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uesky1108 发表于 2012-6-3 23:18

吐血裂墻強推紫微流年的《薔薇之名》!女主美貌仁慈,智慧與武力值彪悍,真正的貴族

本帖最后由 bluesky1108 于 2012-6-4 01:32 编辑

薔薇之名     
作者:紫微流年

【文案】
有人說,愛是條河流,淹沒意志柔弱的蘆葦。
有人說,愛是把利刃,會任由你的靈魂淌血。
有人說,愛是種饑渴,一種無盡痛苦的索求。
我說,愛是綻放的花,而你,是它唯一的種子。
——THE RO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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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標籤:宮廷侯爵 情有獨鐘 虐戀情深
主角:林伊蘭,菲戈   配角:秦洛   其他:



bluesky1108 发表于 2012-6-3 23:22

本帖最后由 bluesky1108 于 2012-6-4 01:29 编辑

有點像以法國大革命做為故事背景,再添加中世紀及上古傳說,女主是貴族子弟。
紫大文筆依舊老辣,結構語言緊湊,構思奇巧。
只是很心疼女主。看到第一個悲劇結局的時候差點我沒背過氣去,好在還有個正劇的結尾來安慰下我受傷的小心霛(之所以不能把那個結局歸為HE,也是我覺得女主失去的太多了,太心疼她)。

不好再劇透了,1頁--11頁,大家自己看吧{:7_451:}

bluesky1108 发表于 2012-6-3 23:25

蔷薇之名

全文

- 入营

    西尔帝国历1884年初秋。
    刚下过雨,铅灰色的云层笼罩着休瓦城的天空,显得灰暗而阴冷。一辆风尘仆仆的驿马车自远道驶来,车夫和马疲惫不堪,褪色的车身印着干涸的泥痕,一路叮铃作响的驶入街市,终于在驿站前停下。
    一只穿靴子的脚踏出了马车,接着是另一只,长靴之上是一双纤细的腿,而后是黑色的旅行装,再往上,是一张年轻美丽的脸。白皙匀净的脸庞,挺秀的鼻尖和柔嫩的唇,榛绿色的眸子犹如翡翠,在长睫下明亮生辉。
    没有长途跋涉的狼狈和疲态,女郎打量着陌生的城市,拎起提箱,拒绝了围上来揽客的伙计,走出了驿站。
    休瓦并不是一座友好的城市。
    粗陋的建筑遮住了光,街道幽暗而狭窄,路面的石板印着深深的车辄,雨水铺满了大大小小的石缝,一落足便溅起浑浊的水。
    衣着褴褛的孩子在街上嬉闹,一个半大的孩子被翘起的碎石绊了一跤,手中的黑面包一路滚过街面,沾满了污水稀泥,被另一个好运的男孩拾起,还来不及咬下,孩子的母亲冲出来抓住小偷扇了一耳光,夺回面包,咒骂着塞给仍在哭泣的儿子。孩子停止了哭,望着被重掴的男孩咧嘴大笑,得意的啃着满是泥水的面包,忘了膝盖磕破渗血的疼痛。
    喝醉了无钱付帐的酒徒任几个店伙痛殴,被倒拖着扔到街外,青紫的脸上残留着浓痰和血渍,激起周围一阵轰笑。
    城市警备队懒洋洋的巡逻,歪扣着红色制服,按常规进酒肆勒索,对邻街逃奔的小偷视而不见,一个警备员路过瘫倒的酒徒,发现刚擦亮的长靴上沾了一块污泥,抬脚在昏迷者身上擦干。
    街角有几个顽童捉住了一只瘦小的老鼠玩法官游戏,可怜的小东西在铁笼中不安的拱动,被木棍戳弄得上蹿下跳,最后被浇上灯油点燃,化成了一团火球,扮作法官和律师的孩子听着老鼠惨叫大笑起来,空气中飘荡着令人作呕的焦臭。
    车夫挥了下长鞭,临时马车载着新客人跑起来,车窗内一双绿色的眸子静静的注视,掠过匍匐道边的乞丐、翻拣垃圾的流浪汉、带着残忍笑容的顽童、掂着钱袋走向下一间店铺的警备队员,遴遴拐过了街角。
    作为西尔国首屈一指的军事基地,休瓦基地位于城郊,犹如与休瓦咫尺之遥的另一个城市。规模庞大的基地驻扎着数万军人,部门众多,秩序森然,令当地民众望而生畏。
    悠闲的午后,军政处的门被叩响,办公桌后的上尉略微坐直。
    “进来。”
    推门而入的女郎仍穿着旅行装,俏丽之外呈现出军人冷毅的气质,敬了一个端正的军礼。“报告,林伊兰奉令前来报到。”
    上尉掩饰住惊艳的失态,接过呈送而来的档案,目光在绝密的标注上顿了一下。
    “林伊兰,德尔城调任,毕业于帝国皇家军校,军事技能优异,绩任表现良好……抱歉,你以列兵的身份报到!?”不容错辨的附属注明令上尉怔住。
    “是,上尉。”
    上尉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到底得罪了哪位大人?
    “属下只是奉命来休瓦报到,其余一概不知。”
    不软不硬的钉子压住了泛滥的好奇,也唤回了理智,档案的属性标明了不容探查。上尉清醒过来掂了掂分量,禁不住暗自揣测这份奇特的履历。
    这位美人大概激怒了哪位权贵而遭受贬斥,甚至可能不打算让她活着回去,轻易沾手下场难测,为了前途还是避之为上。上尉不无遗憾的瞥了一眼矜冷的娇颜,啪的一声合上档案,按铃唤入勤务兵。
    “新人报到,带她去安置一下。”
    勤务兵恭敬的询问。“请问长官,带到哪一分部。”
    “步兵营打过无数报告申诉缺人,就——”到底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上尉心一软,留了一线余地。“带去向钟斯报道。”
    休瓦基地有数个步兵旅,每个旅分为五个营,每个营分为十个连,钟斯是第三营五连的中尉连长,是出动最频繁的战队之一,也是军队的最底层。
    步兵连战斗力强,但相应的战损率也极高。
    长年在前锋服役的钟斯中尉有人尽皆知的坏脾气,颊上狰狞的刀疤令人不敢正视,暴燥时尤为可怕。他凶恶的浓眉紧拧,极其不满的盯着报到的新人,□裸的表现出嫌弃。
    “受过基本训练?”
    “是长官。”
    “会用枪?”
    “是。”
    “去领装备,三十分钟后分队集合,但愿你不是凭一张脸混过了考核。”
    分派完似乎毫无战斗力可言的新人,钟斯粗口低咒,又一次痛骂上司。
    休瓦城局势混乱,这一阵战损不少,极缺经验丰富的老兵,他屡次强调补充人手的必要,结果分派的不是新丁就是女人,换了闲暇时期或许还有机会训练,眼下却正赶上休瓦城的叛乱分子攻击市政厅,第三营受命投入清剿。
    只希望来得不合时宜的倒霉鬼有足够的运气,不致在报到的第一天阵亡。

bluesky1108 发表于 2012-6-3 23:26

- 遇险

    湿漉漉的松鼠叼着松果爬上枝干,黑豆般的小眼迷惑的打量树下,不一会失去了兴趣,埋头啃起松子,果壳从半空掉落,正打在篱笆下的潜伏者头上。
    手中的枪一紧,林伊兰抬眼一掠又伏下来。
    晦暗的天空飘着朦朦细雨,被雨水浸透的军服重而不适,但并没有影响到持枪的手,眼神和呼吸一样稳定,执行军令的女郎已经与驿马车走下的旅行者截然不同。
    这里是休瓦城内的贫民区,连绵破败的矮屋充斥着视野,油漆剥落的窗框内挂着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布帘,墙壁上露出锈蚀的铁条,污水横流的垃圾堆覆盖了地面,时常有人在其中翻找东西。
    远处被叛乱者纵火的市政厅仍在升腾浓烟,雨给脏臭凌乱的环境笼上了轻纱,一切都变得模糊。倾颓的废墟中不时传来枪响,前锋在与叛乱者交火,十丈外响起了哨音,待命的小队动起来。
    附近的居民在通告后躲入房屋,整片区域静得可怕。离她最近的是一个年轻士兵,握枪的姿势明显是新手,紧张的脸庞有犯险立功的跃跃欲试。领装备的时候她听过他殷勤的自我介绍,仅仅比她早报到一星期,
    贫民区是城市的死角,更是一个充斥各种破烂的巨型垃圾场。
    军队的搜索缓慢而低效。淋透的军装贴在身上,湿冷的感觉并不好受,捋开垂落的额发,她全神贯注的警惕。
    危险的感觉猝闪,她迅速翻滚,子弹贴着耳际呼啸而过,数枚弹痕嵌入了地面。一旁的队友开枪还击,激烈的交锋过后,暴露了藏匿地点的潜伏者在猛烈的弹雨中倾逃,一个士兵追击,没几步中了冷枪跌倒,胸口渗出大滩鲜血,依受伤部位看已毫无希望。
    有武器又熟稔地形的敌人极难对付,局限的视野和防不胜防的冷枪让小队分裂四散,身侧的年轻士兵被诱入了角巷,林伊兰暗叹一声追了上去。
    巷子里果然有埋伏,缺乏经验的新兵被子弹击中肩膀,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将受伤的俘虏拖往巷尾,另有两三个人从墙头跳下协助,其中一个去拣掉落的配枪,还未触到枪柄忽而后脑一疼,立刻昏死过去。
    左边的人见同伴猝然倒地却未闻枪声,上前一扶,才见地上一枚染血的石头,刚抬头又一块石头破空飞来,他急忙躲避,还没站稳后脑一疼,眼前一黑。
    剩下的一人在巷尾,听见声音回头才发现两个同伴已被击倒,一个军装的人影立在一旁,他立即举枪,不等扣动扳机已看见一双冷淡的绿眼,随后一拳落在腹部,脑袋磕上了冰冷的泥地。
    撂倒了三个敌人,林伊兰小心翼翼的沿着巷尾探过去,在一间破败的旧屋外听见了压抑的惨哼。
    这是一间帝国普通民宅,旧屋分为两间,外间用以待客,内室是寝居,少年很谨慎,将拷问的地点放在较为隐蔽的内室,林伊兰挑开窗缝窥探。
    重伤的俘虏并没有受到捆绑,少年凶狠的逼问军队的情报,答得稍慢就刺戳俘虏肩上的伤口,可怜的士兵血流了一地,疼得声音都嘶哑了。
    狭小的窗户无法进入,位置也不利于瞄准,林伊兰的目光在敌人持枪的右手停了停,评估了一下伤者的形势,最后挑松窗栓,瞄准十余米外的一个锈烂的铁桶,掷出了一块石头。
    近在咫尺的砰啷撞响惊动了室内的人。
    少年放下俘虏离开内室,到门边谨慎的查探。窗悄悄开了一线,随着轻抛,一件物品划过弧线掉落在俘虏身畔。
    绝望的士兵被蓦然睁大了眼,昏噩的视线竟出现了一把枪,无暇去想从何而来,他环视了一圈,探出未受伤的臂抓住,把枪藏在了身侧。
    林伊兰看着少年从门边走回,耐心的等了片刻,很快听见一声尖锐的枪响,又等了一会没有动静,她悄无声息的潜了进去。
    被俘的士兵除了肩膀并没有新的伤口,枪掉在他手边,过度失血加上开枪的震动,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
    倚在屋角的少年粗重的呼吸,肋下淋漓的鲜血渗出,颤抖的手仍握着枪。“居然是个女人……”
    局面形成了僵硬的对峙,对方是刚成年的孩子,林伊兰并不想开枪。“我无意杀人,只想带回队友。”
    “就算我要死,也带上垫背的。”蠕动了下苍白的唇,少年滴落的血在地上汇成了一小泊。“你和他……正好……”
    “或许你该包扎一下伤口。”林伊兰提醒。
    “然后你趁包扎的时候偷袭?”少年稚气未脱的脸上浮出仇恨,目光有些涣散,神经质的笑起来。“想弄死我没那么容易,今天上午我还用燃烧瓶砸中了一个贵族的腿,他着火的样子真可笑,吓得魂都没了。他们活该下地狱,你也一样,你们是贵族的走狗……可惜我失败了,不然或许能……”
    尽管嘴硬,少年显然还是希望活下去,只是随着血不停的流,他抖的越来越厉害,再过一阵不用任何外力就会因失血过多昏迷。
    林伊兰看了一眼同样严重失血的士兵,再拖下去这两人都会死。
    “或许你不怕死,但我可不想一起死。”她叹了一口气。
    “胆小鬼!”少年讥骂着唾了一口,涌起了轻蔑。“军队怎么会有你这种怯懦无能的女人。”
    “我退出,请别开枪——”随着示弱的话语,林伊兰丢下了枪。
    少年精神一懈,刚要射击,被她扑近一掌打掉了枪。
    林伊兰毫不费力的捆起虚弱的俘虏,还顺手撕了块床单勒住他肋间的伤口。
    “无耻的□,下贱的——”少年破口大骂。
    林伊兰没有纵容,扯了块布堵住所有恶毒的词汇,塞得少年险些透不过气,只能以怨毒的双眼彰显怒火。
    士兵的呼吸极度衰弱,缺乏药物的情况下仅能作简单的包扎,林伊兰压紧绷带,抬眼见捆成一团的男孩目光十分古怪,仿佛幸灾乐祸,心底突然一寒,侧身一滚,一寸之差躲过了一拳。
    弹起来才发现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男人。
    无暇取枪,她从靴筒中拔出军刀格挡,几个回合后对手同样拔出了短刀,场面顿时凶险。森寒的刀锋带着可怕的力量,狭小的房间闪避不易,没多久已她手臂发酸。
    打不过,更不能逃。遇上这样的对手,稍有退意即是死。
    敌人被床架一挡,稍稍迟滞了一下,林伊兰抓住一线机会,军刀顺着肩颈扎下去,对方偏身一挪刀势落空,嵌进木门拔不出,她心知上当立即弃刀,未及收手已被勒住了手臂,颈后传来剧痛,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浑浑噩噩的神思仿佛在虚空中飘浮,许久突然坠落,林伊兰一下醒过来。
    好一阵才适应了全黑的环境,昏迷中似乎被挪到了一个半塌的废屋,稍一动脖颈传来痛楚,她微微吸了口气,在视线范围内搜索枪和军刀。
    “那些东西不在。”漆黑的角落突然传出低沉的男声。“你知道这里是贫民区,什么都缺。”
    完全没有存在感的敌人令人悚然,林伊兰背心渗出了汗,半晌才出声。
    “是你救了我?谢谢。”
    “谢我救你,还是谢我没杀你?”男人笑起来,嘲讽的意味极浓。
    “一定是阁下冒险从叛乱者手中救人。”林伊兰错开眼,避开无形而令人压抑的视线。
    男人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我以为军队尽是些蠢材,看来也有例外。”
    昏眩的残留仍在,林伊兰扶着墙站稳。“我很感激,但军纪所限必须归队,我……”
    “你以为走得出去?”
    “实在遗憾,我被人打晕什么也没看见,大概无法回报阁下。”朦胧窥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她很快又撇开头。
    黑暗中嗒然一响,火光跳动,现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嘴角的线条像在讽笑,男人漫不在意的点燃一根烟,窒住了她微挪的脚步。“你现在看见了。”
    “我记性很差。”烟味弥散,林伊兰忍住呛咳,颈伤令额角剧烈的抽痛。
    “第一你是女人,第二你没杀人,所以我放了你。”男人把玩着打火石,弹过一块涂有磷粉的铁片,在暗处泛着微弱的荧芒。“把它别在左臂,算作武器的交换,从小巷出去,看见一幢白屋左拐,顺着木篱走,下次你不会再有这种好运。”

bluesky1108 发表于 2012-6-3 23:26

本帖最后由 bluesky1108 于 2012-6-3 23:28 编辑

- 回家

    作为小队唯一的生还者,林伊兰编出一套足以应付上级的说辞,详述整个过程后,终于获准回到分配的士兵宿舍。西尔国底层军士男女同寝,除了洗浴厕所有所间隔外,一应安排并不因性别而区分。
    洗了一个热水澡驱走寒气。
    抹去镜面的薄雾,望着镜中人,林伊兰生出了些许庆幸。到休瓦的第一天不算好,但至少活下来,比起死掉的队友和重挫的任务,交火中失落武器不值一提。
    尽管初来乍到,林伊兰也清楚此地的平民对军队和贵族多么仇视,她没能救出的那个士兵恐怕已经死了。而她身着军服还能自贫民区全身而退,没被割断脖子,实在是个奇迹。
    休瓦第一线的战场,比预计的更危险……
    绿眸暗了一下,回忆起曾经听说的关于休瓦城的种种。
    休瓦城,属于西尔帝国最重要的矿产区之一。
    举国所需的七成能量晶石来自于此,议会委派的官员督导采集运输,交给贵族认可的商人售卖,从这里源源不断输出的晶石支撑着整个西尔国的能源消耗。
    晶石有许多种,有些可制成昂贵的装饰品及珠宝,有些则毫无价值,另有一种天然储藏能量的晶石可用于照明取暖。但此类晶石良莠不齐,质量不稳定的极易爆炸,优质矿脉所出的又价格不菲,通常仅供上层贵族及富户;劣质晶石多为普通民众使用,而底层贫民仅能使用最原始的油灯与木柴。
    拥有如此丰富的矿藏,休瓦城本应富庶繁荣,但贵族垄断了晶石产业,以矿工为业的民众酬劳菲薄,肩负着辛苦繁重的工作,巨大的利润却落入贵族与商人之手。长期演化下,休瓦分隔成两个世界,一面是贵族门阀及能源矿主挥金如土的奢靡上流社会;另一面是民众在超负荷的盘剥下不堪重负,难以为继。贫民区不断扩大,贫民所在的区域垃圾满地破败混乱,通行与法律相异的规则,犹如另一个空间。
    秩序崩坏的休瓦治安恶劣,严刑峻法也难以遏制。
    时刻有窃案发生,歹徒在暗巷持枪抢夺,强盗公然劫掠马车,郊外的森林里行商及贵族被洗劫一空,警备队无能为力。尽管法官不停的判处死刑,刽子手忙碌不堪,罪恶仍与日俱增。但真正令贵族心惊的并不是小偷窃贼,而是休瓦难以根除的暴乱。
    帝国下达的晶石采集令相当苛刻,鞭打苦役时有发生,屡屡激起变乱。
    军队数次镇压血腥而残忍,造成休瓦民众对军方和贵族彻底痛恨,滋生了剪除不尽的叛乱者,形成了地下反抗组织。某一任市长甚至被剥光了倒吊在宅邸前,沦为经久不息的笑话,判乱之烈一度使贵族无人敢到休瓦上任。最终议会通过决议,从北方边境抽调回西尔国最铁血的将军压制。
    决议实现了优异的成效,休瓦再未发生过大的动乱。
    近十年的平静之后,将军因帝国巡游和边境叛乱而暂离基地,休瓦立即发生了针对贵族的袭击。市政厅被歹徒纵火焚烧,休瓦市长震怒之下越权指挥,伤亡众多战果为零,排除糟糕的指挥者,叛乱者的实力不言而喻。
    轻轻触摸颈侧的青紫,想起之前的险况,林伊兰呼吸微窒。
    那样可怕的敌人,她绝不想再次面对。
    蒸汽火车一声长鸣驶进站台,喧闹的人潮匆匆上下。
    绿眸女郎从火车下来,钻入一辆轻便马车,驶过半个城市,在一幢奢华气派的府邸前停下。衣饰笔挺的仆人上前接过提箱,她走入内厅,一位胖胖的老妇人迎上来,露出盼望的笑容。
    “亲爱的伊兰,你终于回来了。”
    被拥进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女郎习惯性的把头埋进老妇人胸口。“玛亚嬷嬷,对不起,我应该前一周回来,连礼物都买好了,偏偏取消了休假。都怪该死的休瓦市长,愿上天让那个半秃的脑门更光亮一点。”
    老妇人笑得咳起来,皱纹丛生的眼角盈满慈爱,吻了吻柔嫩的脸颊。
    “我的小伊兰还是这么可爱,让我仔细瞧瞧。”退开一点扫视,老妇人皱起眉。“又瘦了,军队的东西是喂猪的吗?可怜的孩子一点肉也没有。”
    林伊兰摸了摸脸,“非常难吃,我做梦都想着嬷嬷的美味。”
    老妇人大为心疼,“我马上给你做好吃的,这次能留几天?嬷嬷把你喂胖了才准走。”
    抱着嬷嬷的腰应了一声,林伊兰回房间略作梳洗,换了一袭长裙,马上被琳琅满目的美食淹没。
    望着餐桌上堆积如山的食物,又看一眼旁边笑眯眯的老嬷嬷,林伊兰吸了口气埋头苦吃,最后的甜点端上来的时候,她已经快站不起来了。
    “嬷嬷——”不是撒娇,她实在有心无力,目光扫过香气诱人的甜点时又怔住。“玛德莲火焰蓝莓蛋糕?”
    老玛亚相当自豪。“正是小伊兰最爱吃的蓝莓蛋糕。”
    玛德莲火焰蓝莓蛋糕是帝国顶极美食,同时也相当难做,既考验烘焙技巧又考验厨师耐心,隔了夜味道就完全不同。
    “我刚回来,玛亚嬷嬷怎么来得及做。”
    “听说伊兰近几天会回来,我每天都做一个。”老妇人得意得像个孩子。“幸好在珍藏的蓝莓用光前你到家了。”
    切下一块放入口中,一如记忆中的甜美。
    她鼻子渐渐的,有点酸。
    在舒适的丝被下辗转良久,林伊兰还是坐起来。
    自从进入军队,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已不太习惯层层铺垫的松软床褥,扯下被子裹住身体,她在地毯上安然入眠。
    “伊兰小姐!”
    明明是温暖亲切的声音,却有种恶狠狠的意味,惊得林伊兰从梦中弹起来,神智仍有点模糊。“玛亚嬷嬷?”
    “居然睡地下!你是淑女啊!我一手带大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天哪!夫人在天国一定要哭了,她心爱的孩子竟然像流浪汉一样睡在地上……”老妇人的嗔怨如暴雨般倾泻而出。
    一定是昨天吃得太多,忘了要清早爬回床上,林伊兰暗自后悔。
    滔滔不绝的抱怨似乎没有尽头,她终于忍不住。“抱歉嬷嬷,昨天坐车回来非常挤,所以我有点累,从床上掉下来也没发现。”
    “掉下来的?”老玛亚呆了一呆,略略消弥了火气。“即使如此,你的睡相也……”
    “因为嬷嬷铺的床太舒服,不小心就滑下来了。”林伊兰面不改色的说谎,显得十分无辜。“今天晚上我会注意。”
    “如果是这样——”叉着腰的双手改环在胸前,老妇人板起面孔盯着她,犹如面对一个不听话的小女孩。“那是我的疏忽,应当让小姐重新熟悉淑女该有的仪态,今晚我来守夜,以便随时纠正小姐的睡姿。”
    “啊?”
    帝都的街市热闹如昔,喝完一杯玛亚嬷嬷曾讥为泥汤的路边咖啡,林伊兰扔下几枚铜币走出。
    一个路过的男人偶然扫视,凝视半晌确定没认错,按了按帽子几步追近背后,正要拉住她的手臂,忽然失去了目标。女郎躲过了突袭,扣住腕间一带,足下一勾,男人立刻失去平衡,感觉要被摔出去,吓得扬声大叫。
    “伊兰,是我!”
    “夏奈。”遇见皇家军事学院的同学,林伊兰生出了惊喜。“何时回了帝都?”
    “两个月前的行政变动。”转了转手腕,夏奈松了一口气。“警惕性还是这么高。”
    林伊兰微笑,眼前的夏奈制服挺括,神采飞扬,迥异于学院时的散漫惫懒,显然数年的军旅生涯已经打下了无形的印记。“调回来了?恭喜你终于得偿心愿。”
    记得刚接到命令分派边境军塞时,夏奈的反应可谓痛不欲生。
    夏奈忍不住有几分得意。“你呢?听说你已不在德尔城,现在哪里?”
    “休瓦。”
    “怎么会到那个鬼地方。”夏奈愕然。
    “父亲说我文职做得太久,让我在休瓦重新受训。”
    “你还需要受训?”连皇家军事学院最严苛的教官都赞不绝口的精英仍需训练,夏奈无法理解。
    “学院与军队是两回事。”林伊兰轻描淡写,无意再谈自身。“你回来进哪个部门?”
    “宪政司,费了我不少功夫打点,议会那群老家伙简直是吸血鬼。”夏奈大方的坦承,忽然想起。“对了,你在休瓦有没有见过凯希?”
    “他在休瓦?我从没听说。”林伊兰些微诧异。
    夏奈耸耸肩。“他头脑太好,进了帝国研究院,工作列为极机密。我也是巧合才知道,研究中心就设在休瓦基地,可怜凯希进去后家里人就再没见过他。”
    “真……”女郎摇了摇头,停住了话语。
    夏奈叹了口气。“真倒霉?确实如此,提到他又觉得我的运气简直不错了。”
    林伊兰忍不住笑起来,帝都的阳光很亮,映得绿眸犹如一弯春水。

