶去。现在是上班时间,街上堵车的现象没有发生,开车一路无阻是件痛快的事情。
孤儿院在赤板市的老城区,那里现在是一片贫民窟,等待着政府的改造.老城区的街道狭小,王子洋的车速很慢,他怕碰到那些在拥挤的街道上骑自行车或行走的人们。
孤儿院的大门并不大,也就是过一辆小车而已。王子洋把车直接开进了孤儿院的小院里。王子洋把车停好后,一个老头气势汹汹地走进来,大声地呵斥他,你这个人怎么搞的,把车开进来,这里又不是停车场!
王子洋下车后赶紧赔不是,大爷,我是来找你们院长的,我没有把这里当成停车场。
老头打量了他一会说,你找院长有什么事,是不是准备给孤儿院捐赠的。
王子洋摇了摇头,我想打听一个人。
老头有些不快,打听什么人呀,院长也不一定知道。
王子洋说,老大爷,我是打听一个从你们孤儿院出去的人。
老头说,院长不在,你改天来吧,她去民政局开会去了,要开一天的会,你要是急,你可以去民政局找她。
王子洋说,哦,那我向你打听好么?
老头说,那你说吧,你要打听谁?
王子洋说,你知不知道一个叫安蓉的人?
老头想了想,知道,不就是人民医院的安护士么,她经常和兰记者回家来的,每次回家来都要带不少东西,你想打听她什么呢?她可是那好姑娘,是个不忘本的人。
王子洋说,我想打听她小时候的事情。
老头说,我去年来这里看门的,她小时候的事情我不清楚,恐怕院长也不清楚。院长几年前才来这儿上任,她来的时候,安护士都离开孤儿院了。你打听安护士的事干什么,她发生什么事了么?
王子洋忙说,没有,没有,她好的很,我只是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随便问问还专门跑一趟,蒙我老头子啊。
王子洋忙不迭地说着没有没有,就离开了孤儿院。
王子洋开车出了孤儿院一会,就觉得下腹部胀得难受。刚才在孤儿院时还没感觉,他就在街上找起厕所来。他终于看到了一个公共厕所,是在一条巷子里面,那公厕两个字写得很大,他停好车,就走进了巷子。
王子洋走进了厕所,厕所里一个人都没有。王子洋也许从小到大也没几次进入这样的厕所,肮脏得要命,刺鼻的屎尿发酵的臭味,苍蝇嗡嗡的乱飞,还有一群一群的蚊子,房顶上的蜘蛛网一个连着一个。这里好像是害虫的动物乐园,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现代文明的大都市里还有这样的公厕,当然,这样的公厕是不收费的。
他正要掏出那截生命之根时,他看到一只硕大的蜘蛛吊了下来,正好在他的眼前晃动,他激灵了一下,尿被憋了回去。他顿时觉得很恶心,扭头出了厕所的门,奇怪的是他尿急的感觉消失了。
阳光依旧耀眼,他走出了巷子。他钻进了车,他开车在拥挤的小街往大街上慢慢驰去。他看到一个小姑娘站在街边大声的啼哭,王子洋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哭,他突然记起了安蓉的那一次啼哭,安蓉也像这个小姑娘一样哭得泪流满面。
安蓉并不像杨林丹那样充满了蓬勃的欲望,在大部份时间里,安蓉总是委婉地拒绝王子洋的要求。在王子洋的眼中,安蓉如同一块冰雕,美丽而寒冷,也许就是这一点,深深吸引着王子洋,越难于得到的东西,他就越觉得珍贵。王子洋其实也是个欲望旺盛的男人,他有时也会去找女人。他宁愿在别的女人身体上发泄他的欲望,比如杨林丹。而在安蓉面前,他永远是一个谦谦君子。
偶尔,他也会控制不住内心那种无时不在的冲动。
那天晚上,在他的住所,他们喝着红酒,王子洋朗诵着柳永的词,然后坐在了安蓉的身边。安蓉面色驼红,目光脉脉含情,带着种崇拜的味道。也就是这种意味误导了王子洋。他觉得在今夜,可以释放他无时不刻难以抑制的欲望。他把安蓉搂在了怀里,俯下身去亲她的唇,手也渐渐探向安蓉的腹部。安蓉的脸滚烫滚烫的。她的唇没有张开,当王子洋的舌头要强行进入她的嘴巴时,安蓉推开了他,顺势把他放在自己小腹下面的手也拿开了。
安蓉,你怎么啦!王子洋的声音在颤抖,此时,他欲火焚身。
安蓉说,没什么,子洋,今天我不想要。
王子洋的眼中冒着火,但他的声音极为平静,安蓉,我们很久没有了,今晚给我好么!
