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种一阵紧接一阵的痛，的确让杜莎受不了，她不由得庆幸自己选择一刀剖的明智。熬了象一万年那么久，杜莎不顾得护士的训斥，还是忍不住又开始妈呀娘啊喊叫起来。又由于莫名的恐慌，眼泪也糊了一脸，心里暗暗说，儿子，你可记得你妈为你受的苦啊！童晓雨个混蛋，看他刚开始那痴痴呆呆站在一边不知所措的怂样儿！你说这个家我不出头，能有个好吗？公婆姑子们，哪一个好对付的？还有娘家爹妈那馋她钱馋出鼻涕泡来的眼光、、、、、、杜莎有点不敢往深了想。
也没能容得她多想，护士和护工们就进来七手八脚把光着身子的杜莎给抬上小车，杜莎只感到天花板走廊上的灯光刺眼得紧，一群人在她眼跟前晃了一会，这当中间婆婆紧紧拉了她的手，大声说：孩子！别怕！大夫妈都人安排好了！都是一顶一的专家！啥事也没有，好好的啊，我的儿！
杜莎心里一紧，一滴泪不自觉冒了出来，她扭了头，想努力看看丈夫在哪，可扭来扭去，连刚挨了她一巴掌的二姑子童晓雨那还隐隐带了五指山的脸都看到了，还是没能见到三少。事后杜莎才知道，三少由于太紧张了，直接坐在椅子上喘粗气儿去了，连手术单的签字，也是老头子夹了他的手才签成的。
杜莎被紧紧绑在了手术台上，麻醉师哥哥耐心地试着针。大夫们只露了两只眼睛谈笑风声地忙着各自的活儿，家长里短的，倒是缓解了她不少的紧张。到底是麻醉药管用，杜莎虽然保持了神智清醒，也不由得她不清楚。那帅气可爱的麻醉师哥哥隔一会就逗她说点啥，什么你这漂亮，生出的宝宝一定可爱呀，什么有没给宝宝儿想好名字啊，什么家里有几口人哪。杜莎有那么一会功夫，忘记了自己象只被宰的光猪一样的尴尬与不安，被那小哥逗得很开心。
杜莎的右手被捆在身体一侧，她悄悄捏了捏身体，果然没有啥知觉，放心了。杜莎听说有麻醉失效的产妇，在手术台上痛得快死过去，她已经够倒霉了，不能也碰到这种事儿吧。一会儿功夫，杜莎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剧烈地晃动起来，医生在使劲扒着什么。他们在干什么？她露出惶然的神色。没待她发问，呱的一声，一个响亮的啼哭声传了过来。
是我的儿子吗？？？
护士妹妹推着杜莎，看右边，快看，一个漂亮的小千金！杜莎扭了头，看到右边小推车的盘子上，一个光着两条腿的小家伙正伸着两条腿，呱唧呱唧地叫着。千金？
是的，护士们肯定地笑着，连麻醉小哥也在头顶说，嘿，好大个，象爸爸吧？
护士又推着杜莎往左边挂钟上看，记住时间，20点零8分哟，就是8点过8分，你闺女好时辰呢！恭喜了呀，新妈妈！
杜莎以为自己要哭的，却没有。我该哭吗？她还在艰难地想。这时护士们正准备抱着小家伙去清洗，哗的一下，一股尿出来了，那正对着的护士夸张地大呼小叫，哎呀呀，尿我一身。旁边的护士也吃吃笑着，快接住，正宗童子尿，美容又养颜！
杜莎头一歪，突然间意识开始不清醒了。
杜莎觉得，自己其实还是有意识的，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推回病房的，还听到婆婆焦急地询问医生，为什么我媳妇还没睁眼呢？是麻药要得太过了吗？
后面的事，她就开始有点恍忽了，一直到自己被痛醒。所有人都告诉她，背后留置了麻醉管，能管三天的，可杜莎还是觉得痛，钻心地痛。痛得她最后大骂所有人没安好心，肚子上被拉道口子的人是她不是她们！痛不痛她能不知道？凭什么所有人一口咬定告诉她不痛不痛有麻醉管呢？？？她们什么意思？生了女儿就要被这么对待吗？
在病房的整整八天，杜莎都在一迭声喊痛，痛得要死了，包括出院那天，前一天都拆完了线，杜莎坚持自己没办法下地走路，因为太痛了。虽然她比别人多住了一天，可她还是痛，她还想住在医院里，她还在痛，她还没好，她不能这么早回家，你们童家人不能这么干。最后医生不耐烦了：痛！当然痛！子宫被划了一刀当然不能七八天就好的，至少半年恢复期呢！要不剖完的至少得等三年才能再生呢？人家生孩，你生孩！没见过你这么娇气的！
这个女儿，老实说，优点还是有的，就是个大，放在小床里，头脚都差不多顶到栏杆。头发也黑，又多，是童家的孩子。童家老两口抱着没肯撒手，欢喜得眉开眼笑的，怎么看也看不够。
童二小姐瞅了一眼，天哪，太丑了，面相、肤色，完全是个小E.T！着急着想扒开小嘴瞅瞅牙是黄的白的，齐不齐整，被童妈骂了一顿：哪个孩生出来不丑？你小时还没这么俊呢！长着长着可就长开了！
三少对着亲骨肉，欢喜也是必须的，扎撒着手不知道拿那一小团粉嘟嘟肉如何是好。其实童家孙辈出生，连在乡下瘫了半边的老奶奶都是开心的。老太太到这个年纪，男孙还是看重的，可有生之年能看到重孙，这是多少的福气哟。所以其实没有一个人计较这男孩女孩。只有杜家全体所有，如丧考妣。
杜莎恨死这家医院的母婴同室制度，坚决不肯宝宝在她跟前出现，月嫂只得把婴儿床拖到沙发那边，又拿帘子围住病床，不让这小家伙入了她的眼。还是不行，小家伙尿了饿了的，总得哭，那会儿，杜莎可惜不能下床，否则她一定顺手操起那婴儿包，直接扔窗户外边去。
杜莎在房间里听得一清二楚，要说这回呢，拿喂奶要胁那20万，的确是杜妈胡说八道自以为是，她还真不是这心思。杜莎自打听到得知生了个闺女，一直到现在，脑子里完全是空白，没法思考也拒绝思考。稍稍缓了点劲过来，她就不由在琢磨，明明是儿子的，怎么成了丫头呢？是医院搞错了吗？再加上杜妈给她头一个电话劈头也是一句：找医院去！一定是大夫给换掉了！咱生的是儿子，不是姑娘！大夫黑良心的收了人家的钱把咱的小子给换了！找他们去！于是种种更加强了杜莎的臆症。她昏睡一天一夜后也慢慢醒过神了，找不到人言语商量，也就只能自己个瞎琢磨了。只不过思前想后的结果就是进了另一个极端，她认为自己压根就没怀孕！也压根没生过娃！面前这个皱成一团动不动哼哼唧唧哭得死去活来的小东西跟她没关系！为什么这群不安好心的人总是想强行塞她怀里来呢？？？眼下姓童的一家人居然背着她商量要拿20万贿赂她让她认了这个孩？阴谋！一定是天大的阴谋！
一家人谁也没把童二小姐的主意当个真，分头行动找奶粉去了。三少闷着头寻到楼梯间僻静处抽他的闷烟去了。童家二位小姐提了奶粉罐、葡萄糖之类的回到医院，怎么也找不到三少爷，打手机还关了。童妈有点忧心。二少姐自告奋勇去找他。
二小姐寻到三少时，却发现一米八几大个的兄弟缩在楼梯里，脚底下都是烟头，头埋在腿上，胳膊正一抽一抽的，从嗓子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童晓晨轻轻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拿手圈住他，又强行扳了他的头起来，看到兄弟哭得满脸全是鼻涕泪花。二小姐的心猛地抽动了一下。打从娘胎里就和这兄弟打斗个没完的童晓晨突然一下子觉得，她得为兄弟做点事了！
如果说早先，二小姐只是为了那一巴掌歇斯底里发了誓要将杜莎这个外星来客赶出童家以雪耻辱的话，此刻，那种莫名其妙的血缘之情，深深地刺伤了童晓晨的心。
二小姐觉着，记忆中那极为讨厌的乡下奶奶，这时应该发挥点作用了。于是，逮了个空，二小姐给堂姐童晓蕾挂了个添油加醋的夸张亲情电话。童晓蕾打小是个丫头的身世小姐的心，一心一意以为能借了奶奶的势到大伯家过大小姐生活的，谁知那一场家庭政变导致一向威风八面的奶奶被缴了械从宝座上拉了下来。现如今自己虽然也在城里混着，大伯家的光也是沾不了多少，也只能以半小姐半丫头的尴尬身份密切注视着大伯家的一举一动，回头和自己妈嘀咕泄愤。大伯家那二杆子媳妇她早看不顺眼了，自打进了童家门，那傻蛋女人就拽得二八五万似的压根没正眼看过自己，切，还当了自己是正宫呢。
童晓蕾正愁大伯家要开枝散叶添丁入口皆大欢喜，而自己和兄弟晓湖又离那梦想中的金山银山远了几寸地，接了童晓晨的电话，就如同打了一针鸡血，赶紧着又加了一火柴如是这般迅速报告了老家自己的亲妈。童家二媳妇儿打麻将正输得眼冒金星，找不到借口开溜，得了这个信立即高兴得牌一推，一路狂奔到童老太君床前汇报
当然，童二媳妇的报告里又少不得根据了自己的理解和推理添了一把火，于是，童老太君听到的话就是这个样子滴：不得了啦，老大家那个十岁就出去混世界的捞金媳妇居然结婚才八个月就生了个十个月足斤的大胖丫头，为了遮丑愣是不给喂奶要饿死那妞好消灭罪证啦！我那可怜的大嫂子精明一世糊涂一时现如今抱了孩跪在媳妇跟前要签字把房子车子折子全转给那家人，听说二十万定金都要交出来啦！她亲家这会正带齐了娘家人儿马不停蹄儿往城里赶等着接收大哥大嫂子的公司和家产啦！什么？没人拦着，拦了呀，为这可怜我的侄女儿晓晨挨了好几个大耳巴子被那厉害的媳妇揍得在地上爬不起来啦！哎呀我的亲妈呀，这事儿您可得出面管管呀，再不管，回头那婆娘还要带了人过来收了您这二层小洋楼直接把我们撵牛棚里住去啦！
童老太君听了这话了不得，半边瘫掉的身子差点直接活了回来，老眼一瞪：敢！造反了她还！当年我为啥回来呀？我是看着老大媳妇看着半蔫半憨其实也是有智谋的人，为了不让我儿作难，我当妈的才退了一步让了半座江山给她！怎么着，越活越糊涂掉了。你们一个两个当我儿子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天上掉下来的？咹？？？五六十风胡子头发白掉还在那一点一点往家扒拉几个钱容易吗？这外头的牛鬼蛇神就够他对付得了，回头家里还闹妖？我还没死呢！你们全做梦去吧！
老太君立马让小儿子打通大儿子电话，先避头盖脸臭骂一顿，再问明白情况，老太太又火了：不就不给吃奶吗？那三条腿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那啥有奶的人，咱乡下不大把有吗？
于是童老太君下了最高指示，干嘛？招奶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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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二媳妇这会也学精乖了，没敢大张旗鼓地通知接站啥的，儿子闺女都在，随便谁请个假就成。从火车站就直奔了医院，笑咪咪站在童家人跟前。童妈对这几个从天而降的家伙非常反感，顾不得生闷气，恶狠狠地搂着正哭得欢实的孙女儿，连声招呼也懒得打。三少还在手忙脚地冲着奶粉，无奈再快的手脚，这打开罐子、放奶粉、冲调，再熟练的手势也总得三几分钟才能到孩的嘴吧，何况这个新爸爸。于是乎童家新生的小妞只能有一个拿手的举动，就是哭，扎扎实实撕心咧肺地哭。
六表嫂倒是个伶俐会做的，直接上前轻言细语说服童妈放开了孩，还没坐下就撩开衣裳，孩子的小嘴堵上了，病房里一下安静了许多，大家基本能听到小妞咕嘟嘟吞咽的声音。不说童家人，连护士跟隔壁几间人家都不由想：阿弥陀佛，可是消停了！
要说母乳喂养就是好！要不甭管医院还是专家啥的，怎么再三提倡呢？童家人这回是真闹明白了，专家说好，那一定是好的。一来快，娃只要小嘴一开始扁起来，不用有音出来，直接嗖地塞进妈妈怀抱，那源源不断的粮食就来了。二来呢，还不用消毒。之前大家的奶粉提议确实是活活憋了一口气，也是无奈之举，不过说几年容易，做起来大有名堂。奶瓶、水瓶，这得一日一消毒吧，还得弄个啥暖奶宝吧，还是准备干净热水冷水吧，冲调完了得试试水温吧，这喝了奶胀气得很孩的小肚皮不停咕咚响不顺气有时可能还胀得难受吧、、、、、、最关键的就是，还没摸清咱孩儿饿的频率，她一嚷，不能立马到嘴这得使劲哭吧？那可是真哭呀，刚生的娃不会作假，那哭劲叫一个实诚，童家所有人这几天真是魔音贯耳哪
所以童老二一家虽然在潜意识里被定为不受欢迎的人，但童妈这一缓过劲来，脸色还是好了许多的。听了童老太君的旨意，童妈头一回破天荒觉着婆婆总算搅和了一件好事儿。
童二媳妇瞟了一眼一圈，早猜着布帘子拉得严实的那里边，静得不出一丝声音，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厉害侄媳妇儿了，忍住了激动的心，又故意拉长了嗓门调儿传达老太君的第二道旨意：我说大嫂子，这临来呢，咱妈可是说了，晓雨的媳妇儿没经她同意就冒冒失失进了咱童家的门，又没办酒席，又没给她老人家磕头认亲的，心里很不开心呢。虽然想着现在年代不同了，新事要新办，有些老规矩还是得认的，听说亲家那边，也是特重老规矩的人家。所以呢，咱妈的意思，反正侄媳妇兴那个时髦不给喂奶的，不如出了院后呢先去老家，把咱妈和老亲戚们先给见礼了，最要紧祖宗祠堂也得拜了，才算是正式进了咱家的门。不然哪，老太太说了，国家的什么红皮证，她不认。这话大嫂子你先别不爱听，我呢，也就是传达传达，回头让咱大哥好好跟咱妈说说。要不，就算了。侄媳妇还得坐月子不是，可咱妈是个死脑筋您说不是
童二媳妇唾沫横飞正讲得起劲，布帘子那头正支着耳朵听着的杜妈沉不住气了。杜家老妈比她们早到，一进病房横了童妈喜滋滋抱过来的小包袱一眼，就扑到杜莎床前母女俩执手相看泪眼了。杜妈虽然荣升姥姥，心情也是沉在了谷底，要不是要紧赶着为闺女打气，又想着没个娘家人在跟前要受了气，不然实在也是舍不下这张老脸到亲家们跟前打嘴现世。杜老太太一世讲究输人不输精气神，气势在就打不掉压不垮就终有翻身一天，她自己可不就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例子么？在生娃这个问题上，那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两口子又还年轻，童家又有钱，怕什么？回头连班都没上了，回家可劲造人，就不信造不出个带把的小爷出来。