bluesky1108 发表于 2012-6-3 23:27

- 女兵

    枪口不停的迸射,枪声频密而尖锐。猝然停止,灵活的手迅速卸换弹匣,仅仅停顿了一瞬,震响再度划过耳膜,直到所有的标靶打完才转为寂静。
    林伊兰搁下发热的枪身,垂手而立。
    钟斯中尉双臂环胸,略略点了下头。“搏击优秀、技能优秀、枪法出色,总体还算不错。”整体素质极其优良,近日观察的结果钟斯很满意,但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放在步兵营当士兵,实在是一种浪费。
    “从明天起,你升为下士,任小队长。”
    “是。”她的回应十分镇定,没有显示任何情绪,令钟斯更为欣赏。
    欣赏之余钟斯又有些头疼,尽管是可用之才,但女人总是麻烦,漂亮的更是双倍麻烦。“不管你曾经得罪过谁,在我手下只看实力,不过在这里必须聪明,步兵营里什么样的人都有,你最好小心应付。”
    没想到粗豪的中尉会说出这番话,林伊兰回敬了一礼。“我会努力,谢谢长官。”
    军队的底层龙蛇混杂,九成九出身贫民,时常有欺侮下属或内部斗殴的传闻,绝非一个理想的环境。但为了三餐温饱及谋求出路,帝**队总有源源不断的新兵。
    消除下属的不驯很容易,军队有军队的方式。在练习场轮番对战,当所有人均被击倒,新队长的命令开始生效,强者的号令理所当然被尊重。
    将毛巾搭上肩膊,林伊兰走下击技场。
    四周不停的口哨尽来自围观的士兵,嬉笑嘲弄着瘫倒在地的士兵。各色纷杂的目光追随,她懒得留意,拧开墙边的水龙洗了把脸。
    “你身手不错。”陌生的声音突兀响起。
    林伊兰抬起头,阴影挡住了光线,一个男人挨得极近,逆光下壮硕的手臂肌肉贲起。“比一场如何。”
    “我没兴趣。”
    “看起来不像新人,以前在哪服役?”男人兴趣十足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匹桀骜的烈马,毫不掩饰的打量她的身材。“名字是?”
    “你是谁?”林伊兰淡淡的反问,眼眸扫过对方斜搭的军装上衣肩章。
    “戴纳中尉!”插话的是钟斯中尉,生硬的语气得极度不悦。“对我的下属有意见?”
    “没有。”戴纳摊摊手,无赖的一笑,“我见她身手不错,提议较量而已。”
    “她的时间应该用来教训下属,而不是敷衍无聊的搭讪。”钟斯完全不给情面的呛声。
    “钟斯,别这么容易冒火,又不关你的事。”对钟斯恶劣的态度习以为常,戴纳不以为意,目光在沉默的女郎身上打转。“一个营里交个朋友而已,你队里的安姬可是自己爬上了我的床。”
    “别以为所有人都像那那蠢头蠢脑的小□。”钟斯暴怒,额头激起了青筋,一旁的士兵被吼声吓得退了几步,气氛顿时僵滞,谁都清楚钟斯暴燥的脾气,一言不合就可能挥拳相向。
    “好吧,反正都在军中,有机会看看她多不同。”戴纳轻浮的笑,满不在乎的踱开,避过了冲突。
    钟斯怒瞪着背影,半晌才硬邦邦的交待。“离这混帐远点,那家伙属下的女兵全被他搞了个遍,最近还把手伸到我队里,迟早我狠狠收拾他。”
    凶悍的语气隐藏着回护,林伊兰无声的笑了一下。
    “是,谢谢长官。”
    意外的挑衅者是个麻烦,尤其是对林伊兰辖下的女兵安姬而言。
    西尔国男女皆可入伍,服役期间一视同仁,混乱的男女关系不足为奇。普通女兵很难在等级森严的军队中保持干净独立,多半沦为玩物。据说戴纳曾以保护为饵引诱安姬投怀送抱,显然随着新鲜感逝去,诺言已化为泡沫。每次露面戴纳总搂着不同的女兵,当着安姬的面也不改调笑,公然视如无物。
    望着被击倒在地半晌爬不起来的安姬,林伊兰心底一叹,在记录本上划了一个叉。心理影响过大,戴纳即使什么也不做,只要在场安姬便会慌乱紧张,与同伴的配合更成问题,甚至把一个做支撑动作的队友踢开,林伊兰感觉有必要对她进行单独训练,否则以近日的表现,战时极其危险。
    训练结束,林伊兰留下了安姬。
    女兵清秀的脸庞带着不安,眼袋下两抹阴影更显憔悴,尽管挺直了腰端坐,手指却僵直的扣着膝盖。
    “安姬,你最近的表现是怎么回事。”
    声音不高,女兵却像被刺痛般不安。“对不起长官。”
    “身体不适?”林伊兰试着寻找理由。
    “没有,长官。”安姬颤了一下。“是我的错,我会努力。”
    “不单是体能问题,你和队友无法协作,完全没有默契可言。”安姬仿佛把战友当成了危险的敌人,充满了警惕防卫。
    安姬垂下头没有说话。
    “你以前的记录是良好。”
    回答依然是沉默。
    林伊兰不喜欢逼问,但必须找出症结所在。“因为戴纳?”
    安姬交扣的手蓦然捏紧,指节青白。
    林伊兰收入眼底。“这个缘故应该不会导致你对队友的排斥。”
    “我——长官我会克服——”
    “这不是小问题,一旦上战场,你丢掉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性命,还会牵累身旁支持你的队友。”
    安姬的眼睛出现了泪光,神经质的咬唇。
    “告诉我原因,否则我只能向钟斯长官报告,你已不适合呆在作战部队。”
    最后一句话击溃了残余的意志,安姬控制不住情绪抽泣起来。
    “对不起长官。”眼泪接二连三的滚落,将深蓝色的制服浸湿了一大片。“——请不要——我——我——”
    递过手帕,林伊兰静静的等对方平复,过了好一阵,安姬终于止住了哭泣,转为彻底的颓丧。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数月前戴纳中尉表示对我有兴趣,想和我上1床。他不是第一个,我想他或许可以让我摆脱做其他人性1奴的境地,就答应了。”
    “其他人是谁。”
    安姬道出三个名字,均属同一连,但不属于林伊兰的小队。
    “他们威胁你?自何时起?”
    “从我来休瓦开始,以前……当然还有别人,这是军队的惯例,谁都知道女兵是为了让男兵享用而存在。”安姬的脸苍白而麻木。
    “为什么不向钟斯中尉报告?”
    “中尉不会管的,这是常态。”安姬话中溢满了苦涩。“他讨厌戴纳捞过界,但更看不起无能的人。”
    林伊兰垂下眼沉默了片刻。“后来又怎样?”
    “我顺从了戴纳,他揍了那三个家伙,队里的人瞧不起我,因为我向外人投诚脱裤子。”安姬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凹陷的眼眶通红,流下了羞辱而憎恨的泪。“没多久戴纳厌倦了我,开始打我……甚至当着他下属的面强1奸我,最后还……叫他们一起……”。
    无力报复又落入了尴尬羞耻的处境,暴力的阴影带来强烈的身体排斥,安姬本能的恐惧每一个男人接近。林伊兰理解了因由,却为如何处理而棘手。
    过了半晌,从情绪中平静的女兵等着最后的裁决。
    “安姬。”林伊兰困难的开口。“你的遭遇令人愤怒,更不该承担所有不公,但现在的你无法成为合格的士兵,上战场等于送死,我不能让你在这种情形下继续服役……你是否考虑过申请退役?”
    “不,长官,请不要把我从军队赶出去。”安姬绝望而悲哀的恳求。“除了当兵我什么也不会,离开这只会饿死,求您别这样做。”
    “你的父母家人?”
    “我父母全死了,哥哥等我成年就把我丢进了军队,虽然薪饷极低,但至少还能填饱肚子,我没有其他选择。”
    “试试去别的城市找个工作?你还年轻,军队并不是个好地方。”
    “我一无所有。”被困境折磨的女兵神色惨淡。“军队糟透了,可没有哪种正经工作会要一个一无所长的年轻女人,除非是作流莺,我不想沦落到那个地步。”
    面对潮湿哀恳的双眼,林伊兰陷入了两难,无法判断怎样的决定才是正确。

bluesky1108 发表于 2012-6-3 23:29

- 研究中心

    休瓦基地的结构犹如一个剖开的鸡蛋,外围数万士兵构成防卫最严密的区域,守护与隔离兼具;核心是休瓦研究中心,蕴藏着帝国最顶尖的科技。内外两片领域独立存在,互不相涉,低级士兵甚至无从察知研究中心的存在。从这一点上看,很难分辨基地的设立究竟是为了休瓦这座重城还是为研究中心。
    穿着白袍的凯希见到林伊兰后欣喜若狂,竟扑上来拥抱了一下。
    书呆子气十足的朋友变得如此热情,看来确实闷得太久,林伊兰微笑接受了对方语无伦次的表达,半晌凯希终于想起关键。
    “天哪,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老朋友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研究中心属基地绝密领域,防卫重重,下级军士无权进入,眼前的旧友肩章仅是列兵,没理由能现身于研究中心的会客区。“还有,你怎么会是士兵,我记得……”
    疑问接踵而至,伊兰微微一笑。“我的军衔是少校。”
    “少校?可你的肩章……”
    “父亲命我在底层受训,不准挂衔,但转过来的履历保留了级别。”她扯出衣内的链子,椭圆金属牌上根据级别嵌着不同颜色的晶石。“幸好是凭身份牌核准进入资格。”稍早前门禁卫兵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让你做士兵?”凯希觉得匪夷所思。“令尊到底在想什么。”
    “别说我,当年你毕业的分数可以自己挑地方,怎会到了休瓦?”
    “这都怪见鬼的导师。”凯希被转移了思绪,无比苦闷的叹息。“跟我说什么环境一流薪酬丰厚,一时头脑发昏填了申请,扣在这个鬼地方动弹不得。你知道这里的混帐规矩,别说回家,连研究中心大门都出不去!家人给我寄东西还要三番五次的检查,被那群天杀的宪兵吞掉大半!比坐牢还惨……”
    凯希越说越激愤,林伊兰同情的听了半天牢骚,找了个空隙插口。
    “前两天我回了趟帝都,正赶上你妹妹结婚。”
    “什么!这么快?”凯希唏嘘不已的伤感。“茉莉漂亮吗?婚礼盛大吗?我父母……”
    无止境的问话在一张小像递到凯希面前时停止。
    画师很细心,比手掌略大的小像中精细描画,俏丽的新娘在家人簇拥下甜蜜的微笑,戴着绣花蕾丝长手套的手执着银亮的餐刀,与英俊的新郎合力切开层层叠叠的蛋糕,鲜花和银烛装扮出梦幻般的场景。
    “茉莉让我带话,说你的那一份蛋糕新郎替你吃了,味道很好。”林伊兰忠实的转述。“还说哥哥的礼物是一定要的,等你回去再送。”
    含糊不清的咕哝了几句,凯希的眼眶红了,林伊兰假装没看见,欣赏起墙上的挂饰。
    望着小像许久,凯希吸了吸鼻子。“没想到茉莉这么早嫁人,不知那家伙对她好不好,看上去不怎么样,个子也不高,和茉莉在一起真碍眼。”
    十足的兄长式偏心,林伊兰忍不住好笑。“凯希,他们很相配。”
    恋恋不舍的看了又看,凯希终于想起面前还有一个人。“谢谢,要是寄过来没准会拖几个月,伊兰你总是这么体贴。”
    又寒喧了一会,林伊兰便待告辞。
    “伊兰。”凯希鲜少遇到旧友,颇有些难舍,“正好今天休息,我带你进中心看看,将来回帝都也能让我家人了解一点,该保密的部分你也清楚,应该没关系。”
    参观基地最神秘的研究中心?林伊兰微愣,隐约生出了好奇。
    凯希递过来一块小小的金色三角形徽章,“别在衣襟上,没有识别标记的人卫兵会开枪,触发警戒就麻烦了。”
    她接过依言扣上,“这么严,你们到底在研究什么。”
    穿越两道关卡,再次扫描身份牌,凯希又亮出通行证,终于踏进了研究区。
    开阔的大厅华美壮观,巨型石柱的顶端立着圣者雕像,豪华的晶灯如群星闪烁,高耸的穹顶绘着神话中创世的场景,云层翻涌,海水激荡,大陆自浪花中升起,诸神在云端见证新世纪的绮丽辉煌。
    “凯希,这真是研究中心?议会对你们可真大方。” 林伊兰惊讶的赞叹。“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来这里了。”
    凯希对此相当自得。“休瓦研究中心的条件是全国之冠,连帝都也及不上。”
    “原因?”休瓦城动荡由来已久,将帝国首屈一指的精英集中于一个乱象频生的城市,绝非明智之举。
    “休瓦很特别。”凯希神秘的一笑,道出了其中的关键。“这里出产研究必不可少的物质——一种稀有的高频能量晶石,非常独特,一小块即可释放出巨大的能量,但成份极不稳定,难以长途运输,我们正尝试寻找安全利用的方法。”
    “只是晶石利用?那何必如此神秘。”
    “亲爱的伊兰,这种晶石能量可以应用于多个方面,远超出你的想像。”凯希走过宽敞的通道,对遇见的研究员一一点头招呼,“议会秘而不宣另有原因。”
    林伊兰习惯性的扫视,心底暗暗惊讶,森严的警卫仿佛保护的不是研究区,而是皇帝陛下的寝宫。
    凯希在一扇门前停下,故弄玄虚的咳了咳。
    “伊兰,虽然我了解你的性格,但还是要提醒你镇定一点,不要尖叫。”
    银灰色的门逐渐开启,她来不及应答,已经彻底震惊。
    推开门是一个极大的空间。
    顶灯投下柔和的光芒,中间安放着足有数层楼之高的庞大机械,犹如钢板和螺钉铸成的巨兽,铁灰色的机体密布各类用途不明的仪表指针,幽幽生光,粗大的线缆从机体垂下,如巨蟒连结蜿蜒,机械中心是栅格状的银色支架,镶着整片水晶罩,安放着一块拳头大的晶石,纯粹的蓝色极似凝冻的海,闪着不稳定的光,忽明忽灭,映得晶罩呈现出一种朦胧的淡蓝,两根细长的探针定在晶石两端,控制着输出能量,机器特有的嗡嗡声显示正在运作。
    从所站的位置俯首望下去,十余名同凯希一样穿着白袍的研究员专注的工作,调校各种闻所未闻的机器,将实验数据一一记录,数十个屏幕上画面频闪,映出一片迷离的冷色。
    凯希带着她自旋梯走下一路指点,她什么也听不进,望而生畏的巨型机器占据了全部注意,良久才回过神。
    “这是什么装置。”
    凯希怜悯的望着她。“看来我说了半天你一点没记住,可以理解,每个初次踏入的人都一样。”
    她试着回忆了一下。“高频能量转换?你一直在研究这个?我记得你在校的专业似乎……”
    “不,虽然这已经足够让你惊讶,但我研究的更——”凯希欲言又止,不无遗憾。“其实我参与的不在这,那里等级更高,管理更严,如果可能我真想让你看看,那才是人类所能挑战的极至。”
    “这已经很惊人了。”她明白凯希的顾虑,并无继续窥探的意愿。
    凯希笑起来,双手插在白袍的口袋,为她介绍着各种机器,将种种艰深的专业术语一掠而过,说得简明而清晰。
    “……这些仪器在测控晶石最稳定的频率,试着找出在保护物理结构的前提下避免能量流紊乱崩坏的方法,稳定性的调整是最麻烦的事,这种晶石一旦开始输出能量甚至不能接触空气,它的价值极其惊人,但控制的难度也非常大……”
    林伊兰对详尽的说明感到诧异。
    “凯希,既然这不是你所负责的部门,怎么会这样了解。”
    “我们研究的是同一种晶石,只是涉及到利用方式的不同,经常交换数据以促进下一步研究,几年下来我足可当一个称职的解说。”凯希的目光转向机械体正中蓝光闪烁的晶石,神往而叹息。
    “伊兰,能量采集这项技术原理虽然复杂,研究却很成功,几乎已臻成熟,它所产生的效力足以令帝国剧变,可惜碍于议会的命令及某些利益,无法投入应用。涉及到保密,我能告诉你的只有极小的一部分,休瓦基地在皇帝陛下和议会眼中无比重要,正是因为中心的各项研究。这里藏着西尔国——不,应该是整个人类的未来。”

bluesky1108 发表于 2012-6-3 23:30

- 赤龙牙

    游离的心神回到店主喋喋不休的推销上,林伊兰认真的思考哪种晶杯会更得茉莉喜爱,审视天然冰裂纹的细微不同之处,她尽职的选购。青金石手镯、澜纹晶杯、手工编织的云丝方毯,梦昙花露……长长的购物单让林伊兰想叹气,本意仅是探望一下久未谋面的旧友,结果——
    凯希无法离开基地,再三托请她代为购买送回帝都,以作妹妹的结婚礼物,如此充满亲情又难以拒绝的请求,林伊兰只有照办。
    一间间店铺挑下去,手中的袋子越来越沉,花费令人咋舌,不能不感叹凯希的薪金确是相当优渥。长单最末的一项,休瓦大街珍品店独家售卖的楦兰香膏入手,繁琐的采购终于划下句点,林伊兰松了一口气,无意间抬眼,顿时停住了呼吸。
    斜对角那个仿佛在挑选香草的男人……
    林伊兰还记得那张脸似笑非笑的神情,混着杀意和淡淡的不屑,她永远不会忘。防卫的本能让她指尖一动,随即才想起自己并没带枪。
    装璜精美的名店柔和的灯光下,男人危险的气息全然收敛,犹如一介普通平民。不着痕迹的观察了一瞬,林伊兰已经能确定对方的目标。
    看上去他似乎专注于商品,实质却在不动声色的留意店内守卫,偶尔目光掠过,几度落在店铺正中的水晶罩内,视为镇店之宝的金红色赤龙牙上。
    赤龙牙并非龙的牙齿,而是一种珍稀的药草。
    形状如牙,长约半尺,生着许多细细的根须,通体是悦目的金红。它是最好的治伤灵药,仅在原始丛林里生长,数量极少,价格贵逾黄金。城中最豪华的店铺也仅只一枚,衬在黑色天鹅绒上犹如一枚赤晶石雕成的艺术品。
    尽管治安混乱,但在休瓦贵族开设的护卫众多的珍品店内公然抢劫……除非是疯了。林伊兰垂下眼思考片刻,以手势召来伙计,塞过一袋金币。
    很快,赤龙牙被人从一尘不染的水晶罩内取出,小心的装入丝囊系紧。而后在众人的注目下恭敬的捧给一个年轻女郎。
    纵然是在休瓦首屈一指的名店,能买下如此昂贵物品的人也不多,店中所有人都看过去,可惜背对着看不见容貌,只听店伙殷勤的询问是否需要免费提供的警戒护送,女郎摇了摇头,取过丝囊装入提袋,推开门走了出去。
    男人不露痕迹的跟了出去,隔着一段距离缀行,如一个偶然的路人。
    银灰色的风衣裹着窈窕的身段,黑色的短发削得很薄,衬得柔白的颈项更美。动人的背影并没有令跟踪者多一分关注,犀利的目标仅盯着提袋顶端露出的一小段丝囊。
    女郎步履轻快的走过街市,踏上了大神殿的外廊。
    休瓦的神殿原本为祭祀古代神灵而建,方正的巨石巍然耸立,笔直的线条已有些许残碎。神殿深处遥遥的传来礼赞神灵的颂歌,若有若无之间飘渺而空灵。女郎漫步穿过空无一人的外廊,始终没有回头,阳光将巨大的立柱投落出一格格暗影,忽明忽暗的光影中唯有靴跟的轻响。
    男子有一刹那的恍神,随即冷定,加快脚步迅急无声的跟过一个拐角,猝然停止,深锐的瞳孔猛然收缩。
    纤秀的身影无影无踪,只剩空荡荡的长廊,静得可以听见心跳。他的指上扣着枪,却没有堕入陷阱的威胁感,目光突然被某件事物吸引。
    长廊尽头是真人大小的命运女神雕像。
    优雅的女神容色悲悯,手持天平仲裁凡人的命运,天平上雕着剑与权杖,象征制裁与尊荣,由于年代久远,神像已经有些许破碎,却威严依旧。
    他一步步走近,直至站在女神像前。
    白石制的天平秤盘上承托着一枚金色丝囊,阳光下分外触目。
    静默的画面犹如神迹。
    他拈起丝囊,赤龙牙特有的清香扑鼻而来,沉甸甸的手感提醒着真实。抬眼望去,长长延伸的台阶下是城市中央广场,三三两两的小贩正在招揽最后的顾客,日夜不停的喷泉扬起阵阵水雾,一群归巢的白鸽从路人头顶飞过,清亮的鸽哨在风中回荡。
    银灰色的倩影被夕阳染成了暖金,美丽的侧脸柔和生动,自卖烤栗的小贩手中接过纸袋,揣在怀中追了几步,跳上了缓缓驶过的街车。
    世间有些事永远不公平,比如贫民和贵族,有些又永远公平,比如天空和阳光。
    凌乱的贫民区在夕阳抚慰下变得稍稍柔和,匆匆穿行的男人对密布如蛛网的窄巷了如指掌,很快在一栋旧屋前停下。
    长短不一的叩了几下,门开了,探出一张胡须浓密的脸,焦急的额头渗着汗。“肖恩快不行了,药不起作用,我已经没办法……”
    淡金色的丝袋塞入怀中,噎住了抱怨的话语,瞪了半晌反射性弹起来,却忘了身在门口,砰的撞上了门框,疼得直吸凉气。“这……这是……”
    “萨,这是赤龙牙。”看着朋友极度失态的反应,男人带上了一丝笑意。
    “我当然知道!我是说没想到你真弄到这东西,那里的守卫多得像蚂蚁,你怎么得手的。”萨扒开丝囊检验,突然想到什么,神色一紧,一把拉开他的外套。“有没有受伤?”
    “没动手,得到它是个意外。”男人无暇解释,出言催促。“去救肖恩,别让他死,我答应过他父亲。”
    “放心,现在他想死也死不了。”情知时间不容拖延,萨停住追问入室忙碌,心头的好奇犹如猫爪不停的挠,片刻后又探出脑袋。“你先别走,等我弄完再说。”
    男人摇了摇头,刚要离开,一个跌跌撞撞的影子冲近,被他一把扶住。
    十六七岁的男孩惊惶的抬头,粗重的呼吸和涨红的面庞显出体力已竭,像一路狂奔而来,发梢都在滴汗。
    “潘!”他沉声喝住,眼眸扫向深巷。“有人追你?”
    见男孩气喘得说不出话,他屈起食指打了个唿哨,空无一人的暗巷迅速传来了一声回响,又一声远远的口哨响起,接二连三传递出去,片刻后转换了另一个声调传回。
    “没人追为什么这样慌。”哨声示意无恙,男人暂时放下了心。
    潘好容易顺过气,汗津津的手摊开,掌心赫然捏着一个钱袋。“我偷了一个有钱的家伙,那种很贵的药现在可以买了。”
    激动的男孩忘乎所以的重复。“真的,有好多金币,肖恩不会死了。现在就买,告诉我哪里有药,我怕迟了会来不及。”一想到好友能救回一命,潘几乎哭起来。
    男人一时沉默。
    “没骗你,看!”潘急着证明,翻过钱袋抖动,掉出了十余枚金币。
    “肖恩已经有药,萨在救他,不会再有危险。”看着灿亮的金币,男人反而蹙起眉。“我说过不能偷贵族,你真想被他们捉住后砍掉手?”
    潘愣了半晌,终于理解了他的话,一下子抽抽搭搭的哭起来。“肖恩真的没事?”
    “嗯。”他摸了下男孩的头,“你做的不错,但太冒险,以后别这么干。”
    男孩边哭边点头,金币掉了一地。
    男人安慰了两句便不再说,哭了好一阵潘终于停下来,抹了把鼻涕。
    “我没有偷贵族,看那女人提了一堆东西,猜她肯定有钱。”没有平日的机灵狡侩,潘难得老实的坦白。“我让黛碧掐了她五岁的妹妹一把,扯着那女人的衣服哭,趁她们纠缠的时候下手,对方发现的时候我已经跳车了。”
    “黛碧她们?”
    “她们不会有事,那女人没带伴妇,肯定不是贵族,去报警反而会被警备队勒索,那群家伙才不会放过肥羊。”潘手脚利落,与贫民区的伙伴合作默契十足,拿捏行事有相当的把握。
    在休瓦城,警备队的主要工作是护送有权有势的贵族出行或夜归,另兼搜刮摊贩榨取油水,糟糕的治安下本地平民绝不会带重金单独外出,难得让潘撞上了好运。
    “是什么样的女人?”男人没有再责备。
    “年轻漂亮,说不定是哪个富商的情妇。”随着情绪渐复,潘又变回了一贯的饶舌。“腰也很细,不过我没来得及摸。”
    斜了一眼早熟的小鬼,男人拎起钱袋翻看。
    款式十分雅致,异于市面上的贩售,深绿的丝绒磨得半旧,金色的穗带有些褪色,衬里以同色丝线绣了一朵极小的蔷薇,不注意几乎看不出。打量片刻,目光一动,男人从袋底取出一张折起的纸。
    纸上随意写着一串物品,应该是张购买单,长长的单子被一一划去,只余尾端的一项,秀致的笔迹微微倾斜,书着一行小字——休瓦大街93号珍品店-楦兰香膏。
    沉默了好一会,男人叹了口气。“那个女人穿着什么样的衣服?”