安蓉注视着王子洋,子洋,今夜真的不行,我现在没有感觉。
王子洋的声音还是极为平静,好的,亲爱的,今夜不要了,那么,让我搂着你睡好么,就搂着,我不会勉强你的。
安蓉说,那好吧,在妙曼的音乐声中,王子洋搂着安蓉睡了。安蓉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在粉红色的夜灯下,王子洋凝视着臂弯里的安蓉,安蓉在沉睡中散发出栀子花的香味,这种香味在这样甜蜜的夜里更加煽动着王子洋的欲望。他轻轻地吻着安蓉的额头,吻着她的脸,吻着她的唇。王子洋觉得全身被烈火焚烧着,十分的难忍了。他的口很渴,像一尾将要渴死的鱼,而安蓉就是可以救他性命的一股活水。
他把另外一只手伸向了安蓉的私处。
安蓉大叫一声醒过来。王子洋的手还在她的私处,安蓉楞楞地看着王子洋,子洋,你不是说今夜不要的么,你怎么这样呢?说完,安蓉就把王子洋的手从自己的下身奋力推开,然后就呜呜地哭起来。
王子洋弄不明白,安蓉为什么要那样彻底地哭。她一直哭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哭累了才昏昏睡去。后来,王子洋认定,安蓉那个晚上的一声大叫,不是因为他的手伸向了她的私处,而是安蓉经历了一场恶梦,他一直不知道安蓉梦中的内容是什么。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1:27
安蓉看着鲜美的水果沙拉,有了食欲,她心里很感激美琪。
美琪没让兰芳去取水果沙拉,她听说安蓉身体不好,就亲自送过来了。美琪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和一条白色的牛仔裤,连凉鞋也是白色的。一反她在美琪小筑里性感的打扮,看上去像一个纯情的女中学生。
安蓉边吃着水果沙拉,边和美琪、兰芳她们说话。
安蓉说美琪这样打扮最少年轻了十岁。
兰芳把手插进头发里使劲地抓了抓,也附和说,美琪要是走在大街上,根本就看不出是四十多岁的女人,身后会跟着一大串小年轻的。
她们的话说得美琪十分开心。
美琪说,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喜欢怀旧,我年轻的时候就喜欢这样打扮,那时候,我走在台北的大街上,后面真的经常跟着一串小年轻呢。那时眼光高,谁也看不上,现在可不行喽,老了,老了,别提了呢。美琪边说边学着年轻时的样子,在房间里一扭一扭地走着。安蓉和兰芳都被美琪的样子逗笑了。美琪身上有一种天然豁达乐观的气息,这种气息染濡着各怀心事的兰芳和安蓉。
美琪呆了一会就走了。
她临走时抱了安蓉一下,她说,宝贝,你安心养病,需要什么,打一个电话给我,我马上就送过来,一定包你满意。
美琪走后,安蓉觉得心情好多了。
她看了一眼窗外的阳光,心里也充满了阳光。
安蓉对兰芳说,兰姐,你也去忙吧了,我好多了,我想一个人再静静地睡一会。
兰芳看她的情绪不错,也就走了人。她要去找朗干,这次去无论如何也要从他口里套出夏敏的秘密,否则,她一步不离开他,她要想办法让安蓉从夏敏的煞气中解放出来。
兰芳的汽车像一片叶子在车海里沉浮。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1:27
七喜回到家里,用中药熏了身体和房间后就坐在沙发上。他在想着什么,想着想着就突然抱头痛哭起来,他的哭声悲切,像是被母亲遗弃的孩子,他哭了一会抬起头,他的眼睛血红,充满了血丝,像鲜血浸漫过的水圳纵横的田野。七喜在地板上趴开了那堆行将枯萎的栀子花。他找出了那张有无数裂痕的照片,只要撕碎的东西,你再有高超的粘贴技术都会留下裂痕,七喜的心波动了一下。他对着照片说,亲爱的,你已经破碎了,你真的破碎了么?
没人回答七喜。
空气中流动着一股令七喜窒息的气味。
他惊惶地站起来,走进了卧室。他从一个抽屉里找出了一瓶香体露,这是他妻子从法国带回来的礼物。他脱掉了衣服,往腋下喷了喷香体露,不一会,那种窒息的气味就消失了,还有一种淡淡的香味。
七喜躺在了床上。
他面向天花板,整个人呈现出一个太字。
那种窒息的香味就是他自己的狐臭。
小时候,他就发现自己有狐臭,他上中学的一个夏天开始,他身上就散发出这种令人窒息的气味。同学们闻到这种气味就会对他投来鄙夷的目光,并且在背后嘀嘀咕咕,仿佛他就是一个巨大的污染源。七喜成天的羞愧难当,他每天一回家就拚命的洗澡,使劲的揉搓腋下,腋下刚长出的毛被他揉断了,还揉出了一个个血点点,长期下来,他的腋下都是乌青的。有一段时间他的腋下还发炎溃烂了。他为自己的狐臭苦恼而压抑。他像一只老鼠一样成天睁着惊惶的眼睛,一下课就逃离人群,孤独地躲在自己家的房间里发奋苦读,狐臭让他的精神背负了沉重的枷锁。那年参加高考完后,他父亲问他,考得怎么样?他在这点上十分自信,没问题,上医学院没问题。父亲相信他,父亲曾经在高考前给他许过一个愿,如果他考得好,他随便提一个要求父亲也会答应他的。七喜就提出了一个要求,让父亲带他去医院做切除腋下汗腺的手术。父亲说,男人有点狐臭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样显得更有男人味!七喜盯着父亲说,我不要这种男人味!父亲成全了他,就带他去做了手术。
七喜以为做完手术,他的新生活就要开始了,以至于他后来去医学院报到时有点得意。他万万没想到,几个月后,他的狐臭味又出现了。他重新陷入了黑暗,同学们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同样投来了鄙夷的目光。他活在黑暗的恐惧中,这要命的狐臭味让他经常喘不过气来,他经常一个人来到郊外的山上,独自对着旷野发出尖锐的嚎叫。狐臭让他变得孤独而沉默寡言。他最恨的是王子洋,王子洋经常向他投来不屑的一瞥,他那似笑非笑的脸上带着某种轻蔑,要命的是,王子洋他经常写一些打油诗来嘲弄他。他几近绝望,心灵的伤害比肉体的死亡更加残酷。
如果说王子洋的几首讽刺七喜的打油诗对七喜的心灵产生了重创的话,还有一件事足以让七喜自杀。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七喜暗恋上了那个女同学,那个女同学风骚入骨的样子让七喜产生了非份之想。但他不能接近她,也没条件接近她,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她和王子洋一起进进出出。七喜无数次在夜里的黑暗中想像杀死王子洋,然后想象着她和自己在一起。每次回家,他躲在小房间里成天不出来,他对着自己偷拍下的她的照片自慰着,痛苦而快乐地呻吟,他有一天产生了非凡的勇气,给她写了封求爱信,但是没有在求爱信的末尾署上自己充满狐臭的名字。他还是停留在想像中,想像她收到求爱信后被他的诚挚所打动,然后对他暗送秋波投怀送抱的妖媚模样,他不止一次地把求爱信投入邮箱,可他等到的不是她感动的青睐,而是王子洋的羞侮。
王子洋当众残酷地羞辱了他。
七喜到死也不会忘记那天午饭时的情景,因为自己有狐臭,七喜每次吃饭要么第一个去,要么最后一个去,为了避开人群,引来更多不屑的目光。那个中午七喜第一个到场,在打饭窗口打完饭菜后就端着饭菜准备躲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把饭菜打发掉。
他没走出饭堂,王子洋就和几个同学堵住了他。
王子洋的手上拿着一沓信件,七喜一看信封上的字迹就知道是自己写给那女同学的情书。
七喜心里颤抖了,手中的饭盒差一点掉落在地。
他的眼神慌乱起来。
王子洋的目光刀子一样割着他,你真无耻,写这么肉麻的情书,有胆子写却连名字也不敢署!