闺女还是听亲娘的，杜妈这一起劲地打劲加油呐喊，杜莎总算是把那点魂给追了回来，也肯面对现实了，除了还是不乐意认真瞅女儿一眼，哪怕是一小眼。就是这个丫头片子，害自己太惨了，这要搁古代，是要被直接打入冷宫从此再无天日的呀！因此，哪怕出了院回了家，杜莎也没肯正眼待见过童小妞妞一眼。在小妞妞短暂的一生中，也几乎没尝过所谓母亲温暖的怀抱是什么。别提什么怀抱了，那是太奢侈的要求，直情就是好脸色都不带一个。杜莎不知道，自己这个态度，会间接导致日后女儿的夭折，丈夫的残疾，外加爱情的陨灭。如果她当时就知道了日后的结局，以她的心性，哪怕做个假样子，也会忍了痛皱了眉要做一下的。可惜，她不是神人，她预见不到。
童二小姐挨的那一熊掌杜妈是听说过了，高兴之余她也觉着闺女这事办得不漂亮。之前杜莎跟她咬过耳朵，童家老二太厉害，嘴不饶人，话里话硌应她，迟早要收拾她一下教她收敛点，不然自己要被骑背上欺负死。反正杜莎观察过了，但凡孩子多的，中间那个一定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父母的注意力不是老大就是幺儿，何况童家就仨孩。三少是男丁，没得说，那是让童妈大打翻身仗的爷，童妈这后几十年的底气全是打这儿子得来的。老大呢，因了小时那段可怜际遇，老两口子心亏着呢，自然也是当个宝。童二不幸就可夹当中间了。杜莎有时幸灾乐祸地想，得亏世界上除了男就是女，没有第三种性别，不然童二小姐若是第三种人，指不定更神气到哪去。杜莎的这个中间理论，杜妈是不赞成的，再不疼再不爱的孩子，那也是人家爹妈实打实掉下来的一块儿肉。人亲爹妈还没说把这块肉给吃喽，你先上去给自告奋勇煮了，能成吗？孩子还是年纪小不当事儿啊。杜妈看了二小姐那嬉皮笑脸后边透出来的杀气，也是哆嗦了一跟头，扬起的手转了个弯，落在二小姐那被打的半边脸上，摩挲起来。
童二媳妇哪肯依啊，看侄儿侄女帮着自己，亲儿子闺女老头子又都在，这间房里里三圈外三圈都是童家的人，振臂一呼黑押押上去不用动手一人一口唾沫都有淹死那吊三角眼核桃脸皮的老太婆！还敢打我？童二媳妇哎哟呀哟地表示了自己的惊异与夸张，连连跟杜妈赔着不是，又反复宣讲了杜老太君在这个大家里比司母戊大方鼎还要说一不二举足轻重的地位，至于童家媳妇拜祖宗祠堂的重要性就更不用多说了，想当年童妈这种受过大学教育知书达礼的城里媳妇儿，都乖乖儿在祖宗祠堂里下了跪磕了头递了八字名贴的，不然怎么能视作老童家的人？这不磕天地祖宗连过年回去串门都没人敢认的哟！别说媳妇儿了，就说孩子们出世，也得到祠堂禀告老祖宗们的哟！童二媳妇话说到这儿，眼睛又扫了小妞妞一眼，笑着说：不过亲家妈呀，小妞妞儿就不用啦。老童家祖宗有法度您不知道，这生了孩子的小两口儿，这第一个新春，是无论如何要回老家拜祠堂的，哪怕是年三十生的娃，也得赶紧着去哟，好让老祖宗们知道童家又添了香火。那添了香火的人家呀，还得张灯结彩放最响最长的炮仗，很热闹很热闹的哟！不过这一回呀，您家妞妞就不用去了。老祖宗还有规矩，生了姑娘的，就算了
童二媳妇一时得意忘了形，一番话既刺痛杜老太，又伤着了童家妈，勾起诸多太不愉快的往事，所以就板了脸止住了她那一大套长篇大论，对这个让自己咬了牙恼火了一辈子的万人嫌妯娌说：看你张罗的份上，六嫂子我先收下了，行不行的试试看。我还是那句老话，我家的事，我家的人，我来处理，别人少掺和。树大分岔人大分家，兄弟们都抱孙子的年纪了，各人关紧门过好各人的日子，别动不动插了根葱装大象把鼻子伸人家家里香的臭的闻个遍还要说道说道。今儿亲家妈在，我也不翻以前的阵年旧账了，你们大家都记住我老太婆是个倔强货，记仇的主儿。跟我好，啥事没有啥事好说。踩了我的尾巴，甭管故意的没心的，我直接把这恨带到棺材里去还要托梦给我子子孙孙都记着！别学那小鬼子昨天踹开邻居亲戚们的门不由分说杀了人家的人放了人家的火占了人家的女人抢了人家的钱，做个梦到第二天把大脸一抹装的没事人似的连说个对不起请原谅还要想半天没想明白居然要先急着搞友谊常在共荣共存！
尴尬时分童爸出面解了围，分别带兄弟一家回家休息安置。童家的房子虽然也是住了快十年了，但童老二一家也是第一次见。童二媳妇一间房一间房仔细视察了一遍，咬着牙地给姑娘儿子出主意如何想办法搬过来无论如何占一间再说。
童晓蕾是有这个心思的，房子大，环境好，又有保姆伺候着，不过虽然三少有了自己的房子，有童家另两位小姐在，她一个侄女儿要想打进来，也是难的。
说起三少的房子，童二媳妇又火了。女儿在路上指着大致方位给她看过了，童二媳妇心里气大嫂的偏心眼儿。怎么着童晓湖才是童家正经长孙不是？现在可怜她的儿还在外头飘着这家打个工那个歇个脚的没着落，好家伙，为那么个不要脸的媳妇子就白送了那么大份家业！不成，得赶紧回去给晓湖相亲，快三十的人了，媳妇还没着落，让兄弟赶前头去了！不成，得赶紧办了，回头找老大要房子
非我族类
杜莎的月子坐得轻松又自在。为了体谅她心情照顾她休息，童妈把孙女直接抱回了自己家，由月嫂和奶妈六嫂子在自己眼皮底下看顾着。杜莎那边，保姆、钟点工，外加杜妈和她的妹妹三妮，汤汤水水燕窝翅肚没亏过，结果出了月子一亮相，居然白净了不少，再加上虽然发了福可对她那身板却是刚刚好，也算是有前有后该翘的终于翘了。杜莎又烫了新的短卷发，置了新行头，再化个妆，气质上居然也入了中上流。
童三少每天下了班，爸妈吃饭看看小妞，再返回老婆那补个宵夜，加上杜家母女自知理亏，卖了力地弥补感情，又有个刚到十五六岁长相还行的小姨子跟前跑后一脸崇拜地姐夫长姐夫短地仰视着他，三少觉得，这才是幸福甜蜜的生活呀！前段时间的一些不快很快忘记了，三少享受生活的同时，奋力要在事业上一搏，不教老子及所有人小看了他。
童老爷子也觉得自己年纪大了，终有一天精力不济，这根棒迟早要递到儿子手里去的，不过观察儿子这段时间处理问题的能力及心智的成熟度，又着实让他不放心。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儿子连个屋子都扫得那么失败，还指着他治国这简直是让黄口小儿玩雷管嘛。虽然儿子也算得上在职业人队伍里混了一挑子，左看右看却总是个三脚猫。这一年功夫内院起火大伙都忙着扑去了，如今家了安下了，娃也生完了，大家伙都歇菜该干嘛干嘛去了，好在这熊儿子终于发起奋要做点事了。老头子决定助儿子一臂之力，毕竟白手起家的功力不是人人都有的，有了也得有那机会。富二代容易成功就是站的起点得到的助力不同，不信让香港某家那得意非凡的公子们投胎到扫地阿婶肚子里试一个？恐怕再小超人也不过如斯。
所以当三少吭吃吭吃又一脸为难地站在书房里提出请求借起步资金时，童爸笑了。因为三少这回认认真真地拿出了可行性报告、借条和还款计划书，熊儿子还把房产证也拿了出来要抵押给儿子。
童爸笑得前仰后合：你个会算计人的小子！拿出一套最多市值六十几万的小房子来套你老子的五百万？？？你个狗东西当你老子是姓洛还是姓盖？
笑归笑，但童爸发现儿子这回当了真，人说男人当了爸是要开点窍，看来没拦着他结婚生子也许是对的。老头子认真地翻看了臭小子的计划书后，对这家伙的发财计划觉得太不可思议了。童爸做实业出身，从一条破生产线几个工人开始，那是扎扎实实的产品，实实在在地营销。儿子想干嘛？拉了几个太子爷一手凑点钱要开什么国际性的媒体公司，那是干嘛的？还什么，海外上市？他想干嘛？!
童爸把儿子的精心计划又扔了回去：钱，我有！你不是要吸引什么风投，什么VC吗？成啊，就别把你老子当银行了，当成成那啥，天使投资人吧？你再好好想想，你手里揣着的这点玩艺，你说得天花乱坠说是只金蛋里边藏了只能下好多金蛋的小母鸡兹要等银子一到孵化了就有大把银子掉出来是没用的！你得把你的项目预测和财务预算落实到每个月！甚至每天！还有后果，啊，三个月没蛋下，怎么办？六个月？十二个月？老子不管什么新名词，媒啥体？啥国际化？干哪门子生意，哪怕是贩毒军火走私，都讲究个上家下家！这两家顺了，你就保赚，否则你玩完！你回去和你的狐朋狗党研究研究，你们的上家在哪？下家在哪？绝对优势在哪？别以为只要是挑个地挖个坑树个大破牌子就有人上赶着挤破头哭着喊着求着要给你钱上广告，你以为你谁？中央台还是春晚？
童老头把儿子熊得灰溜溜出了门，高兴得哼着小调踱到客厅察看小孙女。童妈正忙着织小毛鞋小毛衣啥的，要说这小妞，自打出了医院，那是越长越好看越顺眼。虽然办满月酒时还是皱皱巴巴的，可小孩一天一样，到百日，那就是越发地齐整。童爸早年没怎么管过儿女，如今老婆子把孙女往家一领，老两口就跟养个老姑娘似的，每天欢喜得紧，连大小便都戴了老花镜仔细研究琢磨一番。童妈还有个小本子，每天记录小妞的生活起居，细到连大小便颜色都做了归类。其他人下了班或者上门，都是先扑过去瞅瞅小妞，再翻翻育儿日记，嬉笑一番
三少每天也是一下班就扑到父母家吃饭，杜妈走了，三妮留了下来跟着姐夫讨生活。杜莎还给妹妹改了名叫杜蕊，又报名先混个什么电脑班。月嫂干了两个月就不用再留了，于是蝈蝈儿保姆就跟着在童妈家和六嫂子一起带小妞妞，三少那边有钟点阿姨做饭洗衣买菜什么的。杜莎呢，中间几次象作客般过来婆婆家吃了几次饭，袖着手拉拉孩子的小手逗个笑啥的，小妞也不认她，最亲近的是奶奶和六嫂妈。童妈还发了几次愁，这到学话的功夫，小妞儿肯定先喊奶奶再喴妈，回头杜莎一准有想法，还得解释半天！
不过总算是幸福温馨的日子呀，童妈遛了狗狗遛孙女儿，每天充实而惬意。当然人说好景不长是有道理的，安生日子没过几天，老大晓风的婚事又提上了日程。按说是件好事儿，不过童妈总是心底里不乐意，程伯钧那孩子是挑不出不是来，可一想起他那头家，童妈就太阳穴暴痛。没啥，领教了媳妇一家，童妈觉着，无论如何不能再结门阎王亲了，自己非活活短寿的。可晓风也是个不声不响认死理的孩子，越反对她越拧。之前本来也过程家小子一般而已，结果那回上门自己没把握好，把那死小子吓了一跳也就罢了，两人居然越走越近。晓风还脸一沉，张嘴就说什么他是真实意地关心我体贴我！您呢，您管过我吗？您成天围着晓晨晓雨转去了，我算什么呀！打小就扔给姥姥读初中了才回了家！一席话童妈哑了嘴，这事儿是她这个当妈的一世的把柄，可让孩子捏着了，没法驳
为了不扫晓风的兴，童妈也就当默认了下来，再加上童爸那边也不太在意：乡下孩子怎么啦？人家没依没靠的自己努力考了功名跳出农门在这大都市里安身立命了，这才是有志气！回头看着，这孩子比咱家二世祖兴许要强！风吹过雨打过的娃娃才能真男人，闺女跟着这样的才有担待！你老头我当年不也泥腿杆子一名？那你怎么看上的？记得我相亲那会穿了我妈手做的黑布鞋受尽嘲笑，还是你妈慧眼识英雄一眼就看上了！她姥姥原话怎么说来的？母慈子孝家风好！上了大学也没忘了本断了根，这才是好人家的孩子！
童妈愣是觉着老头的话不是全对，不过一时驳不上来，再看着孩子们回回来都是有说有笑牵手甜蜜的样子，小伙又忙前忙后脚不沾地比亲儿子还贴心，也自然没啥多话了。时间一长，竟是顺眼了许多。不过恋爱归恋爱，真要把晓风嫁到那家去，童妈突然觉得那是摘了自己的心肝呢，不由得犹豫了。晓晨好奇地问：该嫁的总要嫁的，总不能光恋爱不结婚吧。
童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按说小程的要求也不过分，老娘病了，想见见未来的媳妇儿。两人又谈了这么久了，也是时候趁这机会顺便谈谈结婚的事儿了。可我总觉着，这未婚的姑娘，名不正言不顺地主动上了人家的门，太掉价，没来由地要被人看不起。你大姐还不在意，说你妈不与时俱进。又总觉得自己谁呀，啊，外企经理，手下管了几十号人，年薪还是小程的一倍还有多，程家也不是龙潭虎穴，还能淹死了她！
童妈的担忧在二小姐眼里，也的确是桤人忧天太过头了，不过事实的发展确实证明了重视老革命同志意见的必要性，没别的窍门，那些担心或者意见，其实不是白白的空穴来风，那完完全全是实打实从过去生活中得来的历练，被狗咬过或者看过人被狗咬的下场，才会在脑海里存着有狂犬病之类的恐慌。可惜后生的一代往往太自信，太把自己当了斤两，太没把世俗习惯当一回事，也就是为什么前人总被狗咬，后人却继续前行，不是人不怕死，而是不信我能被咬到呀。
童妈打定主意，放晓风跟着小程回家探病可以，不过不是她一人去，她打算请了兄弟夫妇再加上二小姐也一起去。童妈的兄弟胖老舅，那早年也是个人物，上山下海，走南闯北，蒙古草原西部戈壁，都有该老兄的足迹，后来开了个小装修公司，生意也红火得很。美中不足就是膝下无子，虽然不知道是谁的毛病，不过胖老舅却没舍了舅妈，两人把童家姐妹所出的孩子们当了自己的孩子，三少的房子也是他帮忙装修，工钱没收几个，自己倒贴不少，功夫也做得到位，羡慕倒不少邻居们。杜莎很是得意之余，却很是鄙视这上赶着要为外甥装修的舅舅，也更坚定了她做人一定要保持矜持的立场，不然太让人看不起了。
童妈的意思，天上雷公，地下舅公，这次去小程家乡，晓风只是陪他去探病而已，不是上门拜婆婆，婆婆的事咋办呢，这不当当当，交给舅舅了。胖老舅代表童家人，以长辈的身份，和程家商量两孩子的大事。