bluesky1108 发表于 2012-6-3 23:31

- 搔扰

    做好人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且代价不小。
    虽然不是很大的数字,但也远非军饷所能应付,迫不得已回了趟帝都,从名下提出相当的金钱,但愿在管家上报父亲之前,她能想到一个好理由,搭进薪饷是小事,万一父亲过问就……
    放下羽毛笔推过笺纸,管家看了一眼签名,递过装着金币的丝袋。
    “伊兰小姐,这是您要的,另外爵爷来信说一个月后返回休瓦。”
    “小伊兰心情不好?”
    林伊兰回过神,对一旁的老妇人扯出笑颜。“没事,只是有点累。”
    明显的食不知味,老妇人望着一手带大的孩子,忍不住心疼。
    “想骗老玛亚可没这么容易,告诉嬷嬷你在担心什么。”
    “我在想嬷嬷的手艺多年以来一样好。”
    老妇人失落而伤感,语气黯然。“是嫌嬷嬷太老了?以前小伊兰什么事都会对我说。”
    “嬷嬷!”女郎从座位上跳起来,紧紧抱着老妇人,“别这样说,不管多老我一样爱你,你是最疼我的人。”
    “可伊兰现在有自己的秘密了。”老妇人故意叹息。
    “我只是……”林伊兰咬了咬唇,放弃了抵抗。“父亲要回休瓦了。”
    老妇人理解的环住纤细的肩。
    “我不想见他,可……”她顿了顿,语声转低。“是我的错,我无法让父亲满意。”
    “伊兰非常优秀,我一直认为爵爷太挑剔了。”
    “我想我又要挨骂了。”安慰无济于事,女郎喃喃自语。
    “那不是你的错,是爵爷他……”老妇人开始了数十年如一的抱怨。
    林伊兰没再说下去,静静的感受环拥的温暖,直到紊叨的话语停止。“谢谢嬷嬷,我现在好多了。”
    “伊兰……”老妇人端详她的神色,忍不住叹气。
    “嬷嬷?”她敏感的觉不出对。
    老玛亚迟疑了片刻,“伊兰,我私下听仆人间传言,将军最近很欣赏一位新晋的上校,据说是军方的后起之秀,可能有意……让他作你的丈夫。”
    绿眸一瞬转暗,犹如冰冷的夜色笼罩了湖水。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名字不清楚,是秦家的第三个儿子。”老妇人有些不安,只能无力的劝慰。“伊兰,也许对方是个不错的人,爵爷应该考虑得很详细,或许……”
    “我明白,谢谢嬷嬷,抱歉我有点饿了。”
    完美的微笑,完美的继续用餐,林伊兰再也没有开口。
    秦洛,出身于同为军人世家的秦家。
    看昔日同僚调出的军方资料,秦洛军功卓著,声名鹊起,晋升的速度极快,最近在一次叛乱中救助了某位议员而立下大功,荣获了皇家勋章,新的敕令是调入休瓦协防修整,不日将到任。
    “砰!”
    魁梧的士兵被重重摔倒,忍不住痛苦的呻吟。
    “下一个。”
    半晌不见回应。
    “队……队长……”安姬被其他士兵以眼色示意,硬着头皮提醒。“没有下一个,全上过场了。”
    林伊兰抬眼一扫,小队中的士兵脸色青绿,歪歪斜斜的围在场边,有几个甚至扶着腰,今天大概手重了一点。
    “训练到此为止。回去休息,明天继续。”林伊兰自知控制失当,免去了晚上的操练,士兵们如蒙大赦,互相搀扶着去了。
    “看起来你情绪不佳。”戴纳一如往常般阴魂不散,倚在墙边挑逗。“要不要跟我玩玩,我有很多办法让年轻女孩心情好。”
    “谢谢中尉的好意,我想不必了。”
    “你可以忘记我是上级。”戴纳挑挑眉,神色暧昧而轻狎。“我不像钟斯那样古板。”
    “军规如此,不敢放肆。”示意安姬先走,林伊兰已无耐心敷衍。
    “当我是一个普通男人?”戴纳一手支墙拦在身前,几乎挨上她的脸,见她静默不语,戴纳兴致更浓。“说真的,只要试过一次,我保证……”
    “滚开。”
    戴纳一僵。“你说什么?”
    “滚!”
    林伊兰冷冷的重复,榛绿色的眼睛寒如霜雪,不可侵犯的冷峭。
    戴纳不自觉的退了一步,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懒得多看一眼,林伊兰径自而去。
    “长官?”几个士兵聚拢来打趣。“这娘们还真把自己当公主。”
    “脸和身材倒是漂亮,脾气就……”□的目光望着背影。
    “步兵连的公主?”几个人哄然大笑起来。
    “听说是从德尔削下来的,还端着架子呢。”
    “这种姿色也舍得往战场上扔,那些贵族老爷真是浪费。”
    “他们不浪费怎么轮得到我们沾手。”
    “这么辣,看来得费点功夫。”
    “长官不会搞不定吧,钟斯那老狗真碍事。”
    “长官?”一群士兵淫猥的议论了半晌,才发现戴纳一直没出声。“不会就这么算了吧。”
    “怎么可能。”碰了个硬钉子,戴纳征服欲更炽。“我本以为是个徒有面孔的刻板女人,没想到是只火辣的野猫,反而更有兴趣。”
    众人心照不宣的嘻笑,一言一语的鼓动,只等队长到手后分一杯羹。
    休瓦基地军纪极严,但常规操训不重,相较于周围的松散,林伊兰的严苛令下属叫苦连天,怨声沸腾。与队长最为亲近的安姬耳闻了最多的怨骂,被战友鼓动了无数次,没有一次敢开口劝谏。
    作为一个老兵,安姬有自己的眼色,尽管相处时间不长,已有相当程度的了解。这位新长官年轻和气却绝非软弱可欺,情理之内的事会酎情,涉及原则的半分不让。保持最佳体能是军人的职责,实在难以用疲劳或其他小队的惰怠为借口推托。
    申诉无门的士兵唯有苦撑,几度下来军事技能大幅提升,战斗力颇有改观。
    “最近干得不错。”钟斯把军帽一丢,重重一坐,椅子发出了脆弱的一响。
    “谢谢长官。”林伊兰神色如常。
    中尉是典型的军人,脾气暴燥性情粗放,但对欣赏的下属不吝赞赏。林伊兰带的小队在基地例行比赛中胜出,一时心情大好,无形得意起自已的眼光。
    “戴纳最近还在找你麻烦?”
    “我能应付。”
    “很好,像个军人的样子。”回答让钟斯很满意。“有需要记得报告。”
    “是。”
    林伊兰微微迟疑了一霎,被钟斯看出。“有什么话直说。”
    “队里有男兵强迫女兵发生不适当的行为,可否予以制止。”此类积弊已久,冷眼旁观之外,她并无权限管束。
    “随他们去吧。”钟斯不甚在意。“当兵确实无聊,让他们有点乐子也可以少生点事。”
    “但这对女兵而言极其恶劣。”林伊兰坚持劝诫。“她们是为帝国效命,却必须同时应对战场和同僚的双重侵扰。”
    “军队不需要弱者。”钟斯对这一话题不感兴趣。“如果一个士兵连自己都无法保护,我不认为他是一个合格的军人。”
    “在军中女性是少数,体能上没有优势,很难对抗不公。”
    “那为什么你能做到。”钟斯往椅背一靠,已有些不耐。
    林伊兰沉默了一下。“因为我遇见的长官是您。”
    钟斯虽然粗鲁,却没有染指下属的癖好,在军中极其难得。
    “不仅仅是我的原因,是你够强,有能力应付。”钟斯有自己的一套看法。“那些女兵明知军队是什么样的地方仍选择入伍,该有这个自觉,不想被欺凌可以变强,她们却多半用身体换取各种便利,引诱混小子们争风吃醋,凭什么要我特别照顾。”
    “那仅是少数,许多人是迫不得已而忍受。”
    “你对无关的事情关注太多。”钟斯不认为有必要继续,挥手打断。“军队一贯如此,你的脑筋不该浪费在这方面,对下属管得太紧只会挫伤士气,以后少说废话。”

bluesky1108 发表于 2012-6-3 23:31

- 暗算

    在失去双臂的盲眼乞讨者碗中放下几枚铜币,林伊兰默默走开,沙哑的歌声在风中飘散,街上行人匆匆,早已是司空见惯的麻木。
    每个城市都有乞丐,在休瓦多半是伤残的矿工。为了开采帝国必须的晶石矿,他们冒着生命危险进入地层深处的井坑采掘,时常遇上不稳定的晶石爆炸,失去肢体后唯有以行乞为生。
    扶正军帽,林伊兰望了下天色,三三两两的人群渐渐围拢了广场中的高台,高台上立着一根空荡荡的铁柱,下方堆满了柴薪,奇异的沉寂笼罩着四周,气氛压抑而沉郁。
    火刑,西尔国对死刑犯最重的刑罚,也是休瓦中心广场时常可见的一幕。
    宏亮的钟声自钟楼响起,一群赤足的囚犯们被押上街头,脖子上套着粗重的绳索,牢牢捆缚的双手上灌满了鲜红的蜡烛油,象征着不容赦免的重罪,卫兵执枪随行,在长长的街道上巡游。
    街边挤满了围观的群众,对着蓬头垢面的死囚交头结耳;有女人红着眼眶盯住某个死囚,压抑的低声哭泣;每一扇沿街的窗户后都有人在观望,绝望的低迷笼罩了整个城市。
    游行的长队还应该有城中贵族及告密者,他们通常着白袍,在前方接受群众的簇拥和欢呼,这次却集体缺席。与昔日狂欢般的死刑现场不同,假如他们胆敢在此刻出现,极可能被暴动的人群撕成碎片。
    林伊兰立在广场边,看游行的队伍绕城一圈又回到起点,火刑柱正对的市政厅警戒森严,贵族及休瓦城的上层名流在第三层外廊观看。囚犯身份相当特殊,一场简单的火刑甚至调动了步兵营镇控。
    遍体鳞伤的死囚是几个矿工,也是休瓦地下叛乱组织的头目。
    为求减轻繁苛的采集令,他们策动矿工罢工,连带激起了牵涉了半个城市的动乱,最后以步兵营强行镇压才宣告平息。
    军方在告密者的通报下擒获了叛乱组织的头领,酷刑并未从囚徒嘴中掏出半点线索,却引来了同党一次又一次试图解救,市政厅的纵火案正是其中之一。绝密关押拷问过后,法官宣判公开施以火刑,谁也不敢保证判乱者是否还会制造意外。
    悲伤和愤怒弥散在人群中,作为一个半数子民皆是矿工的城市,许多人对这场失败的动乱同情而不甘。人群仇恨告密者,敌视贵族,在森然威压下又无法反抗,唯有以祭奠般的痛苦等待火刑的到来。
    堆积的柴薪形成了一道半人高的墙,隔绝了火刑柱与人群。
    囚犯被沉重的铁镣锁在铁柱上,等待着仪式化的判决。戴着银色假发的法官诵读审判书,大声宣示死囚的每一条罪名。
    往常判决是仪式的□,每一句都能引发阵阵欢呼,此刻的回应却是一片沉默,空前的静滞带来压力,法官不由自主的加快话速,草草完成了宣判。
    以火清除罪孽的传统原始而野蛮,暴力残虐,却因有力的震慑及能给予受刑者无尽的痛苦而被一再使用。
    淋上油的木柴极易燃烧,火在风的裹卷下飞速蹿升,升腾出呛人的浓烟,温度越来越高,受刑者的衣服开始烧起来,由于嘴里塞着破布难以呼喊,只有扭曲的面容显示出剧痛,熊能火焰舔噬着躯体,皮肉烧烤的焦味弥散在整个广场。
    林伊兰的脸白得透青,难以控制的心悸,脊背一片冰凉。
    尽管位置偏远看不见受刑的场面,她依然忍不住颤抖,悄悄退后,避开下属躲进暗巷,焦糊的气息令她无法克制的呕吐,直吐到胃里只剩清水。
    她憎恨这种残忍至极的刑罚,却又无可躲避。
    不知过了多久,弥漫的气味渐渐淡了,林伊兰擦了把脸,强迫自己走回原处,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被火刑吸引,无人发现她的异样。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市长与贵族离去,人潮散开,空荡荡的铁柱上只剩下几根焦黑的残骨。
    “长官,你脸色很不好。”离开了中央广场,安姬低声提示。
    林伊兰扣住了湿冷的手。“我有点头疼。”
    “或者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稍后再回基地。”安姬好心的建议。
    基地离城不远,许多士兵结束任务后在城中流连,不愿返回枯燥的军营。难得有半天时间能纵情享乐,只要赶上晚间的点名,长官通常会睁一眼闭一眼。
    林伊兰确实不想回基地,放纵了一次情绪。“你带他们回去,中尉批准了我的休假,这几天交给你,有什么事向中尉报告。”
    “是。”被信任的喜悦令安姬脸微红,军靴一碰,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喧闹的酒吧门一晃,进来了一位身着军装的年轻女郎。
    船形军帽压在发际,美丽的脸庞有些苍白,姣好的身段裹在制服下,别有一种妩媚揉和英姿的独特风情。
    下午的酒吧寂静了一刻,女郎走近吧台对酒保轻声说了一句,须臾,一杯酒推至面前,她端起来啜了一口,芳唇一抿,围在吧台边的男人心都跳了一下。
    女人单身来酒吧是不合适的,但军服带来了无形的屏障。
    军队横蛮无良的种种行径街知巷闻,特殊的身份更受警备队的偏袒,平民多避而远之,尽管美□人,垂涎的目光萦绕不去,却无人敢上前搭讪。
    热闹的嘈杂声渐渐回复。纤长的指尖划着透明的杯沿,**辣酒液的流过喉间,冰冷的身体渐渐暖起来。吐得太狠是不该饮酒的,但这能让她稍稍好过一点,酒的味道压下了舌根的不适。
    乱哄哄的酒吧几乎全是男人,偶尔有酒娘和妓1女穿行其中,说着粗俗不堪的笑话,招摇的高声调笑,觉察到她的视线,一个风骚妓1女望过来,放肆的比了个低俗的手势,引得周围一阵轰然大笑。
    林伊兰没再看下去,又叫了一杯酒。她不想回家,但除了营地之外别无去处,再喝一杯待心情平静,她仍然得踏上归途。
    酒吧门一晃,又进来一群人,越发吵闹起来。
    一色的军服令人侧目,被下属簇拥在中间的戴纳目光一瞥,勾起了意外的笑,搂着迎过去的妓1女亲了一口,在丰臀上拍了拍又推开,挤到了吧台旁。
    “真巧,你也会来这。”
    眼看手要搭过来,林伊兰退开一步。“您好,长官。”
    其他士兵知机的没跟过来,在酒吧另一头调笑,聚集的士兵引来了更多□,酒气汗气混着廉价的脂粉,熏得人透不过气。
    “想喝什么,我请客。”一枚银币弹入酒保手中,戴纳紧紧盯着她的脸。
    “不必,我正要离开,祝长官愉快。”林伊兰一口回绝。
    “陪我喝一杯都不行?”
    “我还有事,请长官见谅。”
    “真冷淡,你是不是在德尔拒绝陪上司睡觉才被贬到休瓦。”戴纳轻佻的亵问,不假辞色的疏冷让**更炽。“装什么正经,难道还是处女?”
    绿眸冷冷的望了一眼,将酒钱搁在台上。
    脂粉味忽然重起来,一个□扑入戴纳怀中,被他伸臂揽住,女人放荡的献媚,借着丰腴身形的遮挡,戴纳的手一动,台上的半杯酒掉入了一撮粉末,迅速消融无形。
    林伊兰戴上军帽正要离开,戴纳拔开妓1女,唤住她举起酒杯。“对不起,我道歉,是我过份了,以后我不会再招惹你。”
    突然的示好令人诫慎,林伊兰一言不发。
    “那么喝一杯,算前嫌尽释。”戴纳笑笑打了个响指,示意酒保再来一杯。
    林伊兰想了下,端起未喝完的酒一饮而尽,搁下杯转身离去。
    一旁的妓1女咯咯笑起来,与戴纳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
    酒吧很大,在拥挤的人潮中行不到十步,林伊兰脚下一晃,眼前的景象突然模糊起来。觉出不对,心头一片冰冷,不再浪费时间回望,她推开人群冲向门口。
    耳际似乎听到戴纳的喝声,与□笑闹的士兵纷纷围聚过来挡住了路,一个士兵扑跌下去,又一个士兵痛哼着退后、第三个、第四个……
    猝不及防之下被她闯开了一条路,扑到门前已看不清东西,亮晃晃的光仿佛旋涡,灵魂飘了起来。她撞上了什么人踉跄跌到,门又合上了,希望也随之湮灭,指尖试图抓住什么却无能为力,瞬间失去了知觉。
    被她撞到是一个刚刚踏入酒吧的男人,但没人留意他,喧闹的环境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望着倒下去的女人。
    军帽跌落,短发凌乱的贴在颊上,侧伏的身体呈现出诱人的曲线,失去血色的脸庞娇柔脆弱,完全看不出打倒六个士兵的强悍。
    戴纳抚弄着女人昏迷的脸,柔嫩的触感令他心花怒放。“我可没骗你,经过这一晚,以后是你主动来找我。”
    “长官,我要第二个。”揉着青紫的胳膊,一个士兵大声嚷嚷。
    “我被她踢了一记重的,第二个应该是我。”另一个士兵出言争夺。
    “上次让给你了,这回轮到……”
    七嘴八舌的争议吵嚷不休,戴纳抄起柔软的身体扛在肩上,在士兵的争闹声中招呼酒�!耙一个房间,老规矩。�
    接过掷来的钥匙往里走,戴纳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人,原本在酒吧门口的男人不知何时挡住了通道,戴纳不悦的喝斥。“滚开!”
    “怎么回事。”男人身畔还跟了一个同伴,听到喝声一瞥已明白几分,拍了下朋友的肩。“别插手。”
    劝告并未发生作用,男人身形一动,戴纳肩上女人已被夺了过去,不禁大怒。
    将昏迷的女人抛给伙伴,男人接过戴纳斗起来。几下便压住了戴纳的攻势,逼得对方连连后退,戴纳不敌正要拔枪,一柄锋利的短刀抵住了咽喉,压出了一条血线。
    四周准备扑上来的士兵全僵住了,不等反应男人刀身忽转,刀柄一撞将戴纳击昏,又三两下料理了残余的士兵,从朋友手中接过女人,走出了幽暗的酒吧。
    “她是军队的人,不过是狗咬狗,根本没必要救,你转性了?”跟上来的同伴不解的询问。“是因为这女人漂亮?”
    男人淡淡的瞥了一眼。“我欠她人情。”
    “你欠她?”意外的答案令同行者好奇心蹿动,声调促狭起来。“你们认识?你究竟干了什么,居然搭上军队的……”
    “不认识。”男人不给半点发挥想像的余地。“你可以闭嘴了。”

bluesky1108 发表于 2012-6-3 23:32

- 窘境

    莫名的悸动在身体中流蹿,停不了的汗,衣服成了累赘束缚,想挣脱又全然无力,像被无止境的恶梦魇住,逃而不能。似乎有人帮她褪去了衣服,热度稍稍降下去,很快再度蹿起,不懂空虚的焦燥究竟在渴望什么,林伊兰无法忍耐的翻滚,被燥热折磨的肌肤突然清凉,仿佛淋了一场雨,凉意逐渐延伸,奇迹般带走了炙热,她终于陷入沉睡。
    绵长的恶梦中有各形各色的人,有烈火烘烤,有冰冷的眼睛俯瞰,有痛苦的叫喊挣扎,迷蒙中一次次清凉平复了令人发狂的炽热。梦中有一双神奇的手,像嬷嬷在细致安抚,喂她喝按古老的退热秘方熬制的甜汤。
    不知过了多久,林伊兰不再感到热,却开始簌簌发抖。烈火转成了漫天的大雪,寒冷席卷了一切,她在无边无际的冰海里沉浮,找不到攀援上岸的地方。
    “……怎么……”朦胧中有人在说话。
    “……她的体质……酒……药剂过敏……”
    “……有没有办法……”眼前一片昏黑,她怎样也睁不开眼。
    “……可能……”
    陷在冰冷的深渊,飘渺的意识混沌无觉,似乎有什么熨贴着身体带来热力,逐渐驱走了阴寒,很暖……她又变成了一只猫,蜷曲着钻进温暖的所在,趴在壁炉的软垫上懒懒的打盹,玛亚嬷嬷坐着摇椅织毛衣,空气中混着蓝莓蛋糕的甜香。
    这是哪?
    身下的床铺很硬,陈旧的被褥似乎不久前晒过,还残留着干燥的阳光气息。墙角立着斑驳的衣柜,铁架上搁着铜盆,简陋的房屋乏善可陈。
    林伊兰猛然坐起来,立刻感到空前的虚弱,记忆开始回到脑中。
    戴纳下的药,那么她现在……
    军装不知去向,身上只套了一件男人的衬衣,尽管除了虚弱没有别的异常,可她不清楚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想到最坏的可能,林伊兰狠狠咬牙,羞耻和愤怒充塞着胸臆,几乎恨不得死去。愚蠢到毁在这样的伎俩上,完全不可原谅。
    她拼力一翻,从床上滚了下来,顾不得疼痛爬向壁边的衣柜,好容易打开柜门,里面空荡荡的挂着几件男人的衣服,没有军服和配枪的影子。
    “你醒了。”
    突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门边立着一个男人的身影,逆光下看不清脸。
    “你……是谁。”林伊兰强迫自己镇定,不是戴纳,莫名的压力让她战栗,没有力量、没有武器,她正跪在地上,仅有的衬衣甚至盖不住大腿,面对男人沉默的注视,她从没想到自己会这样恐惧。
    僵持了片刻,男人走到她身前,半屈下膝与她平视。
    “不用怕,我没有碰你的**。”
    冷峻的面孔似曾相识,绿眸惊骇的睁大。“你……”
    “对,我欠你一个情。”男人抱起僵硬的身体,把她送回了床上。“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怎样。”
    她紧紧盯住他。“我……你在哪救了我。”
    男人从铜盆中绞了条毛巾,走近掀开被子,她往后一缩,被扣住了脚踝,他毫不避讳的替她擦拭在地上蹭脏的腿。
    “我自己来!”
    林伊兰的脸像着了火,夺过毛巾在被褥下胡乱擦拭,尽力不去想对方是个男人,分不清羞恼和难堪哪一种更多。
    男人倚桌看着她,语气和神情一样平静。“我在酒吧门口遇见,那群家伙还没来得及染指,你运气不错。”
    林伊兰僵了一阵,忽然把头埋进了被褥。
    好一会她抬起脸,湿漉漉的眸子略弯,噙着泪意微笑。
    “谢谢你,的确是非常的……幸运。”
    戴纳用的是一种强力****,更带有一定催情效果,配方并不复杂,常在酒吧内流传,对不听话的女人非常方便。原本药效仅只一天,却在她身上出现了强烈的过敏反应,若非及时以药草中和险些丧命。据说这样的概率极低,却偏偏被她撞上,导致肢体持续的乏力。
    一个络腮胡子,像屠夫多过像医生的男人被叫来看诊,结论是仍要持续三五天衰竭才能过去,顺带显示了过于旺盛的好奇,连串的问题让她几乎想继续昏睡。
    “是,我手下有几个兵……不,他们不用我身体安慰……我的上司也不用……他?我不认识……谢谢你的赞美……我没有丈夫,即使有也不会是你……绝不可能……没有,暂时没有退役的打算……”
    再冷淡的态度也冻结不了络腮胡的笑脸,直到男人在门边不耐烦的警告。
    “萨,够了,小心你的舌头。”
    萨意犹未尽的站起来,不无遗憾的收起破烂的药箱,被拖出门外犹不忘探头。“再见美人,别被这家伙占太多便宜,过两天我再来看你。”
    屋外砰的一响,仿佛有人被踹了一记,片刻后男人又走回,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萨罗嗦了一点,不过是个好医生。”
    “他该少喝点酒。”不知该说什么,林伊兰半晌才答。尽管提了许多无礼的问题,却没有恶意的感觉,只让人尴尬而好笑。
    “你怎么知道。”
    “军中有些老兵也这样,手会控制不住的发抖。”
    望了她一眼,男人语气很淡。“萨曾经被军方的流弹击中,阴雨天疼得很厉害,不喝酒压不住。”
    林伊兰倚靠在枕上,轻松的感觉又没了。“我很抱歉。”
    静默持续了好一阵,她的脸越来越红,最后终于困难的开口。
    “对不起,可不可以替我找一个女人帮忙。”
    “你要做什么?”
    她没有回答,涨红的脸庞困窘无比,男人突然明白,走出了低矮的房间。
    没多久,进来一个蹒跚的老太婆,风吹就倒的外形,力气却出乎意料的大,简直是挟着她去了隔间的厕所,态度冰冷,动作粗鲁,双手糙得像钢锉。
    贫民区的人看军队就像蛇对鹰的憎恨,这里没人喜欢军人,萨是例外中的例外,能逃过戴纳已经万分幸运,没理由再苛求其他。
    处理完毕,老人将林伊兰扶回床上后离去,男人回来递给她一个铃铛。
    “再有类似的需要可以摇这个铃,会有人来帮你。”
    “谢谢。”林伊兰讷讷的回答,只觉尊严全无。
    这是他的屋子,仅有一张床,她也没资格要求他另寻住处或睡地上,所以他理所当然的挤掉半边床,还好又弄来一卷被子,避免身体相触的尴尬,不过新的问题又衍生出来,在她昏迷的时候他是怎样睡的,难道……
    林伊兰停止再想下去,这里是贫民区,他不是绅士,幸好也不是禽兽。眼下她完全没有力量,即使他真想做什么也不可能制止,但愿几日一睁眼就能过去,结束难以启齿的困境。敌人的怜悯比嘲讽更让人难堪,他的态度清晰的表明希望尽快摆脱麻烦。
    他不常在屋里,在的时候也极少说话,但偶尔也有例外。“你昨天和今天吃得很少,为什么。”
    除了刚醒的时候喝完了一碗土豆汤,她后期进食少得可怜。
    “一直躺着不动,我不觉得饿。”林伊兰半靠着床头凝视窗外,一只红嘴黄羽的小鸟在树叶间飞来飞去的筑巢,已经完成了一半。
    “食物不合胃口?”
    “是我自己没有食欲。”收回视线,她有点意外。
    男人思考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抛至枕边。
    “想吃什么让老婆婆去买,这是你的钱。”
    林伊兰低头看去,惊讶的发现是自己的钱袋。“我以为被偷了。”
    “现在物归原主。”男人并无解释的意图。“点一下有没有少。”
    “谢谢,能找回来我真高兴。”林伊兰没有数,轻抚了一下柔软的绒面。“假如你需要,金币送给你,我只要这个袋子就好。”
    “你很富有?”男人的语气微微嘲讽。“对,你买得起赤龙牙,当然不在乎这些。”
    “你救了我两次。”她想推过去却全然无力,只有淡淡一笑。
    “我已经得到了回报,你可以用它弄点需要的东西。”
    林伊兰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不麻烦的话……”
    “什么。”
    “可否代我买本书。”她迟疑着不知要求是否过份。“什么内容都可以,总躺着很无聊。”
    “没有其他?”
    “不必,只这个就好。”
    男人看了她好一阵才又询问。“想看哪一类。”
    没想到对方识字,林伊兰怔了一下。“绘画、小说或诗歌都可以,厚一点的最好。”
    傍晚,几本半旧的厚书摆在了枕畔,床边的矮柜上多了一盏油灯,灯下放着她的钱袋,同时留下的还有一句话。“假如你还认为别人扶你去厕所太尴尬而坚持不愿进食,明天就换成我亲自照料。”