七喜心虚,他低声地说,不是我写的。
王子洋说,你还敢说不你写的。
七喜想夺路而逃,但被王子洋他们拦住了。
七喜说,真的不是我写的。
王子洋冷笑了一声,这不是你写的,大家闻闻,信中是不是有股狐臭味。
这时已经围上来很多人。
大家一听王子洋的话哄笑起来。
有人在窃窃私语,没想到平常老实巴交不言不语的七喜会做这样的事情,真是人不可貌相呀。
七喜像被雷击一样,简直无地自容。
他突然扔掉了手中的饭盒,一把夺过那沓信件,大声地说,王子洋,是我写又怎么!我就是爱她,又怎么样!难道你能剥夺我爱的权利!
说完,他趁大伙楞在那里的机会,扒开人群疯狂地跑了,他躲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在一棵香樟树下,一点一点地撕碎那些信件。然后呜呜地哭了。他孩子一样的哭声在空气中浸润着,把空气也哭潮了。就在他抱头痛哭时,他觉得有人碰了他一下,他抬起头,透过迷蒙的泪眼,他看见了她,他梦中的情人。她朝他笑了笑,说了一声,傻瓜!然后递过来一张纸巾。紧接着,她飘然而逝。
就在大学生活行将结束时,她主动地约会了七喜。
这让七喜受宠若惊。
第一次约会,他们就做了爱,是在郊区的那座七喜经常去尖叫的山上。她脱掉了内裤,把裙子撸了起来。七喜第一次见到她微微上翘的白屁股,他有点目睡口呆。她说,傻瓜,来呀,从后面来呀。七喜一下子从后面抱住了她,她的呻吟声在山上荡漾着。七喜像个在沙漠中长途跋涉的孤独旅人,突然发现了一片绿洲,他进入后就不能自拔了。……完事后,他靠在那棵树下坐着,她趴在他的胸前,她轻轻地说,七喜,我知道你是真心爱我的,我不嫌你身上的味道,我喜欢这种味道。七喜哽咽地说,可是我自己不喜欢。他的泪水流下来了,你要是爱我,就不要喜欢这种气味!她贪婪地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气味,然后说,好的,我不要喜欢,不要喜欢。七喜哭得更凶了。她把七喜的头抱住了,贴在自己柔软而结实的双乳上,然后抚摸着他的头发,说,孩子,乖,不哭。
他们参加工作后就结了婚。
当七喜发现她和另外一个男人有染之后,他的心又重新陷入了黑暗,但他已经离不开她了。每次她把他搂在怀里安抚他的时候,他就会像个孩子一样哭着说,你说你爱我,可为什么要去和他……她就会柔声说,孩子,安静些,睡着就好了,什么也不要想。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1:28
五月花咖啡屋。
兰芳和朗干面对面的坐着。朗干的脸色有些发青,他深陷的眼窝里有点眼屎,兰芳几次想提醒他擦掉,但她不好意思开口。
兰芳要了杯卡布其诺,慢悠悠地喝着。
朗干说他不喜欢喝咖啡,他问兰芳这里有没有卖酒的。看来朗干没有来过五月花。悠扬的萨克斯风奏出的乐曲低声的在咖啡屋里流动着,咖啡的香气也随之流动。兰芳笑了笑,一般来说是没有人在这里买醉的,但这里还是备有酒,你要来点什么,尽管点,今天我请客。
这里有些什么酒呢?
有威士忌,有葡萄酒,也有扎啤,你需要什么,提醒你一下,这里没有白酒。
喔……那就来个扎啤吧。
没问题,服务员,来个扎啤。
你究竟想知道些什么呢?
我只想听听你所知道的夏敏的情况。
我不喜欢你这种居高临下的模样,我不知道你了解夏敏的情况出于什么目的,如果说是要把它作为写文章的素材,我会拒绝你!
对不起,我的性格就这样,请你原谅我,我了解夏敏的目的只有一个,我是为了一个好朋友,她……如果你愿意说,我将为你保守秘密,相信我是个守口如瓶的人,我以我的人格起誓。
……
他们,他们挖掉她的坟?
是的。
这是为什么呢?可怜的夏敏。
有一条高速公路要经过那片山坡,上面的坟都要迁走。不过,你放心,水曲柳乡村的乡亲们给她找了一个风景很好的地方安葬了。
她是一个对乡土很有感情的人,一个对乡土很有感情的人应该知道怎么珍惜自己的爱情,可是,她——
你别激动,喝口酒吧。
有时真想大醉一场,但不能,醉比清醒更难受。就像有时觉得活着比死更难受。
你的心事很重,难道是因为夏敏?
是的。今天晚上我豁出去了,都告诉你吧,这些事憋在心中很久了,都快腐烂掉了。我的肚子被这些事折磨得快长癌了。我还是从头说起吧,你可别嫌我罗嗦。
你慢慢说,我会认真倾听的。
要找一个可靠的能倾诉的人还真不易,这世界上人和人隔着层皮就隔着一重天。我和夏敏是大学的同学,我们在大学里就恋爱了。她是个淳朴美丽的姑娘,她对我的爱都体现在平常的一些生活细节中,比如给我的碗里夹一块肉,星期天帮我的脏衣服拿去洗,包括我的内裤。冬天来临的时候,她会送上一件她亲手编织的毛衣,让我的心身倍感温暖.她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我爱你之类的话,但我无处不感到她爱的真实存在。每次和她相处动情时,我要把我爱你三个字说出口时,她就会把我的嘴巴捂上,让我不要说出口,留在心中就可以了。我们毕业后就一起分到了赤板市第二小学,我本打算工一段时间后就结婚的,但就在这节骨眼上出了问题。
什么问题?