晓风有点觉得太兴师动众了，不就两人去探个病吗？至于的吗？童妈拉了了：当着小程的面，我也不怕把话说开了。这要是正经婆婆病了，你做媳妇的，连夜坐神五过去探病外加端屎倒尿服侍，那也是应当应分！现如今你们是啥？男女朋友！正经连个婚都没订过的！这么扑腾腾不知南北西东地跟了过去干嘛？这不知道的，还当我童家闺女没人要没地呆了，上赶着要讨好人家去！这话，我不说有人说！你奶奶那地方妈不是没受教过，人多嘴杂的，白天黑地没人嚼人舌头，津津乐道的！别跟我讲什么走自己的路让人家去说吧！你有本事不听人闲话别带累了你亲妈，回头教人说养不教父之过什么的闲话闹心！总之这事，要去，你们几个都去，而且是这个名目。要不然呢，就小程你一人回去吧，别跟我扯什么老娘眼泪汪汪盼儿媳妇之类的话了，谁也不是石里跳出来的，我还眼泪汪汪盼着女婿守我脚跟前别离了我的眼呢！这按说要在你们乡下那地界，还得程家妈妈亲自带了礼上我们这儿求亲来呢，我要提这要求，不算为难人吧？
程伯钧点头如捣蒜，哪敢说半个不字？这会功夫他即使再为老娘不值想驳童妈的话也不能啊，不然准岳母没说服不算，外带晓风那煮了一半的鸭子保准飞了。杜莎那娘们算厉害的了，一开始他还真以为这慈眉善目的一家子要被拿下了，心里正着急呢，谁知一扭头的功夫，那姓杜的就成了箭猪，至今还摆在童家祖宗牌位前被人指着笑破肚皮。再说了，胖老舅也是有钱人哪，又搞装修的，以后结婚了，岳家陪送的房子少不得要麻烦胖老舅了。程伯钧有点纳闷的是小姨子凑的什么热烈？童妈看着二闺女，笑得越发得意：这说起来，还是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教导英明啊！知识青年要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晓晨么，当然是去接受教育的！
童妈指派童二小姐跟着去掺合老大这相亲式探病的主要目的不是受教育，当然，若是能稍带着受下教育倒不错。老太太存了心让二小姐去捣乱的。为什么？童妈骨子里不太看好老大的这门亲，自己前几十年被亲妈给误了也就罢了，眼瞅着儿子又掉坑里爬不出来。她这是作了什么孽眼睁睁让孩子们英勇就义似的前赴后继走自己的老路？二小姐是个人来疯，知道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不象老大似的动不动扮个小资式深沉，一副孤芳自赏的意思，这一套，在那口父老乡亲大锅里是装不了一盘菜的，自己还绝对能让被人给做成小菜不露痕迹地给吃了。
我们历来的婚恋教育，上千年了吧，由过去的三贞九烈从一而终啥的，演变到今天，其实还是换汤不换药，无非就是自己被人教育着完了又教育自己的孩子们，那个什么恋爱、结婚、生子的顺序不能乱，并且对象也应该是同一个人。因了这个规则，每一分每一日，不少人间悲喜剧，就这么周而复始地在张家李家上演着。长长的又短暂的一辈子，嗖地一下就过去了。这当中，也偶尔因此产生浪漫的传奇，不过更多的，还是一些惨烈的人间杯剧，让人午夜梦回之时要洒几滴感叹的热泪。人性是自私的，有闲功夫为别人家的事情洒
泪费不了可是孩子们大了，又是日新月异的新时代，月球都要踩上去玩一圈了，老一辈人再有异议，也实在没法子明目张胆摆出封建家长的款阻止那正情深意切的小鸳鸯双宿双栖恩恩爱爱不是。要撒手不管呢，日后捅了大马蜂窝自己能眼睁睁让十月辛苦怀胎二十年辛苦抚养长大的孩们被一群蜂子活活蛰死？那还不得老家伙们老不得舍了老脸拼了老命出去拦着帮着吗？经了三少的婚恋，童妈自认自己再没多少余力豁出来以身伺虎为孩子挣条路了。那最佳的办法除了想招让她自己个明白，她即将趟的那趟浑水有多么深多么黑之外，还得扔个烟雾弹将集中在老大身上的火力给吸引走。毕竟现在的孩子胆大心不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疯劲发作，亲祖宗从地底下杀出来，也挡不住的。
童妈给程伯钧也说明白了，由于大事未定身份未明，所以也不好意思拿什么见面礼给程妈了，将来若是事情定了，该有的礼数，一定会有。不过童妈为大小姐准备了礼盒一份、名贵时鲜水果若干，既然是探病，水果食品好歹还是得有的。因了童妈打招呼在先，程伯钧相当失望，他原本的意思，这次多少是要带点封妻荫子衣锦荣归的意思，结果童妈的打发是看着好大一堆，其实没有什么。当着准岳母不敢多说的程伯钧在私底下开始闷闷不乐，有点摔摔打打地收拾着行装，又拿了所余不多的存折长吁短叹着。
童晓风这时的脑袋变成了花岗岩结构，她也认为母亲的出手太小气，让人太看不起了。不过为了这次会面，晓风自己有个打算的。程老太太、程二兄弟和媳妇、出了嫁的大姐夫妇、二姐夫妇，她准备一人一身新衣裳，再加上保健品、高档茶叶等等，自觉也过得去了。满心欢喜地报给程伯钧听了，却没换来爱人的赏识。程伯钧闷头抽了一会烟，跟她回忆起母亲的艰难、日子的困苦和一个儿子急切的感恩与回报的思想。将心比心，大小姐看到童妈为兄弟出的力操的心，这还是家境不错的情况呢，人家寡妇失业的，拉扯四个孩子，的确是没法说呀。便问程伯钧想怎么着呢？
程伯钧的意思，过得好的人家，老太太都有一件两件金器，出去串个门走个人家喝个喜酒什么的，衣服破点没关系，露出这身行头，就能让人眼馋这家老人好福气，所以他想给母亲置一套金饰，不多，金链子、坠子、耳环加个戒指就成了，要那个最有名气的周记，回头跟亲戚们说从香港带来的，让老太太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做儿子的，就是吃糠咽菜也乐意。
程伯钧也明白，这个几千块钱，让童晓风一人出，也说不过去，如果她不介意，资助他二千块，剩下的他来想办法。童晓风有点小郁闷，几千块你都拿不出，你探的哪门子病呢？你的钱呢？你工资不都有五千块吗？扣掉杂七杂八的一月能剩三千块吧？程伯钧不能提钱，钱是他心里永远的痛。姐姐出嫁、兄弟娶妻、翻盖新房，这哪一桩哪一样不得是钱呢？还别说老太太的医药费了。还在大学里，程伯钧就得勤工俭学做兼职挣钱了。童晓风当年也勤工俭学来着，只不过她那是体验生活，和人家的挣生活费是两码事。大小姐和这小子慢慢走到一块，也是因了他那永远的上进心与勤奋刻苦。不过自打和童晓风恋爱上，程伯钧连内裤都穿上了名牌货，经过大小姐的形象包装，从头到脚焕然一新，当然，花的也是大小姐的银子，如果让他自己掏钱，再如花似玉的美娇娘，他姓程的也会拼命的。
程伯钧要求童晓风，这个事一定不能和童家人说，怕招人看不起，更怕准岳母有什么想法。他堂堂七尺男儿，不招人待见也就算了，如果拉上无辜的寡母老娘，做儿子的就可以直接去死了。童晓风有点理解他的心思，自己奶奶一家子打小她看得够够的，亲爹也是个孝顺的主。当年母亲的眼泪她不是没见过，不过父亲也语重心长和她摆了心里那点无法言语的苦处。童晓风觉得母亲还是做得不漂亮，比起自己，学识还是差了点，为了点小钱小利伤了爱人的心，不值得。而且最主要的，大小姐自信她对这个男人的掌控能力，那绝对是孙猴子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现如今程家又不是按着她的头要打要杀要钱要地，比起兄弟媳妇那家的德性，对一个含辛茹苦的农村老妈妈而言，用几千块讨老人一个欢心，有什么计较的呢？看自己母亲的首饰匣子，金的玉的堆得满满，虽然用不着炫耀什么，但女人的那种虚荣心，到老也是有的。于是这一条大小姐毫不犹豫地准了。
最大问题一解决，其余的都不算什么事儿，程伯钧又期期艾艾地提了给各家亲人置办衣服行头新衣裳、小孩子的见面红包啊，全不是问题，全部摆一块，都不值大小姐一个月的底薪。程伯钧高兴了，愉快地陪着大小姐赶紧着出去刷卡买单疯狂采购，当然，童晓风也帮着瞒了母亲，说那是他的孝顺。男人嘛，自尊心最重要，如今他有难处，能帮就得帮，将来要搭伙过日子的，怎么能分你我呢？他顺气也就是自己顺气，老爸说了，能用钱摆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
路费倒是童妈掏的，上火车、转汽车还得倒三轮，虽然那是中原腹地历来帝王必争之地，不过程家没能有幸走出那块庄子，现在全指着程家老大出了这个头争了这口气。临到家门口，程伯钧不动了，开始欲言又止，童二小姐笑他近乡情怯还是家里有个原配不好交代不成？
程伯钧吭吃了半天：这个，我家，是真的还有个人，一直没跟你们提？二小姐惊呼，真有个原配吗？哎呀叫什么，小芳？长辩子？拿证了还是摆酒了？生娃了没？在你家一直替你服侍公婆拉扯小叔种地养猪？
程伯钧扶了扶眼镜，干咳了几声，露出特别不好意思的神色来。有些事儿，他的确是被大小姐审过，以他的年纪，没可能没有初恋或者谈过女朋友的嘛。第一个还是同乡兼同学，两人高中就好得两家互相走动来着，拥抱亲吻甜蜜之极，可惜那丫眼办太高，大学考到北京就觉得神气了，话里话外就很有了看不起他的意思来。不过程伯钧说他念在初恋一场不容易，就忍了气没计较，可那女人毕业后留了京，就尾巴翘上天找个京少给嫁了，连句交代也没有！当年老程全家气得抓狂，那不要脸的死妮子带了那满嘴京片子的臭男人回来显摆，老程家还上门砸了场子的。童家姐妹后来才知道，这件事是老程全家的得意之作，逢人必提的，短短一周的时间，那一片地的人都跟她们得瑟个没完，甚至出了好几个版本。
让程伯钧不太好意思甚至颇有点引以为耻的那个人是谁呢？那就是自己老娘的同居老伴，这个同居说起来很漫长，也有十来年了，程伯钧上大学的费用其实都是老头挣的，一农村老太太再能耐也很难供儿子熬完多年学业哪。不过之前由于程伯钧的引导，程妈已经被神化到可以在村口直接立贞节牌坊的程度了，所以这突然间跳出来个没在法律上认可的后爹出来，也着实让童家姐妹两大眼瞪小眼，两人对后爹的存在倒没啥想法，就是郁闷为啥不打证呢？同居？现如今新农村真的向城里看齐了么？胖老舅倒是见多识广，农村这种事儿多了去了。不就是铺盖一卷搭个伙开伙么？因了各种原因，包括子女反对啥的，就摆几桌水酒招呼一声算完事儿。大小姐有点奇怪这多大点事儿能让他把脸给得象煮透的虾公？
纳闷归纳闷，这回家的步子还得往前迈不是？何况已经开始有三三两两的闲人隐约出现对这几个着装鲜明的人指点了。程伯钧看大家似乎并不太在意多出的这口人，心里放了一点心，就昂着高高的头大步前边带路进村。童家姐妹新鲜啊，东张西望的高兴地欣赏着完全不一样的风景人物。没等他们到门口，程家的城里大小子带了两个漂亮媳妇儿进村的消息就以迅雷速度疯狂传遍全村。待到他们进了院坐定，满院子，门外，隔壁家屋顶，已经站满了人。二小姐没什么，嬉笑言开地逢人打招呼，什么婶子好啊，大娘坐啊，大伯喝茶呀，还跟着程妈忙进忙出反客为主招呼起人来了。瞅见程妈老伴笑咪咪卷了烟叶子要蹲胖老舅跟前讲话，眼急伶俐的二小姐赶紧嗖地提起院里比金砖还沉的实木凳子吃力地搬到老头跟前，又亲自搀了他坐下。程妈老伴有点受宠若惊不知所措，早有人嗷嗷怪叫着“他叔，你媳妇儿亲你呢，踏实坐着吧！”二小姐也没恼，依旧笑咪咪端茶递水拿瓜子。这种贤惠大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久久程村传扬。都说程家大小子有能耐，城里有钱人家的两个女儿抢着要嫁，原本相中了大姑娘的，小姨妹不乐意了，硬是跟在程家来要先认了亲。哎哟哟，程家娘好福气哟。
这种近乎人山人海的围观，让童晓风完全无法理解和接受，她牢记童妈的教导，女孩子家要矜持，特别头一回上门，态度不拿住了，会被人说自己不庄重欠教养。大小姐想就跟应聘似的，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又有真才实学的，才能让面试官欣赏看重。看童晓晨那简直是卑恭屈膝恨不得学日本女人说半句话三鞠躬的样子，真搞不明白搞什么名堂，就算她想为老姐挣面子，也用不着这样吧？当然，童晓风不知道的是，这就是童妈的安排，让老程家人看明白。他家相中的老大，那是个千金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又傲慢不知礼。再紧跟着显出老二的亲民来，好教他们有了比较，直接把老大给否定了。当然，不可能搞出姐妹易嫁这种闹剧来，童妈肯老二还不依呢。二小姐完全是看那白花花一万两外快银子的份上，答应老妈帮忙做了这场戏，当然，二小姐也有点故意看这个准姐夫笑话的意思。她就看不惯他那总是衣冠楚楚客气热情得过头的样子，总让她觉得不真切特虚假。尤其前段杜莎家人来访，这小子居然抢了兄弟的风头，跳上窜下一开始能让人以为他才是童家少爷。哼！二小姐谁呀？她最爱干剥开画皮露真容的事儿了，三少的家事至今没解决，如今没准又出个刺儿头，这次，无论如何要合着伙地把这股邪火掐灭在萌芽之中。
程妈只在开场的时候现了一下身，就直接钻灶房里去了，准备了好几个钟头，这中间还有小儿媳妇忙进忙出帮着烧火打个下手啥的。好不容易寒暄完了，一家子围着八仙桌坐定。在童家姐妹的心中，几个钟头的准备，怎么着也是八个盘子四个碗的，结果每个人跟前摆了一只大海碗，满满一碗个大皮薄馅满汁浓的大胖饺子。晓风皱了眉，从小对面食不太感兴趣的，事先也一而再再而三跟程伯钧打了招呼，要吃饭！要吃白米饭！没有菜也成，辣酱上一盅也得。怎么着，对着干不是？带着疑问，她狠狠地剜了程伯钧一眼。人家捧着亲娘包的饺子，忽啦啦吃得非常大声兼起劲。当然，程伯钧也没打这个所谓的招呼，开什么玩笑，到咱娘跟前了，自己不烧火下厨也就算了，还提要求？没等大小姐嘀咕，她发现，除了胖老舅和舅妈，其余人等，早已埋首在大海碗里，发出同样香浓的忽啦啦声音。程妈呢？老太太端了一只碗，默默地站在儿子身边，吃一口，瞅瞅儿子，再瞧瞧大家，再瞅瞅儿子。而弟媳妇居然坐在门槛上，拿着一只又圆又大的馒头，啃得正带劲。