bluesky1108 发表于 2012-6-3 23:33

- 雨夜

    有了书,时间终于不那么难熬。
    倚在床上翻着书,林伊兰逐字阅读优美的篇章,接触这种令人愉快的书籍是很久以前的事,如今重拾,吸引又多了一层。
    天气很糟,午饭过后窗外沥沥下起了雨,嗒嗒的滴水打得铁皮屋顶不停作响,林伊兰在昏暗的光线下读得有点眼花,推开书歇一歇,门外忽然有了声音。
    零碎的脚步不止一人,不知是哪里的野狗被踢了一脚,传出一声哀鸣,跳起来狼狈的逃离。
    人声渐近了,仿佛是几个孩子在交谈。
    “……真有一个女人?”一个女孩的声音。
    “……萨说……意外……”一个男孩接口。
    “……我猜……”另一个男孩嘻笑。
    陌生人的声音令情绪蓦然紧绷,空荡荡的屋内无处可躲,环顾身侧,林伊兰从床边的空碗捞出叉子,缩入了被褥。
    似乎被什么东西拔了几下,门开了。
    “让我看看菲戈藏起来的女人长什么样!”
    两个年轻的男孩当先冲进来,后面跟着一个蜜色肌肤的少女,三个人瞪着眼直直的盯着床上的女人。
    半晌,一个男孩跳起来。“肖恩你看,真有女人,还是个美人呢!”
    话没说完,身边的朋友冲上去卡住了女人的脖子,吓得他赶紧上前拉开。“肖恩!这是菲戈的女人,你疯了!”
    “潘!”肖恩激红的脸上全是怒气。“我记得她,这女人是军队的人,当初差点用诡计杀了我,菲戈肯定是为了报复才把她关起来折磨,我要把当时的帐讨回来。”
    “军队的?怎么可能,她——呃,好像——”潘突然觉得对方有点眼熟。
    一旁的女孩仔细打量被拖到地上衣衫不整的女人。“潘,我记得她,我们偷过她的钱袋,为了给肖恩买药,后来你不是说给了菲戈。”目光一转扫到床头的矮柜,“你看。”
    三人望着柜上的书和钱袋,越来越迷惑。
    “黛碧说的对,事情有点奇怪。”倒出钱袋瞟了瞟金币,潘不明所以的挠头。“一个子也没少,难道菲戈认识她,肖恩你确定没认错人?”
    “怎么可能!”肖恩锐声否定。“那天是菲戈救了我,一定是看她长得不错,留下来自己享用。”
    “没人会喜欢军队的人,菲戈更不可能。”黛碧一口否定,闪亮的眼睛燃起了火花。“他连乔芙那样的女人都不要,怎么可能看上这个瘦巴巴的丑女人。”
    “你说她丑?我可不这么看。”潘提出反对意见。虽说头发短了点,但容貌非常漂亮,怎么看都是难得的美人。
    “你懂什么,男人喜欢乔芙那样大胸的女人,所以她生意才会那么好,是萨说的。”发育良好的女孩骄傲的挺了挺胸。“以后我会比乔芙更漂亮。”
    潘瞧着黛碧鼻梁两侧的雀斑咽了下唾沫,明智的回避了争辩。
    “你和菲戈是什么关系。”肖恩凶狠的逼视着她,越想越可怕,甚至拔出了枪。“是不是你用美色勾引他说出一切,然后私下通告军方,以杀死我们所有人?说!不然我杀了你!”
    “肖恩!”潘觉得朋友反应过度。“她只是个女人,我想没那么严重,或者等菲戈回来再问。”
    “菲戈才有问题!竟然把她藏在这,不是萨说漏嘴,我们无意中撞破,根本不会发现贫民区里有军方的人!”肖恩的情绪十分激动。
    “菲戈不可能看上她,一定是这女人的错!”黛碧尖叫,反驳肖恩的指控。“军队里的女兵全是□,天知道她用了什么恶心的方法。”
    “我不是间谍。”女人终于开口说话,清澈的眼眸悲哀又无奈。“他只是偶然救了我,没有别的原因,过两天伤好我就会离开,我甚至根本不认识他。”
    “菲戈居然对军人心软?他很清楚你们全是冷血的刽子手。”肖恩一个字也不信,越加笃定自己的推断,冷笑着质问。“你的手脚是怎么回事,再给我一拳试试?菲戈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跑不掉,所以才用身体来迷惑他?”
    林伊兰想试着解释复杂的事实,却被枪指住了头。
    “肖恩,你该问菲戈,别冲动行事,毕竟他——”潘试图劝说。
    “军队烧死了我父亲!这个女人也有份,她还曾经想杀了我!我一定要问出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肖恩完全听不进去。
    “把这个□脱光衣服游街,这样她一定会说。”黛碧兴致勃勃的贡献出点子,带着孩子式单纯的恶毒。“把她的头发烧光,牙齿可以拔下来卖个好价钱,那些贵族也是这么对付女囚,我看见过。”
    “菲戈会很生气,你不该背着他擅自行事。”潘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对。“目前这个女人在他的保护之下。”
    “我倒觉得黛碧的主意不错,等我们问出阴谋,菲戈也无话可说。”肖恩的脸现出一丝残忍的快意。“谁教她是军队的人。”
    不顾潘还在劝,肖恩一手执枪,另一只手去撕女人的衣服,一把撕掉了两颗扣子。正要继续,女人手上突然多了一把叉子。肖恩猝不及防,臂弯中了一下,半边胳膊顿时麻痹,等醒过神,已被她夺走枪顶住了腰肋。
    潘僵住了,黛碧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回过神立刻开始尖叫。
    “闭嘴!”女人的声音有点哑。
    潘立刻捂住了黛碧的嘴。
    雨越来越大了。
    林伊兰环住双臂试图让自己保留一点温度,在漫无边际的贫民区里找到出路是一件异常困难的事,尤其还得不停的躲避。
    那三个孩子惊动了许多人翻找她的行踪,必须尽快逃离,黑沉沉的夜色既是翼护,也是探索路途的障碍。随处可见的废物和瓦砾令她摔了好几跤,许多地方又根本没有路,顺利走出这里的可能性极低。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给那个男人惹了大麻烦。
    让潘和黛碧呆在屋里不许出声,挟持着肖恩离开是唯一的方法。没办法让三个孩子相信自己无辜,更不能让他们有机会喊来其他人,这里的人捉住落单的士兵,光着身子游街仅仅是不太糟的可能之一。打下一块砖头砸昏了肖恩,剩下的只有赌运气了。
    目前看来,很糟糕。
    藏在一堵半颓的墙下躲雨,她已经完全没力气挪动,天一亮,行迹会彻底暴露,到那时……
    休瓦的秋天很冷,拿枪的手冻得失去了知觉,她轻轻呵着手指,放在心口暖着,希望到最后仍有扣动扳机的力气。这样难堪的死法不太像一个军人,不过除了玛亚嬷嬷谁会在意,或许她的墓碑会刻上终其一生都无能的,倒霉的林少校……
    身体渐渐觉察不到冷,林伊兰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死前的幻觉。
    一个比夜色更深的身影越走越近,雨浇在防水外套上形成了一圈薄雾,走过大大小小的水洼,男人在她面前停下,幽暗的眸子盯着她。
    半晌,伸出指尖碰了碰她的脸。
    然后他脱下外衣包住她,她想说用不着,反正身体早就湿透,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透明的雨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下颔的线条有点僵硬,抱着她走得很快。
    回到旧屋,他踢开柜子找出一瓶酒,咬开瓶塞给她硬灌了半瓶下去,干脆利落的扒掉俩人所有的衣物,在床上用被子裹成了一团。
    被紧紧搂在一个陌生男人怀里裸裎相对,林伊兰已经没力气发怒或反抗了,胃里的烈酒变成了一团火,烧得头脑一片模糊,仿佛有火在眼前蔓延,世界不停的旋转,无边的黑洞吞噬了残余的意识。

bluesky1108 发表于 2012-6-3 23:33

- 吻

    醒的时候像每根骨头被拆过了一遍,身体隐隐作痛,林伊兰蜷在被子里动了下,轻轻吸了口气。
    男人走过来,在床边俯瞰着她。
    静了半天,林伊兰问出第一句话。“我睡了多久。”
    “三天。”男人提供答案。“你发高烧。”
    身体仍然无力,不知是药效或生病所致,林伊兰不禁有些烦乱。
    “在想什么?”
    “休假快结束了……”她无意识的轻喃,尚未恢复体力的情况下回军队,并不比呆在贫民区里好多少,但逾期不归的结果也不容乐观。
    “你只担心这个?”
    林伊兰回过神。“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男人一言不发,她不知道对方的表情是否该称为不悦。
    许久,他再度开口。“没什么话要问?”
    林伊兰想了一阵。“我给你惹麻烦了?”
    “没有。”
    “医生有没有说我几天能复原?”
    “七天内体力复原,但连着两次重病,必须调养很长时间。”
    林伊兰略微心不在焉。“谢谢,我明白了。”
    男人望着她很久,拖过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端起放在一旁的土豆汤。
    “我可以自己喝。”胳膊一动林伊兰呆了一下,光裸的臂上有多处包扎。暗中摸了一下身体,所有伤全上过药,脚和腿裹得密不透风。逃走时腿脚无力,蹭爬滚各种方法都用过,此时才发现外伤累累,不知在雨水里泡了多久。
    “抱歉,一定费了很多药。”赤身**被包成这样,大概医生全看光了,林伊兰已经懒得去想羞耻之类的问题。
    男人的脸色更难看了,沉声命令。“张嘴。”
    林伊兰很想自己喝,但直觉告诉她最好照办,反正丢脸的事已数不胜数,无所谓再多一次。
    直到一碗汤喝完,男人才又开了腔,语气恢复了平静。
    “肖恩的父亲是我的老朋友,死在军队手里,所以肖恩极度仇恨军人,参与了袭击市政厅的行动。那次他严重失血,拖了很久险些送命,用赤龙牙才救下来,是你救了他,对于他冒失莽撞的无礼行为,我替他向你道歉。”
    并不想听,也不觉得有解释的必要,林伊兰靠在枕上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深遂的眼睛盯了很久,让她莫名其妙,不明白哪里又出了错。
    他却没有再说,放下碗把椅子稍稍往后退了下,换了个放松的姿势。“睡吧。”
    林伊兰瞥了眼窗外,天光正亮。
    “在你复原之前我不会离开这个房间,你可以安心休息。”
    她想说什么又忍住了,闭上眼开始努力催眠自己。
    睡得太久有点恶心,对方看起来真打算时刻不离,除了她去厕所的时候在檐外站一会,其他时间全在屋子里看书。
    林伊兰连坐起来的力量也没有,翻书更不可能,极度乏味之下改数窗外的叶子,数了半晌颓丧的放弃,天冷又下了几天的雨,叶子没剩几片。
    “你很无聊?”他突然发问。
    “还好。”
    “这里不是囚牢,你可以说实话。”男人合上手中的书,淡淡道。“也可以提问或要求,我视情况而回应,不能提及的会带过,不会怀疑你是否在刺探。”
    林伊兰错愕了片刻,从善如流的发问。“你在看什么书?”
    他展示了一下封面——一部帝国列为**的学者著作。
    “那本书讲什么?”她一直很好奇。
    “讨论贵族与议会对这个国家意味着什么。”
    很惊悚的内容,足够让著作人上火刑柱。“你怎样看?”
    “以前我认为是蛀虫。”男人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眉梢微扬。“现在我认为似乎还有些特别的地方,耐人寻味。”
    她避开对方的视线,问出下一个问题。“对军队的看法?”
    “平民的敌人,皇帝和议会的走狗,少数贵族提升爵位的捷径。”
    十分精准的概括,林伊兰自嘲的笑笑。“我的衣服和配枪?”
    “离开之前由我保管,走的时候还给你。”
    冷场了一阵,他扬起眉。“没了?”
    她的目光掠过桌上的碗碟。“土豆汤是谁做的?”
    话题突然跳转,男人怔了一下。“很难吃?”
    “也许生土豆味道会更好一点。”
    “说得对。”他沉默了片刻。“可惜我只会这一种做法。”
    “或许你该加点香蔺草和黄油,起锅的时候放,这样不管怎么弄味道都不会太差。”林伊兰真诚的建议。
    冷峻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某种类似尴尬的神色。“下次我会试试。”
    夜静得能听见老鼠爬过院子的悉索声。
    林伊兰紧紧咬着唇,伤口难耐的痒意不断刺激神经,持续的折磨令人崩溃,她忍了又忍终忍不住,摸索着试图拆开纱布。
    “别动。”半边床上貌似沉睡的男人突然出声,侧头望过来。“你伤的地方不少,敷扎的时候用了最好的草药,缺点是愈合的时候很痒,挠了会留下难看的疤痕。”
    林伊兰停止了片刻,痒越来越钻心。“要忍多久?”
    “大约一夜。”
    她呻吟了一声,确定自己没有足够的耐力。“能把我打昏?”
    “你近几天昏迷和用药的次数太多,最好不要。”男人停了一下,点亮油灯半坐起来,随手抽了本书。“我替你念小说分心,尽量忍过去。”
    简陋的板屋内,低沉的男声不疾不缓的诵读。
    昏暗的油灯映出了清晰的侧颜,柔软的旧衬衣领口微开,淡化了锋锐的气息,看上去随意而慵散。林伊兰失神的望了一阵,痒意又占据了心神,禁不住悄悄拆开腿上一块纱布,刚揭开一角,一只手隔着被子压住她,幽暗的眼眸让她错觉自己落入了陷阱。
    “你不怎么合作。”
    他语气很平,却像在责备,她突然感到不自在。“谢谢,可我是军人,不在乎疤痕……”
    话还没说完,阴影遮没了光,男性的气息一瞬间压下来。
    温热的物体描摩着唇线,又启开齿间探进来,放肆的触探,舌尖纠缠不放,她想躲,被压在枕上无处可逃,他的呼吸越来越重,定住她的头不容躲避,极具技巧的吮吻令脊背蹿起一阵酥麻,几近失控感觉让人害怕。
    结束了这个吻,他隔开一点距离俯视她,拇指蹭了下被吻得鲜红的唇。“如果你再犯……”
    低哑的声音着蕴着警告,深黑的眼眸毫不掩饰**。她闭上眼紊乱的呼吸,不敢有任何动静,隔了许久,听见他轻轻一笑,拾起书又念起来。

bluesky1108 发表于 2012-6-3 23:34

- 赌局

    漫长的一夜过去,窗边透出了晨光。
    林伊兰诧异于自己竟然忍过来,难耐的刺痒终于消失,她侧过头望向身旁。
    半斜的身体倚在床头,沉睡中异常安静。闭合的眉眼轮廓极深,给人一种坚毅的感觉,修长的手压在泛黄的书页上,指间的薄茧却令人联想起握刀时的犀利……
    男人静止的睫微微一动,她立刻合上眼。
    过了片刻,有人替她将被子紧了一下。又过了半晌毫无动静,有什么突然碰了一下唇,仿佛手指验证触感似的划过,转瞬又消失。
    药果然很有效,拆去绷带后淡红色的疤痕遍布,但已无疼痛的感觉,比想像中愈合更快。
    最严重的伤在腿上,男人执起林伊兰一只脚检视,粗糙的指尖轻按。初愈的肌肤异常敏感,触碰让她极不自在,他瞧了她一眼。“恢复得很好,近两天不要沾水。”
    “谢谢,我的衣服……”
    男人站起身,从柜子底部启开一个夹层,拿出了浆洗干净的军装,配枪军靴一应俱在。
    换下旧衬衣,林伊兰穿戴整齐扣好配枪,走出了留驻多日的矮屋,男人在檐下等着,借着屋内透出的微光打量了片刻。“你不合适当军人。”
    “说得对。”林伊兰心底一黯,浅浅一笑。“可惜我只有这一种选择。”
    他不再说话,转身向外走去,林伊兰随着他走过狭长的小巷,夜色掩去了军服和旁人的注意。她的体力尚未完全恢复,好在他走得不快,跟得不算吃力,转过一个屋角男人突然停住。
    前方有个少年的身影,一见他们就靠过来,被男人截住,低声说了几句走回。
    “潘想向你道歉。”他简短的说明,让身后的少年上前。
    “对不起,我想你是个好人。”潘有些局促不安。“肖恩不信是你给了赤龙牙,可我知道是真的,我们不该那样对你,你和军队那些混蛋是不一样的,很抱歉害你受伤,萨说你差点死掉,我……”
    少年抓了抓耳朵,难掩窘迫。“请原谅我们,原谅肖恩。”
    “已经过去了。”林伊兰想了想又补充。“即使坏人也别让她光着身子游街,那非常恶劣。”
    “不会的,黛碧见过贵族惩罚女犯人,所以……我不会让他们这么干。我保证再不偷你的钱袋,也不让别的孩子偷。”
    “那么我原谅你。”
    贵族……望着得到宽恕后释然退开的少年,林伊兰默默叹息。
    男人沉默了一会,淡淡的开口。
    “我只送你到这,走完这条巷子是大街,随手就能雇到马车。”
    林伊兰点了点头,微有一丝犹豫。“你……愿不愿告诉我你的名字?”
    “你不是已经知道?”低头凝视着她,男人神情难测。
    “如果你不愿说,我会忘掉。”
    “那么记住吧,虽然没什么意义。”男人的笑微带嘲谑。“祝你好运。”
    纤秀的身影被屋子遮没,消失于视线之外。
    潘凑上来目送,男人瞥了一眼。“你跟肖恩交情最好,为什么相信我。”
    “她是个好人,虽然我不懂。”没有道歉时的孩子般的无措,潘显出超乎年龄的成熟。“黛碧的妹妹把鼻涕擦在那件看起来很贵的风衣上,她一点也没有嫌恶的表情,我本以为她愚蠢又无能……没想到竟然是军人,还击到了肖恩。”
    尽管庆幸,潘仍然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不把黛碧扭到警备队?那群家伙为了讨好军队,就算砍掉黛碧的手也会把钱袋追回来的,那么多金币,她居然算了。”
    男人拍了拍少年的脑袋,没说话。
    静了一刻,少年又开始发问。“菲戈,你喜欢她吗?”
    男人没有回答。
    “我从没看过你对女人这么有耐心。”潘口无遮拦,陷入了暇想。“其实她挺不错,脸长得漂亮身材又好,胸虽然没有乔芙那么大,但也很诱人,肖恩撕她衣服的时候我看过,绝对不是黛碧说的那么平……”
    “闭上你的嘴!”男人打断,声音忽然变冷。
    “我说的是事实。”潘充耳不闻,仍在想入非非。“你不是救了她,完全可以跟她来一段,可惜年纪差太多,不然我都想试一试。”
    “她不是你能肖想的女人。” 男人冷冰冰丢下一句,转身走回。
    潘蹦跳着追上去,叫嚷声越来越远。
    回到军营,一切又回复了熟悉的轨道。
    不等戴纳有机会找麻烦,一起意外事件影响了整个城市。
    火刑后沉寂一时的叛乱组织以巧妙的手法混入休瓦警备队驻地,处死了出卖前任首领的告密者,事发的深夜毫无警兆,哨兵被人潜至近身刺死,直至第二天换岗卫兵轮班时才发觉。
    死者被吊在房梁,胸口遭利刃刺穿,脚下堆着告密得来的赏金,亮晃晃的金币被滴落的鲜血凝固成了紫黑。叛乱者堂而皇之的复仇犹如一场公开挑衅,激起了休瓦贵族与法官的不安,几度全城搜查一无所获,陷入了空前的警戒。
    “谢谢,安姬。”
    林伊兰接过下属递来的文件,随手翻阅军方内部通令,安姬突然在后方小声咳了一下。
    抬头见戴纳和几个士兵迎面而来,林伊兰退到一旁,依军中上下级惯例让路。
    同一时间戴纳看见她,变成一种轻鄙中夹杂着不甘的眼神,停下来讥讽。
    “那天两个男人表现让你很不满意?看你瘦了很多,是不是对方太粗鲁?真可惜,换成我会更有情趣,绝对让你爽到哭出来。”
    两个?林伊兰心下一动,嘴上不动声色的反击。
    “不劳中尉动问,倒是听说长官受伤不轻,有没有请军医看过?”
    戴纳额上青筋一跳,“贱货!被别人白睡了还端架子,迟早我试试你到底有多骚,非把你干到……”
    “好。”林伊兰截断他的话,眼神如冰。“今天晚上训练场一对一,只要你赢得了我。”
    戴纳愣住,随即兴奋得难以自控。“你说真的!”
    林伊兰冷冷一笑。
    爆炸性的新闻传遍了军营,步兵营最刺手的玫瑰公然挑衅中尉连长,以陪寝作赌,耸动的消息让当夜的训练场水泄不通,人潮空前,甚至开出了赌博赔率,下注者无数,其中不乏高低各级军官。日复一日的军营生活无聊乏味,女人和斗殴是最具吸引力的话题。
    戴纳在军中服役多年,搏击的技巧相当出色,比新调入的林伊兰更令人看好,多数人认为这是女人顺水推舟的**伎俩,纵然开出了极高的赔率,赌局仍是一边倒。
    结局令所有人瞠目。
    避过了前期攻击,林伊兰斗至中场开始回击,戴纳攻击的重拳被她挡开,右肘闪电般由下而上,撞在对手下颚,裂开的下颚飞溅出鲜血,戴纳摇晃着退后,林伊兰并没有停顿,当连续重拳击在失去抵抗的戴纳腹部,全场都听到了骨折的声音。
    血从戴纳口中涌出,美丽的绿眸冷酷无情,露骨的显现出轻蔑,接过安姬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甩下斗场径自离去。温和低调的形象轰然崩塌,现场一片哑然,半晌才有回过神的士兵呼喊军医急救。
    林伊兰之名,从这一刻起响彻军营。
    钟斯凶恶的皱着眉,瞪着漂亮的女下属,好像她犯了滔天大错。
    “下颚骨折,三根肋骨骨折,其中一根险些戳进肺里当场送命,军医说就算治好戴纳也不可能正常服役了,上头对这件事很愤怒!”
    香艳的斗殴产生了如此严重的后果,谁也没有料到。
    “对不起长官。”她的表情没有半点愧疚。
    “有上尉认为应该开除你的军职,送上军事法庭审判。”区区一个下士,而且是女兵,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残了中尉连长,着实让某些人颜面无光。“我得说你非常冲动,极度愚蠢!”
    “是,长官。”她的语气也没有半点惶恐。
    “为什么下重手。”当着全军营的面报复,不能不说嚣张过头。
    “他活该。”惜字如金的答案。
    “他惹到你?”钟斯对此毫不意外,戴纳迟早会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
    “是。”
    钟斯头疼不已,他早该发现这个完美下属骨子里的桀骜,戴纳显然作出了某些不可饶恕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她。
    越想越棘手,钟斯索性直着嗓子吼出来。“你不知道这种傻瓜行径会导致坐牢!”
    林伊兰十分平静。“我认为这是军队的较量方式,绝对公平。”
    公平,太他妈的公平了,可她是个女人,又是以下犯上,等于送给上头一大堆现成的罪名。虽然海扁戴纳那个混球让他很爽,有这样的下属相当风光,但麻烦的是如何护下来,不至让她受军法制裁而完蛋。
    “你给我去禁闭室反省一星期!”
    “是。”林伊兰行礼告退,丝毫不见关禁闭的沮丧,反而微微一笑。“听说长官是少数押我胜的人,多谢长官对我的信任。”
    饶是粗豪,在那双含笑的绿眼睛下,钟斯也忍不住脸红,一个滚字在舌头上翻了一圈又压下,粗鲁的赶走了过度聪颖的下属。没错,他是押中宝赢了一大票,但这可不是决意维护的主因,他什么时候能为这群兔崽子少费点心。