我先喝口酒吧。
嗯。
这啤酒的味道怎么像涮锅水。
那换种酒喝吧。
不用了,凑合着喝吧,日子都是凑合着过的,好赖都是一辈子,不能有太多的想法。
你说话很有哲理,朴素的哲理。
什么狗屁哲理,生活就是这样的!我还是接着往下说吧。她父亲得了绝症,是晚期的食道癌,我和她去她们的那个小县城的县医院看过老人,老人被病魔折磨得不成样子,就象一具活着的骷髅。夏敏当时得到这个消息就变了一个人,沉默寡言了,也消瘦了,有时还会朝我发发脾气,我理解她的心情。夏敏对她父亲的感情我是很清楚的,她可以放弃一切,也不可能放弃她父亲。她小时候很苦,就是在最苦的时候,她父亲也要让她有吃的。也许你没有经历过饥饿,夏敏是个经历过饥饿的人。在那些饥饿的年月里,她父亲为了让她有吃的,去要过饭。有一次,她父亲在要饭时被一家人家的狗咬了,腿都子肿得老粗,流着血,她父亲没有吭一声痛,愣是把要来的东西拿回了家。夏敏在床上饿的一点力气读没有了。她闻到了父亲带回来的东西的味道,挣扎着要起来,她父亲让她不要起来,自己把东西煮热后端到了床前,喂给夏敏吃,夏敏边吃边流着泪。其实,那时她父亲自己也饿得不行了,他还没有喂完夏敏,眼睛一黑就晕到了。夏敏把父亲弄上了床,她发现了父亲裤腿上的血,她撸起了父亲的裤腿,发现父亲被狗咬的地方又红又肿,残不忍睹,她伤心地哭了。她从那以后发誓要对父亲好,她说,她的生命是父亲给她的,她要用生命报答父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父亲从来也没有要她的回报。那时,我几乎每天都在开导她,并且帮助她,想办法筹钱为她父亲治病。说到钱,我就挺来气,我说,万恶钱为首呀!这个世界离开了钱,干什么都不成。你也知道,人要有个大病一住院,那就是个无底洞,再多钱也填不满。她父亲是个普通的农民,也没什么劳保,我们刚参加工作,一月也那么点工资,紧巴巴的,夏敏看上一件比较好的衣服也不敢买。这钱就让我们头痛了。我回家里去,让父亲也帮助想办法,可他一个工人哪来的什么钱,也难为他了,四处去借钱,好说歹说才借了万把块钱,这万把块钱我去年才帮他还清。
朗副主任,喝口酒吧。
唉,我当时也和夏敏一样发愁呀。老人知道夏敏难,就悄悄从县医院回水曲柳乡村去了,他准备在家里等死,他不想拖累女儿。他回到家后,准备上吊自杀,但是被邻居发现了,救了他。夏敏知道后,又死活把他接回了县医院,继续治疗。夏敏本来想把他接到赤板来治疗的,但赤板的大医院里花销更大。夏敏从小县城回来后,找到了我,她很平静地对我说,朗干,我们分手吧,我一听就急了,我说,这是为什么呀。她说,我怕连累你!我说,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解决,你不要这样想,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她冷冷地说,问题是你也没办法解决。她说完就不理我了。我想,她也许是一时糊涂,说说气话而已,就没太在意,想想等她心情好些再说,我还是一个劲地帮她想办法筹钱哎!
朗副主任,你饿了吧?
是该饿了,可现在心里堵得慌。
还是先叫点东西吃吧,这里中西餐都有,你吃点什么吧。
随便吧,你点什么我就吃什么,吃什么都是一样,填饱肚子而已。
那就来两个荷叶滑鸡饭吧,这里的荷叶滑鸡饭做得不错,我至常吃的,我们边吃边聊吧。
好吧。
服务员,来两份荷叶滑鸡饭。
我没想到她会做那样的事,这都是生活给逼的,多好的一个姑娘,就这样给毁了。她每天晚上都去钢琴酒吧,希望在那里傍上一个大款。其实她对社会是那么无知,她一开始就被人骗了。一个自称是台湾老板的人骗了她,他答应帮助她父亲治病,条件是一个星期陪他三次,一个星期过后,那人就不见了,她拿着那人留下的地址找了去,根本就没那个地方,打他的手机也停机了。她万念俱灰,就干上了那事。要不是被派出所抓,我一切都蒙在鼓里。她从来不去娱乐城,她就是去钢琴酒吧,在那里吊上马子后就带去宾馆开房。我在派出所里打了她,我以为那一巴掌可以把她打醒,没想到那一巴掌就彻底地把她从我身边打跑了。后来你知道,她被学校开除了。她走的时候,我对她说,夏敏,无论怎样,我都是爱你的,你别去干那事了,我们结婚吧。她含着泪朝我大声喊道,滚!
好倔强的姑娘。
她原来住在学校的单身宿舍里,搬走后我就不知道她住在那里了,到她死后才知道,她一直在外面租房住。她是被车撞死的,撞得面目全非。她离开学校两年后才死,中间她给我打过电话,每次我问她在哪里,她也不告诉我。她就是打电话来,也很少说话,有时干脆就是在哭。我知道,她心里一直有我,她心里放不下我,她无奈呀!她不知道我一直在等着她回到我身边,我本以为她父亲死了,她会回来找我,可没有。也恨我自己,我没有去找她,当时要找她,也许能找到她的,可是我没有那个勇气。
别伤心,吃点东西吧。
我的心早就死了,也没有伤不伤的了。我吃不下,你还是再给我来一扎啤酒吧。
没问题,服务员。再来一扎啤酒——
哎,她死得屈呀。撞死她的人逃逸了,到现在也没有抓着,都三年多了。她那天晚上喝多了酒,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街上东倒西歪地行走,就被车给撞死了。她死的第二天我才知道。是医院里我小学的同学七喜告诉我的,她被人发现后送去了医院抢救无效死的。七喜认识她,我带她去见过七喜。
七喜就是你同学呀,天下真是太小了。
你也认识他?
当然,我还采访过他呢,他这个人很不简单。
七喜告诉我后,我才赶过去替她处理后事,她没有亲人,我当然是她唯一的亲人。我记得以前夏敏常对我说,她家乡水曲柳乡村的风光很美,就是太穷了。她有一次问我,说等她死了以后一定要埋葬在水曲柳乡村那片向阳的山坡上,问我同不同意。我说,当然同意,我和你一起死。一起埋在那片向阳的山坡。听起来十分浪漫,可现实往往不遂人意,我们有缘相识,却无缘同死。
哎!