大小姐花了三天的时间闹明白，程家的人，或者说全村的人，这关于吃饭的习俗，跟自家是完全不相同的。首先，人家几乎不用上桌，那家家一进堂屋就能看见的大八仙桌子其实很少成为饭桌，也就是他们几个来了，才抬在厅中间当了饭桌。那大家在哪吃饭呢？一人一只大海碗，端着，站哪就哪吃了。爷们，尤其是上了点年纪的老爷们，在天气好阳光普照的时候，那是蹲墙根下边晒太阳连忽啦啦吃着连说家常话的。其实这饭呢，不是她想当然认为的饭，就是白米饭。童大小姐活了二十多年，才明白，这个饭，分米饭、面条、饺子、馒头、稀饭！一般家常的，就是稀饭加馒头，有时改变下花样，吃个面条米饭，来了贵宾，那就是女主人的手工饺子了。客呢，也分三六九等，今儿他们是贵客，所以包的馅里掺了肉。程妈老伴很认真地告诉大小姐：你很走运呀！俺这片啊是半米半面的，再往北走呀，就只得面食了。
大小姐几乎是沮丧地强迫着自己吃了三个饺子，就无论如何地塞不进嘴了。求救地看了程伯钧许久，因为以往他都是自动自觉吃她剩饭的，还总说这样吃才香。现在是桌底下狠狠踹了程伯钧几脚，人家愣没反应过来。二小姐这时已经正美滋滋喝面汤了，看出情形，就笑着站起身搂着程妈咬耳朵带着比划地告诉她。老太太弄明白后也笑着先劝大小姐尽量多吃，手工饺子，可香呢，难得包一回，吃这么少回头饿。实在劝不动，就喊小儿媳妇过来吃了。大小姐看着弟媳妇非常自然地吃着自己剩的饺子，相当惊讶，兼不好意思。二小姐凑她脑边悄悄说：别不好意思了，回头你当了这家大儿媳妇，这剩饭，就该你吃了。好在你现在多少是半个客呢。
童晓风的印象，程伯钧的吃相是相当优雅的。尤其在西餐厅，哪怕是哈根达斯来叠子冰淇淋，他也是非常端正地拿小勺子轻轻挖了，轻轻递到嘴边，慢慢包着嘴一点一点吞下去，再捏起方巾的一角，娴熟地擦擦嘴。确定嘴里没有任何食物了，才轻言细语地小声但绝对保证自己能听到而旁人听不太清的声调谈论事情。配合着现场钢琴师的演奏，这种气氛这种调子才是童晓风熟悉的和习惯的。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爱着的这个男人有一天会捧着个超级大碗一口一个发出很大的声音嚼巴着食物吞着汤还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同旁人说着话。要不是那身铁灰色西装还罩在程伯钧身上，露出袖口亮闪闪的袖扣，大小姐觉着，她可能是进错了地界。这个男人，再过二十年，是不是也要捧着碗蹲在墙根底下去呢？
二小姐的表现也很奇怪，对于面食，其实她和大小姐的感觉也是半斤八两的，为什么她能很快发出和程家人简直是一样一样的忽啦啦欢快声呢？童晓晨得意地笑了：老姐，这就叫伪装。沉住气，别看我，仔细看人家。你能一眼看穿你老妹儿的伪装，那是因为你跟我一个锅里抢了这么多年的饭，所以我哪怕有天没上眼影你都能立马判断出我是因为早上起晚了没时间化妆还是心情抑郁不想化妆。可其他人你不能，你所看到的，很可能只是他想让你看到的。
按说咱们周围的人谁能剥下画皮是个什么样子谁也犯不着去关心去研究的，只要是人家乐意，哪怕是熊瞎子罩了红裙扮新娘兹要他高兴他扮得象那是人家的事。咱有闲功夫了鼓个掌吹声口哨奖励一下，没闲功夫就自己对着镜子描自己的眉化自己的唇顾自己的生活便是。不过，若那披了画皮的家伙得和自己住同一间屋睡同一张床就不得不花点心思琢磨了。没别的，人躺在床上才是自己最真实最脆弱的时候。狗狗还知道在不放心的地头睡觉要藏起肚皮，免得容易被攻击到死穴。西西为啥能四脚朝天大睡得流哈拉子？因为她知道在童家是最安全的地儿，没人会突然踢她一跟头，而且是照最软弱的肚皮去踢。饶是如此，只要杜莎一来，人还在门外，西西就飞快地夹着尾巴自己躲阳台去了。
老童家已经出了一个E.T小姐，同是外太空来客，E.T的杀伤力应该到不了哪去，但异形就不同了。E.T一露面，就能让人吓一大跳，因为面形实在丑陋，不管他心好心歹，总会让人心生警惕。人家其实很公道，直接把狰狞写在脸上，你愿意接近，那就是你的事了。而异形着实不同，每个异形，一开始都是有鼻子有眼人模人样让人亲近的，可一旦他从你身上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那前一秒还在和你甜蜜亲吻的小舌头能在后一秒钟里直接惯穿你整个头颅，让你死了还沉浸在幸福之中。
哪个待嫁的姑娘不会梦想着那骑了白马的王子射中自己卷尘而去从此过上幸福快光的生活。虽说大部分姑娘最后都被黑马拐走了，可黑马也是马，总比王子突然一天变成蛤蟆强。变成蛤蟆还是好的，因为姑娘们看清楚了后还有权力决定是继续捧了这只已经有了感情的蛤蟆一块儿装傻生小蛤蟆过完一生，也有能力飞起一脚踢开那只家伙睁大眼怎么着弄只青蛙跟自己也跟旁人交代不是？最可怕的结果就是英俊王子成了异形。谁被异形抓住几乎都没有越狱的余地，完了还有可能被人乘胜追回大本营端了老巢，到头来就算是导演心软观众帮手侥幸留了一条小命，却又如何面对那满地狼烟的家园、阴阳相隔的亲人？
童妈运气好，当年的童爸，是只下了魔咒的青蛙王子。一旦咒语解除，王子还是王子，苦尽甘来有功夫写写回忆录当然潇洒。但这老话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人说婚姻对女人来说是二次投胎，有多少人能百年身后来活转过来的？这百年身的代价是什么？为什么我们要历尽劫难在百年身后把自己变成一页教科书警惕后人呢？
童大小姐又意识到，程伯钧不是说亲爱的娘生了病肝肠寸断这才让她们赶不顾一切赶地奔回来的么？一个病了的老人能虎虎生威摔打一大块面团拌馅包出百十来个饺子？哄自己过来定下婚事的吗？没等她多想，已经开始烧水洗涮，然后大家发现，全家只有一个搪瓷面盆。这个多功能盆，是供所有人洗脸、洗脚、洗PP还有洗菜、揉面的！不消说，刚吃的那顿饺子，自然也是在这个盆里和的！程妈老伴说，知道你们讲究，我们打了香皂洗了三次呢！为了表示对贵客的尊重，热情地让童家姐妹和舅妈先洗脸、洗脚、、、、、、程伯钧发现了大家脸色发绿几欲呕吐的神情，赶紧到处找其余的盆去了。这种干呕的行为被全家解读为：呀，两闺女都有了程家的后了？不过有点没理解胖舅妈也跟着呕什么劲儿呢？
搞清楚程伯钧的埋怨后，程妈老伴不以为然地说：界有什么！那潲水也是拿它盛的，这么多年了，也没见我们吃出什么病来。都说了么，打了香皂刷洗了三遍的！上回你姐家的娃娃来了，还当过便盆呢！一言未毕，胖老舅那等千锤百炼在西藏吃过牛屎煮饭的汉子也没撑住，加入呕吐大军。
童妈在给二小姐准备的百宝背囊里，准备了几打纸内裤、消毒湿纸巾和免擦洗手液。童晓晨得意地亮出宝贝们，童晓风和胖舅妈疯狂开抢，真是救了命呀。随后的几天，几个人活活撑住了，除了刷牙洗脸闭着眼办了，别的都没办执行。第四天三个老少女人还琢磨着无论如何洗澡洗头的，要求一提，全家更不以为然，还没过年呢？洗什么呀？还是程伯钧明白，因为他自己也熬不住了，拿了一包烟给堂弟，开着拖拉机冲到镇上大澡池子里洗个痛快。几个人高兴得眉开眼笑一路欢歌笑语地过去了，进去一瞅，又愣住了，偌大房间，热气腾腾的，还是有生意的，几十个老少女人一丝不挂忙活着。据说要是赶在过年前，这儿一次上百号女人同时扒光洗澡，热闹！二小姐扁了嘴差点哭出来：我们到了纳粹毒气室吗？
三人最终还是没能抵挡得住热水澡的诱惑，左遮右挡扒光了假装没看到任何人的裸体，特别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二位小姐心里咬了牙，默默念着给自己打气。二小姐念的是我啥也没看见我啥也没看见我啥也没看见！大小姐叨的是她们看不到我她们看不到我她们看不到我！
三个人抓狂地舒服地洗完澡，湿头发披散着，脸蛋红扑扑，个个象刚掉进了滚汤锅里没煮透又被捞了出来。童大小姐见着舒服快活得半死的程家兄弟俩人，一字一句地说：假如咱们要真成了，以后能不来你家住吗？
没等程伯钧开口，堂兄弟不乐意了：那哪成，嫂子你不是开玩笑吧？不说别的，这过年总的来的吧？俺大娘都盼好多年了呢。
合着程老大多年未归都没啥问题，娘亲乡亲盼着就成了。这一婚了有媳妇儿了，就得回来？哪家的理？！去死吧！童晓风气哼哼爬上拖拉机，赶紧着回来了。回来还有大事儿要办。这几天吃也吃了看也看了玩也玩也，如今头发和澡也洗了。该两家三头六面坐下来谈婚嫁了。
按大家之前的预计，所有人其实都知道童家这一行人来干嘛的，至少第二天早饭罢了，程家老头老太就该开会正式提出了，怎么着也该是男方先提的。这女家都风尘仆仆赶过来了，没理由还让人家先说的理。不料左等右望的，几家至亲的酒都喝了杯了碰了甚至亲家舅都叫过了，愣是等不到程家发话。胖老舅让大小姐问程伯钧，啥意思呢这个？那小子一脸为难，老人不主动提，咱不好说什么吧？最后二小姐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哈，这样也成，就当旅游一趟体会异域风光，我回去也和老妈汇报下主题有改变就成了，大家不必当真不必当真。
程伯钧一想不对，就逮个时间把老头老太拉房间里几个人漆察了半天，便有了这天晚上的会议。主持人当然是程家老伴了，老头卷了一把烟，吞了几片云，先是回忆了程爸程妈当年的结合，重点描述了程妈陪嫁的丰盛和典礼的风光。又怀念了程爸的故去和葬礼的细节加坟头的方位。然后再到自己和程妈结合的前因后果及抚养诸儿的辛苦痛楚。再到大姐、二姐的出嫁和小弟相亲、下定、典礼的过程与若干插曲。
这个对程家历史、过去、现在、未来的全方位总结堪比总理在国务院的报告，发表完结花了程妈老伴将近三个钟头的时间，在意犹未尽之时，胖老舅终于憋不住打断了，提示应该回到正题来。
老头的精神头更足了，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白色薄信纸，戴了老花镜，大手挥下第一道：新房一套！这要搁咱界儿呢，至少得三层楼房了，你们城里用不着，只好委屈下，就那个你们时兴的，四房二厅吧！
胖老舅笑了，认为亲家不知道行情，四房？总得百来平米吧，什么价钱哪，告诉老头不用那么大，撑死了三房就得。老人家眼一瞪，那哪行，四房！我们算过了，孩子们自己得一间吧？生了娃娃得有一间吧？老人得有一间吧？还有一间，俺们钧儿想弄个书房，这孩子志气大，打小爱读书。
胖老舅点点头，噢，那行吧，反正是孩子们自己过日子，四房三房没关系的啦，有钱就行。老头点点头：可不是，有钱就行！
然后全套家具电器就不说了。小车一辆。程妈老伴云，要搁界儿，时兴农用三轮，实在不行摩托车也行，城里肯定不成，那得小汽车。
现金十万。这是必须的。不然典礼那天没这个存折太丢人。
没等程妈老伴细细说完，胖老舅震惊地说，那太不好意思了，太不好意思了，你们赚几个钱不容易，太破费了。
程妈老伴郁闷了，原来胖老舅弄反了，他开的，是女方陪嫁的单子！胖老舅差点倒地，结结巴巴又小心翼翼地说：原来二老是想让伯钧做上门女婿吗？
胖老舅统共没见过程伯钧几次，再加上来之前老姐也没交个底，童妈的意思其实是特意不多说什么，怕兄弟先入为主有了偏见，希望借胖老舅那双火眼金睛给点至少中性意见，所以这个胖老舅是想当然地按正常思路看待所有人和事的。结果这个上门女婿的说法一提出来，全体程家人连程伯钧在内，惊诧之余差一点勃然大怒。什么叫上门女婿？那是那种除了那个播种的器官有点用之外绝对是身无长物的一类熊人实在没办法才选择的一条活路，一个堂堂汉子被当成娘们嫁到女家，男人该干的都得干，男人不用干的也都得干，生下的娃不归自己姓，挣下的钱不归自己花，不说享受姑爷的待遇，直情是童养媳都不如。
程伯钧是谁？啊？一家子三代人脸朝黄土背朝天土坷里刨出个金蛋出来，大学生就算了，最要紧的是大城市里的干部哇！一年到头能挣好多好多的钱能让大姐二姐风光出嫁兄弟热闹娶妻再盖上小楼的爷呀！在全程家村眼里，程伯钧这能干厉害小子最低就算不娶中央大首长的千金，那省长军长的闺女也得排着队上赶着让老程家拿放大镜挑个够不是？现如今这童家不就开了个破厂破公司有俩破钱吗，经济地位倒是对上了号，可也没理由糟贱人由俺们老程家的好孩子去低三下四地给人倒插门啊？而且上门女婿这个词儿，深深刺痛了程妈老伴的心。为啥呢，这老头子说白了就是个老上门女婿，插的还不是大姑娘的门，是拖着四个张嘴要吃饭娃们的寡妇。这导致程家老头的地位，在那遍为数不多的上门女婿中愣是又矮了一头！
程家老伴是个能耐人，年轻时候能吃苦也能折腾。想当年四五十岁的人了下地割麦子挥起镰刀刷刷刷赛过大小伙子，为了这头家，老头是精打细算日夜操心，一心一意把娃们扶上马再送一程，剩下的几十年，就是快乐的享福时光。村里也有出息的其他孩子在城里安家立业娶妻生子完了接父母过去养老的，程家老伴可都打听好了，城里的退休老头快活呀，好吃好喝打牌养鸟喝茶看报，如今这指望，可全落在大驴儿身上了。偏大驴这娃从小阴郁不合群，志气倒是大，就是再巴心巴肝地疼他，老是不阴不阳地不太待见他这个叔。随着大驴一天一天出息，程家老伴就一天一天多了层心事，那种刻意的讨好与卖力就越发地显了出来。如今正好借这大驴儿的婚事，再舍最好一把老力，给娃欢欢喜喜办好咯，也是大功一件。
童晓风以前不太明白处在世界头号强国的米国公民为啥总显得跟二傻子是的，尤其和我们一比，就搞不明白为啥他们的能人他们的银子他们的导弹居然要比我们多比我们好？后来又琢磨会否的确是人家的德智体美教育从娃娃开始就抓得其实比我们更强大？经过这一疫，大小姐有点回过神来了。古话还是说得好，叫什么来着，仓廪足而知礼节。一个人，如果打小啥都不缺要啥有啥特别是钱这种玩意儿，电视上那卖药的七爷不说了么钱就是个什么蛋，那他或她真有可能在关键时刻特别是牵涉到具体利益时显得缺心眼。为啥呢？人家不在乎这个。这种环境下成长的孩子们，又如何斗得过从小就特别明白银钱票子和亲娘老子同等重要甚至更重要的家伙？在大小姐心里，这恋爱结婚可不就是男人和女人对上了眼有了那么一点和别人不同的磁场诱惑完了就同居生娃过日子唯一不同的就是关系圈里要多出那么几号婆婆岳父小姑叔子之类的亲戚那么顺当么？