bluesky1108 发表于 2012-6-3 23:46

- 父亲

    禁闭室是一间极小的黑屋,密闭压抑,冰冷空荡。独自呆一星期是一种意志上的折磨,相当不好受。不过这不是第一次,她早已学会怎样应对。
    熬过七天回到小队,林伊兰洗去一周的尘垢,清洁的感觉犹如重生。
    刚走出浴室,安姬冲进来,眉间尽是惊惶担忧。
    “长官,上头说穆法中将要见您,命令是立刻。”
    没有任何惊讶,林伊兰拭干短发,拎起干净的军服换上。
    “我知道了,谢谢。”
    穆法中将是基地仅次于上将的第二号人物,在上将离开期间统领一切事务,虽是军人,仍有一种尔雅的贵族气质,蹙眉的时候又有种威严,盯住林伊兰一言不发,良久叹了口气。“坐。”
    林伊兰端正的落座。
    “真不懂令尊到底怎么想。”穆法中将揉了揉额角颇为头疼,“不是闹出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你被调到了休瓦,他到底要干什么?”把漂亮的女儿削去军衔丢进步兵营,亏那家伙作得出来。
    林伊兰微笑着保持沉默。
    “他有没有对你说过这样做的原因?”
    林伊兰斟酎了一下。“父亲认为我缺乏军人的必要素质。”
    穆法不以为然。“他指哪方面。”
    “大概是进取心。”
    “比如?”
    “我晋升的速度太慢。”
    “我记得你刚开始做得不错。”
    “后来转了文职,这是我个人的决定。”
    “所以他很不满,把你弄到这作为惩罚?”穆法已经有相当的了解。
    林伊兰没有接话。
    聪明美丽,却沉默少言,穆法几乎看着她从幼年的活泼变成了如今的隐忍,禁不住惋惜而微悯。“等令尊回来我跟他谈谈。”
    “谢谢,但让穆法叔叔为这点小事费心,伊兰会有罪恶感。”
    中将瞪了她一眼,俩人都笑起来,蕴含着同样的无奈,谁能改变那个人的意志,足堪称奇迹。
    “算了,不提那家伙,你是怎么回事。”摸出烟斗装填烟丝,穆法以长辈的姿态询问。“堂而皇之打断别人的骨头,风格很不像你。”
    “动手比较痛快。”林伊兰十分坦然。“打一场以后能省不少麻烦。”
    “下层这方面确实搔扰太多。”穆法了然的哼了一声。“我得说你这次的做法很像你父亲,那家伙当年从学院打到军队,简直让上司头疼欲裂。”
    “我让长官头疼了?”林伊兰浅笑着调侃。“请告诉我处分决定。”
    穆法翻动着几份报告,犹如一个对孩子无可奈何长辈。“提议重惩的一大堆,戴纳的上司赖着我要惩饬令,你的直属上司又动用了所有关系力保,我该选哪一个。”
    “不是选好了?七天禁闭我已经坐完了。”
    拿下烟斗,穆法不无怀疑。“老实说,你是不是故意趁他还没回基地。”
    “我可不会承认。”林伊兰眨了眨眼。“时间只是碰巧。”
    没错过一闪而逝的调皮,中将大笑起来。
    重创戴纳仅被关了七天禁闭,如此轻的惩处匪夷所思。谣言不胫而走,各式各样的流言充斥,谁也猜不出她究竟有何方后台。
    林伊兰一如平常,对纷至沓来的探问草草带过,毫无骄矜之态。
    例行常规训练之后,她翻开了从穆法中将处得来的军方内部资料,仔细读完每一个字,合上文件发了一会呆。
    休瓦城混乱的现状仅是庞大帝国的缩影,其他城市的平民同样辛劳而收入菲薄,农民应对昂贵的地租,日子更为艰难。皇室和贵族奢华挥霍无度,越来越依赖于军队的威慑保护,以至近年军方的势力几可与议会分庭抗礼,新锐的军官晋升极快。
    蹿升的年轻军官成为炙手可热的新贵,他们往往是不具承袭爵位资格的候门子弟。大胆激进,野心勃勃,渴求与之相配的财富地位,然而资格深厚的议会元老并不肯让出权力共享,在根基未稳的前提下对抗高阶贵族又力不从心,这些年轻的野心家转而以另一种方式寻求支持,比如联姻。
    对门第高贵的世家而言,这种联姻是颇具赌博风险的投资,可能输入新血让家族更趋兴盛,也可能错挑了一个毫无价值的攀龙附凤者,一切全凭选择的眼光。为慎重起见,以家族旁系的未婚女性联姻是惯常的作法,假如父亲选择了秦洛,证明对方非常优秀,足以使人另眼相看,又或是她已令父亲彻底失望。当然,最大的可能是两者兼而有之……
    打开未拆封的烟盒,抽出一根点燃,从未受过刺激的肺猛烈的呛咳起来,勉强适应后她又吸了几下,逐渐掌握了技巧,苦涩的气息让心绪平静下来,袅袅淡烟升腾,林伊兰轻轻闭上了眼。
    在门前驻立良久,林伊兰终于叩了两下,在获得许可后推门而入。
    胡桃木办公桌后的男人批阅着堆积的公文,丝毫不予理会。
    林伊兰隔着相当的距离,默默的打量对方。
    希腊式高挺的鼻梁配上法令纹,予人一种刚愎傲慢的印象,混合着与生俱来的气质成了一种贵族式的矜冷。从有记忆以来,她从未见过这张面孔展露笑容,这张脸的主人似乎被神灵剔除了一切无用的情绪,没有欢乐悲伤,没有忧愁愤怒,只余强势而绝对的控制。
    伫立许久,男人停下事务抬起头,一模一样的榛绿色眼睛冰冷苛刻,带来莫名的压力。
    “参见将军。”林伊兰照例按军衔称呼致礼,一如上下级之间的程式。
    休瓦基地最高指挥、上将林毅臣将军,军界最具威望的实权人物。
    西尔国世袭公爵、蔷薇林氏族长、沙珊行省的领主,炫赫的头衔之后还有不太重要的一项——她的父亲,对这一点,他们彼此同样遗憾。
    林公爵扫视着数年未见的女儿,语调和神情一样冷淡。“在底层感觉如何。”
    “还好。”
    “据说你在步兵营干得不错。”
    “是长官照顾。”
    “你打了一个人?”
    “是。”
    “你已经成年了。”林公爵平静的嘲讽。“为何除了干蠢事之外始终毫无长进。”
    “对不起。”她同样平静的应对。
    “我以为你在底层能学聪明一点,看来还要更久。”
    “如果将军认为有必要的话。”
    “管家说你上个月提了一笔款项。”林公爵掠了一眼手边的报告。
    “朋友暂时借用,下次回家我会填回去。”
    “我已告诉他,有合理的需要可以让你自行支配。”
    “我会向管家说明理由。”林伊兰当然不会傻到以为这句话意味着宽容。
    “还记得林晰?他在帝都受训,今后几年将在家中常住,回去记得打个招呼。”林公爵口气淡淡,隐约流出欣赏之意。“他学得很快,在学院表现相当出色,我比较属意他来继承林家的爵位。”
    “是。”林伊兰衷心希望那位比她小几岁的表弟能有好运。
    林公爵注视了片刻,仿佛在解剖她深藏内心的情绪。“你对此事的看法?”
    林伊兰谨慎的对答。“很高兴将军找到了合适人选。”
    “是该高兴。”林公爵的声音忽然冷硬无情,一如凛人的寒冰。“这代表你的无能终于有了逃遁的借口。”
    “我很抱歉。”
    气氛僵冷了一刻,林公爵召唤副官。“请秦上校过来。”
    没多久,一个英俊的男子叩门而入,显露出恰到好处的尊敬。“将军?”
    “秦洛上校,林伊兰少校。”
    “是将军。”林伊兰对此并不意外,仅仅生出了一缕微倦的无力。
    秦洛侧头望过来,一瞬间难以控制的震愕。

bluesky1108 发表于 2012-6-3 23:47

- 入侵

    平心而论,秦洛是个不错的人。
    承袭了秦家闻名的好相貌,又不见贵族子弟惯有的浮夸矜傲,举止端正得体,言谈之间极有分寸,甚至不曾探问为何军衔少校的她身着低级军服。
    “秦上校何时来到基地?”
    “一周前。”秦洛的微笑十分优雅。“对这里完全陌生,还请林少校提点。”
    明知对方是谦词,林伊兰仍详细介绍了基地概况,尽职的带领这一特殊的客人各处参观。显然秦洛相当擅于交际,一周内已结交了不少人,沿路频频遇上友好的致意。林伊兰不动声色的观察,心底多了一分了然。
    纷乱的休瓦对市民与贵族是地狱,但对渴望建功立业的军界新锐而言,却是求之不得的机遇之城,毫无疑问秦洛有相当的野心,并且正为获取机会而尽一切努力。
    大略浏览完毕,引导秦洛在休憩区的圆桌旁坐下,林伊兰要了两杯咖啡。“这里咖啡不错,在军营已属上乘,秦上校可以尝尝。”
    “请叫我秦洛,我想我们已经是朋友。”
    “我在学院时曾听说过上�!本」芰忠晾既胙时对方已毕业,却也曾听说这位以豪爽作风及打架滋事闻名于校史的风云人物�
    “这是个教训,年少时别做傻事,否则流传时间会比你想像中长得多。”秦洛当然清楚自己的历史不算光荣,一笑而过。“我也从夏奈口中听说过一位完美的女性,一直想见一见,现在我认为他确实没有夸大。”
    林伊兰的优点之一是从不让人尴尬。“您认识夏奈?”
    “他是我在帝都的好友,虽然家族富有,但地位稍逊,初入宪政司被那些老家伙整得很惨,我们经常一起喝酒。”秦洛刻意谈起一些关于夏奈的趣事,令气氛变得十分轻松。
    低头轻搅咖啡,林伊兰带着浅笑倾听。以秦洛的出身阶位,何尝不是同样与夏奈一样处于受人压制的境地,相投不足为奇。
    “能否有幸知道伊兰何时休假?”愉快的交谈到最后,秦洛落落大方的邀约。“听说休瓦有家餐厅不错,我希望能与伊兰一同品尝,以答谢方才详尽的解说。”
    林伊兰避重就轻。“近来休瓦局势紧张,各方面提高了警戒,控制无关外出,基地的环境或许不如帝都自由,但愿不致影响上校的心情。”
    “军令第一,但也该有适当的放松。”秦洛并不放弃。“我对这座城市还不熟悉,非常希望能有一位向导。”
    “很遗憾,休假时我必须回家探望”林伊兰婉言回绝。“如果您需要,我可以请同僚代为效劳,他们很乐意结交一位新朋友。”
    “没关系,是我冒昧,或许局势稍缓以后,伊兰能重新考虑。”秦洛极有风度的表露惋惜,转而又道。“毕竟我初来,假如有什么疑问,不介意我时常请教?”
    “当然,只要不妨碍训练。”林伊兰礼貌的回答。
    秦洛目光灼灼的凝望片刻,微微笑了。
    秦洛毫无遮掩的展现追求之意,邀请数次,林伊兰应过两回,其余均以事务繁忙为由推却。
    林伊兰其实对秦洛并无恶感,但不知为何却有一种下意识的警惕,她选择听从直觉保留距离,既使这一直觉似乎毫无道理。
    秦洛谈吐风趣、反应敏捷,头脑清晰,行事极具个人魅力。以近日形成的印象,未来的婚姻应该不致过于糟糕,纵然他是个花花公子,但基于对前途强烈的野心,绝不会放肆到得罪背景深厚的林家……
    尖锐的警报声突然响彻营地,林伊兰从椅子上弹起,掐灭了手上的烟。
    一级警报,有人入侵。
    受侵地区是研究中心的分区之一,上头的指令是全面搜查,击毙所有入侵者。
    研究中心格局极大,彻底探查需要相当的时间,入侵者人数不多,具体来由不明。死去的守卫无一例外被一击致命,或者割断了喉咙,或者被刺穿心脏,甚至有人被生生扼断颈骨,杀人者的手法极其干净利落。
    密集的搜索一无所获,谁也不清楚敌人为何冒险潜入研究中心,林伊兰反复思考,隐约觉出异样。一条直通基地军械库的紧急通道引起了她的怀疑,思考了一瞬,林伊兰将身份牌放到识别器上扫描,门无声无息的滑开,她拔出枪走了进去。
    基于安全方面的设置,军械库周围的环境是彻底封闭的,外围与内门相距了数百米,这条紧急通道直联着军械库内门,唯有少校以上级别才有资格开启。
    沿着空无一人的通道走到尽头,所见的情景令她心头一沉,几具守卫的尸体倒在醒目的禁入标志下,银色的大门霍然敞开。
    只看了一眼,林伊兰按动了墙上的警铃。
    门后又有几具尸体,显然内门的卫兵已尽数殉职。最里层的门锁被少量火药炸落,大半照明的晶灯被震碎,仅剩的几盏投下暗淡的光,映照着阴冷的库房。
    一层层铁架上摆着沉重的木箱,几个穿着军服的入侵者在其中翻找。林伊兰借着木箱的遮蔽检视人数,绝对寂静的环境突然传来一声轻响,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聚集。
    库房门口站着浑身僵硬的安姬,她煞白着脸望向脚下,一块碎石意外被军靴踩中,惊动了所有敌人,过度的惊恐令安姬无法思考,忘了正身处军械库,反射性的举起枪。
    林伊兰大惊,来不及制止,扔下枪一把扑倒安姬,一串刺耳的枪声炸响,子弹嵌入了顶壁。碎裂的石块纷纷落下,空气中弥散着呛人的灰尘,林伊兰拉起发抖的女兵,“走!”
    脱力的安姬在强力的推搡下动起来,却被追上来的敌人扣住了腿,林伊兰用力一折,逼得对方放开了手,安姬终于恢复了清醒。“长官!”
    “快走!”料想对方也不敢用枪,林伊兰缠住敌人斗起来,三两下撂倒了对手,更多敌人围上来,她迅速退后,突然听到一声喑弱的窒咳。
    安姬被一个壮硕的男人卡住脖颈压在墙上,双脚悬空,脸涨成了紫色,人已近昏厥。林伊兰立即赶过去,几下逼得壮汉松开手,失去意识的安姬跌落下来,逃过了断颈之危。
    铁塔般的壮汉力量惊人,林伊兰一记重踢仅让他退后了半步,随后又扑过来,碍于安姬,林伊兰无法躲闪,变得异常被动。
    似乎有人命令了一句,余下的敌人没有围攻,而是抛下战局重拾被打断的任务——继续翻检装载武器的木箱,显然对同伴极有信心。
    这给了林伊兰一丝机会,但并不轻松。
    壮汉力量有余灵巧不足,她咬牙硬受了一记,强忍剧痛抓住空隙,一肘击在敌人侧颈,壮汉疼吼,重击带来了眩晕,被她抄住臂膀扭转,眼看要被拗断胳臂,忽然一只手箍住了她的腕,另一只手扣住腰,硬生生把她拖出了一米外。
    突然受制,林伊兰反应极快,立刻仰头朝后撞去。
    凶狠的一击落了空,背后的男人竟然低笑了一声。“很不错,但这对我没用。”
    低沉的声音并不陌生,林伊兰猝然僵住。“你……”
    “去扛东西,来不及了。”男人喝住冲上来的壮汉。“告诉他们十秒钟内离开。”
    壮汉仇恨的瞪着林伊兰,气咻咻的转身传递命令,场中只留下僵持的两人。
    被扣的伤臂传来剧痛,林伊兰沉默的忍耐,男人似乎觉察出来,稍稍放轻了力道,突然打破寂静。“你抽烟?”
    林伊兰没有回答,更没有回头,远处已经传来了杂踏的脚步。
    “这不是个好习惯。”一声仿佛自语的轻喃,男人放开她,与抬着木箱的同伴会合,形成前后呼应,瞬息消失于另一条通道。
    林伊兰始终没有抬头,静立片刻,她弯下腰,揽住了不省人事的安姬。

bluesky1108 发表于 2012-6-3 23:48

- 调查

    医官处理完毕,林伊兰披上了外衣。
    走出医务室,等在外面的安姬立即站起来,泛红的眼睛愧疚而微惧。
    “对不起,长官。”
    “没关系,是我没注意你跟过来。”林伊兰并无责备之意。“伤还好?”
    安姬余悸犹存的摸了摸指痕分明的脖颈,不是救援及时,她几乎和守卫一样横尸当场。“多亏长官救了我。”
    秦洛迎面而来,微促的脚步在看见林伊兰后缓下。“听说你受伤了。”
    安姬知机的站到远处。
    林伊兰退了一步,避开秦洛探看伤臂的举动。“谢谢,没什么大碍。”
    秦洛收回手,仿佛适才的拒绝并不存在,神色关切而微责。“你不该独自探察,虽然警报很及时,仍是太危险了。”
    “下次我会谨慎。”
    秦洛陪着她走回寝室,并不介意林伊兰礼貌中的疏淡。“上头很震怒,基地失窃从未有过,这次丢的东西不少,将来可能会非常麻烦。”
    林伊兰默不作声。
    “你有没有看清入侵者的相貌?”
    “太仓促,光线也很暗,我什么也没看清。”这个问题她已回答过数次。“他们对路径很熟。”
    “大概出了内奸。”秦洛压低声音,多了一份凝重。“上头怀疑有人跟叛乱组织勾结,并且职务不低,所以对方才能洞悉基地的岗哨分布。”
    入侵者在森严的基地来去自如,对地形了如指掌,又杀掉一个少校弄到通行证,甚至连一路的口令都准确无误,不可能是偶然。这次事故影响极大,不知有多少人将受到严苛的调查。
    秦洛又说了几句,见林伊兰始终少言,便不再多话,将她送至连队。林伊兰没有回寝室,到直属上司办公室门外叩了叩,听见许可才推门而入。
    一屋子呛人的烟味,钟斯在办公桌后吞云吐雾,见她到来掐灭了烟头。“医官怎么说。”
    “只是一点外伤。”林伊兰知道自己的肩臂肿得有些吓人,好在并未伤及骨头。
    确定下属并无大碍,钟斯凶恶的皱起眉。“这次你胆大过头,居然单独跟踪搜寻,军事学院那些白痴是这么教的?”
    “军械库是禁地,专用通道不许士兵进入,我并未获得许可。”林伊兰平静的解释。
    “安姬是怎么跟进去的。”
    林伊兰微一迟疑。“大概是入侵者炸开门锁的冲击波震坏了控制晶石,门禁系统受影响失去稳定,未能及时关闭,是我的错,我应该叮嘱她留在原地。”
    “你的错确实不少,但蠢到在军械库开枪的人我还头一次见到,她是不是完全没长脑子。”
    “安姬一时紧张,当时的情况非常危险。”
    “那小贱人紧张到差点把半个营区掀上天,那间该死的库房装的全是高性能的炸药,假如她枪法再好一点,我只能把头切下来呈给上司,为愚不可及的下属陪葬!”钟斯捶了一下桌面,越说越冒火,“叫她收拾东西滚蛋,军队不需要败事有余的蠢货。”
    “长官,我想这不单是她的错。”
    钟斯不耐烦的挥手。“别再浪费口舌,没让她受军法处份就不错了。”
    “该受处份的是我,她是我的属下,这次失误是我平时训练的疏忽。”
    “少说废话,留着无能的手下只会害死自己,你嫌命长了?”
    林伊兰顿了顿,略带恳求。“或者再过几个月,明年我会劝她申请退役,这样至少最后的职役金不受影响。”
    正常情况下离开军队的士兵会有一笔菲薄的职役金算作抚慰,随役期年限而累积,但被清退或非战所致的病伤则不在此列。尽管为数不多,却是贫穷的士兵唯一的寄望。
    钟斯思考了下,气稍稍平了一些。“好,我给你时间,就照你说的办,明年别再让我看见她,军队不是养老的地方。”
    “谢谢长官。”林伊兰微微松了口气。
    处置完安姬,钟斯又想起另一件事,语气变得古怪。“你的军衔怎么回事,你准备一直瞒下去?也许我该叫你长官。”削成列兵还能保留军衔的闻所未闻,难怪她有一种波澜不惊的沉静,气质又异乎寻常。
    林伊兰苦笑了一下。“对不起长官,这不是件光彩的事。”
    “我手下竟然有个少校,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出于某位将军的命令。”她道出部分缘由。
    钟斯再度皱起眉。“将军?哪位将军,你是怎样惹怒了他?”
    “抱歉,我不能说。我也不知会呆多久,但在这期间都是您的下属,请长官见谅。”
    “他想让你做什么?”打量着制服难掩的美丽,钟斯心下已有了猜测。
    “不是您想的那样。”林伊兰知道钟斯在想什么,却不能说明缘由,只能勉强解释。“只是对我过去职务上的处理有些不满。”
    “那个混帐到底打什么主意。”高层竟乱用权力到这种地步,钟斯忍不住质问。“难道在他满意之前你永远是低级士兵?”
    “恐怕如此。”
    “你能成为少校,应该也是贵族出身,不会想想别的办法?”
    林伊兰淡笑了一下。
    钟斯又想骂粗话,吸了几口烟又忍下来,“算了,不说这个,近期你小心戴纳。”
    “戴纳?”林伊兰微怔。
    “那家伙不甘心退役,本来给了职役金已算破例,他还想要补助金,几次在军政处吵闹,对你受的处分极其不满,弄不好会生事。”钟期厌恶的轻嗤。“据说他还碰巧撞上了基地的入侵者,躲在桌子底下捡回了一条命,真可惜那些家伙没发现那个杂碎。”
    林伊兰略一蹙眉,随即行礼。“我会留意,谢谢长官提醒。”
    一场暴风雨般的泄密调查波及了军中每一个人。
    林伊兰曾与入侵者交手,所受的询问尤为细密,甚至停职了一段时日。她第一个示警却被列为重点怀疑目标,连钟斯也始料未及,钟斯几度抗辩申诉无效,唯有依令而行,背后把某个不知名的可耻败类将军骂了无数遍。
    林伊兰似乎并不意外,也无激愤,她对怀疑和连番质询耐心的应答,始终平静如一。
    当日指挥搜查的将领决策失误,被林伊兰自作主张的搜寻扫了颜面,一直耿耿于怀,更将会议时遭上将讥斥的羞恼迁怒于她,蓄意加重了讯问。
    频密的调查带起了捕风捉影的猜测,她的少校军衔成了最受关注的话题,甚至推断出她受人压制而不满,故意将情报泄露给入侵者,以失窃事件作为立功之机。不负责任的流言传遍了军营,漫天的非议中基地最高层却与风暴中心人物同样保持沉默,让真相愈加扑朔迷离。
    审查接近尾声,休瓦也进入了冬季,随着时间流逝,温度越来越低。室外的地面结起了冰霜,哨兵披上厚重的大衣,层层雪花覆盖了肩章。
    “长官,这是我的申请。”
    近日脾气越加暴燥的钟斯接过去一眼看完。“你要休假?”
    “是。”似乎没感觉钟斯恶劣的语气,林伊兰沉静的说明,“近期的调查已全部结束,命令没下来之前,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钟斯盯住报告没有说话。
    “请长官放心,我只回家呆几天,假如到规定的时间还未返回,愿受军法处置。宪政司存有我的家族档案,无须担心我会潜逃。”
    钟斯深吸一口气,极想怒骂害他焦头烂额的下属。
    “你既然有贵族背景,为什么不走走门路买通某个议员,打个请调报告离开这鬼地方。再这样任他们折腾,很可能给你扣个通敌的帽子送上军事法庭。”
    “我唯一能打的报告是休假申请。”静默片刻,林伊兰微微一笑,“希望能获得您的批准。”
    钟斯被冥顽不灵的下属气得七窍生烟,掏出笔刷刷签字,力道之大划破了纸张。“滚吧!不回来自然有人打断你的腿。”

bluesky1108 发表于 2012-6-3 23:48

- 婉拒

    铅灰色的天空阴云密布,随时可能落下雪花,庞大的基地如一只蹲踞在休瓦城郊的巨兽,在冬日酷寒下森然沉寂。
    冬天的风极冷,秦洛竖起衣领在基地外等待。
    不久,一个纤细的身影从通道内走出。
    剪裁极佳的大衣勾勒出柔美的身形,短发上斜扣着一顶软帽,更突出了清丽的脸庞。她拎着提箱,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及窃窃私语,步履轻快有力。这使秦洛想起在家世与美貌之外,她还是一名训练有素的军官,身上有多年军事化生活造就的特质。
    榛绿色的眼睛忽然扫过,望过来稍稍一怔,停驻了脚步。
    “第一次看伊兰换下军装,很漂亮。”秦洛由衷的钦赞。
    “谢谢。”林伊兰依旧是礼貌性的微笑。“秦上校有事?”
    “我送你。”
    “没有必要,我只回去休假数日。”
    “我正好轮休,请允许我陪你走一程。”
    秦洛不接受拒绝,伸手接过提箱,林伊兰见无法推托,只能放任他并肩而行。
    秦洛起了话头。“最近事情比较纷杂,会不会造成困扰?”
    “还好。”她淡淡一笑。
    “假如有什么地方我能帮忙,伊兰尽管开口。”
    “多谢上校的好意。”
    “暂时回帝都休息也好,休瓦太冷,听说已经冻伤了十几名新兵。”秦洛打趣,抱怨着休瓦可怕的酷寒。“这该死的地方简直是个冰窖,真担心春天来临前我是否还能保持完好。”
    “上校无须担心,就算天气再糟,众人对阁下的热情也足以抵抗严寒。”林伊兰莞尔一笑,她早听说秦洛手腕灵活,金钱上又相当大方,短时间即赢得了良好的口碑,建起了一张关系网。
    “我喜欢在陌生的环境多交朋友。”秦洛巧妙的把话题绕到另一面。“但无论再多朋友,也抵不过伊兰的微笑。”
    “目前我身陷是非,大概要让上校失望了。”
    “有没有考虑跟将军谈谈。”秦洛观察着她的神色。“流言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放任下去或许会造成妨害。”
    “家父政务繁忙,无暇为琐事分心,我想不用了。”林伊兰望着路边的枞树不甚经心的回答。
    “或者公开家族身份……”
    绿色的眸子掠了他一眼,又转了开去。“谢谢,没有这个必要。”
    结束一个流言又开始另一个流言,两者并无差别,相较于通敌的怀疑,公爵小姐成为低级士兵恐怕更令人轰动。不过林伊兰明白秦洛为何出此建议,想了一想,她停下脚步。“秦上�!�
    “请伊兰叫我秦洛。”
    “我对上校的青睐心存感激,但经过这一段时日或许您也清楚,由于我个人能力上的缺乏,并不受家父重视,更不是林家未来的继承人,恐怕会辜负上校的好意。”林伊兰神色平常,既无羞意也无惭愧。“我在军中多年毫无建树,前途渺茫晋升无望,又不谙家政,难以胜任妻子的角色,不配秦上校如此垂顾,帝都许多名门淑媛更值得您倾心,请不必再浪费时间。”
    未想到林伊兰把话说得如此通透,秦洛愕了一瞬,随即镇定下来侃侃而言。“抱歉,或许有什么地方令伊兰误解,其实我一直在寻找令我心动的女性。在帝都多年,我见过不少贵族小姐,她们只谈珠宝香水华服,只爱跳舞打猎八卦,没有一个是我所希望的妻子。原本我已经绝望,直至在休瓦遇见了惊喜。”执起手背优雅的一吻,秦洛的眼神专注诚恳。“或许过于欣喜反而表现不当,令伊兰误会我别有所图。请务必给我修正的机会。”
    话语十分动人,林伊兰却没有丝毫回应,秦洛目光微闪,继又笑道。“尽管我无法继承爵位,但于仕途尽心而为,绝不会让未来的妻子受委屈,自信比其他追求者更值得信赖,请伊兰相信令尊的眼光。”
    林伊兰极淡的笑,沉默的垂下睫,落在被他握住的手上。
    “小伊兰累了。”
    老妇人轻摩她柔软的发,眼神慈爱而怜惜,这孩子一直把心事藏得很深,从不诉说,更让人心疼。“玛亚老了,总有一天没办法这样抱你,伊兰该找个好丈夫,过上幸福平和的日子,军队的生活一点也不适合你。”
    “嬷嬷,我只要你在身边就好了。”伏在嬷嬷温暖的怀中,林伊兰不想抬头。
    “看你这样,天国的夫人会伤心的。”想起过世的女主人,老玛亚伤感的叹息。“前几天我梦见我的小伊兰去参加舞会,长长的秀发上戴着夫人的珠冠,礼服上别着绿宝石胸针,优雅的仪态吸引了所有目光……伊兰,你该多笑笑,像小时候那样,你笑的时候比春天盛放的鲜花更美,能让人忘了一切烦恼……”
    回忆起往事,老妇人絮絮叨叨的伤怀。“你父亲做错了很多事,他不该那样对你,更不该让你进入军队。你像夫人一样善良,敏感又纤细,却要和那些粗汉混在一起,甚至还可能碰上杀人的场面,天哪,我真没法想像我的小伊兰……”
    林伊兰合上眼静静的听,唇角挂着微笑。
    她已经杀过人,但她永远不会告诉亲爱的嬷嬷。假如知道真相,嬷嬷大概会痛哭着向神灵祷告,再度捐出所有私蓄,以求神赫免她亲爱的孩子足以下地狱的罪过。
    温暖的、唠叨的、把她当孩子一样看待的嬷嬷。
    她最爱在沙发上侧躺,把头枕在嬷嬷膝上听着溢满疼爱的叮咛,在传说故事和碎念中打发甜点烘好前的时光。
    絮叨的语声突然停了,林伊兰微诧的仰起头,玛亚嬷嬷瞪着门的方向,紧绷的面颊极其不悦。她随之望去,一个穿骑马装的少年立在门边,手上执着马鞭,俊秀的脸庞没有表情,半晌才点点头。
    “伊兰表姐。”少年话音清亮,语气略为生疏。
    “林晰?”林伊兰恍然想起,坐起来抚了下短发,她对这一远亲并不熟悉,但到底是客人,没话找话的寒喧。“听说你在帝都受训,过得还习惯?”
    “一切都好。”
    “何时进了学院?”
    “一年半前,受训有三年了。”
    看来她申请转成文职时父亲已有了安排。
    “学院是个好地方,会交上意气相投的朋友,不过高年级生的恶作剧也不少,希望你能适应。”
    “谢谢表姐的忠告。”
    “这算什么忠告。”林伊兰失笑,没再看一板一眼的少年,打开烤箱替玛亚嬷嬷端出烤盘,空气中顿时弥散着诱人的甜香。“要不要尝尝苹果派?嬷嬷手艺很棒。”
    “我不饿。”林晰生硬的拒绝。
    “甜点而已。”林伊兰随手切了一块,倒了一杯红茶盛在盘中推过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不如先喝点茶。”
    林晰嫌恶的瞥了一眼。“我对这没兴趣,难道伊兰表姐自皇家军事学院毕业就是为了这样生活?”
    林伊兰微微一僵。
    不待回答林晰已自行走开,玛亚嬷嬷气炸了肺,宽大的胸口一起一伏。“那个该死的小子竟然这样无礼!真该将他轰出去,林家还没轮到他来放肆,不知好歹的东西!不知将军看中哪一点……”
    老妇人一迭声的抱怨,林伊兰没出声,良久,拈起盘中的苹果派咬了一口。