我让七喜帮她美了容,七喜十分仗义,他一分钱都没收我的,把夏敏弄得像活着一样。他告诉我,夏敏身上其实已经长满了斑斑点点的东西,不让汽车撞死,活着也没有什意思了。我知道,那得的是脏病,我没有恨她,我没有权利恨她,我特地去买了一套白色的连衣长裙给她穿上,她生前最喜欢白色的裙子。我用高价雇了辆小货车,把她的尸体用冰块冰起来,把她送回来水曲柳乡村,遂了她生前的一个心愿。
你真是个有心人。
可这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1:28
王子洋陪安蓉走进了东方商城,商城里的人很多,显示了这个城市中心地段的繁荣。吃晚饭的时候,安蓉就和他说好了。吃完饭要王子洋陪她去逛商场。然后再看东方商城六楼的百花影城去看场电影。王子洋答应了她,他许久没陪她去买衣服什么的了,他要承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下。但他心里提心吊胆的,生怕七喜从什么地方冲出来,往他的心脏里插上一刀。他左顾右盼,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往日里那付派头似乎不见了。安蓉好像没有注意到他有什么异常。
安蓉今天显得高兴,休息了一天,精神好了许多,脸上也有了些红润,看上去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她挽着王子洋的手,一个商店一个商店地逛着。在每个商店,她都要逗留一会,看看这摸摸那的,像一个乡下来的女孩子,看一切都那么新奇。
安蓉和王子洋来到了送她衣服的那家时装店。
那个送她衣服的女售货员看到安蓉眼睛就一亮,她满脸笑容地迎上来,甜甜地说,安小姐,你来了,欢迎呀。安蓉有些诧异,这小姑娘的记性真好,那么些天了,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她说,你还记得我的姓呀,我还以为你忘记了呢。
小姑娘笑着说,哪能忘记你呀,我天天都在念叼着你,希望你光临呢,你能来我们服装店真是蓬荜生辉呀。
安蓉说,你真会说话,我今天是来回报你们送我那一套服装的。有什么需要我试穿的衣服拿出来吧,我都穿着它在商店里走一圈。
小姑娘说:求之不得,太好了。
安蓉突然想起了那件白色的连衣裙,她笑着问小姑娘,那天你怎么还多送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给我?谢谢你啊,那条连衣裙挺漂亮的。
小姑娘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什么白色的连衣裙啊,我没有啊?
我回家打开那个纸袋子,发现里面多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和你们挂在橱窗里的连衣裙一模一样的那种?你忘了吗?安蓉说着,就带着小姑娘走到门口。
站在橱窗前,安蓉呆了,橱窗里哪有什么白色的连衣裙,模特身上是一套紧身的黑色套装。
小姑娘不明白安蓉是怎么了,她笑着把安蓉拉进了店里,安小姐,快进来看衣服吧。
接着,小姑娘拿了几套衣服过来给安蓉穿。
王子洋站在一旁,他听到安蓉说白色连衣裙的时候,心里一惊,他隐隐约约地记起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条白色的连衣裙。他没有说话,目光在店门外游余。
显然,他很戒备。
安蓉换好了一套衣服出来,那是一条红色的超短裙,配一件吊带的红色背心,安蓉照了照镜子,她仿佛变了一个人,这套衣服使她变成了一个性感前卫的女郎。
小姑娘站在她旁边说,安小姐穿什么衣服都好看。你怎么不去当模特呢。
安蓉说,是呀,我怎么不去当模特呢。
小姑娘笑咪咪地压低了声音说,安小姐,那是你的男朋友吧,长得好帅呀。
安蓉说,介绍给你好么?
小姑娘的脸马上就羞红了,我哪配呀。
安蓉果然穿着那套红色的性感超短裙在商场里走了一圈,她所到之处,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王子洋跟在她后面,像个保镖,神色紧张的保镖。当安蓉穿着那套超短裙回到小姑娘的服装店后,服装店一下子涌进来许多顾客。安蓉一口气给小姑娘试了三套衣服,服装店的人就爆满了。
王子洋从来没见过文静的安容如此青春焕发。他从安蓉穿那超短裙的身上看到了安蓉的另一种美。他悄悄地问小姑娘,那套超短裙多少钱。
小姑娘说,一千八,不过,如果你要买来送给安小姐的话,我可以请示老板给你打五折。
王子洋不假思索地说,给我包起来吧。
他们离开小姑娘时装店时,小姑娘在那里忙得不亦乐乎,来不及和他们说声再见了。他们悄悄地走了,王子洋对安蓉说,亲爱的,我没想到你这么有魅力。
安蓉一语双关地说,你没想到的事情多着呢。
王子洋说,现在快十点了,我们上六楼去看电影吧。
安蓉说,好吧。
他们来到了百花影城,看电影的人不少。他们选了一部《开往春天的地铁》,十点十五分的电影票。很快地,他们进了场。
电影很快就开始了,观众们沉浸在电影的画面中。安蓉看电影从来不喜欢说话。她似乎看得很认真。对于徐静蕾,安蓉一直喜欢这个人。王子洋的目光一直戒备地盯着门口,好像七喜会突然冲进来,大喊着要杀了他。他的心思不在电影上,他为什么不报案,有他自己的想法。如果报案了,他和那个女人的事情就会曝光。他相信被抓后的七喜什么都会说出来,如果让安蓉知道了那些事,他就有可能真正地失去了安蓉。他真想把一切都告诉安蓉,可他没有这个勇气,他必须当面找七喜谈一次,但现在不是时候,要等他情绪稳定之后。
王子洋一直在想着问题,等他从问题中自拔出来,他不知道电影放了多久了。
他一转头,发现身边的安蓉不见了。他想,她一定去上洗手间了,以前陪安蓉看电影,她也有这个习惯。一到紧张的时候,她就要上厕所。
可是等到电影放完,安蓉还没有回来。
王子洋急了,她会到哪里去呢?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1:28
安蓉刚开始时是觉得腹部很胀。她和王子洋说了一声什么就离开了座席。王子洋没有回答她。她对此很习惯,以前看电影也有这种情况。王子洋看电影也相当投入,安蓉穿过弯弯曲曲的过道,来到了女厕。女厕里的灯亮得晃眼,这是她所喜欢的光线。厕所十分干净,空气中飘浮着空气清新剂的香味,她坐在白得发亮的陶瓷马桶上,听自己下身的排泄物像歌声一样嘹亮起来,内心产生了一种畅快的感觉。她撕了一张厕纸轻轻地擦了擦那个柔软部位,就站了起来。她把三角内裤拉到了臀部,放下了撸起的裙摆,她的头就晕了一下,一股绿光在她眼前一闪,她的目光就痴了。她仿佛听到远处有一个飘渺的声音在召唤着她。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像是被人催眠了一样离开了影城干净芬芳的女厕,穿过那弯弯曲曲的过道,来到了电梯口。她还没有按下电梯的按钮,电梯门就在她面前自动打开了,电梯里一阵冰凉的风涌过来,安蓉被这团冷风裹了进去。电梯轿厢里就她一个人,电梯轿厢里的灯滋滋地响着,忽明忽灭。电梯很快就到达了一楼,门又自动地打开了,她又被一团冷风裹了出去。
街上车水马龙,人行道上人来人往。
安蓉被那团冷风裹着在人行道上穿梭着。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远处召唤着她。
她一直朝女人的声音的方向疾走。
她走的飞快。许多路人都停下了脚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行走。
一个带着小孩的妇女也伫足看着安蓉从她身边风一样掠过。
小男孩拉了妇女的手一下,妇女这才低下头了问孩子,儿子怎么啦。
小男孩的目光露出惊讶的神色。
他用小手指着安蓉的背影说,妈妈,你看那个阿姨的脚。
妇女看了一下安蓉的背影,又低下头问,孩子,那个阿姨的脚怎么啦?