童大小姐没搞明白，自打父系社会开始后人类有了家庭这个固定的生产单位，男婚女嫁这种组成家庭的重要形式在一个传统的农业社会那就不亚于两国邦交谈判。在她们抱着单纯的走亲戚这种思想一路欢歌着下乡体验生活之时，一场艰难的拉锯PK其实已正在展开。没有硝烟的无形战场已在程家每个人脑子里反复推演了无数遍，每个人都在拔拉着自己的算盘珠子。对他们而言，这是流传多少年多少代见怪不怪的事儿了。无论是要娶或要嫁的人家，首先衡量的是那家人家的身家地位是否和自己大至对等，因为这关系到聘礼和嫁妆的一种平衡。原则上来说，求娶人家的女儿，聘礼当然是必须女方认可的，因为一是体现对人家姑娘的重视表示人家姑娘的身价，二是从此这家就损失了一个劳动力，男家是无论如何要弥补女家十几年养育的损失的。特别是求娶那种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好姑娘时，男家要付出的代价就更大了。比如程家二驴子的婚事，就费了程妈老伴不少的心思。为啥呢，二驴子有先天类风湿病，小小年纪就是老寒腿，模样不周正倒在其次，一个男人无法发挥全劳动力的作用，好人家的女儿如何肯嫁。这时，就得充分发挥男家的经济优势和平衡智慧了。
在这种入世谈判中，两家在一个重要角色-媒婆的充分协调下，要尽最大能力为自己家争取利益最大化的同时，又能结好这门亲。一般来说，谈完谈妥走完各种形式直至送进洞房，两家人都会累得差不多口吐白沫手脚发软。可以说这种形式的婚姻那是相当的牢靠，少见离婚闹事的。就算婚后多不如意公婆如何挑事媳妇如何发威甚至要闹到两家几十口子人刀兵相见大打出手，都不会到散伙分家产各自再婚配的地步。程妈老伴这大驴儿的这门亲，一开始是心里多少有点不安的，大驴儿配得起这个姑娘是不假，不过老程家底几斤几两大家是有数的，女家太过财大气粗，难免要在谈判中被人压了一头，这个时候，如何能让老程家这个弱国不被山姆大叔的影子给吓趴下呢？程妈老伴一宿一宿地睡不好，直到胖老舅一行进了门，还在犯嘀咕找不着好由头，这也是老头子没有即时主动开口的原因之一。不过后来，情势急转直下，老头儿揪住大驴儿仔仔细细问明白了童晓风的情况后，一下子腿也不抖了腰也站直了也不咳嗽了。
导致程家老伴信心满满的原因是他从程伯钧那获取了两个最有战略价值的情报。一是童大小姐的年龄，一过完年居然就三十了！天哪，老头实在不敢想像那个擦着粉描着眉穿得妖妖调调小姑娘一样的大小姐是个被人捡剩下没人要的老白菜帮子！在程家村，三十岁那不是姑娘，那直接就是几个娃的妈，被人叫个嫂子还得在前头加个大字！
第二个情报，那也是最致命最重大最有价值的情报，就是大小姐原来已经和程伯钧睡过了！一想到这，老头就打心眼里为这个继子感到无比骄傲！这下可好了，原来想象中的山姆大叔其实不是山姆大叔，是伊拉克呀！这下老程家完全就掌握了主动权，这个小辫子攥稳当咯，兹要她童家敢挺腰子，老程家的什么飞毛腿爱国者直接能把她童家变成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巴格达夜空！太美了！程老头子不能想，一想就要仰天长啸呀。
本来按原计划，老头还要拿拿大的，要让童家老娘舅下了脸不好意思地先提这门婚事，可惜大驴儿这臭小子还是年轻扛不住事，娘们一撅蹄子就慌了神。得了吧，不是自己的亲儿，到底隔了层肚皮，不依他不行。不过这个大功，无论如何老头是立定了。也好教这小子看明白自己的功劳，回头结了婚懂得知恩回报。老头乐开了怀，当然就有底气直接撇开谈聘礼的程序，没料到那没眼色的老娘舅居然没听懂，他不知道他外甥女自降身份干下的丑事啊？睡都睡一个窝了，还当自己个是公主呢？
当然了，程妈老伴没把意思明明白白说出来，他觉着大家伙都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着呢，再说了，人家姑娘也好面子，也得做人不是，咱是老辈儿，不能这么当场给孩子下脸子，得容他们自己个内部核计明白咯。程妈老伴自觉自己办事又体面又周到又通情达理的，童家不会不领了这个情义。而且童家闺女到现在一声不哈的，一准也是知道自己理亏了。这人哪，明白整理就成，不用费劲多说。胖老舅哪知道这本歪经是这么念的呢？看着老头子得意洋洋的精明眼神从程伯钧瞟到童晓风，又瞟回自己个，一脸的莫测高深，越发一头雾水了。胖舅妈有点回过神了，直接就问了程伯钧：你家大叔这个意思，是你的意思吗？
程伯钧看了看童晓风，大小姐一脸的漠然，仿佛不干自己个事一样，心里始有点毛了，一般来说，这个表情，就是犯病的前兆，不是闹着玩的。程伯钧有点怨恨老头子的自以为是了。
就童晓风而言，怎么可能会漠视这些隐喻呢？再笨的人也听明白了。她由起初的不可置信到后来的震惊，直到现在的羞愤，短时间以原子速度从云端直接摔到地面的滋味不是自己亲历旁人是无法体味的。童晓风不太习惯将表情写在脸上，让旁人看出来，童年的寄人篱下、成年的工作经历，都教她不要轻易让别人哪怕是亲近的人看出自己的心情。同样是姐妹，童晓晨可以疯疯颠颠地一分钟内由大喜到大悲，她不能。现在童晓风的心情非常沉重，她下意识地觉察到，回家后，她将面临一个可怕的抉择，这种抉择的恐怖与痛心不亚于伊丽莎白一世女王被迫将最心爱的情人送上断头台，只因为所有人都认为那个男人犯了叛国罪。一个人，否定别人，哪怕是至亲，是最容易的，可否定自己，往往很难。对童晓风而言，否定程伯钧，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否定她自己，否定她的判断力她的观察力她的头脑她的智慧。童晓风的自尊心与自信心正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她外表强大而内心脆弱的情绪其实经不过这种挑战。
童爸说过，在没完全搞清楚状况之前，哪怕对手象公牛般不停地甩响着响算龇出大牙，也先别轻易就被撩动了肝火急咻咻上前还手，因为人家正等着自己在盛怒之下忘记保护喉咙从而被他一口叼住丢了性命。童晓风姐妹俩在此时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为的就是想看看程童联婚事件中最关键的一方程伯钧，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在童晓风而言，还是有着很大一个幻想，这个男人是这个男人，他的家庭是他的家庭。一个人是没有办法选择自己出身的，对吧？在这点上，二小姐是完全相反的态度的，其实从老头子大放噘词而程伯钧居然保持了沉默开始，她就已经否定了这个男人。因为他的沉默太可怕，要么，就是所谓对长辈的尊重与孝顺导致他不好意思或者不敢站出来维护爱人的脸面，要么，就是这一老一小两混蛋压根就是串通好了的。只有极小一种可能，就是假定程伯钧完全不知情，也没听明白家里人的意思。不过无论是哪一种，二小姐都觉着没必要再仔细分析下去了，选择男人这种事情，宁可错杀误杀，也绝对不能心慈心软免得长恨终生。
程伯钧这时也面临着一种艰难的抉择。程童两家的首次交锋非常重要，这关系到程老头子私下夸下海口要帮他一次过漂漂亮亮从岳家那里挣下百万身家的理想是否能实现，但这个挣的过程一定要注意不能伤了感情。他不能重蹈杜莎那类没文化没知识蠢女人的后辙，不过以那种女人的智商居然也能顺当进了童家大门，还轻轻松松拿到房子和一笔不菲的票子，实在出乎程伯钧的意外。在他眼里，杜莎和三少的结合是一个不知少爷被一个有心计的肮脏下 流女算计的结果，和爱情没什么关系。一个哲人说过，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婚姻。程伯钧非常、非常鄙视这种婚姻，并且认为杜莎的未婚先孕就是她那下流手段整出来要挟童家的，他很是看不起。不过现在，程伯钧隐隐开始觉得，再下作的手段，也是有它的道理和可行及有效性的。他有点后悔自己太听大小姐的安排采取了狗 日的保护措施，不然先整大她的肚子，后面的还用这么费劲去办吗？
在程伯钧踌躇着想挑个最好的句子起头的当儿，胖老舅不紧不慢先开了口训自己的老婆子：看你这话问得，这还用说吗？人家哪跟我们似的，肯定早思量好了商量准了才开的口不是。亲家大叔有年纪的人了，他说什么伯钧还能说个不字不成？年轻人嘛，又是这种经过困难的家庭出身的孩子，孝字是头一号天经地义要尊重的。不过呢，我们嘛毕竟不是孩子的亲爹妈，这次来呢一是代他们看看病重的伯钧他妈，二呢就是听准了大叔大妈的意思，回去好传达，让晓风她那一对傻心眼爹妈有点思想准备。所以呢，大叔的要求呢，我也记下了，这个一准给您二老带到。今儿先休息，要不明儿差不多了，咱们回去？
童晓风一夜没好好睡，一早起来开门吓一跳，程老太太缩在门边等着。看她起来了赶紧拉着手又回了房间，娘两床上坐着。这几天其实程妈是认准这个儿媳妇的，认为她稳重大方漂亮，比儿子头一个不知强多少倍，那妞虽然进了首都再穿洋气也掩不了全身上下的村姑味。不比这个洋媳妇，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散发着通身的贵气，再加上又是儿子喜欢的人，程妈这个老实沉默了一辈子一直以老伴当天儿子当地的老太太恨不得立即在祖宗跟前磕了头打事儿定了。偏死老头子非要和人家讲什么规矩嫁妆之类废话，结果人娘家舅老爷不肯摆句实话上台，让老太太心里没了底。所以一大早程妈就等在孩子房前找机会表白自己的心意，其实老太太不太习惯不太习惯就重大事情发表意见，于是吱唔了半天只说得了一句俺家条件不好可委屈你了！完了就赶紧从怀里掏出布包，拿出儿子为她置办的金器，说自己年纪大了又要作活戴这些东西惹人笑话，媳妇是大地方来的和儿子一样的大干部，才配戴这样贵重的东西。然后不顾晓风的反对，又拿了一副老式的久远年代的看不出成色的金戒指，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传给童晓风。那东西原是程妈的陪嫁，当年临上花轿前自己的娘突然含了泪塞给她的。童晓风愣住了。
看着这个瘦小老太太殷殷切切温暖慈爱不掺一丝杂质的乞求目光，童晓风突然地就要哽住了，正犹豫的当儿。童二小姐起了身，看了那包东西，啧啧赞叹了一会儿，又小心包好塞回给程妈，特诚挚地说：大妈，您的意思我们明白啦。不过临来前我们妈也说过了，不能乱拿人家的东西。您这要是打发我们一只土鸡土鸭之类的特产呢，我们就高高兴兴收了。贵重东西呢，得等回头正式礼仪上才能收的。我妈还说了，伯钧那份她也都早备好了。现在私下这么给了，不太好意思的，给您小儿媳妇知道了，还以为背着地儿不知塞给我们多少好东西呢，闹起意见来可不好。您老太心急了吧，这是您的媳妇儿就是您的媳妇儿，跑到天边也飞不走的。赶紧收好别弄丢了。
无论程妈如何央求，童家姐妹到底没收下她的心意，老太太特不踏实的下了楼，一边准备酒菜一边只觉得黑压压的乌云铺天盖地地朝自己家房顶要压了过来。没心没肺的二驴子两口还在兴高采烈地小声嘀咕着要找大哥该要多少钱给自己开香油坊。程妈恼火地小声骂他：快闭了你那鸟嘴一边去吧，回头你嫂子家听到该不开心了！你要开你的油坊自己个开去就是，凭什么你哥哥嫂子得给你钱？该着你的？
二驴子半真半假地恼着亲妈：当然该我的！要不四个姊妹个个都牛高马大全乎人就我一个生个老寒腿？不是你偏心是什么？我还没找你们要损失呢，我哥嫂大把的钱不该给我么？
酒席置办好，客人们也纷纷入了席，从邻居家借了八仙方桌子，什么叔伯婶子，姐夫妗子，老大两桌子外带周围乱窜的娃子们。酒过三巡，童晓风站起来，感谢这几天亲戚们的盛情款待，又一一再次分派了礼物，大家笑得合不拢嘴怪大小姐太过客气的哈哈当儿。童晓风含了泪，说：我们这回来，感谢大娘大爷婶子们的关爱，所以重新再送了一次礼，倒不是我们如何客气多礼。我一个外乡女子，能有机会到这里走一遭，也是一种缘份。只是今儿这缘份，的确是到头了！大家原谅我没办法做你们家的媳妇了。今儿吃了这顿酒，就从此散了。都别难过，这不是我要这样的。说完童晓风一仰脖干了那杯酒，趴在桌子上号陶大哭起来。
这一下可点着了大马蜂窝了，所有人惊得目瞪口呆，女人们嗡地围上来七嘴八舌着打听出了什么事。童二小姐和胖舅妈不停跟所有人复述程家开的条件和理由，完了让众亲戚们评评理，先甭说两人睡过没睡过，有这么办事的么？就算睡过了又如何？二小姐问，我听说你们姓程的先前那个女子不也睡过了么？最后做定你们家媳妇没有？人家不照样在首都嫁了京少吃香喝辣开心过日子么？睡了咱家的姐妹我们没打上门找你们要说法你们还好意思拿这一说压服我们？
胖舅妈说看不起我们童家的人就别跟我们童家谈婚论嫁的还提什么房子车子银子的装大尾巴狼，不是说有爱情吗？就这么着有爱情呀？你这不是硌应爱情这两个字么？睡我们家姑娘时说是有爱情，睡完了爱情就一边去了？就觉得我们下作了见不得了要低人一等了要没法作人了？这年头，男男女女情啊爱啊睡个把觉睡什么大惊小怪的呀？告你们我们家还真没把睡觉这种事当一回事！你们想拿这个欺负人就打错了算盘想错了心。