bluesky1108 发表于 2012-6-3 23:49

- 玫瑰

    西尔国皇家军事学院,呈现在眼前的环境却不带半点军队气息。
    学院年代十分久远,青青草坪上座落着红色沙岩砌成的巨型建筑,古雅庄严,巍峨挺拔,哥特式风格的塔楼悬着巨钟,精致的玫瑰窗映着阳光,潜藏着时光沉淀的历史。
    唯有风中传来的呼喝隐隐揭出真实,这座优美的封闭式学院是帝**政人才的摇篮,从这里出去才有机会跻身军队上层,毕业测评将直接影响到职业生涯的起点。
    “是不是挺怀念?”红发女郎端着骨瓷杯轻轻吹凉,垂落的几丝卷发点缀着艳丽的脸庞,顾盼间风情万种。
    林伊兰莞尔,“留校折腾这些小家伙确实挺有趣,我真羡慕你。”
    说话间,一列学生沿着路径跑过,发现女教官身边又多了个美人,不约而同的放慢脚步,此起彼伏的吹起了口哨,议论笑闹兼而有之,肆无忌惮的青春飞扬。
    红发女郎倒没喝斥,伸出五根指头晃了晃,哄闹的学生立即垮下脸,哀叫声不绝于耳。“天,又加五圈,娜塔莉教官一定是……”
    杂乱的揣测种类繁多,隐约能听出昨夜的某种需求不满、女人的特殊时段、甚至包括更年期一类,娜塔莉听而不闻,林伊兰禁不住失笑。学院收录的尽是贵族子弟,大多各有背景,加上年少跳脱,无不个性十足,除开课业操练,教官通常不怎么管束,无意形成了散漫自由的风格。
    队列跑开,远处一群课间休憩的少年嬉闹,将一个学生高高举起抛进了训练用的泥潭,掀起了一阵哄然大笑。
    “那是新生?这么多年还是这些把戏。”
    娜塔莉瞥了一眼。“记得当年也有人这样对我。”
    林伊兰好笑的揭底。“那时可是你们想把我丢进去,我迫不得已才还手。”
    “你看起来一副孤僻的样子。”娜塔莉毫无忏悔之色的撇了撇嘴。“我还当是只好欺负的小白兔。”
    “我以为军事学院是很可怕的地方,况且你们确实不怀好意。”进入学院之前,她不曾与同龄人相处,娜塔莉带领的几个贵族女孩看上去敌意颇深,更是戒慎提防。被捉弄过几次后终于爆发,却意外的撞出了友谊。
    “我不过是从众,谁叫你姓林,再说之前他们那样欺负你也不哭不闹。”
    “想起来真是恶梦。”林伊兰微笑。
    “林晰是你表弟?他刚入学时跟你以前一样惨。”娜塔莉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我都差点看不下去,没想到他还是撑过来了。”
    “那孩子表现怎样。”
    “很优秀,让教官赞不绝口,不愧是林家的人。”娜塔莉点起了一根烟,鲜红的指甲衬着细白的烟,媚惑而诱人。“说起来你是怎么回事。混这么多年只是少校,我简直不敢相信,连夏奈那个傻瓜都是少校了。”
    “我比较喜欢文职。”
    “文职?”娜塔莉诘笑出来。“你父亲会疯掉。”
    “你忘了还有林晰。”林伊兰也笑了。
    “他来继承?那你呢?”娜塔莉不可思议的弹了弹烟灰。
    林伊兰取了一根烟,没有抽,放在指尖把玩。“大概会结婚。”
    “和谁?”
    “秦家的人,秦洛。”
    “那个花花公子?他可是风月场中的名人。”娜塔莉搜寻着听闻的印象。
    “我也只剩这么点用处了。”谢绝了对方递过的火柴,林伊兰淡道。“无法作一个合适的继承人,自然唯有联姻。”
    “傻到丢掉继承爵位的资格,我得说你实在不怎么聪明。”
    “继承了又如何,只会束缚更多。”
    娜塔莉一愣,随即陷入了沉默,上流世家自有约定俗成的规则,婚姻是其中之一,没有人能对抗家族的决定。狠狠吸了口烟,娜塔莉恢复了轻谑的语调。“我要结婚了,不用来参加婚礼,我不觉得是件值得祝贺的事。”
    林伊兰有不好的预感。“对方是谁?”
    “汉诺勋爵,他第三任妻子刚刚病死。”娜塔莉美丽的脸庞漾起讽笑。“奇怪的是他那么老还没死,如果他能有半个小时停止咳痰,我就该感激的去向神灵祷告。”
    “我以为……”林伊兰停了片刻,声音极轻。“我在休瓦遇见了凯�!�
    娜塔莉睫毛颤了一下,将吸了一半的烟掐灭。“我知道他在那,那个呆子只懂得做研究。”
    “我猜他选休瓦研究中心是因为那里受帝国重视,升迁的可能较大。”
    动人的明眸失去了神彩,娜塔莉阴郁的低语。“那又怎样,等到他熬出头我早就是个老太婆了,有什么用。我父亲只爱汉诺,爱他在议会的席位,爱他足以淹没灵魂的金币。看,你运气比我好,至少秦洛懂得**。”
    林伊兰望着远方尖尖的塔顶,好一会沉寂。“假如我不姓林,秦洛绝不会多看我一眼。”
    “就算不姓林,你也有美貌和才能,学院里迷恋你的男生有多少,别说你不知道。”轻哼一声,娜塔莉又恢复了佻达,仿佛刚才的消沉仅是错觉。
    “他只在谈论事业前途时才会专注,女人对他而言无足轻重。”秦洛或许言辞动人,却毫无真意。
    “难道你还对婚姻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别做梦了。”
    “我只希望对方能稍有诚意。”林伊兰轻叹了一声。“求婚的男人图谋你的身体或家世,哪一个稍好?”
    “那可真是一样糟。”娜塔莉喃喃道,又点了一根烟。“我宁可是**上的吸引力,至少还能有点乐子,这方面汉诺完全不行,好在我找到了别的办法。”
    “你有情人?”
    “没错,对着一个皮松肉垮的老头怎么可能提得起兴趣,反正大家都这么做,只要保证孩子血统纯正就够了。”娜塔莉懒洋洋的吐了个烟圈。“汉诺也活不了几年,等我成为遗孀就自由了,到时尽可在一帮年轻的追求者中挑个讨人喜欢的丈夫,你瞧,我也没什么损失。”
    “你真这么想?”
    “为什么不呢?放纵点会更快乐,上天也没给我选择的余地。”轻漫的语调仿佛在说服自己,娜塔莉显得很无谓。
    林伊兰仍记得过去的她,在青春的记忆中清晰如昨。
    少女时期的娜塔莉骄傲美艳,率直而任性,看上单纯内向的凯希主动大胆追求,完全不顾旁人的眼光,造就了无数话题,轰轰烈烈的爱恋却抵不过家族的压力,毕业时洒泪分手。凯希进入了囚笼般的研究中心,娜塔莉换过一个又一个情人,艳名与情史传遍了社交圈,曾经肆意开放的火玫瑰,终于在时光中磨去了坚持。
    “说来我一直奇怪。”娜塔莉不愿再谈自己,换了个话题。“似乎伊兰你从未有过这方面的传闻,那么多追求者,你一个也不动心?就算没有秦洛,你就没其他中意的男人?”
    “父亲不会允许任何计划外的事。”
    “这么听话。”娜塔莉难以理解的薄嘲。“他能把你怎么样,你毕竟是他唯一的女儿。”
    “谁知道。”林伊兰淡淡的笑,“我是个胆小鬼。”

bluesky1108 发表于 2012-6-3 23:49

- 严冬

    窗外似乎有点吵嚷,林伊兰没留意,将钱袋推至管家面前。
    幸亏在军中挑战戴纳的时候赢了一大笔,不然很难抹平赤龙牙的帐目。
    轰然一声撞响传入耳际,仿佛在拆什么重物。听出方向,林伊兰心一沉,随着动静冲进了三楼尽头的房间。
    这是整个公爵府阳光最好的房间,十多年不曾使用,依然保持着原状,锁着她七岁以前最美好的回忆。绿色的帷幔掩住落地长窗,四壁嵌着精致的名画,明亮的空间中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石膏像,壁边整齐堆叠着成摞的油画,画架上还有半幅尚未完成的风景,是已逝公爵夫人最后的作品。
    “怎么回事!”
    美丽的绿眼睛燃着怒火,扫过倒在地上的天使像,又环视整个房间。
    一切已经面目全非,纯白的雕塑被粗暴的推倒,摔成了无数碎片,忙碌的仆人卷起画布,拆卸画架,似乎要拆掉整个房间。
    凌厉的气势令管事忍不住后退,弯腰回禀。“对不起伊兰小姐,林晰少爷要一个房间练习击剑,爵爷许可了。”
    林伊兰的心突然压上了一方巨石,冰冷而沉重。“父亲亲口答应?”
    “是。”第一次见温和的小姐发火,管事不安的搓手。“爵爷说林晰少爷的要求应当尽量满足,同意了改建。”
    拾起一枚掉落的画笔,残存的颜料凝固在笔尖,十几年过去,仍保存着母亲钟爱的鲜绿。剥掉壁纸后的墙壁斑驳难看,揭起地毯的尘土呛人窒息,雅致的房间转眼变得冰冷丑陋。
    母亲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消失了,父亲的惩罚永远直接而有效,轻易的将她所爱、所在意的一一剔去。家早已成为冰冷的囚牢,她竟然还幻想能在疲倦时暂憩。
    “伊兰。”老妇人紧紧搂住她,含泪的眼眸理解而心疼。
    过了很久,林伊兰终于能开口。“对不起嬷嬷,我想起军队有些事要处理,必须马上回去。”轻轻拉开老人的手,她笑了一下,“我去收拾东西了。”
    老妇人担忧的望着她。
    “我没事。”林伊兰吻了吻嬷嬷的颊,却再觉不出温度。“真的,过几天就好了。”
    一只野鸭在湖面上不停的游。
    不知什么缘故不曾飞去南方,停在了休瓦过冬,非常疲惫却不停的划水,白色的冰层越来越厚,不断在湖面扩展,最终将耗尽体力的野鸭冻在了湖边。
    林伊兰一直静静的看。
    不知看了多久,最终踩近湖岸敲破冰面,将昏迷的野鸭抱出来。毛茸茸的小脑袋耷在怀里,羽毛潮湿而冰冷,她有点茫然,不知该怎样处置。
    “你在做什么?”
    低沉的声音有点熟悉,她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畔的男人,没有回答。对方探了一下她的手,立刻皱起了眉。
    阴暗凌乱的街巷,随处可见的弃物,熟悉的矮屋。
    男人放下她的提箱,从屋外的柴堆拎进几块粗壮的木头,很快壁炉里有了火,熊熊的火苗驱走了一室寒气,他又在火上煮了些东西,室内有了一股甜香。
    “脱掉外衣。”
    冻僵的手指不太听话,摸索了半天都无法解开,他替她脱下了被雪水浸湿的大衣,才发现连里衣都浸透了,不知在雪中呆了多久,索性一并脱下,只余贴身的衬衣,用厚毯将整个人包起来。
    林伊兰这时才觉出冷,无法抑制的发抖,牙齿咯咯直响。一杯热气腾腾的饮料递到面前。“喝了它,热可可兑酒,你会好过一点。”
    脱掉湿透的靴子,他试探的触碰纤细的脚。
    “有感觉吗?”
    林伊兰摇了摇头。
    他捏了几个雪团,用冰冷的雪擦脚,没过多久,麻木的脚仿佛被无数针刺般痛,他按住又擦了一阵才放开,略略松了口气。
    “你在室外呆得太久了,休瓦的严寒可不是小事。”
    热可可十分香甜,她一点点咽下去,身体从里到外暖起来,终于止住颤抖能开口说话。“谢谢。”
    男人倚着壁炉望着她,淡淡的话语带着微责。“怎么总让自己这么狼狈。”
    这样关切的话竟然是由敌人说出,滑稽而错乱的现实让林伊兰忍不住笑起来,她笑得那样厉害,几乎难以停止,他没有在意,俯身加了一块木柴,又替她把厚毯拉紧了一点。
    昏黄的炉火映着他的脸,深遂的眸子莫名的温柔,褪去了危险的气息,这一刻他只是个令人心动的男人。
    林伊兰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寒冷冻坏了脑子,竟然忘记警惕,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男人定了一瞬,探臂扣住了她。
    越来越激烈的吻让她透不过气,或许是酒的作用,身体渐渐发热,她听见了紊乱的呼吸,火热的手隔着衬衣摩挲身体,陌生的渴望炙得心头发颤,干燥的木头在火焰噬烤下啪响,打破了迷乱的气息。
    停在腰际的手握得肌肤生疼,他稍稍退开,低头凝视着她,垂落的额发搭在眉际,幽暗的眼中燃烧着赤1裸的**。“你……”
    她盯着对方的眼,辨不清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不受控制的指尖抚上了他的唇,仿佛眷恋它所带来的热度。
    下一刻她已被放在了床上。
    强势而炙热的吻在唇上厮磨良久,渐渐下移,剥开衬衣,露出雪白细腻的肌肤,他的眸色更深了。“有过经验吗?”
    低哑的声音震得耳根发痒,她的心跳得很快,不自觉的脸红。
    没有得到回答,他笑了一声,指尖抚弄着秀发。“我会尽量……温柔些……”
    仿佛一个神秘的游戏,他的手引着她触抚修长有力的身体,□光滑的胸膛、形状分明的腹肌,带领她探索属于男性的、完全陌生的一切。随着指尖滑过,他的呼吸粗重起来,突然低下头,用牙齿和舌尖刺激她最敏感的肌肤,捕捉她每一次轻颤,迫使她细碎的呻吟,在她最无措的一刻,他开始进攻。
    可怕的压力分开她的身体,缓慢的深入撞击。疼痛令她觉得冷,吻和抚摸又让她发热,奇异的难以言喻,她分不清自己想抗拒还是迎合,激蹿的**在纠缠中失控,世界化为了一片昏乱。
    醒来时窗外一片漆黑,壁炉的火苗仍在跃动,映得屋子很暖。她伏在男人怀里,强健的手臂勾在腰上,毫无距离的紧贴,厚重的被子盖着两人,静谧的室内只有木柴燃烧的啪响。
    林伊兰抬起头,他静静的看着她,幽暗的眸子映着火光,不知在想什么。
    被那样的目光望了半天,想起之前的情景,她的脸又红了。
    温热的手拔弄着短发,在额上落下一吻。
    没有语言,似乎也不需要语言,过了一阵,她又睡着了。
    再度醒来天已经很亮,身体大概被清理过,除了酸软别无异样,壁炉里又添了新柴,烘干的衣服摆在枕畔,火上煮的土豆汤散出浓香。冻僵的野鸭回复了活力,在桌边来回踱步。
    门一晃,男人走进来,随手将一袋面包放在桌上,脱下了沾雪的外套。见她醒来,他拿起碗盛汤。
    “你一定饿了,起来吃点东西。”
    半晌毫无动静,对方投来不解的眼光,林伊兰尴尬的提示。“请暂时把头转过去。”
    男人一怔,依言背转,仿佛有丝笑意。
    喝下第一口汤,她有些意外的惊讶。“味道很好。”
    “你提供的配方不错。”
    她低下头喝汤,心底想笑,或许该早些道明,也不致养伤期间日日难以下咽。
    “你在休假?”男人给自己盛了一碗,在她对面坐下。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勺子搅了搅汤,突然间胃口全无。
    “如果没有别的地方,你可以住这。”他没有看她,扯了点面包喂挨近的野鸭。
    林伊兰怔了一下。“会不会让你很麻烦?”
    “不会。”
    “那我……”
    “不用提钱。”他打断她的话。“愿意就住下来,时间随你。”
    她很清楚,他们的身份对彼此而言都是极大的隐患,根本不该有所交集。可软弱的灵魂却贪恋着一点温暖,沉沦着不肯清醒。从窗口望出去,银白色的世界是那样冰冷,铺天盖地的酷寒消弥了所有意志。
    “谢谢,菲戈。我叫伊兰。”

bluesky1108 发表于 2012-6-3 23:50

- 绿晶石

    似乎又回到了休养的那一段日子。
    他们各自看书,偶尔交谈。壁炉里的火一直没有熄灭,飘飘扬扬的大雪笼罩了一切,整座城市都在冬眠。
    除了炖汤和切面包,菲戈不让她做任何事,更不让她碰冷水,他不知从哪找来了某种植物干叶,替她涂抹生满冻疮的手指,很快便恢复如初。偶尔门外轻响,他会离开一阵,没过多久又带着雪花回来,放下几根肉肠或一片羊排。
    菲戈话不多,很少笑,但待她很温柔。
    渐渐的,他们之间的对话多了一些。菲戈详细的描述如何避免冻伤,如何在恶劣天气保持体温,告诉她各种在温暖的帝都不需要了解的常识。林伊兰知道自己很幸运,假如没有遇见他,她可能会严重冻伤甚至失去脚趾,庆幸之余她又忍不住暗嘲,秦夫人只需姓林,未必需要脚趾。
    或许是看出她在走神,菲戈忽然吻过来,许久才放开。
    “你的身体很美。”微沉的声音低而动听。
    “嗯?”她犹在昏沉,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
    “不该有任何损伤。”
    半晌才反应过来,林伊兰扯出笑容。“谢谢你的赞美。”
    菲戈抿起了唇,看上去并不满意她的回答。
    冬日的夜晚蜷在床上看书是一种享受,翻了半天书,林伊兰打破了沉寂。
    “菲戈。”
    他停下阅读望过来。
    “你杀过人。”
    “嗯。”
    “为什么?”
    “生存。”他的回答很简洁。
    “为什么在军械库前没杀我。”
    菲戈沉默了一会。“你不会说出去。”
    猜得很对,就算说出事实谁会相信?林伊兰又笑了。
    一只温热的手盖上眼睫。“别这样笑。”
    手很暖,覆在眼上遮没了光线,她突然觉得格外疲倦。
    “菲戈,你会不会为了利益而杀人?”
    “得看怎样的利益,杀的人又是谁。”冷静清晰的语调始终如一。
    “如果对方是女人?”
    他没有回答。
    “或是孩子?刚满月的婴儿?”
    “不会。”
    “不用你亲自动手。”榛绿色的眸子凝望着他,手按在他的心口,仿佛在询问灵魂深处。“只须默许,你的手甚至不必沾上血。”
    “不会。”
    “即使代价是受人鄙视?”
    “谁会鄙视。”
    林伊兰支着头呆了一会。
    “数年前,帝国有几个村落发生了叛乱,属地的贵族受到冲击,甚至连城堡都被烧了,报告中事态非常严重,我所在的分部接到命令去平息。”
    菲戈一言不发的静听。
    “到了那里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糟,失火的仅是马厩和储物仓,所谓的攻击只是几天的围困,起因是贵族收回原本租赁给农民的土地,改为养羊,世代耕种的贫民失去了唯一的生计,不愿迁走的人甚至被火烧房屋趋赶,有些人就这样被烧死了,可总督一个字也没提。”
    林伊兰艰涩的语气隐着伤感。“军部的命令是根除所有叛乱者,连同家人一并处以重罪。士兵们都很兴奋,因为这意味着可以放任抢掠,而且风险不高,很容易获得褒奖,结果可想而知。很多无辜的人被杀了,其中包括女人和孩子,我不希望属下的士兵肆意抢夺杀人,但节制的指令让他们心生怨恨,部队长期欠饷,这是底层士兵发财的唯一机会。同时我也让上级十分不悦,因为毫无战果可供呈报……”
    林伊兰叹了一口气,仿佛自言自语。“我不知道怎样才算正确,也不明白现实为何如此扭曲,也许错的人是我,但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菲戈,换成你会怎么做?”
    菲戈沉默了很久,忽然一笑,笑容锋利而无情。“如果是我,我会告诉士兵,真正的财富并不在贫穷的农民身上,城堡里有更好的目标。”
    林伊兰怔怔的望了一会,渐渐生出了笑,神色复杂。“你果然是个危险的家伙,非常的……”没说下去,她话语一转。“不过也许你是对的,这个世界更适合你这样的人生存,我只是失败者。”
    “你不是。”
    “不管从哪种角度而言,我都是彻头彻尾的失败。”她合上书不再继续,放平枕头蜷进了被褥。
    菲戈并不打算结束。“你知道怎样才能成功,为什么不按最有利的方法做?”
    隔了许久她才回答。“我不想变成我厌憎的那种人,比做一个失败者更糟。”
    “那么你最好试着离开,对你而言军队是最糟糕的地方。”
    她轻笑了一声。“上天很少会仁慈的给予选择的自由。”
    “换成某个人,他大概会说……”菲戈仿佛想起了什么,神色微柔。“既然现实已经无可回避,不如尽力掌控权力,而后修改规则。”
    林伊兰静默了一瞬。“很棒,可我做不到,在那一天来临之前,我已不再是我。”
    “你的决定是坚守内心,但处于这个位置上并不是件好事。”菲戈凝视着她的侧脸,挑明了警告。“伊兰,这个帝国烂透了,军队也是,假如你拒绝规则又无法抽身,最终可能反而被它所毁灭。”
    林伊兰合上了双眼。“我知道,如果这是我的命运,我会接受。”
    静谧半晌,菲戈没有再说,抬手拧熄了油灯。
    返回驻地的前一天,菲戈带她离开旧屋,走了一段长路。
    渐渐远离城市,接近森林里的矿区,路径崎岖而狭窄,被雪掩得难以行走,脚下时常打滑,他不时回头提醒。
    路越来越偏,几乎已无人迹,唯有松鼠从雪上跳过的爪印,冬日的森林荒凉而冷寂,耳畔只有脚步踩过雪地的沙响,走到背心汗湿,终于看见一座被积雪半掩的弃矿,菲戈领着她走了进去。
    深深的矿洞一片漆黑,菲戈摸出一枚照亮的晶石,微弱的冷光映出幽暗漫长的矿道,延伸至莫测的远方,对黑暗和无知事物的恐惧令她心底发慌。
    “这是什么地方?”
    被惊动的老鼠从身边蹿过,林伊兰强忍住不适。
    “很久以前废弃的矿坑。”菲戈的声音似乎在笑。“别怕,这里没有鬼。”
    旧矿闹鬼是儿童故事中常有的成分,每个人在童年都听过类似的传说。她听出取笑没有再问,跟着他走过一条又一条岔道,黑暗和迷宫般复杂的路径让她完全迷失了方向,或许是深入地下,空气不复冰冷,渐渐有了热意。
    菲戈突然收起了照明晶石,视野一瞬间陷入了纯黑,她险些脱口,却发现脚下的路平滑起来。被他牵着走了几步,眼前似乎生出微光,幽幽绿光犹如愈来愈亮的晨星,她的好奇心渐趋强烈,转过最后一个弯道,刹那屏住了呼吸。
    无以名状的瑰丽充盈着视野,各种各样的光闪现,宛如幻想中的梦境,漆黑中突然闪现的美景让人目瞪口呆。
    矿道的尽头是个宽大的洞穴,洞中有无数天然的绿晶石,中间低洼,形成了一个清澈的湖泊,洞穴的顶部有一道狭长的裂口,垂落的天光投在湖上,随水荡漾,又被湖底的晶石反射,整个洞穴幽亮明丽,迷离璀灿,神秘而奇特。
    天顶的裂缝处不断有水滴落,泛起层层涟漪,湖水犹如整块流动的碧晶,光影明灭变幻,慑人心神。大块晶石构成了高低不平的地面,菲戈引着她走近湖边,掬起了一捧水,奇异的温热使人难以置信。
    “地下涌出的热泉,湖水长年如此。”菲戈解释,打量着四周。“我是从裂口透出的雾气发现了这个地方,大概是古代的废墟。这种绿晶石用处不大,可能开采后发现毫无价值便废弃了。”
    如此惊心动魄的美,却被视为一无可取,林伊兰望着掌中的水迹发呆。忽然一声哗响,清亮的湖水飞溅,身边已空无一人,只余衣物弃在岸边。
    湖水静静摇曳,无声无息的吞没了矫健的身影,过了片刻,她开始心慌。
    “菲戈!”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破碎的晶石在湖边浅滩闪烁,湖底却是沉沉的深碧。
    林伊兰脱下大衣才想起自己不会游泳,愈加慌乱而不知所措。“菲戈!回答我!”
    嗓子因紧张而发干,在她几乎想跳下去寻找时,湖中心泛起一抹黑影,游得很快,哗的一声破出水面。
    “菲戈!”林伊兰立时松了口气,俯下身半跪在湖边呼唤。
    甩了下发上的水,菲戈游近来,在她的手心放了件东西。
    一枚冰棱状的晶石,锋利的边缘已被湖水打磨平滑,毫无暇眦的碧色犹如一滴美丽的泪。在她打量的时候,他自衣物中翻出短刀,从大衣内里割下一点牛皮,又接过晶石拔弄了一会,最后绕过她的颈项打了个结。
    黑色的牛皮细绳缠绕着绿莹莹的晶石,垂落在柔软的胸间,菲戈拔开衣服吻了一下。“很美,和你的眼睛一样。”
    林伊兰低头轻抚项链,情不自禁的微笑。“谢谢。”
    湖中明灭的光芒映着结实挺拔的身体,匀称的线条充满了力量感,清澈的湖水毫无遮挡,她这才发现他全身□,不由自主的别开了头。
    “你也下来试试。”菲戈扭过她的颔,“水温很好,一点也不冷。”
    “我……”林伊兰微微红了脸。“不会游泳。”
    “我教你,这里不会有人来。”
    他劝了两句,见她实在羞涩也就放弃,自顾自的划开,享受着温热的湖水,不时扎下水底深潜。
    林伊兰在岸上看了半晌,又望了下四周,一咬牙解开衣扣,像他一样脱去衣物,试探着走进了湖中,
    温暖的湖水浸没了身体,脚趾踩到湖中细小的晶石,痒痒的异常舒服,林伊兰仰望着洞顶的一线天光,恍惚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一疏神踩了个空,她直直的沉了下去,水漫过了双眼,湖水浮起的短发飘过眼际,又幻成一片朦胧的绿光。恐慌中一双手揽上来,将她带出水面游向浅滩。
    空荡的洞穴只有猛烈的呛咳声,她的鼻腔一片酸涩,半晌才稍稍平息。“水比我想像中的深。”
    菲戈没有回答。
    淡淡的光映着湖水,笼罩着两个人。
    水珠从身上滚落,一滴滴滑入湖中,榛绿色的眸子带着湿漉漉的水气,白皙莹润的**仿佛感到冷,在强健的臂弯中轻颤。
    粗糙的掌心贴着肌肤,沿着诱人的曲线移动。
    湖水轻漾,无法缓解热意的攀升。菲戈将她放在晶粉积成的浅滩,俯首一路吻下去,她无处退避,只能抓住宽阔的肩。
    “……菲戈……”空虚的渴望烧灼不安。
    “……嗯……”
    随着回答,他深深埋进了柔软的身体,强烈的刺激让两人同时呻吟。
    清透的湖水一**荡开,迥异于初夜的温柔,他狂野的索取欢乐,极至的放纵几乎让她难以承受。模糊而粗重的喘息在洞中回响,重叠的身影投在石壁上,犹如亘古以来的男女,在**交错中征服。
    躺在摊开的衣物上,林伊兰微微瑟缩了一下。
    菲戈敏感的觉察,拖过一旁的大衣盖住她。肌肤已经干了,他仍然拥着她,在湖水散出的热力下倒也不觉得冷。
    “等热气弄干头发再出去,外面温度太低,你会受不了。”他从衣袋中翻出一片晒干的叶子递至她唇畔。“吃下去。”
    林伊兰依言咬进齿间,入口略带酸涩。“这是什么?”
    “这种药草能避免怀孕。”
    她噎了一下。“你想得很周到,但……”
    菲戈知道她想问什么。“那次你也服过,在汤里,我不会让你因此而有麻烦。”
    “你对女人都这么体贴?”林伊兰不知该说什么,轻笑了一声。“谢谢。”
    菲戈沉默了半晌才又开口。
    “你记得到我屋子的路,对吧。”修长的指尖拨弄着她心口的晶石。“如果以后想来找我,就在进贫民区前把这个放在衣服外面。”
    林伊兰惊讶得许久说不出话。“你不怕?”
    线条分明的唇边露出笑意,融化了冷峻。“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bluesky1108 发表于 2012-6-3 23:50