小男孩说,她的双脚怎么不踩在地上的,像超人一样浮起来的。
等妇女再次抬起头来,用目光去追踪安蓉时,安蓉早已消失在人流中了。
妇女又低下头,用手在孩子的眼前晃了晃。
她说,孩子,你该不会眼花了吧?
小男孩仰着脸,满脸坚定地用稚嫩的声音说,妈妈,我的眼睛好着呢,怎么会看错呢。
妇女又抬头朝安蓉疾走的方向孤疑地望了一眼。
她满脸的迷茫。
她赶紧抱起孩子,匆匆而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1:28
安蓉站在离钢琴酒巴大约三百米的街旁,呆呆的看着街道的中心地点,那女人的召唤声在这里终止了。钢琴酒吧门外闪烁的霓虹灯在安蓉的脸上闪烁。
安蓉两眼绿光闪烁。她呆立在那里,像一个幽灵般呆立在那里,每一辆过往的车辆都在朝安蓉行注目礼。
这时,一辆白色的宝马轿车嘎的停在她的旁边。这是一辆挂着黑色车牌的轿车。
车窗玻璃缓缓地降了下去。
车窗里伸出一张脸,那张脸像一块麻将牌,粗大的鼻子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
这人的嗓门也很粗大,他冲着安蓉大声说,小姐,要不要送你一段,在这里等人哪还是干什么?
安蓉仿佛听不见他的话。一双绿莹莹的眼睛直直地瞪着前方。
那人又粗声粗气地说,小姐,跟我们走吧。我们保证安全地送你到达目的地。
安蓉还是没有听见他说话的声音,仿佛这辆车和车里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那人有点生气了,喂,小姐,你哑巴啦,和你说话呢。
懂不懂礼貌呀。
安蓉还是无动于衷。
这时,车里面传来了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钟哥,你碰到一个傻逼美女啦,咱们还是走吧,别耽误了这良辰美宵呀。
那人粗鲁地说了声,滚你妈的。闭上你的鸟嘴。
他走下了车,来到安蓉面前,他看到了安蓉眼中的绿光,他伸出手,粗粗的手指上戴着一个硕大的金戒指。他的手在安蓉的眼前晃了晃,然后说,敢情你是一聋子加瞎子呀。
他伸手拉了拉安蓉,安蓉像是生根了的树一样,一动不动,眼珠子定在那里也一动不动。那人有些骇怕了,他赶紧上了车说,怎么看上去像是具僵尸,可惜了一个正点的女人。车里的女人扑哧笑了一声,你以为所有的女人都像我一样对你柔情似水呀。那男的骂了一声,开车就跑。
安蓉眼中的绿光愈来愈盛,她的眼珠子突然转动起来,目光追踪着那辆宝马轿车。宝马轿车驶出了一段,突然醉汉般东倒西歪起来,差一点撞到路中间的栏杆上。安蓉的目光收了回来,宝马轿车才恢复了正常的行驶。
安蓉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她嘴角的笑容渐渐地凝固了,她看到了一个令人惊骇的情景。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1:29
王子洋来到了地下停车场。停车场里十分安静。他警惕地左顾右盼,小心翼翼地来到了自己的车旁,他快速地打开了车门,钻了进去,然后重重地把车门关上,在里面上了锁。
他现在十分地恨自己,恨自己当初做下了那些事。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得想办法解决问题。现在,他心爱的安蓉不见了,他得去找她。他一上车就又拨安蓉的电话,她的手机是通的,可就是不见她接电话,她家里的电话也是通的,也没有人接。这么晚了,她不可能去兰芳那里,就是去兰芳那里,她一定会打电话告诉他的。安蓉的突然失踪,王子洋找不出任何的理由。
他把车开出了东方的地下车库。
城市的夜色依旧那样的迷人,王子洋无心想像在这迷人的夜色下会有什么动人的故事发生,他的心是油锅里炸着的麻团,火烧火燎。如果安蓉有什么意外,他会疯掉的。安蓉是上帝赐给他的最珍贵的礼物,他没有权利失去她,他一定要找到她,哪怕自己牺牲。
车在夜晚空旷的街上疾驶,像一片疾风中的叶子。
他可以听到呼啸而过的风声。
呼啸而过的城市灯火像一双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他的眼前浮现出这样一个情景:有一个人把安蓉绑了起来,放在了停尸床上。他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他用手术刀割断到安蓉的脖子,然后把嘴巴凑在往外泊泊地冒着的血水的口子上,大口大口地喝着,安蓉一点挣扎都没有,她睁着美丽的杏眼,无助地让那人割宰,那双美丽的杏眼在那人喝血的声音中慢慢地疲惫地闭上了,像在黑暗中突然熄灭的灯火。那人喝干了血之后,把安蓉拖到了一棵香樟树下。他用雪白的绷带绑在安蓉的脖子上,把安蓉吊在了香樟树上。安蓉像一只死猫一样吊在那里晃荡着,那人把安蓉吊在树上的整个过程寂静而无声无息,像一部无声电影里的情节。
想到这里,王子洋心底伸起了一股男人的豪气。他把车朝医院的方向开去。如果真是那人对安蓉下了毒手,他非和那个浑身狐臭味的家伙拚个你死我活,他似乎什么也不怕了,脸上有一种悲壮的神色,像一个将要去为美女献身的英雄。
深夜的街上车辆比较少,王子洋很快就把车开到了医院门口。
他没有把车开进医院里去。
而是把车停在了医院门口的路边。
他走了进去,大口值班的门卫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小伙子坐在门卫室的窗口,他朝王子洋笑了笑,招了招手。王子洋也朝他笑了笑,招了招手。
从大口走到住院部大楼后面的停尸房需要五分钟的时间。王子洋的心情十分的迫切,他只花了三分钟就到了太平间的门口。