完了几个人开始收拾行装啥的要走，程妈哭了，死死拽着童晓风不让走。童晓风对程伯钧说：我告诉你，我不怕丢人！你们既然敢合着伙地恶心我，我就敢当众把这些事给挑明了光天化日正经着说！别说我现还是什么老程家媳妇，就算是了我也敢！难道这地儿还有什么猪笼套我身上沉我的塘？你也算受过高等教育，把自己床上那点事还翻给爹娘老子兄弟姐妹嚼舌头听，讲的人是变态，听的人更变态！这回头真要结了婚，我们夫妻的房 事频率、体位高潮是不是还得一周汇报一次给高堂啊？知道吗你们那满脑子的龌龊念头用英语来点评就是SHIT！转成中文就是我 操！
童家一行人提了老早准备好的行李，在一群亲们凑拥下边说边走冲出重围，飞快地奔回了自己地面。一路上童晓风痛哭流涕歇斯底里。童二小姐见她哭完自己身世又哭父母哭完列祖列宗又哭没良心的初恋，连姐妹们小时打闹玩笑的种种不忿都在大小姐的哭诉内容之列，感觉很是担心。胖舅妈叹了口气，让她哭吧，这孩子平时心里压了太多的事儿，老憋着把自己给憋屈坏了。今儿好容易借了个事儿发作出来就让她发好了，受点打击不打紧， 最要紧得把这挑子卸了，哭也好骂也好都是一种方式。甭拦着她，让她哭。
于是乎，童妈一开门，童大小姐就直扑入怀怨小时父母把自己个孤苦伶丁扔给姥姥家了。童妈哭笑不得，安抚住女儿，又问明白了情况，那颗一直悬着的心，就安心地放了下来，这不是一路人进不了一家门，不然是一定要出事的，儿子家已有先例在了。
其实我们环顾四周，年过三十仍待字闺中的队伍，似乎还是少数派。而且这个待也是有讲究的，一部分待的人属于暂时待的拖手党，拖着拖着就随时能摘了那顶中国特色的大龄未婚青年的帽子。不能小看这个摘帽，不亚于当年右派摘帽的严肃性和重要性。我们绝大多数父母家人同事朋友，只要一发现周围人等优秀或不优秀女性戴着这顶帽子，话里话外那点意思，直接就会引导到此人心理不正常那个暗示上去。所以谁家若有超过二十五仍未有可以带去见家长同事朋友的固定拖手男友或超过三十仍未开始看房子写喜贴造人机会的姑娘姐妹，那此人一定是全家头等重大问题核心所在。
而童大小姐的那顶帽子其实完全没必须戴上的，事实上刚出校门她就可以把她的大学拖手党直接拽父母跟前拜天地成亲，那这会估计孩子都跑街乱走了。可惜的是因了她当年的深藏不露，所有人都以为大小姐不过一中学穷教师的闺女，居然还要去勤工俭学维持生计。于是乎一毕业树倒猢狲散各人顾各人的当儿，她那花前月下情天爱海几度盟誓的初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和一个高官的女儿在本城摆了一百多围的鲍鱼宴，完了欧洲蜜月香港发展去了。剩下大小姐这个傻子蒙在鼓里以为人家在外打拼事业，然后高中状元跨马游街归来向她呈上凤冠霞帔。凤冠当然早就有了，不过是人家姑娘老早就戴头顶上的，那小子给不了童晓风凤冠，只好含了一泡热泪负了她去了。
情窦初开又没人及时引导的童晓风郁郁寡欢了许久，又犯了许多女生在失恋后最容易犯的毛病就是拐进死胡同强行塑了一颗自以为坚强的钢铁心把情感牢牢封存起来，剩余的精力智慧眼光全投入了职场。大小姐以为只要从此不动心不谈情就能保护自己不再受伤害，男人靠不住那工作是一定靠得住的，在男人身上付出不一定会有你想要的回报甚至要丢盔弃甲损失惨重，但工作和银子是一定不会负你的。人说情场失意职场肯定要得意果然是不假，将心思投资在工作及收入上也是对的。有个老马说过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谁兜里有钱谁说话都能大声。比如说马路上两辆车不幸轻微擦伤，这时跳下来破口大骂口水横飞最大声那个未必是最有理的，极有可能眼睛扫过发现对方的车比自己的低级对方的衣着比自己的低档，而肇事的主次在交警未界定之前就先放一边了，而这种谩骂的程度与级别往往能看出双方车辆的档次差距有多大，表现上看是计较车的贵贱，往深里了想还是兜里那点黄白之物在影响人的思维和态度。
童大小姐抱定了一颗悲壮而愤怒的心投入了不知所为的所谓事业当中，果然也算得是小有成就，不过随着情感的缺失情商与智商的比例差距迅速拉大，越来越无法成了比例。尤其当那初恋小子风度翩翩携了妻儿老小衣锦荣归又拼命打听了她的下落想方设法见了一面，那种悲悯的神情和带着莫名悔意的语气又一下子刺激了童晓风久未悸动的心。
所以说男人是种自以为是的动物，什么事儿喜欢穷得瑟瞎折腾。当年你既做出了对你和整个家族最为有利的选择其实也无可厚非，你经过你的努力过上了你想要的生活和较为省力的成功却伤害了你不愿意伤害的人不假，问题是在发达与背负之间你是义无反顾也好肝肠寸断也好总之你是选择了负心，那其实最绅士的办法就是痛快地滚出被你伤害的人的生活，永远不再出现拉倒。结果回过头来可算是都安顿好了，心满意足之时还要剔了牙翻出被害人欣赏一番，最好是发现此人还在做着可怜的王宝钏伸着脖儿盼着自己，才能满足那种暗暗的得意，装模作样痛心一番，再探竟下旧梦重温的可能性，哪怕是廊桥一夜也有了回味的资本。
而这种状况下的傻女人基本又分两种，一种是傻大姐型，因为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刻骨铭心，又因了这个男人现在的风光，完了更因了这个男人那流露出的带着忧郁的款款深情，便傻不拉即地几下投降自动变成人家饱暖思淫欲的饭后小点心。可以说傻大姐们是不太容易面对现实的那类人，嘴上说恨死你憎死你骨子里那种不甘却随时要上来冒个泡。前面说过人是不太容易自己否定自己，不过这还不是最难的。最难过的是自己被别人给否定了，尤其是最亲密的人。男或女无论谁甩了谁，先做出的决定的那方其实往往很难开口，因为否定别人好难啊。而被做决定的那方就更难接受了，什么？我哪里不好？我那样子对你你为什么这样子对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旁白，此处可加琼瑶剧中马哥青筋爆怒的表情与语气）。
其实傻大姐型的还不算最糟糕的，童大小姐不幸套进了第二类。为了迅速挽回受损的自尊向那该死的男人示个小威表示没了他我活得更好我找的男人更高，大小姐疯狂搜索追求者、可能的追求者及方围一百米内的未婚相帅职业高尚的未婚雄性动物。于是程大驴同志就入了她的法眼。
程大驴同志符合她所有打击前对象的一切基本特征，风度翩翩善解人意温文尔雅，至于事业么，将来一定会有的！原本只是租了这个男人来抵挡几天挽回点失地，不承想一来二去的功夫，租成了借，借成了应当。最后几个回合下来，大小姐慢慢发现其实这个男人是真的不错的。于是当有一天童妈催婚时，大小姐便顺手拎了他回家相看。结果二人万万没想到童妈问明白此同志身世后突然就变成了看见白雪公主的巫婆后妈，两人抱头鼠窜后顾不得多想，大小姐迅速陷入为程大驴打抱不平之中，尤其他的委屈而不计较的态度，更赢得了她的芳心。一时间天下最顶天立地为了爱情忍侮辱含委屈的高大形象牢牢地树立了，只是大小姐想不到，自己精心打造坚定维护的男人和爱情神话，回了一趟老家而已，成了这个局面。
回来后，童大小姐冷静下来，为自己的冲动行为感动了一些后悔。散伙归散伙，没必要做得那么激烈，如果打定主意不再进程家村，何况要闹得人尽皆知脸面尽失呢？童爸也是这个意思，打人不打脸，打狗留情面，谁被逼急了都要跳墙的。虽然不必害怕恶势力，但这世上最不要招惹的就是无赖。大小姐又怪胖老舅和妹子没拦着。谁知二小姐笑得见牙不见眼，原来这死妮子觉得这个脸撕得越烂越好，即使大小姐不拱火她也得想法烧着了程家房子再说。只有这样，才能断得干净、利索、彻底。
不过全家人都想错了，没这两天，程伯钧跟没事人一样上门来了，来干嘛？找童家二老承认错误，找童家大姐深刻反省。又气宇轩昂地表示了自己不计前嫌要携手与大小姐共奔美好明天的决心与愿望，童妈哪里肯接受？秋后算账的事儿多了去了，保不齐这小子耍什么花样，女儿那日在他家乡把他的人直接丢进了黄河，居然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一笔带过，这是何等的胸襟与气度！倒是块干大事的料，可惜用错了地方。不过无论童家人如何推辞、婉拒加疾言厉色，小子是铁了心地三天两头上门演绎一出孔雀东南飞三步一徘徊。
大小姐的婚变让三少奶奶看在了眼里。杜莎现在干嘛呢？孩子有人带，费用不用管，三少忙着拼事业，自己呢，三年内生不了孩。于是老早之前的充电计划又提上了日程，她带着杜蕊两人报读自考，无论如何要在学历上拉近和童家的距离，再说了，将来自己接掌家业多份学识多份力，不能让人欺负自己。同时杜莎又学了驾驶，她听过三少念过想弄台车，于是决定抢先拿到牌照再说。这个车，迟早童家要变出来给他们用的。杜莎为了野心忙得不亦乐乎，顾不得找什么碴，其实这段时间也算得是清净太平世界。
不过清净总是不长久的。杜莎和程伯钧本来早就不对眼，双方一照面，就本能地感觉对方的气场和自己不相上下不分伯仲，一个窝里怎么能有两只公鸡一个山头如何能容两位猴王？杜莎好在是抢先站住脚跟，姓程的却自以为读多书多，法定关系还没确立就敢相亲会面还PK？杜莎听到三少学来的情景笑得在沙发上打跌。笑归笑，杜莎眼珠一转，觉得巩固江山的时机来了。电视里娘娘进了宫，少不得安排兄弟当相爷将军什么的，这叫携手并进、共图大业。如果能在大小姐枕边安插一个自己的人，那她不就拥有童家三分之二的话语权了么。可惜自己的兄弟们都太小了，只能从远亲中打主意，经了杜妈的层层努力，充分发挥克格勃精神，还真让她找着一个远房的不知表兄，居然还是只海龟，现在回国自己创业，属于高科技领域的，就在本地发展。杜莎乐得半死。她和表哥赶紧着联系上了，认了亲，说明白意思，对方估计也是相亲N多次，也没表示什么反对。于是杜莎光高采烈地准备这个周日将这只龟牵进童家门，砸死程大驴！
杜莎见到海龟先生，先晕了一晕，有点不太相信世界上还有比她家三少更深沉、成熟、光芒万丈的男人！杜莎确定对方果然就是自己那远了几房旁了几枝的表兄后，有点妒忌起童晓风来，这傲慢不可一世的大姑子的运气还不是一般的好啊，当然，媒婆推出去的货色越有底气，脸上的光自然越重。杜莎有点得意从此婆婆一家要对自己刮目相看了。看！她杜莎不是白糊弄人的吧，是真心实意下了力气想帮忙出力的吧？这才叫举贤不避亲哪！事实上，童家上下的确对海龟先生相当满意，童爸和他越聊越投机越聊越深入，最后两人嫌在客厅谈金融问题妨碍家人看电视，直接移步书房聊到催了好几次才出来吃饭。
相比童爸的相见恨晚，大小姐表现要冷淡许多，完全也没正眼瞧人家一眼，表现得很是失礼。二小姐着急啊，觉着姐姐十有八九又要走老路回到她的壳子里去了。这个机会错过，就很难再有了。杜莎虽然讨厌，不过这个表兄龟着实不错，尤其他父母其实也是高知，很早就在本地发展，海龟先生本地生本地长，地道的城里孩，土瓜藤上结了个南瓜，完全跟杜家庄没啥交集。二小姐决定无论如何得逼着老姐上了龟先生的车再说。
当然，牛不喝水强按头是不可能的，二小姐跑前走后，张罗串连，来回传话，死磨硬缠的后果居然是：海龟先生看上了二小姐！对杜莎而言，看中谁也是一样看中，只要龟表兄拿下童家任何一位小姐都是大功告成。对童爸童妈而言，两个女儿始终是要解决一个的，最好是老大先搞定，不过实在是顺序要反过来没折，总不能老大不谈就得压着老二陪绑吧，也就没非常认真地发表异议。而大小姐那里，她压根就没认真看过那人见人爱的阳光帅龟，既然小妹中意了，就给她吧，男人嘛，一样的。
于是，在海龟先生稳重、持续、温和的追求下，二小姐半推半就的开始了她的生命中的正式恋爱。果然如杜莎所料，童家刷地就少了一个反对者。倒不是二小姐不反对她了，是压根就找不到人了。没人在，谁跳出来唱反调啊。杜莎得意了。现在局面是大小姐没心情理事，二小姐没时间理事，三少爷忙活自己的事，姓程的成了丧家之犬。那她呢？她的机会该来了吧？
杜莎想干嘛呢？自然是要钱。任何时候有足够的钱放自己兜里才能放心。尤其要趁着童家姐妹出嫁之前，尽可能多从老头老太手里划拉一点到自己手里。找不到名目直接要钱，就得弄大的固定资产。童家人个个貌似和睦，其实哪一个算是省油省心的呢。三少这份产业，她不帮忙看着多操点心行吗？再说了，还有童家另二个不咸不炎不亲不热的姐弟俩正蹲一边虎视龙盘，杜莎心想现在不下手，等到黄鼠狼进了鸡窝，再跳出来高喊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就已经晚了。这要在搁古代，这帮人就是野心家、篡位者！抓住了要上断头台的！杜莎每每想到这，就恨不能穿黄袍戴纱帽拂尘轻搜寻展了那方黄纸拉长声调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之类，当然，再要紧再解气最关键那句还是“拖出午门—斩！”童奶奶、童老二一家四口，甚至连带两位大姑子，在杜莎心里都是直接归纳到应该去午门或者菜市口的主儿。杜莎倒是没想过，自己那种费了老劲从婆家扒拉银子或者拉扯兄弟姐妹的举止，算不算得上外戚擅权之类。当然，这要真穿越到古代宫廷，杜莎目前这身份撑死了也就一太子妃，还轮不到她杜家这支外戚跳出来封侯拜相唱大登殿呢。
因了这份心思，杜莎开始隔三岔五地往树欲静而风不止子不养而亲不待的主题上带，不过还没等杜莎找到机会跟三少正式嘀咕自己的二套房计划，童家另一盏大油灯跳了出来。谁呢，乡下的童家二奶奶。童晓风亲事欲挫的事儿自然是传了开来，说什么的都有，汇集到童家老二媳妇的耳朵里，麻将牌打完磕瓜子的功夫，二奶奶突然之间开始为自己那真正的童家老姑娘心慌了。天可怜见哪，童晓蕾才是童家第三代中正牌的老大，模样倒是齐整的一个孩子，可惜从小被奶奶教导成了公主的品格。才四五岁就知道自己要在大伯大妈家住大房子穿绸子使唤老妈子当城里小姐的，目空一切天下无敌的念头随着年龄的增长不见消反而长，所以相亲无数，却从未成功，三十五的年纪了还待字闺中做着王子公主的美梦。看惯了大伯大妈的家境和来往的亲朋，童晓蕾的择偶标准自认不算苛刻的。首先是家庭出身，那工人、农民、城市小市民是决对不能考虑的，其次是职务分类，三百六十行公主只对副科以上的干部身份、副营以上的军官身份、副总裁以上的白领身份或者富二代以上的经济身份感兴趣。当然，外貌条件也是有要求的，一米七米以上的个头、八十公斤以下的体重、浓眉大眼的阳刚之气那是必须的。