- 舞会

    理智一再警告,身体却无法控制的沦落。
    林伊兰再也没回过帝都,军中休假全留在了休瓦,短暂的温暖让人恋栈,哪怕只是**的交缠。
    菲戈打开她的身体,一点点教会她所有,用各种姿势纵情欢乐,点燃每一次令人颤栗的激情。他十分敏锐,总能察觉她最细微的需求,比她更了解自己,在这样的男人身上,她学到的远不止欢爱。
    叩门时他常在,偶尔不在也会很快出现,一次在门外等的时间稍长,菲戈开始教她开锁的技巧,弄来各式各样的锁示范练习,虽然未必用得上,她仍学得很仔细,只觉又多了些新的意趣。
    漫长的冬季过得比想像中快,分区被盗审查宣告结束,没有查出任何问题,日子回复了原状,身边的各色目光从未停止猜议,林伊兰的心情却不复往日的抑郁,仿佛许多事已无足轻重。
    似乎有什么改变,又似乎什么也没变。
    “在想什么?”
    “没。”林伊兰正在研究他的短刀,指尖掠过菲薄的锋刃。
    刀泛着金属的冷光,刀身极沉,比普通的短刀略窄,线条犀利而优美,又予人冰冷的距离感,一如它的主人。
    菲戈没有追问。“这种刀对你来说重了一点,有机会替你找把轻的。”
    从不多问,这是俩人之间的默契,一向有共识的不予打破。
    “不用,我只瞧瞧,它很漂亮。”
    菲戈望了望窗外渐沉的暮色,突然开口。“有没有兴趣跳舞?”
    林伊兰惊讶的抬眼。
    “贫民区的地下舞会,想不想看看?”
    “我的身份……”
    “不会有人知道。”他截断她的疑虑。
    “你确定?”
    “嗯。”
    林伊兰直觉性看了下衣服。“我没有裙子。”
    “不需要。”菲戈打量了一下。“这样很好。”
    熊熊的火焰在巨大的铁桶中跳跃,一长排犹如火龙摆开,让室内的温度犹如初夏,迥异于室外滴水成冰的严寒。
    这是一个极大的地下建筑,被土掩了一半,外表只见倾颓,内里却别有天地。偌大的空间全靠铁桶中的火焰照亮,时明时暗,人影幢幢,气氛十分热烈。所谓的乐队只是几把残旧的小提琴及一架断了腿又修补过的钢琴,不过谁也不在意,数不清有多少人挤在场中,兴致高昂的随着音乐跳舞。
    女人们穿着长裙,露出白皙的肩膀和锁骨,甚至有些故意袒露出半边胸脯,吸引更多视线流连。或许仅有林伊兰是例外,军事学院养成的着衣习惯在此时显得格格不入,招来了无数的目光。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身边的菲戈,沿途一直招呼不断,似乎每个人都认识他。
    “不用紧张,他们只是好奇。”菲戈轻松自如的带着她穿过舞场,在人稍少的暗处驻足。“你等一下,我去弄点喝的。”
    纷杂的眼光令人不安,身边不时传来暧昧的口哨,幸好昏暗的光线带来了一定遮蔽,林伊兰抑住情绪浏览,尽量不去想身份暴露的后果。
    “嗨!美人。”一个影子晃近,戏谑的招呼。“我认得你。”
    林伊兰有一刻的屏吸。“你是……潘?”
    “我一看就知道是你。”少年绽出笑脸,跳上旁边的石阶。“没想到菲戈真把你弄到手了,我还以为他对女人不感兴趣。”
    过于直露的言语令人窘迫,林伊兰没出声。
    “放心,我不会说的,菲戈警告过。”少年两根食指比在唇上,做了个鬼脸。“肖恩和黛碧也不会说,我们有规矩。”
    顺着潘身后望去,曾被她两度打昏的肖恩在远处阴郁的盯着她,黛碧穿着一件稍稍嫌大的裙子,领口拉得很低,站在一旁眼神轻蔑。
    “你真漂亮,虽然穿得像个男人,也没化妆。”潘打量着她的衬衣,肆无忌惮的评论。“我能摸一下你的腰?”
    “不行。”回答潘的是去而复返的菲戈,拎着两杯酒,毫不客气的踢开少年。“把你的心思转到别处去。”
    潘抗议的挥了挥拳头,不甘心的跳回了小伙伴身边。
    “这里只有这个,将就一下。”
    林伊兰稍稍放松了一点,接过菲戈递来的酒杯,抿了一口,味道有点怪,但不难喝。四周的眼睛让她紧张,酒带来了些许镇定,只是效力比预料中重得多,当她觉察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菲戈发现她的杯子空了,仔细瞧了瞧她的眼神,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一把将她拉进了舞场。她的神志变得模糊,音乐声忽高忽低,周围的景物仿佛在晃动,一切都消失了,视线中唯有菲戈的脸,唇角噙着柔软的笑,深遂的眼中仿佛有光芒跃动。
    她一时心神恍惚,环住了他的颈,菲戈收拢手臂,让彼此的身体贴合得更紧。轰闹的人声不复存在,他带着她随音乐缓慢摇晃,强烈的男性气息笼罩着每一根神经,令人悸动而温暖。
    不知跳了多久,她醉得无法再继续,菲戈将她扶到场外,没多久又被人叫走,吩咐潘在一旁照看。少年变化多端的脸在眼前晃了许久,最后又换成了菲戈,没表情的面孔变得有些陌生,替她穿上外套,半扶半抱的回到了旧屋。
    迷朦中她有短暂的清醒,壁炉的火在安静的燃烧,菲戈却不知去向,缺了一个人的房间寂静得过份,没来得及细想,她又睡着了,错乱的梦境让她睡得很不安稳。
    梦里有浓重的烟味,林伊兰惊醒过来,发现菲戈坐在床边,他凝视着她,深暗的眼眸复杂得看不清,地上落满了烟头。
    对视良久,林伊兰莫名的不安,刚想开口菲戈忽然吻下来。
    他的唇带着浓强烈的烟味,苦涩而激烈的吻仿佛在发泄什么,甚至弄疼了她,林伊兰疑惑的想问,却被他紧紧按在怀里,疲倦让她很快又睡去。
    晨曦的光映上了窗台,林伊兰习惯性的在天亮时醒来,按了下宿醉后发痛的头,她掀开被子披衣起床,轻手轻脚的洗漱整洁,扣上了大衣。
    菲戈仍在沉睡,林伊兰在床边端详了一刻,合上门悄然离去,如每一次清晨的归队。

bluesky1108 发表于 2012-6-3 23:51

本帖最后由 bluesky1108 于 2012-6-3 23:52 编辑

- 现实

    帝囯軍队对血统门阀极其讲究,平民出身晋升极难,大多数士官前途无望,心思尽用在敛财和赌博上,像钟斯一类虽有不满却依然尽职的寥寥无已;而如秦洛一般贵族出身的军官,则利用背景人脉及灵活的头脑,用尽手段爬升。
    林伊兰不曾坚拒秦洛的追求,但也不热情回应,数次邀约中偶尔回应一次,谈些散漫的话题。秦洛并未显露急于求成的迫切,也没有在她面前展现花花公子的手段,秉持分寸耐心有礼,反而更难应对。或许事务繁忙,秦洛近一段时间没有现身,倒让她松了一口气。
    休息区的一角,林伊兰在热咖啡的香氛中给玛亚嬷嬷写信。
    要将军营生活描述得轻松愉快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尽量编得可信,想像嬷嬷戴老花镜看信的样子便忍不住微笑。
    “长官在回复情书?”安姬见她心情不错,凑趣谈笑。
    林伊兰莞尔,“不,是家信。”
    “真羡慕长官和家人感情这么好。”勾起心事,安姬脸上浮出一丝伤感。“我哥哥说不定还希望我战死好领取抚恤金。”
    林伊兰温言抚慰。“以后你会有属于自己的家,拥有更亲的家人。”
    “谢谢长官,可我知道退伍后的女兵大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安姬在现实中见得太多,早已对未来心灰意冷。“她们或者去做街边流莺,或者嫁一个暴燥的丈夫,生下的孩子只能喝稀薄的汤,为抢一块黑面包打破头。像我母亲还要不停的替人洗衣,冬天全靠烈酒御寒,在水里泡烂了手……”
    安姬的鼻尖红了,“我将来也一样。”
    林伊兰揽住了女兵单薄的肩,心口像被堵住般窒闷。“不,安姬,你不会这样。”
    安姬抽了下鼻子,勉强挤出笑脸。“对不起,影响了长官的心情,请继续写信吧,我只是想说长官刚才的笑容很美,看的人都会觉得幸福。”
    女兵带着凄惶和伤感仓促的跑开,林伊兰望着瘦弱的背影,对着信纸呆了半晌,再写不出一个字。
    没有阳光的街道阴冷潮湿,街边的流莺对所有路过的男人抛媚眼,十三四岁的雏妓抹着劣质的胭脂,瘦削的伙计在店铺门口招揽生意,脸上带着疲倦的青黄,林伊兰停下来买了一瓶酒,沿着街后的小巷走进了贫民区。
    三三两两的闲汉追随着打量,戏弄的口哨不断,走过的时候总会听到一两句暧昧的亵语,但并没有接近的意图。走近熟悉的屋子,野鸭在篱边翻找着食物碎屑,见到她一摇一摆的迎上来,林伊兰不自觉的抿唇,心底有一丝欢悦。
    门仅是虚掩,她随手将酒放在矮柜上,进里间正要呼唤,唇突然僵住了,身体一瞬间冰冷。
    菲戈确实在,但屋里并不是仅有他一人,还有一个年轻妖媚的女人,半褪衣裙露出白嫩丰满的胸脯,紧紧攀在他身上,水藻般的长发披散,脸颊泛着动情的红晕,溢出撩人的呻吟。
    菲戈吻着女人的颈,熟练的挑弄抚摸,和与她欢好时并没什么两样。
    林伊兰僵了一刹,转身走出,在檐下微微顿了一刻。
    戴着漆皮手套的指轻抵渗汗的额,或许是日色过于明亮,竟有片刻的眩晕。耳畔有什么在叫,野鸭在脚边挥动着翅膀,她俯身抱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过了一刻,院外响起了一声短促的口哨,屋里缠绵的人忽然停下来,菲戈推开了怀中的女人。“够了。”
    “为什么要停,菲戈,你知道我喜欢和你做。”女人翘了下红唇,抓起他的手放在傲人的胸部。“我会给你无上的享受,比那女人好一百倍。”
    菲戈没表情的抽回手。“乔芙,我们说好只是演戏。”
    “为什么不真试一次?反正那女人走了,你也不想再和她纠缠。用这种办法,我得说你很坏,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无视衣裙凌乱,乔芙懒懒的倚在床头,诱人的**一览无余,轻佻的话语似嫉妒又似戏谑。“不过像你这样的男人,总是让女人又恨又爱,或许她还会回来找你。”
    菲戈对乔芙的猜测不予回应。“你走吧。”
    乔芙没趣的撇了撇嘴,拉起裙子离开,在门边又回首飞了个吻。“如果改变主意就来找我,随时欢迎。”
    门一晃又合上,乔芙走了,野鸭的声音也没了,屋子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菲戈静默了一阵,穿上外套走出,到门口忽然又折回,盯住了矮柜上的红酒,细长的酒瓶泛着幽光,上面贴着素雅的标签,写着产地和年份。他知道那是伊兰出生的那一年,那么今天也许是……
    菲戈闭上眼,许久才睁开,将唇贴上了冰凉的瓶身,仿佛亲吻着某双温热的唇。
    风中不再有刺骨的寒意,酷厉的冬天已近尾声,公园湖面的冰层融化无踪,树木的枝头也萌出了绿芽。
    林伊兰在长椅上坐了很久,久到脚边的野鸭不耐烦的踱步。
    她终于回神,突然提起翅膀用力抛出,惊恐的嘎叫中野鸭飞速下坠,终于展开双翅飞起来,在遥远的湖面落下。轻柔的水面唤起了记忆,它开始划水,再度熟悉野外的生活。
    纤细的手扯下颈上的项链,剔透的绿晶石划过一道弧线落入了湖心,激起几丝涟漪后消弥无痕,一切又回复了寂静。
    踏进房间,安姬愣了一下。
    房里没有开灯,暗得辨不出轮廓,军营夜灯的光投在窗上,映出了一个斜坐在窗台上的人。美好的身形像一枚黑色的剪影,挟着烟的指一动不动,烟灰积了很长,星火黯得几乎看不见。
    “安姬?”影子转过头询问。
    安姬心一跳,立即敬礼。“对不起长官,我来送轮值表。”
    “放在那里吧。”微光勾出了侧脸,轻柔的声音依然动听,“对了安姬,能替我去买包烟?随便什么牌子。”
    接过钱币,安姬小跑到军营中的售卖处挑了一包烟,回去交到对方手上时嗫嚅着提醒。“长官,这个对身体不好,最好少抽一点。”
    黑暗中的人似乎笑了。“没关系,谢谢,安姬。”
    没什么再能说的,安姬合上门退了出来。今天的长官似乎很不一样,那样美的人,却让人觉得非常的……寂寞。
    “参见将军。”
    同样的房间,同样的人。笔挺的军装,闪亮的金扣,林毅臣公爵仍是一丝不苟的仪表,挑剔冰冷的态度,依旧是从繁琐的公务中拔出十分钟。“听说你对秦洛很冷淡,为什么。”
    林伊兰犹豫了一下。“我不认为有必要过于接近。”
    “他有什么地方令你不满?”
    “没有。”
    “那很好,多了解他,三个月后举行订婚仪式。”公爵的命令一贯简单直接。“你该早日习惯你的丈夫。”
    林伊兰沉寂了一刻。“婚后我可否申请退役。”
    “不可能。”冷淡的话语极其不悦,一言否决。“林家没有退出军队的人。”
    “让下士做秦夫人恐怕是个笑柄。”
    “婚礼前我会将你复职。”
    “做以前的文职?”
    “暂时让你成为营级指挥,必须掌控一定军权,这样对秦洛未来的提升更有帮助。”林公爵语气讥讽。“他要的不是一只花瓶。”
    “如果我缺乏这样的能力。”
    空气僵冷了一瞬。
    “就算你无能到极点,也必须替他占住关键的职位。”林公爵抬起眼盯着她,冰冷的态度毫无转圜的余地。“你已经让你的父亲彻底失望,至少该让你的丈夫稍觉安慰。”
    “是,将军。”长久的沉寂过后,林伊兰戴上军帽,结束了对话。
    结束一天的训练,解散了士兵,林伊兰顿了顿烟盒,抽出一根烟点上。
    刚吸了一口,抬眼看见钟斯。“长官。”
    钟斯挥手止住了敬礼,站在一旁看其他连队收操。“什么时候学会抽烟。”
    林伊兰略微一愣。“近一阵。”
    “也喝酒?”
    “那倒没有。”见钟斯示意不必掐灭烟蒂,又不似质询,林伊兰些微不解。
    “最近是家中有事还是队里有问题?”
    “没有,一切正常。”
    “公事上没有问题,你精神很差。”
    林伊兰放下了心神。“可能近期有点失眠。”
    “去找过军医?”
    “谢谢长官,没这个必要,过一阵会恢复。”
    钟斯皱起眉,林伊兰不经意瞥见,一时失笑。“只是一点倦怠,抱歉,让长官挂虑是我的失职。”
    钟斯换了个话题,“听说秦上校在追求你。”
    林伊兰一笑,没有回答。
    “他很有眼光。”钟斯低哼一声,盯住从远方走近的身影。“但别太顺着他,除非肯定他会娶你,那个****的家伙名声可不怎么好。”
    林伊兰收起笑,认真的致谢。“谢谢长官,能成为您的下属是我的荣幸。”
    尽管钟斯态度粗鲁又爱骂人,却是一个真正的好人,比许多言辞虚矫的贵族更坦率,凶恶得让人温暖。
    钟斯显然不喜欢秦洛,遥遥依例行礼后大步走开,没有敷衍的兴致,秦洛望着中尉的背影若有所思。“钟斯中尉似乎对我有些看法。”
    “怎么会,中尉近期很忙,秦上校最近不也是?”林伊兰轻描淡写的带过。
    “伊兰在责怪我最近的疏忽?如果是我可要惊喜了。”秦洛微笑,风度翩翩的邀请。“我在城中找到一家店,擅长地道的咖啡,西点的味道可比帝都,不知是否有幸能请伊兰一同品尝。”
    绿眸隐去了情绪,林伊兰淡笑。“多谢秦上校,可最近训练较多,我有点疲惫。”
    又一次礼貌的婉拒,秦洛还未来得及表露失望,柔和的话音再度响起,“但假如是在营地休息区坐坐,我乐意奉陪。”
    “是我考虑不周,营区确实更合适。”意外的首肯令秦洛惊喜,立即展现绝佳的风度,陪着佳人走向休息区。

bluesky1108 发表于 2012-6-3 23:53

- 戒慎

    除了晶矿,休瓦还拥有茂密的自然森林。
    每到春天,雪水化成了山瀑奔流,水雾森森,林间百花盛放,鸟兽成群,以优美的风景闻名于帝国。早年有许多贵族在休瓦建有别墅,繁荣一时,其后随着越来越恶劣的治安,逐渐被遗忘废弃。一栋栋精美的别墅空荡无人,天鹅绒帷幔落满灰尘,华丽的雕塑与鸟雀为伍。
    西尔历1885年春季的一天,皇帝陛下心血来潮,将皇家春季狩猎会指定在休瓦举行,整个城市空前忙碌起来。
    帝都来的管家招募了大量雇工,装饰花园、清洗地毯、翻晒绒被、擦净银器,试图在最短时间内将久闭的别墅整饰一新。当走廊的扶梯漆光锃亮,芬芳的鲜花驱走浊气,厨房飘出熏肠和火腿的肉香,阳光所到之处一尘不染,狩猎会终于来临。
    春狩盛宴是上流社会的头等大事,无数名流淑媛陆续抵达,休瓦大小别墅人满为患,紧张的仆役在走道上飞速穿梭,响应每一个命令,侍女打开厚重的衣箱,熨平从帝都带来的每一件华服。
    但最忙碌的绝不是受人驱使的仆役。
    休瓦警备队倾注全力抓捕可疑人物,城内监狱塞满了流浪汉及小偷乞丐,法官宣判的过程简化到极至,处刑台天天有尸体被卸下拖走。繁忙的工作极富成效,司法大臣对快速判决及惊人的案件数量公开嘉许,盛赞休瓦法官勤恳优良的品性,对法官维护法纪的坚决果敢极为欣赏。
    休瓦本地贵族难得有亲近皇室的机会,如此多的达官显贵亲临,无不视为结交权贵的最佳机会。为了保障皇室及贵族的绝对安全,休瓦各界压力空前,基地承担了主要防卫工作,巡逻的士兵大为增加。
    在此同时,林伊兰接到了一项特殊的命令。为了数月后的订婚消息发布,她必须以公爵千金的身份在皇家狩猎会的开场宴会上正式露面。
    林伊兰的生活一直被军队与训练划分,除了必要的应酬场合,鲜少参与上流社会交际,这次却无法回避的随同父亲一道列席,光想像她已经胃部不适。
    踏入林家在休瓦的别墅,管家带领成列的侍女家仆俯首鞠躬,林伊兰的目光掠过寝房内成箱打开的礼服珠宝,造型古典的梳妆台及粉盒,悬在架上缀有精细花边的紧身束腰,胃真的开始痛起来。
    任凭侍女妆扮,林伊兰诧异的问。“玛亚嬷嬷为什么没来?”
    身后的侍女将假发以珍珠发针固定,又以发梳细致的修整,形成柔美自然的长卷发,恭谨的回答。“嬷嬷想来,但近期有些发烧,受不了马车颠簸。”
    林伊兰突然抬头,险些被发针戳中,不顾扯痛追问。“嬷嬷怎样了?有没有请医生。”
    侍女吓了一跳,赶紧挑松发结,“嬷嬷说医生都是些笨头笨脑的蠢材,除了放血什么也不会,她自己熬点汤药就好。”
    玛亚嬷嬷固执起来谁也劝不住,林伊兰心底清楚,更添了一份忧虑。“现在有没有人照顾。”
    “宅内留有侍女专门照看,听说比前几天稍好。”
    她已经许久没有回过帝都,嬷嬷怕她牵挂,信里也不提半分,竟连生病都一无所知。侍女软言劝慰了半晌,林伊兰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悔恨和歉疚溢满了心房。
    扑上香粉,戴上配衬的珠宝,林伊兰站起身,厚重的宫廷华裙悉索拂动,落地长镜里出现了一个盛装的女人。
    束腰扣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却也塑造出柔弱纤细的体态。
    衬饰着假发挽起了帝都最风行的发髻,薄薄的脂粉让肌肤莹白柔润,突出了深浓的长睫。宝蓝色的曳地礼服高贵典雅,沉甸甸的铂金链压在锁骨,中间镶有一块玫瑰式切割的巨型方钻,繁复的设计极尽奢华,出自皇室御用工匠之手,为先代公爵夫人特别订制。
    一切都很完美,除了头颈和身体的沉重。
    林伊兰望着镜中的自己,束缚在一堆华贵的衣饰之中,像一个陌生人。
    在门廊处待了一刻,内厅响起了脚步。
    林公爵穿着笔挺的军式礼服,授带鲜艳,胸口一排闪亮的勋章,见到她脚步稍顿,打量了一下没说什么,径自向门外的等候的马车走去。
    行过身畔林伊兰才发现父亲身后还有人,正装的少年有一种昂扬的英气,对她点点头。
    “伊兰表姐。”
    明明戴了蕾丝长手套,她依然觉得指尖有点冷。“林晰?何时到的休瓦。”
    “前天叔父派人接我过来。”林晰望着她,很快又别开视线。“听说伊兰表姐快订婚了,恭喜你。”
    林伊兰极淡的笑,半晌,伸手替少年正了正襟上的胸针。金色的胸针衬着饰带,刻纹是林家的家徽,“谢谢,该是我恭喜你。”
    林晰似乎想退开,不知为何又没有动,低头看她整理,“我不明白伊兰表姐的意思,叔父他……”疑惑的声音突的停住,少年盯着她,刹时想到了什么,忽然呆住了。
    林伊兰不再停留,转身离开,只余一个窈窕的背影和轻柔的提醒。
    “走吧,宴会的时间到了。”
    马车里沉寂无声,窗外掠过层层树影,休瓦的天气似乎总是一片阴沉。
    单调的车声中林晰突然开口。“请问叔父,这次让我来休瓦是为……”
    “作为林家未来的继承者,必须让社交界有一定印象。”林公爵淡道。
    “我以为……这次是将伊兰表姐介绍给社交界,而不是……”
    林公爵略感意外的扫了他一眼,“可以一并解决,我不希望浪费太多时间。”
    “或许不太合适,毕竟是伊兰表姐初次露面,这样做……”林晰的脸有些发白,在林公爵僵冷不悦的神情下坚持把话说完,需要相当的勇气。
    “林晰。”柔和的声音适时响起,林伊兰侧过头打断了少年。“一会可以扶我下车?这裙子不太方便。”
    “是,伊兰表姐。”冷场了一刻,林晰的声音低下来,“乐意效劳。”
    马车在休瓦市政厅前停下,迎上来的是等候已久的秦洛。
    帝都最流行的礼服上别着丝巾,领结打得十分完美,秦洛显得英挺而倜傥。他礼貌的问候了林公爵,又扶着林伊兰走下马车,毫不掩饰惊艳。
    “真美,伊兰今晚将令所有名媛黯然失色。”
    “谢谢。”林伊兰收回手,长长的睫毛覆住了榛绿色的眼眸,也覆住了冰冷的疏离。秦洛注定要失望了,今天林公爵的目的比他所预想的更为复杂。
    在引领女儿踏入社交界的同时宣布林晰为家族继承人,无异于昭示公爵千金不受喜爱,更不足以在林家形成影响。即使联姻,秦洛也不可能从林家获取全力支持,这种变相的宣告,上流社会谁都能看懂。
    父亲无疑是欣赏秦洛的,却又对他的野心抱有一定疑忌。
    究竟是良骏还是野狼,该扶助或是箝制,唯有以时间来分辨。这样的妻子做来相当有趣,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殷勤爱语化成无尽的怨憎,彼此相视如仇敌。

bluesky1108 发表于 2012-6-3 2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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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冲突