王子洋站在太平间的门口,他知道太平间的门是虚掩的,好像从来没有人把它锁起来。里面的灯光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亮着的。
那人也许正在里面对安蓉下毒手。
王子洋发现太平间的门口放着一把铁锹,他不知道这铁锹是做什么用的,他操起了铁锹,推开了太平间虚掩的门,一股浓郁的怪味扑鼻而来。他可以分辨出其中的消毒水的香味,他用鼻子吸了一口气,怎么有栀子花的香味呢?当然,空气中很快又有一种气味加入,那就是王子洋身上的古龙香水味。
王子洋想到了安蓉的体香,那是栀子花的香息。
太平间的办公室里没有人,吊得很低的电灯泡在摇晃。
桌子上放着几朵枯萎了的栀子花。那瓶烈酒的瓶盖没有盖上。七喜工作用的木箱子放在办公桌上的一旁,墙壁上写满了阿拉伯数字,好像是用口红写的,看上去像一串一串的电话号码,这也许是死者家属的电话号码。
王子洋操着铁铁,一步一步如临大敌似的走了进去。
他来到了停尸房的门口,往里面看进去,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一张停尸床上放着一具没有来得及放进藏尸柜的尸体。
尸体的一只脚露在外面,这是一只男人的脚,脚拇指上挂着一个纸牌牌,上面一定写着死者的名字和死亡的时间。除了露出的脚,尸体的其余部份都被白色的尸布遮盖着。这也许是刚死不久的病人。医院里每天都有人死去。
没有七喜的踪影。
王子洋又在制作人体标本的房里检查了一遍。里面除了大大小小玻璃瓶里被福尔马林水泡着的各种人体器官和一些婴儿的尸体外,一无所获。
王子洋拿出了手机,他拔了安蓉的手机,手机是通的,可就是没人接。他没有在太平间里听到安蓉手机的声音,这证明她并不在这里。
王子洋走出了太平间。
在他走出的一刹那间,身后的门吱哑一声自动地关上了。
他走出了一段路,便听到了猫的叫声。
他回头一看,一只野猫紧紧地跟随着他,他停下来,猫也停下来,猫的琥珀般的眼睛透出灵异的光亮。他弄不明白,为什么有些动物的眼睛在夜里会发光,比如狼。
王子洋经过一棵香樟树时,特地站在了树下,借着路灯的光亮,他没有在树上发现任何东西。那只猫也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驻足看着在风中摇曳的香樟树。
猫一直在后面跟着他,他可以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但听不到猫的脚步声。
王子洋来到了门口。
他看到了那个年轻门卫青春的脸。
青春的脸上有一种清纯的笑容,他走到窗口。门卫拉开了窗玻璃,门卫问王子洋,王医生,有什么事么?王子洋说,你看看我后面,有没有什么东西,比如一只猫什么的。门卫往他后面看了看,什么也没有呀。王子洋笑了笑,没有就好,辛苦你了,那我就回家了,门卫说了声,走好。然后他就拉上了窗玻璃。
王子洋走出门口。他一回头,看到那只猫在看着他,无声无息地看着他。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1:29
街上的车辆稀少起来,不远处的钢琴酒吧也该打烊了吧。安蓉看到马路上突然出现了一只绿蚂蚱,她真实地看着绿蚂蚱消失。然后,那地上就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安蓉看不清她的脸,她的脸趴在地上,那个女人好像是跪在那里,屁股高高的翘起来,安蓉可以感觉女人的身体在抽搐,安蓉想,这个女人怎么会跪在马路中间呢?她正在纳闷,突然,一辆黑色的桑塔那汽车飞速地朝跪着的女人冲撞过来,她发出了一声瘮人的尖叫,她被自己的尖叫声吓傻了。那个女人在汽车冲撞过来的一刹那间突然站了起来,汽车在她站起来的瞬间把她撞飞了出去,那个女人穿着一套白色的连衣裙。女人一团白雾般在空中飞舞了一会就落在了前面的栏杆上,又从栏杆上掉落在地上,肉体撞击地面的声音沉闷极了。
那车停了下来,约摸停顿了一分钟左右,那车就飞快地开走了。安蓉张大了嘴巴,她看到了一张惊魂不定的脸,那张脸是开车人的脸,他就是王子洋。
安蓉浑身一激灵。
她眼中的绿光消失了。
街道上恢复了宁静,只有一张纸被风卷着,在空旷的马路上翻滚。
安蓉喃喃地说,我怎么会在这里呢,明明和王子洋在一起看电影的呀,她一看手表,刚好是凌晨一点,她身上有点冷。
她想自己该回家了。
她骂了一声,该死的王子洋,怎么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自己却跑了呢?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1:29
兰芳和朗干还在五月花咖啡屋里面对面地坐着。
他们还在说着话。
兰芳惊讶朗干的口才,他说了那么久,声情并茂,一点也不觉得累,他也不知道喝了几扎啤酒了。他说从来没有这么痛快地说过话,也没有这么痛快地喝过酒。多年以来,他一下班
就回家,难得有什么应酬,就是局长他们让他去陪个人也就是吃个饭就匆匆回家。兰芳对这个男人抱着同情的态度,按他说的话,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本来夏敏的事早就说完了,他没有离开的意思,兰芳就陪着他,看他喝酒说话。
兰芳和朗干说着话,边等着张洪的到来,她要和张洪去办一件事情。
在他们说话的期间,朗干的妻子来过一次电话。朗干把手机拿到咖啡屋外面去接了,兰芳没有听到他说话的内容,他一回来,眼中闪烁着火花,他说,我忍她好久了,忍她好久了,我窝囊呀!