二奶奶嘴上不说心里有数，童晓蕾无论长相、学历、脾气、见识、家世哪一样计较起来就是给童晓风提鞋都不配，现如今连正经童大小姐找男人都碰了这一头一脸的灰，何况别人呢？自己女儿是认真耽误不起了，没办法，二个孩子虽说是老太君作了主给了人家，可不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是贴不到一起的，得，还是得自己亲自出马了。再加上童老二最近总是身体不适，开始还当是头疼脑热感冒发炎啥的，结果总也不好，正好一起进城让老大带着把病给看看。自从童老太太瘫倒了半边，总是自己在乡下照应看顾的，虽说童老大付钱请了亲戚们帮手，但没自己这个嫡亲儿媳妇一边照应着，老太太能红光满面精神到现在？自己替老大两口子尽了孝道，这点要求若是不答应了也太不会做人！说出来乡亲们都要骂的。童二媳妇打定主意，安排好了专人侍侯老太太，其实这个安排很简单，开出价码来，一窝一窝的半亲不亲的人立马乌秧乌秧扑将过来抢着替童老太君这个亲祖宗端屎盆子呢。
老二两口飞奔到大哥家里，吃罢饭述过情解答了童奶奶身体状况又问候了童大小姐婚事明细的功夫，没顾得上多说老二的看病申请，童二媳妇便迫不及待了抹了眼泪，再三强调起了对童晓蕾未来的担忧。可担忧有什么用呢，自己家放着亲生的两个女儿还没嫁定，童晓蕾这边的状况又是人家看上她的她不要，她看上人的人家置之一笑，你能让当伯父伯母的怎么办？若是抹眼泪能解决问题，童妈早就哭祖坟去了。童家二奶奶见哥嫂一脸的茫然，便得意地说了她的意思。这个想法，二奶奶可是颠来倒去仔细琢磨了好几个晚上的，自认为能一劳永逸立杆见影地解决整个事情。就是什么呢？人不是常说没有梧桐树引不来金凤凰。童晓蕾之所以嫁不到想嫁的人，无非是身家条件不够吸引。所以说，只要童爸童妈开出足够吸引人的嫁妆来，怎么愁解决不了童晓蕾的终身大事？为此，二奶奶给女儿开出了一个很简单的单子：一百平米左右的房子一处，一百万元人民币的存折一个。
自打童老大发了家日子过宽裕了，童老二夫妇在老家走在路上下巴能直接抬上天接雨水，这世上无论哪个角落，上至国家元首下至平头百姓，为五斗米折腰的人多了去了。什么叫国计民生？归根结底一个字：钱！童老大只有实实在在把侄女儿的绣球用真金白银打亮了，不用她抛，自有人来抢。所以童晓蕾至今找不到如意郎君的最深层的原因还是伯父伯母舍不得钱哪。童二奶奶唾沫横飞引经据典晓之以理动之心情反复为哥嫂们讲述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的道理，童妈不怒反笑，这么多年来，这妯娌发过无数奇怪的春秋大梦，已经是见怪不怪都懒得动那个生气的念头去计较了。不过童二奶奶这副无耻之极的嘴脸却着实惹恼了三少奶。杜莎差点没把手里的茶杯劈头扔向那贼眉鼠脸的吸血虫叔婶。
你想啊，一拨打家劫舍的山贼正跳出来冲着一票人马大喊“此山是我开，些树是我栽，若要打此过，留下买路财”的威风当口，突然之间身旁又杀出另一路贼子打着你家分号的旗帜冲着你嘴里叼准的食要夺那么一嘴，你能依么？杜莎的表情如同刚从地狱逛了一圈般阴森冷厉，用不屑一顾的口气质问童家老二两口拿什么身份向自己的公婆要钱给她们的闺女买单？童二奶奶很是奇怪，什么身份？俺们可是童晓蕾嫡亲的爹妈！俺们的闺女，俺们不疼哪个疼？
着哇，你们的亲闺女，你们爱怎么疼自己个拖了窝里去怎么疼都不为过，凭什么按了别人的头吐银子出来啊？
童二奶奶不依了，我说你吃人饭不知道人事啊？进童家门这么久了不知道过去的事啊？俺晓蕾打小过继给了你公婆知道不？现如今她才是这个家正经的老大呢？那钱他们不出哪个出？你出？
杜莎又笑了，婶子你别急啊？我是小辈不懂事，这不跟您学规矩么？既然这晓蕾都已经给了人家当闺女了，那人家自然有人家的安排你跳出来费的哪门子心哪？从前光绪爷进了宫就是老佛爷西太后的儿子，自己的亲生父母可就得扔一边去了知道不？不然那皇帝位子坐得名不正言不顺不算，搞不好就是心怀叵测图谋不轨犯上作难！
童爸制止了两个老少女人的吵闹，用非常明确的语气告诉兄弟两口子，童晓蕾若是出嫁，无论是自己的闺女还是侄女，作为养父或伯父，他该尽的礼数该出的钱银，自然少不了。可现如今八字没一撇就要钱要房要物的，没这个说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死了，一家子骨肉亲戚正打算分家产呢。这个话题，从此不要提了。童晓蕾兴致勃勃在旁边听了，原本以为自己老娘怎么着也是出师有名的，现在只得泄了一肚子气，把怨恨的目光投向大伯夫妇，这不是亲生就不是亲生的，对他们再好也是没用的，看来也只能指望自己的亲娘老子了！
童二奶奶碰了这个钉子，岂能善罢干休。幸好她还有B计划，哥嫂这个态度原本也在她意料之中。不管怎么着，的确是说得早了点，无论如何得让这八字有了那一撇！于是一家子四口人又单独开了秘密会议，童二奶奶抛出她早为童晓蕾相中的当地一个农民企业家，软硬兼施逼着女儿先不管黑白点了头，套到大伯的钱财再说以后的事。童老大再有钱，也架不住孩子们折腾。如今之计，只有先发制人，借了婚姻这个壳，抢在童家二个小姐之前出嫁。不过这个现实太残酷，那农民企业家的长相实在没法子恭维，打击了童大公主的王子情结。不过自打杜莎这条鲶鱼进了锅一顿搅和，童晓蕾也的确暗自着急了许久，便算是默认了母亲的计划。童老二一向是一杆子打不出一个闷P的主，又加上病痛折磨，所以也算是举手表决了。唯一反对是童晓湖，其实这个最要强最要脸也最自尊的儿子的基因居然遗传至老二两口，也算是异常进化了。自懂事开始，童晓湖一直以最低调的为人处事小心地处理这个尴尬的养父母和生父母之间的关系。生父母那个家，他反感。养父母那个家，他害怕。这些年，这个大孩子就一直游荡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默默地一分一分存钱攒着他的成家立业梦。父母姐姐那迫不及待的分人家钱的劲头让他骨子里背负了沉重的精神压力，他把这一切归结于人穷志短，希望有朝一日凭了自己那份力气象大伯一家挣出个象样的家业来，捧给父母亲人，也能让他们堂堂正正地站在大伯一家面前，不能感受堂妹堂弟们那说不出道不明的蔑视。
二奶奶嘴上不说心里有数，童晓蕾无论长相、学历、脾气、见识、家世哪一样计较起来就是给童晓风提鞋都不配，现如今连正经童大小姐找男人都碰了这一头一脸的灰，何况别人呢？自己女儿是认真耽误不起了，没办法，二个孩子虽说是老太君作了主给了人家，可不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是贴不到一起的，得，还是得自己亲自出马了。再加上童老二最近总是身体不适，开始还当是头疼脑热感冒发炎啥的，结果总也不好，正好一起进城让老大带着把病给看看。自从童老太太瘫倒了半边，总是自己在乡下照应看顾的，虽说童老大付钱请了亲戚们帮手，但没自己这个嫡亲儿媳妇一边照应着，老太太能红光满面精神到现在？自己替老大两口子尽了孝道，这点要求若是不答应了也太不会做人！说出来乡亲们都要骂的。童二媳妇打定主意，安排好了专人侍侯老太太，其实这个安排很简单，开出价码来，一窝一窝的半亲不亲的人立马乌秧乌秧扑将过来抢着替童老太君这个亲祖宗端屎盆子呢。
老二两口飞奔到大哥家里，吃罢饭述过情解答了童奶奶身体状况又问候了童大小姐婚事明细的功夫，没顾得上多说老二的看病申请，童二媳妇便迫不及待了抹了眼泪，再三强调起了对童晓蕾未来的担忧。可担忧有什么用呢，自己家放着亲生的两个女儿还没嫁定，童晓蕾这边的状况又是人家看上她的她不要，她看上人的人家置之一笑，你能让当伯父伯母的怎么办？若是抹眼泪能解决问题，童妈早就哭祖坟去了。童家二奶奶见哥嫂一脸的茫然，便得意地说了她的意思。这个想法，二奶奶可是颠来倒去仔细琢磨了好几个晚上的，自认为能一劳永逸立杆见影地解决整个事情。就是什么呢？人不是常说没有梧桐树引不来金凤凰。童晓蕾之所以嫁不到想嫁的人，无非是身家条件不够吸引。所以说，只要童爸童妈开出足够吸引人的嫁妆来，怎么愁解决不了童晓蕾的终身大事？为此，二奶奶给女儿开出了一个很简单的单子：一百平米左右的房子一处，一百万元人民币的存折一个。
自打童老大发了家日子过宽裕了，童老二夫妇在老家走在路上下巴能直接抬上天接雨水，这世上无论哪个角落，上至国家元首下至平头百姓，为五斗米折腰的人多了去了。什么叫国计民生？归根结底一个字：钱！童老大只有实实在在把侄女儿的绣球用真金白银打亮了，不用她抛，自有人来抢。所以童晓蕾至今找不到如意郎君的最深层的原因还是伯父伯母舍不得钱哪。童二奶奶唾沫横飞引经据典晓之以理动之心情反复为哥嫂们讲述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的道理，童妈不怒反笑，这么多年来，这妯娌发过无数奇怪的春秋大梦，已经是见怪不怪都懒得动那个生气的念头去计较了。不过童二奶奶这副无耻之极的嘴脸却着实惹恼了三少奶。杜莎差点没把手里的茶杯劈头扔向那贼眉鼠脸的吸血虫叔婶。
你想啊，一拨打家劫舍的山贼正跳出来冲着一票人马大喊“此山是我开，些树是我栽，若要打此过，留下买路财”的威风当口，突然之间身旁又杀出另一路贼子打着你家分号的旗帜冲着你嘴里叼准的食要夺那么一嘴，你能依么？杜莎的表情如同刚从地狱逛了一圈般阴森冷厉，用不屑一顾的口气质问童家老二两口拿什么身份向自己的公婆要钱给她们的闺女买单？童二奶奶很是奇怪，什么身份？俺们可是童晓蕾嫡亲的爹妈！俺们的闺女，俺们不疼哪个疼？
着哇，你们的亲闺女，你们爱怎么疼自己个拖了窝里去怎么疼都不为过，凭什么按了别人的头吐银子出来啊？
童二奶奶不依了，我说你吃人饭不知道人事啊？进童家门这么久了不知道过去的事啊？俺晓蕾打小过继给了你公婆知道不？现如今她才是这个家正经的老大呢？那钱他们不出哪个出？你出？
杜莎又笑了，婶子你别急啊？我是小辈不懂事，这不跟您学规矩么？既然这晓蕾都已经给了人家当闺女了，那人家自然有人家的安排你跳出来费的哪门子心哪？从前光绪爷进了宫就是老佛爷西太后的儿子，自己的亲生父母可就得扔一边去了知道不？不然那皇帝位子坐得名不正言不顺不算，搞不好就是心怀叵测图谋不轨犯上作难！
童爸制止了两个老少女人的吵闹，用非常明确的语气告诉兄弟两口子，童晓蕾若是出嫁，无论是自己的闺女还是侄女，作为养父或伯父，他该尽的礼数该出的钱银，自然少不了。可现如今八字没一撇就要钱要房要物的，没这个说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死了，一家子骨肉亲戚正打算分家产呢。这个话题，从此不要提了。童晓蕾兴致勃勃在旁边听了，原本以为自己老娘怎么着也是出师有名的，现在只得泄了一肚子气，把怨恨的目光投向大伯夫妇，这不是亲生就不是亲生的，对他们再好也是没用的，看来也只能指望自己的亲娘老子了！
童二奶奶碰了这个钉子，岂能善罢干休。幸好她还有B计划，哥嫂这个态度原本也在她意料之中。不管怎么着，的确是说得早了点，无论如何得让这八字有了那一撇！于是一家子四口人又单独开了秘密会议，童二奶奶抛出她早为童晓蕾相中的当地一个农民企业家，软硬兼施逼着女儿先不管黑白点了头，套到大伯的钱财再说以后的事。童老大再有钱，也架不住孩子们折腾。如今之计，只有先发制人，借了婚姻这个壳，抢在童家二个小姐之前出嫁。不过这个现实太残酷，那农民企业家的长相实在没法子恭维，打击了童大公主的王子情结。不过自打杜莎这条鲶鱼进了锅一顿搅和，童晓蕾也的确暗自着急了许久，便算是默认了母亲的计划。童老二一向是一杆子打不出一个闷P的主，又加上病痛折磨，所以也算是举手表决了。唯一反对是童晓湖，其实这个最要强最要脸也最自尊的儿子的基因居然遗传至老二两口，也算是异常进化了。自懂事开始，童晓湖一直以最低调的为人处事小心地处理这个尴尬的养父母和生父母之间的关系。生父母那个家，他反感。养父母那个家，他害怕。这些年，这个大孩子就一直游荡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默默地一分一分存钱攒着他的成家立业梦。父母姐姐那迫不及待的分人家钱的劲头让他骨子里背负了沉重的精神压力，他把这一切归结于人穷志短，希望有朝一日凭了自己那份力气象大伯一家挣出个象样的家业来，捧给父母亲人，也能让他们堂堂正正地站在大伯一家面前，不能感受堂妹堂弟们那说不出道不明的蔑视。
不过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派手里，童晓湖的反对票不具否决权，一家子对他的想法和意见只有两个字评价：猪头！童晓蕾描了眉涂了粉装扮一新跟着母亲迫不及待回乡见她的农民企业家去了。据童二奶奶描述，该企业家在当地也是数一数二或者数三的大户人家，虽然年近四十，却将比重精力投身事业，因此至今尚未娶妻。不过童二奶奶一向是个没办法入了主流的大喇叭，她传播的消息必须打五折再往多种可能性想。童晓蕾见了人才知道，那家伙面黑身短也就罢了，还是个长短腿，最要命的所谓事业，其实也就是包子烧饼店。只不过人家开的连锁店在当地比较多，故而打出的名片也能堂而皇之涂上“某某餐馆连锁实业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