朗干摆了摆手说,甭提了,甭提了,家有恶妻寝食难安呀,我算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的人在外面找寄托,主要是现在的女人太厉害了,母老虎当道呀!对不起,我是指我老婆,我要是外面帮别人当家教,再晚回家她也不会说我,可只要我离开一会或晚一会回家,她的电话就追来了。
兰芳没说什么,她心里震动了一下,看来以后要对张洪宽容一些,温柔一些,否则落得张洪在外面说她的坏话的时候,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她以为我怕她,哼,我只不过不愿意和她计较,俗话说,好男不和女斗,我是在让着她,以后我不让她了,看她能翻了天,我也不做好男了,做个恶男看看。我心里窝囊呀,只不过是在外企多拿几个臭钱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可怜的复敏呀,她的命苦,我们要在一起生活有多好。
朗干还在低声地说着。
像一个怨妇样低声地说着。
兰芳想,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张洪还不来,派出所长找他有什事情呀,他又不用负责案子,不过是一个户籍警嘛,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她心里记挂着亲妹妹般的安蓉,她怎么样也要去试一下,她不想看到安蓉再见到绿蚂蚱,或者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
朗干讲到的一件事给兰芳启发很大。
朗干说,夏敏死后的几年里,他还是经常的恶梦缠身。
他梦见夏敏抓住自己的头发拚命地扯着,他的头发在梦中纷纷飘落,他像一只被拔光了毛的鸡在一片灰蒙蒙的旷野里奔跑,夏敏穿着那身白色的连衣裙,飘忽地追着他,他会很奇怪地看到灰蒙蒙的前方出现一面墙,墙上写着几行字:
我吃了一只鸡
拉出了根鸡毛
鸡毛被水冲走
从此一只鸡消失
朗干对这几句话百思不得其解,他转过身,夏敏不见了,灰蒙蒙的旷野上寂静极了。朗干大声地喊着,夏敏,你在哪里,空旷里没有回音,他的声音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似的……每次做完恶梦朗干就会在第二天的深夜,买上一些纸钱,在夏敏出事的地方,含着泪烧了,恶梦就远离了他。
兰芳想,就在今夜,她也要去买些纸钱到夏敏出事的地点去焚烧,让夏敏放过她的好妹妹安蓉,如果有效的话,她可以经常去烧纸钱给夏敏,只要安蓉平安无事,兰芳什么事都愿意去做。
张洪的姗姗来迟让兰芳十分光火,她对张洪说,你他妈的到底去哪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张洪傻笑着,哎,别提了,所长找我有事。
兰芳质问道,什么事?
张洪说,你知道的,我们有纪律,有些事情是需要保密的.
兰芳说,屁大的事也保密,不会是陪你们所长去娱乐城找三陪了吧。张洪急了,哪能呢,你可别冤枉人。
兰方突然发现了朗干朝自己投来的不安的眼神,她联想到了朗干说他老婆的话,马上就笑容满面,朗副主任,我们习惯了这样说话,没什么的。
张洪也笑了笑,她就这脾气,刀子嘴豆腐心。
朗干说,这样好,不要豆腐嘴刀子心就好。
他们决定马上出发。朗干说,我也去吧,许久没给她烧点东西了,挺对不住她的,况且,我还知道她出事的准确地点。
兰芳说,那就和我们一起去吧。
问题是,现在是深夜了,到哪里去买纸钱呢?
还是朗干有了主意,我们先到殡仪馆,那边有几个很大的花圈寿衣店,里面一定有卖纸钱的.他们赶到殡仪馆孩门口,那里所有的店面都关门了。看着那些店面黑色的招牌,兰芳想,这个现代的大都市里,只有这个地方还完好地保留了民族的传统气息,有些东西是外来文化无法替代的。
看着那些紧闭的门,兰芳给张洪下了命令,张洪,敲门。
张洪面有难色,这不扰民么?
兰芳说,你又没穿警服,况且我们是买东西,又是让你查户口,扰什么民呀。
张洪嘟囔了一声,搞什么鬼名堂呀。
朗干说,让我去试试吧。
兰芳盯了张洪一眼。
朗干敲开了一家花圈店的门。
店主是个脸色煞白的中年妇女,她把铝合金的卷帘门拉了个半人高,睡眼惺松地说,钻进来吧,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来买东西。兰芳说,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你了。中年妇女说,没什么对不起的,做死人的生意,本来就不分昼夜,要什么东西你们自已进来挑吧。
他们就挨个挨个钻了进去。
店铺里只要和死人有关的东西,应有尽有,堆满了店铺的货架,店铺里散发出浆糊和纸张的气味。兰芳买了些纸钱,朗干买了一件白色的纸衣,兰芳想了想,也买了一件纸衣。
然后,他们就离开了,他们买东西时,张洪一直没有说话,他搞不懂兰芳在搞些什么。
中年妇女在他们离开后,哗地拉下了卷帘门,她说了声,现在鬼也该睡觉了。
当他们三个赶到夏敏出事的地点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时间总是在人们不经意的时候悄悄地飞快地流逝。兰芳没想到出事的地点离钢琴酒吧那么近,也就是只有三百多米远。这时的街道上车辆已经十分稀少了,钢琴酒吧也该打烊了。朗干说,夏敏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出事的。
兰芳说,我们赶快行动吧。
于是,兰芳就在夏敏出事的地方烧起了纸钱。
朗干也烧起了纸衣。
红色的火苗往上窜着。
燃烧是无声的,就像逝去的生命。
兰芳边烧着纸钱,边说着什么。
朗干也在说着什么,火光中,他的眼中噙着泪水。
张洪站在那里,他双手抱在胸前,看着他们,他不相信这是出现在现代都市的情景,尽管这事在百姓中间并不鲜见,老百姓有自己解决问题的方式或者说有自己的心灵寄托。
他不明白的是这是两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也在做着这样的事情。
他们烧完东西,正要离开,一辆出租车飞驰而过,把那些纸的灰烬卷起来,纷纷扬扬,像是满天的雪花。
兰芳不知道,他们赶到这里时,安蓉刚离开不久。
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