童二奶奶一眼就盯上企业家那一身没撕标签的据说一万块一套的名牌灰色西服套装，和手指头上大小不一黄灿灿绿莹莹晃得扎人眼珠子的各式沉重戒指，企业家又反复述说包房的空调不够劲适时地解开了名牌西装上衣露出那若隐若再比童老二家拴狗链子细不了多少的金项链，神气地趴在大红领带下边。企业家气派很足，充分体现了贫苦劳动人民翻身当家作主人后的得意与张扬，那天的菜谱是那家酒店最好最贵最丰盛的，如果店家能用金子做出菜用锦鲤下了酒估计企业家也不会皱下眉眼。童二奶奶只要遐想下从此自己人队伍里就有那么一个明正言顺听指挥的金主便不由得乐开了怀，使了浑身解数吹捧奉承，双方把盏言欢气氛热烈，此时童大公主便是有一千个不乐意一万个不自在，也暂时收在一边。而且大公主即使是个A货，那也是超A，这些年跟着童妈和妹妹们，做派也的确拿捏得恰到火货，企业家乍一见这出自本乡本土的有知识有文化的城市白领也是相当有好感。于是在众人推波助阑之下，紧跟着的几顿饭和添置物品的过程中，两人迅速地进入了热恋状态。一个星期的工夫，一干人等又空降至童妈家中见家长兼采购订婚首饰。
童二媳妇的原意是想紧盯着哥嫂无论如何要拿出点心意发落的，没承想企业家相当的要面子，见了以童爸为代表的稳重派实业家，又见了以海龟先生为代表的知识型企业家，再加上以三少为代表的青年创业家，便咬实了牙关无论如何不能教亲家们小瞧了自己宏大的餐饮连锁实业。除了订婚首饰那一块，童大公主指哪打哪要啥给啥自己一咬牙全部付账之外，连聚餐吃饭也是抢着刷卡买单争个脸红脖粗。二奶奶虽然面上有光却是暗自肉痛，一辈子讲究没脸没皮得实在，准女婿的钱算是自己家的钱，怎么能漫天大海撒出去供人家买个哈哈一笑呢？又暗示了哥嫂好几次无奈童妈不松口，不见兔子不撒鹰，想要嫁妆？堂堂正正摆了酒下跪磕头敬了茶才能封个传说中的大礼包。又加上杜莎唯恐天下不乱地在一边总是拱了婆婆的心头火，这B计划的另一半眼看要实施不下来，童二奶奶急得牙痛上火，最后把心一横，算了！舍了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那就赶紧把婚事办了！原来还想着要先拖个半年一年的考察期，中间再收点准女婿家的礼金礼物的。这下老大两口没法推脱了，自己早把他们要给童晓蕾陪嫁大房子和一百万现金的风都撒出去了，老大两口已经是骑在老虎背上没法下来了，但凡有个脸面的，这等事是不好反悔的，不然如何见亲戚们呢？
其实企业家的潇洒气派大方有多一半也是建立在这个传说中的丰厚嫁妆上的，又亲眼见到了童家的作派，更是坐证了准岳母说过的童家家大业大排场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说法，所以嫁妆一事虽然没有大家三头六面对证，但在企业家眼里那无疑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儿了。而童大公主那里，则是想着以自己的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已经是下嫁和番没挑剔你这个扔乞丐堆里也没闪光点的土包子已经是不错了，当然你得上赶着讨好我，讨好我家了。样子虽然差了点，可人家和程大驴比起来，有钱又有情家里又没啥拖累，这年头笑贫不笑娼不是。所以童晓蕾很是神气了一段时间，便赶紧着和企业家办了登记，说好了订婚结婚什么程序礼节一块儿办。
结果在两家正经坐下来商量婚礼细节时，终于出了问题。童老大一家面对企业家侄女婿吭吭吃吃提出来的百万嫁妆惊得目瞪口呆，而企业家发现这传说中的大礼包其实是个烟雾弹时自然也不干了，跳着脚地和准岳家闹了起来，又当场要扯了童大公主身上披的挂的戴的一切金光灿灿的东西悔婚回家去。童二奶奶急了，哭着倒在地上抱了大伯子的腿不肯撒手，抹了童爸一裤腿的鼻涕水。童妈这回不依了，你有事说事，一个小婶子抱着我家男人的腿算哪门子事？再说了，别说童晓蕾不过我们一侄女，就兹当是我男人生出来的种，也不是我肚里爬出来的正经名分也没的小妾下的蛋，你们还登鼻子上脸讹上我家不成？杜莎此时更是坚定不移动地站在婆婆一边，把童家母女想做又不愿意做的撒泼手段发挥得淋漓尽致。
现在这个无论是骑马也好骑驴也好骑老虎也好，那是无论哪家也骑不下去了，童二奶奶不急，事儿闹再大她也不怕，老大一家说好了结婚就有大嫁妆的，现在反悔哪能成？家里老人家还没闭眼呢，自有说理的地方去。何况老太君早发过话了，每个孙子女婚嫁，老太太都一人打发十万元人民币的碎银子压箱底儿，只当是奶奶一份心意。当然，童家奶奶再阔手上也没五十万白花花现大洋，不过老太太不怕，她的大话说出去自然就有老大来填了这个底。要不常言说孝亲孝亲的，你以为是孝父母大人二位呢？错也，那正经是孝那以父母二老为首的亲人们，但凡兄弟姐妹叔伯婶娘之流，只要二老有面子，多少都得尽了人家的心可了人家的意，否则那个有名的心理学家说过啥来着：孝，就是砍孩子一刀，再埋进土里。
童老太君躺床上听明白了这场风波，先是破口大骂童二媳妇这个无事生非瞎起哄搞不清里外轻重的操蛋老娘们，再教导孩子们，一个破丫头片子，嫁出去就是人家的人了，嫁妆带多带少那都是归了人家的箱子底儿，还什么百万房子百万现金？你丫的傻蛋呀？那个破卖包子烧饼的瘸腿老男人值这个身价吗？抢了我孙子们的身家财产去填女婿的洞？成天打麻将把人脑子打成猪脑子了！完了老太君又发了话，当然了，姑娘家哪能没个嫁妆，光着身子进婆家，那碰上厉害的婆婆是有权堵着大门不让进退人的，咱老童家可丢不起这人。让老大家的意思一下，置办个二三十万的东西或者发落点钱就也齐了。你们这两个当人亲爹妈的也甭装没事儿，多少都得置办点床上用的铺的盖的戒指项链什么的，一毛不拔就想当现成丈母娘有那便宜事儿吗？就这么点芝麻小事还值当得闹成这样？有病么不是。
老太太心里有想法，俗话说柴门对柴门木门对木门，这让人感觉财大气粗装大尾巴狼的老孙女婿也就那么回事儿，有点钱是不假，不过居然想让媳妇娘家陪送二百万的嫁妆这念头不是提的人二，就是想的人二了。亏老二家那脑子进水的蠢娘们还敢闹场子，她出面打的这个折，既合情又合理，谁也不能挑出个不字来。而且老太太一辈子和老大媳妇交手无数次，明白这读书的斯文媳妇懂大礼识大体，但凡她有的，你好言好语商量好了，没有不肯的。若是刀架脖上逼得人家急了，宁可一头碰死带棺材里去，也别想如意。再加上人老了，有时没事回忆起当年有些事儿办得太急太过，心里也隐隐有了悔意。钱财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争个什么玩艺儿？吃香喝辣是一辈，吃糠咽菜也是一辈，临了还不是黄土一抔埋尽了？当年总是念着小儿夫妇没能力不得意，可了心尽了力地想着一碗水端平，当娘的着实没办法瞅着一个儿吃着燕窝鱼翅另个儿却要就着小咸菜喝粥。
可如今这现状却让老太太心里纠结得慌，好好的老二两口子不缺胳膊不缺腿的，年轻时出去东家打打工西家打打杂，成天吊二郎当啥本事没学到啥钱也没挣到，三十几就索性双双在家打麻将，等着老大家赏饭吃。好在一儿一女也算是长大成人，自己就算两眼一闭伸了腿老二两口有孩子们照应着还不至于没人管没人埋。童晓蕾这老丫头嫁得好是她的运，嫁不好是她的命，操那么多心没啥用。如今最要紧是最后拉扯一把童晓湖这个长孙，所以老太太悄悄给童大媳妇打了电话，絮絮叨叨间接为老二媳妇的不懂事代她赔了个礼，又再反复强调了长嫂为母的古训希望她多担待。至于钱的事儿，老太太手里还攒了十万的棺材本可以贴补给大媳妇拿出来办了晓蕾的事，总不能让她难堪地进了那家的门受人家的气。童妈明白，老太太说是这样说，意思再诚恳真切，自己且不说不差这十万块，就是真差了，只要老人家有口气在，也是无论如何不能收的。那只鸡都被人硬生生端出去了，还差这碟子油不成？童家的人，哪一个不是搂草打兔子顺手捞一把的主？今儿收了老太君这笔棺材银子，明天就必须得加了倍得还回去，自己不能做这个亏大本买卖。
但童妈答应归答应着，心里也无论如何下不来那所谓的意思意思置办，最要紧的，她恨透了老太太这种裁决口气，但凡有什么事，尤其老二家的，动不动把老婆婆当成最高法请出来镇压。年轻时没少吃这苦头，如今自己也抱孙子的人了，还在满堂儿女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押在审判席上。所以这横劲一上来，童妈采取了太极手法，嘴上答应得漂亮，私底下就是不办。要商量？成啊，商量呗，我听着？拿钱？没有！老童那边童妈也一早打了预防针，这个针应该说打得也挺艰难的，打断骨头连着筋，童爸只要一看到兄弟愁眉苦脸坐在自己跟前，就少不得心软，恨不能卖了自己的肉去喂饱他。这回童妈强行地愣是拿小婶子大伯子那点事摆在台面上强词夺理，总之童爸若是未经她许可点了头答应了什么，那就一准是他和兄弟媳妇有不明不白的关系，她要召开家庭大会把这事扯清楚。童爸没想明白女人这东西是个什么动物，年轻时不讲道理，到老了不可理喻。童妈的等式让他觉得太可笑太不可思议却又不敢不正视，男女关系本来就是头等大事，何况还是家庭中间的所谓乱伦。老童思来想后觉着自己经不起这种吵吵，这要撕开闹了出来如何面对儿孙？于是便假借了公事繁忙直接早出晚归甚至出差，直接撇了那本念不好的经先闪人了。孙子兵法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总是对的。这也从侧面充分说明处在家庭矛盾旋涡中的男人，无论老少，都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主。
童爸这一战略撤退坑苦了兄弟夫妇，因为亲情喊话是建立在血缘关系的基础上的，面对这个皮笑肉不笑光点头不表态的嫂子，童老二两口直接就傻了眼。再加上三少奶借口看妞妞来得很勤奋，除了上课、睡觉，几乎全天候守在婆家。杜莎这股御敌于国门之外的坚强决心使婆媳俩的感情在这段时间升华到了顶峰，没别的，童妈一辈子孤军奋战，虽说儿女长大成人了可如今都各忙各的去了，除了必要时候表个态以外，没人陪着她二十四小时抵抗拿不到银子誓不言退的小叔子一家。现如今这个儿媳妇就是再不被待见，总算是自动自觉地站了出来替她摇旗呐喊冲锋陷阵，有个并肩战斗的同志的感觉真是好哇。
其实童妈心里也有个底，这件事一毛不拔是不行的，首先老童那一关就过不了。男人们总是喜欢打着家天下的旗号表现自己的热血沸腾与责任道义，指望他们护窝那是活见了鬼。想当年童老太君豪言每个孙子孙女“打发”十万大元时，童妈在冷笑一声后就打定了主意这两位侄儿侄女撑死了每人十万上限的大婚费用，现在之所以拖着不给无非一是不忿老婆婆的横加干预，上下嘴皮儿那么一搭就意思个几十万当我们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吧？二呢要打下兄弟媳妇的气焰，让她们明白就是要饭也要讲个求字，没这么大模大样往人家跟前一杵一个大碗伸人家跟前不合心意的票子还敢不要，这拦路打劫也没规定个理想的数吧？三嘛自然是讨价还价那一招了，对老二家这种人不能给得太轻松太爽快了，不然有一她想二，给了包子还嫌不是肉馅的，这些年都活活给惯出毛病来了。
童妈的心思无非是尽最大可能止损，而杜莎的目的却完全是拼了一股劲要一毛不拔，非但不拔，连带前几十年这家子从童家套走的钱物她都恨不能把他们给塞榨汁机里头过一遍，全部收回来才叫痛快。利益争斗面前杜莎的策略压根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何况童老二夫妇无路说出天大的花儿来也有一个最致命最站不住理的地方，这父袭子承制流传了上千年早已深入人心合情合理合法，如果哪家突然之间来了个兄弟或叔侄传承的变异，十有八九和政变有关，比如唐初的玄武门，比如宋初的烛光斧影，不说千古迷案亦或形势所逼，总之几乎没有心甘情愿的可能。老家那童老太君倒是压着老大帮老二，只不过站在自己立场在她的儿子们之间斗地主罢了，童家平辈的堂兄弟们站出来抢她儿子一个大子试试？
杜莎打定主意守在婆家看着那对不要脸的叔婶帮着婆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你讲道理她讲道理，你要上吊她立即递绳。这二人扛上不打紧，把童大公主急得头顶冒烟嘴里长泡，心里那股恨毒油然而生。这位假公主这时满脑子都是大妈的不仁，大妈的不义，大妈的绝情，把小时大伯的金钱大妈的抚育全给抛了脑后。人说升米恩斗米仇是绝对的真理，凭心而论童妈夫妇对侄女侄儿的付出再不经心再不在意也比老二两口子强。童晓蕾几岁就给强行扔到伯父家，童妈再一万个不乐意也是想着孩儿总是无辜的，在生活起居饮食上也总是做到了照顾有加。单说那洗头洗澡，便是童老太君在眼跟前，就是直接把孩们塞莲蓬头下直接打开狂冲，哪里想过水热水凉是否进了眼睛。而童妈总是用大盆子放好水，把童晓蕾抱躺在自己身上，左手从背下抄过去扶住了头，右手再拂水在她头顶洗，力度也是不轻不重地恰到好处。而那当亲妈这一辈子也没操过这种心，到老了因了这种出力争银要房的功劳，却被女儿牢记了这个好，感叹无论如何总是生自己的那个最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