    林伊兰从侍者的托盘上拈过一杯红酒,慢条斯理的品饮。
    阳台上的空气略为寒凉,缺了披肩笼罩的肩臂有点冷。这里很安静,能隔去嗡嗡的低议与闪烁的目光,甫一露面即被宣告失去继承资格的公爵小姐是个极具吸引力的话题,可以料想未来的数月都不会平息。幸好休瓦基地的高级将领承担防卫重任无法与宴,否则明日起她恐怕得休长假。
    林晰随在林公爵身边熟悉各路显贵,尽职的做一个合格的继承人。秦洛不知去向,大概需要一点时间抚平愤怒,在他再度回来扮演完美情人之前,她应该能清净一阵。
    刚转过念头,身后的阳台门打开,传来人声嘻笑。一对贵族男女相拥而来,男人英俊中略带轻浮,女人冶艳的眉目十分眼熟,借着灯光一瞟,林伊兰诧然低唤。
    “娜塔莉?”
    笑声停了,两人同时望过来,娜塔莉认出了白藤长椅旁的好友,浮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你怎么会在这?”
    男人被打断时有些不愉快,打量后又生出了兴趣,在一旁插话。“娜塔莉,这是你的朋友?请问芳名是?”
    娜塔莉笑容微收,随即又绽出一个更明艳的笑。“迪恩,我忽然觉得有点渴,你能否替我去拿杯红酒,再加几样小点心就更完美了。”
    迪恩惑于娇媚的美态,一口答应,正待去又被娜塔莉扯住吻了一下,陶醉中只听佳人娇语,“点心要我最爱的马卡隆,找到了快点回来。”
    柔媚的话语让骨头软了一半,迪恩几乎是飘着去了。
    “马卡隆?我怎么不记得宴会中的点心里有这个。”林伊兰叹为观止。
    娜塔莉收起媚态,毫不在意的轻谑。“管它有没有,只要他一时半会无暇缠着我就好,倒是你怎么会在这,我还以为看错了人。”
    林伊兰解释了疑惑。“父亲选了个好时间让我进入社交界。”
    “你这样很漂亮。”娜塔莉斜睨了一眼,“不过最好离我远一点,我讨厌其他女人抢走男人们的目光。”
    林伊兰失笑。“真是抱歉,你尽可放心,我想以后应该不会了。”
    “为什么挑这个时机,我以为令尊打算让你一辈子与社交界绝缘。”
    贵族世家的少女通常在十七岁成年后,由年长贵族女性引领进入社交界,此后才能参与各类舞会,接受异性的追求,及至二十余岁仍未被正式引入极其罕见,林公爵的异常行为曾激起不少私下猜议。
    灵光一闪,娜塔莉头脑反应极快。“你要结婚了?”
    “你猜对了。”
    娜塔莉讥道,“你父亲简直是个老古板,到这个时候才让你露面,怕你被男人迷昏了头私奔吗?”
    “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与目的无关的事上。”林伊兰转了转酒杯,轻抿了一口。“这是他常用的训辞。”
    “他的生命一定毫无乐趣可言。”娜塔莉不以为然的轻哼。
    “我想他的生活由命令与责任组成,并以此为傲。”
    娜塔莉同情的看着她。“秦洛呢?既然你们要结婚,他怎么没陪你一道出席。”
    “他来了。”林伊兰的语调带上了轻嘲。“不过现在可能需要点时间克服失望。”
    “什么失望?”
    “我真怀疑宴会开场的时候你究竟在做什么。”林伊兰摇了摇头,心底也能猜到几分。“稍早前,我父亲宣布公爵的名号将由林晰继承。”
    娜塔莉张大了嘴,半晌才喃喃道。“都怪迪恩那家伙,看我错过了什么,你父亲真狠,竟然在这种时候公布,我怀疑你究竟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是我的无能才致使父亲更换继承人,所以活该受这样的惩罰。“
    “你一点也不愤怒?”娜塔莉怪异的打量。“你父亲的做法简直等于甩了秦洛一巴掌,你嫁过去绝对不会好受。”
    “订婚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我的感受。”
    “他想得到一个虐待你的女婿?我确实无法理解。”
    “秦洛不会傻到那种程度。”娜塔莉的语调让林伊兰又笑了。“这是一个试验,看秦洛有什么反应,现在的他还不值得林家下太多筹码,表明态度是必要的,至于以后——谁知道?”
    “别说了,口气像完全与你无关,笑容又像面具。”娜塔莉环住手臂,语气极差。“你何时变得跟假人一样,我宁愿看见你哭。”
    “亲爱的娜塔莉,别对我太苛刻,我能控制的只剩这个。”林伊兰没有生气,笑容稍淡了些,“你和迪恩又是怎么回事,勋爵夫人未免太放纵了一点,你还在新婚,就算再怎样讨厌,至少也该给你的丈夫留点颜面。”
    尽管不清楚勋爵夫妻二人日常是如何相处,但在皇室晚宴上公然偷情,平日的肆意不难想像,没有一个丈夫能忍受这样的羞辱。
    娜塔莉冷笑,尖锐的讥嘲,“他可没力气管我,离开吸痰器汉诺根本不能呼吸,永远有三个护理围在左右,我甚至无法忍受跟他一起用餐。他还命令管家时刻报告每一笔帐目,亲自审核开支,那副样子实在令我觉得年老是一种罪恶。”
    “娜塔莉!”毫不掩饰的嫌憎令林伊兰心口窒闷,“他毕竟是你丈夫。”
    “对,他是我的丈夫,我比谁都清楚这令人沮丧的现实。”娜塔莉深吸一口气,“我憎恨这该诅咒的事实,憎恨我的丈夫、我的父亲、我的家族,甚至憎恨我的爱人、憎恨世上的一切。”
    玫瑰般的女郎迸发出强烈的恨意,林伊兰久久无言,“娜塔莉,这种报复只会伤害你自己。”
    娜塔莉不屑的反驳,“那又怎样,至少我能让自己快活。我不像你,只会把不满吞进心底埋葬,永远任人摆布,连反抗的意志都没有,软弱到令人厌恶!”
    林伊兰沉默以对。
    娜塔莉并没有停下尖刻的攻击。“你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教官都夸赞你的优秀,却偏偏选文职,只肯当小小的少校,把自己弄到横遭轻鄙的地步,简直像个傻瓜。假如我是你,绝不会蠢到把继承权拱手让人,只要表现得稍稍合乎令尊的期望,等他死后你就是蔷薇世家的女公爵,权力地位应有尽有,而不是像现在被当成废物拨弄,把唾手可得的一切徒然放弃,我真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
    林伊兰的笑容终于消失了,榉木门扉中流入舞场传来的轻柔乐曲,谁也没有说话,直到迪恩端着托盘兴高采烈的闯入。
    “亲爱的,我让厨房现做了马卡隆,尝尝是不是你喜欢的口味。”
    曳地长裙拂过大理石门厅,林伊兰步下休瓦市政厅外的长阶。
    厅内的歌乐彻夜不停,仍在延续着狂欢,林家的马车停在阶前,她正要上车,被追出来的男子拉住了手臂。
    秦洛彬彬有礼的挽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对不起伊兰,我去拿两杯红酒,回来时已找不到你,直到一个侍从说你召唤了马车,能否再为我留一会。”
    “抱歉,我有点累了。”林伊兰礼貌的笑笑。
    “至少和我跳一支舞?”秦洛不放弃的请求。“今天的你非常美,不知有多少人羡慕我,也许我们该让这种嫉妒更强烈一点。”
    把喑讽说成羡慕,神情又如此自然,林伊兰不能不佩服。不经意目光扫过秦洛英俊的脸,忽然发现对方下颚红了一块,仿佛有些肿胀。“你的脸怎么回事。”
    秦洛一愕,随即笑道。“刚才有个冒失的侍者撞了一下,看来我今天运气不佳。”
    林伊兰淡笑,秦洛望着她,眼神中有某种难以捉摸的意味。“假如伊兰能吻我一下,疼痛应该会立刻消失。”
    “似乎不太严重,我想明天会好。”林伊兰收回视线,转而告别。“这种场合我不太习惯,请容我提前退场,愿上校玩得开心。”
    秦洛没有过多的纠缠,秉持绅士的礼仪将她送上马车,吻手告别,友好温存如常,马车驶出很远还能看见他目送的身影。
    林伊兰倚上靠垫,微微垂下眼。
    秦洛。
    这个人,很不简单。

bluesky1108 发表于 2012-6-3 23:57

- 蔷薇世家

    完美的皇家盛宴行将落幕,却在凌晨爆出了意外。
    休瓦大法官死了,被人发现在庭院一处喷泉花池中溺亡。
    突如其来的死亡引起了骚动,防卫严密的舞会突然变得杀机四伏、人人自危,数位纤弱的女士在听闻可怖的凶耗后晕倒在男士怀里,皇帝陛下极其震惊,经宫廷御医反复检视,确定是酒醉后溺水身亡,排除了被杀的可能。
    公告的事实令恐怖气氛烟消云散,也让承担警戒职责的将官松了一口气,贵族纷纷抱怨死得不合时宜的倒霉鬼,林伊兰却存有疑虑。
    她对死者仍有印象,清晰得记得休瓦**官曾戴着银色假发,在火刑的现场当众宣判,庄重威严一如律法之神在人间的代言人。据说这位声誉卓著的法官审判严苛,对死刑尤为钟爱,为皇家宴会做了大量准备,挖空心思谋求更高的职位。
    很难相信这样的人会在宴会当天醉到失足溺死。
    但这无足轻重,所有人都欢迎御医的结论,没人愿意为一个地方法官的死而深究。只是在其后的一个月,承担警卫的军方将领均被林公爵以各种原因责罚,命令愈加严格。
    宴会的风波过去了,可显然对林公爵而言并非如此。
    以林伊兰对父亲的了解,这一举动意味着基地内部彻底清查的开始,能无声无息潜入皇室晚宴的凶徒,折射出的信息极其可怕。
    除了失踪的一阵,秦洛并未展露半分异态,他依然对将军恭敬有加,对未婚妻殷勤备至,可以预期订婚仪式之前不会有任何改变。
    林伊兰没心思关注秦洛,她悬挂着玛亚嬷嬷的病,年老又固执的嬷嬷让她放心不下,好容易等到轮休,她立刻交待手边的事务,告假离开了基地。
    位于休瓦城西的火车站拥挤而嘈杂。
    运送晶矿的货车刚刚抵达,装车的工人在站台上穿梭往来。买好车票,林伊兰在站外等候,不远处一阵喧嚷,两个扛东西的男人撞到一起推搡起来,林伊兰望过去,眼前突然掠过一个骑自行车的身影,抄走了她放在地上的提箱。
    提箱里有钱袋和刚买的车票,林伊兰心头一急,立刻追上去。
    偷走行李的是个少年,将咣啷作响的车骑得飞快,转眼拐过了街角,林伊兰追了几十米,抄起路边一块碎石掷去,正中飞旋的后轮。自行车砰然翻倒,骑车的小偷在地上打个滚,将提箱抛给了对街的同伴,自己逃进了暗巷。
    休瓦的小偷惯常联手合作,仗着地形娴熟接连换了几个人,蹿入了潮湿肮脏的贫民区。林伊兰犹豫了一刹,想到一天仅有一趟的火车,咬咬牙继续追赶,路线越来越复杂,转过一个巷角,前方赫然是条死路。
    她的心一沉,清楚自己落入了陷阱。
    几个高大的男人在数步外,犹如等一只落入罗网的苍蝇,不用回头林伊兰也能听出身后的脚步,三五个人围上来阻断了后路,将她困在巷底。
    丢下提箱,少年在众人之后摘下了帽子,带着尖锐敌意的面孔并不陌生。“你逃不掉了。”
    “肖恩?为什么。”暗中留意,林伊兰心又沉了一分,这里已到了贫民区深处,附近的地形完全陌生。
    “为何不说说你的目的?”肖恩咬着牙,透出刻骨的冷笑,“屠夫公爵的女儿乔装成低级士兵接近我们,究竟是为什么?”
    脑中嗡的一响,林伊兰掌心渗出了冷汗。“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想狡赖?我亲耳听见你和那个女人在阳台上谈话。”肖恩大笑起来,轻鄙的目光盈满讥讽,“……假如我是你,绝不会蠢到把继承权拱手让人,只要表现得稍稍合乎令尊的期望,等他死后你就是蔷薇世家的女公爵……”
    惟妙惟肖的模仿娜塔莉的腔调,肖恩得意的嘲弄。“蔷微世家的公爵,休瓦基地杀人无数的屠夫林毅臣——用女儿来刺探情报,想把我们一网打尽。可惜神让我撞破了圈套,反而捉到了难得的人质,我可不像菲戈那么蠢,被你迷得什么也看不清。”
    “你说的很可笑,更像出自荒谬的臆想。”林伊兰冷静下来,目光扫过几个人腰间的枪。“你想杀我无非是因为菲戈,他夺走了你的地位?你不敢堂堂正正的争夺,却编出这种可笑的谎言。”
    肖恩神情一下子狰狞起来,血涨得脸通红。“本来就该是我,我父亲疯了才交给菲戈,他根本是个懦夫,从来不敢挑衅军方,他根本不……”
    “他不配做首领,只有你才配?”不待肖恩说完,林伊兰打断他嘲讽,“你完全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你明白主动挑衅的后果是什么?你知道帝国在休瓦放了几成兵力?军队随时可以碾平这个城市,你们借着贫民掩护,最后会连累他们一起被炮火粉碎,你父亲是对的,你不适合承担责任,更连怎么用脑子都没学会。”
    “是菲戈这么说?他只会畏首畏尾的躲起来,什么也……”
    “愚蠢的人是你。”林伊兰声调不高,却压住了肖恩。“除了狂妄自大和冲动燥进外你还有什么,把脏水泼到我身上以攻击菲戈,只为夺取权力满足自己可怜的控制欲,这样幼稚的把戏不觉得羞耻?”
    “不许提我父亲,我迟早会为他复仇。”肖恩咆哮,愤怒的挥舞拳头。“等林公爵看见女儿被拖在马后游街,自然明白什么叫报应,我很乐意看他那时候的表情!”
    “真可笑,你以为——”林伊兰神色突然变成惊诧。“菲戈!”
    拦在前方的几人一惊,同时回头。
    林伊兰一瞬间冲上去,闪电般击倒了两人,肖恩仓惶的拔出枪,来不及瞄准,她已冲开缺口闯出包围,借着冲力一跃而起,翻越了巷底的墙,消失在另一侧。
    肖恩怒骂着吹响了尖利的口哨。
    哨声聚集了一大群人,人群对肖恩的命令并不积极,反而怀有疑虑的低议,场面十分冷淡,肖恩气得拔出视如珍宝的枪。
    “那女人是军方派来刺探情报的间谍!如果她逃出去,我们谁也不能幸免!不信的话可以公开拷问,到时候就会明白我跟菲戈谁更可信!谁要能捉住她,就能得到这把枪!”
    乌光锃亮的枪展现在众人眼中,无异于高昂的悬赏。
    人群轰然兴奋起来,情绪亢奋的组成小队,自发加入搜寻,热闹的议论谈笑犹如一次刺激的狩猎。忽然间,炙热的气氛仿佛被浇了一勺冰水,沉默迅速在人群中漫延,冻结了所有声音。
    一个男人走近,颀长的身影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压力,令人群让开了一条路。
    男人在肖恩面前停下。
    冷峻的脸庞毫无表情,仅仅是沉默的注视已让肖恩局促起来,不安的闪避视线,突然瞟到跟在男人身后的少年,怒气瞬时转移了方向。“潘!你这个叛徒!”
    被吼到的潘不自在的撇开眼。“我觉得这件事应该让菲戈知道,毕竟是他的女人,不该趁他去里尔城时自作主张。”
    “等我找出证据他自然会知道。”肖恩气势稍弱,游移的目光终于对上菲戈。“你阻止也没用,她是林公爵的女儿,我们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一言落地,四周化为一片死寂。
    一个名字勾起了无尽的仇恨,恐惧和敌意无形无质的弥散,点燃了每一双眼。
    被称为蔷薇世家的林氏,是西尔国首屈一指的名门。
    街巷俗谚流传,铁血林氏与帝国同在,足以道尽地位与渊源。与家族纹章上美丽蔷薇迥异的是林氏冷酷血腥的声名,自第一代林公爵起,一直延续至今。
    如果说林氏在帝国建立之初的杀人盈野是一种时势下的必要,则难以解释后世的悍戾铁腕因之何由,或许只能用血脉中流传的暴戾来形容。
    第二代林公爵在南方一场分裂战乱中屠杀逾二十万,平息动乱的同时留下了遍地尸骸、瘟疫丛生,足足用了四十年才恢复生机;第三代林公爵在疆场上悍勇无敌,对边境行省的民众同样无情,守城时派士兵挨户搜掠军粮,获取胜利的代价是城中活活饿死了十三万民众。
    第四代、第五代……每一代林公爵的名字都和血与火相连,林氏辉煌的历史由杀戮与血腥连缀而成,足以写成一部帝国传奇。及至这一代林毅臣公爵,以屠杀征服边境蛮族,将其纳入西尔国疆域之时留下了一句名言。“以我之名,为法之威。”
    这句名言在边境得到了充分实施,以至于帝国将公爵调回帝都二十年后,林毅臣的名字在边域仍然可以止小儿夜哭,当地女人和男人的比例不足五分之一。
    林氏家族如帝国最锋锐的刀,威权、尊崇、荣耀的同时又可怖可畏,血之公爵、冷血屠夫等头街与之俱存,休瓦人无不对其恨之入骨。
    肖恩道出的名字犹如冰水落入了沸油,激起了轰然议论。
    激愤与仇恨涌动,怀疑与迷惑交织,各种情绪让场面纷乱而嘈杂,肖恩的神色越来越兴奋。
    菲戈眼神森冷,直到议论渐渐低落,终于开口。“谁是这的首领。”
    肖恩的脸僵住了,憋着气没有回答。
    “谁。”菲戈冷冷的追问。
    气氛突然紧绷起来,四周凝固般死寂。
    “你!”抵不住令人畏怖的压力,肖恩带着气勉强回答,又冲口而出。“是你又怎样!你只会袒护那个女人,你根本不配当首领!”
    菲戈神色冷诮,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有什么证据?”
    “我亲耳听见!”肖恩被他的神色刺激得吼起来。“我躲在阳台下听见她们的对话,她穿得像公主一样华丽,和她交谈的是勋爵夫人,她们还提到什么继承权……”
    “还有谁听见。”菲戈打断他。“除了你。”
    肖恩噎住了,气得脸色发白。
    “肖恩坚持说我的情人——”菲戈的视线掠过一张张观望的脸,语气冷谑而嘲讽,“是数日前在皇室晚宴上珠光宝气的公爵小姐,我该怎样证明?把真正的公爵小姐弄到贫民区来作证,让她光着脚站在泥地上说:‘先生们,你们弄错了’。”
    人群发出了哄笑,僵持的敌意逐渐消散。
    “也许该把林公爵请来,问问他怎么会想到让自己的女儿出入贫民区,只为几份可怜的情报,公爵小姐是不是该更值钱一点?或者建议公爵把肖恩说的那位漂亮的勋爵夫人一并派来,再加上伯爵子爵男爵夫人,有这么多美人,一定能根除休瓦城的叛贼。”
    人群笑得更厉害了,肖恩的脸由白变青,动拳打翻了距离最近的哄笑者,愤怒欲狂的吼叫。“我说的是真的!以我父亲的名义发誓!”
    吼声在空气中消散,提到前任首领,人群安静下来。
    肖恩压抑住濒临失控的情绪,一字一句的指控。“她是军人,来自该死的军队,这一点你无法否认!我发誓她的身份有重大嫌疑,作为首领,你没资格阻止,必须让我们找到她查明真相,否则你就是被私心蒙蔽,存心袒护!”
    议论再度响起,无数眼睛望向菲戈,人群中站出了肖恩的支持者。“肖恩说的对,不管她是不是,我们都该找出她探查清楚,就算是首领也不能阻拦。”
    又多了几个附和的人站出,议论声渐渐大起来,肖恩渐生得意,挑衅的望过来,菲戈环视了一周,回答出人意料。“谁说我要阻止。”
    锋锐的唇淡抿,菲戈无谓的像在看戏。“不是正要审问?我等着结果。”
    肖恩顿时语塞,半晌才恨恨道,“她逃了,我想捉活的才没开枪,不然她已经死了,反正她也找不到出路,迟早落在我们手里。”
    菲戈不留情的讥讽。“预先设下圈套又找了十来个人,仍捉不到一个女人,幸好有枪,否则需要逃走的或许是你。”
    肖恩气得口不择言,“假如你愿意出面根本不用费这种力气。”
    菲戈无动于衷。“真是可惜,数月前被她撞见我和乔芙在床上,她彻底抛弃了我,再不会信我说的任何一个字。”
    肖恩狠狠的瞪他,“等着吧,我会很快把她押到你面前,揭穿一切谎言。”
    俯视着气势汹汹的少年,菲戈毫无笑意的扯动唇角。
    “我很期待。”

bluesky1108 发表于 2012-6-3 23:57

本帖最后由 bluesky1108 于 2012-6-3 23:58 编辑

- 绝境

    休瓦地下叛乱组织存在多年,在贫民区几可掌控一切。
    肖恩几乎动员了全部的人,搜捕者不断增多,藏身的地方越来越少。
    林伊兰想不通肖恩如何潜入戒备森严的皇室晚宴,但她清楚必须尽一切方法离开,暴露的身份会引来极其可怕的后果,她根本不敢想像。
    尽管捉了几个人探问,但地形太过复杂,又要时时避开眼线,逃离变得极其困难。林伊兰躲入一间空房,避过几次搜查,天已经全黑。帘缝中窥见晃动的星点火把,禁不住苦笑,她不想杀人,但这似乎已不可能,必须设法夺一把枪。
    房门传来微响,有人用刀挑开了门栓,一道黑影闯了进来。
    敌人出乎意料的灵敏,她的突袭落了空,对方没有攻击,仅是防卫性的格挡,同时低声示意。“伊兰,是我。”
    熟悉的声音犹如幻觉。
    林伊兰一僵,被他欺近技巧的扣住了肩,她忍无可忍。“放开!”
    菲戈松开手,退了一步。“别怕,我没有恶意。”见她毫无反应,他返身察看了一下动静,锁上门才又走近。
    林伊兰背抵墙壁,胸口急促的起伏,世界变得空前寂静,许久才听见他的话语响起。“对不起,那天我伤害了你。”
    死寂的心仿佛灌进了潮湿的风,变得晦暗而冰冷。
    “为什么要道歉?我是军方的人,你们的仇人,无论对我做什么都理所当然。”林伊兰奇怪自己竟还能对答,每个字都在心上戳出一个洞,汩汩渗出血。“你救过我,对我有恩。错的人是我,我主动向你投怀送抱,愚蠢而不知羞耻的——”
    “够了伊兰,是我的错。”菲戈打断,叹息般恳求。“别说了,别这样对我笑。”
    撇开视线,林伊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怎会发现我在这?”
    菲戈停了一下,简短的说明。“刚才发现了两个被你打昏的人,大致知道了你的方位。这幢屋子是附近最好的藏匿点,不显眼,又能最大程度的观察周边,换成我也会这么选,你果然和我料想的一样。”
    静默了一阵,她终于问出了口。“那么……你想怎样?”
    菲戈没有说话,沉寂的空气僵滞而难堪。
    林伊兰望了一眼窗外搜寻的火把。“你是来捉我?怕我落在肖恩手里留下把柄,让你受到威胁?”
    “你这样想?”菲戈的语调忽然多了一丝轻讽,僵硬得陌生。“或许你猜对了,如果我说是?”
    不算意外的答案。
    心口仿佛涌出了某种液体,酸涩而痛楚。林伊兰又笑了,像在自言自语。“那可真糟糕,我一直都赢不了你。”
    假如来的是别人,假如等到搜寻的力度稍弱,她有办法找到机会脱身。
    可他来了……再也逃不掉。
    不该残留侥幸,这是叛乱组织的巢穴,他是最有理由搜捕的人,怎样冷血都不足为奇……
    林伊兰彻底绝望,忍住心头撕扯般的痛,良久才能说话。“菲戈,帮帮我。”
    “你想我怎么做?”强健的双臂撑在她肩侧,像一个禁锢的牢笼,又像把她护在怀中,菲戈语气略微柔软。
    “你不想亲手杀我对吗?而我被审问又会给你带来麻烦。”
    “所以?”
    林伊兰微微吸了口气。“看在我们……曾经……”
    她的话音哽住了,纤细的臂环上他的腰,菲戈低头看着她,黑暗中呼吸拂在额上,一如昔日亲密无间的相拥。
    曾经炙热的胸膛变得寒冷而陌生,林伊兰抽出他的刀退开几步,握刀的指节泛白,锋刃在暗处闪着银光。
    菲戈在原地看着她,幽暗的眸子深晦难测。
    冷硬的刀柄带来奇异的安定,让她的心绪稍稍平静。
    “别让我太难看,如果必须用我去羞辱我父亲,至少让我穿着衣服。”反转刀身抵住了心口,林伊兰忆起一张慈爱的面孔,声音有了颤抖。“假如……可能的话,请烧了我,别让人认出我是谁。”
    她没有勇气等待回答,利刃瞬间穿透了外衣,侵入心口的一刹那,忽然被他劈手夺去,极大的力量将她推到墙上,撞得脊背生痛。
    半晌,听见菲戈低哑的声音。
    “这就是你的请求,善待你的尸体?”他盯着划破的衣襟,迸出来的字句带着从未有过的火气,扣在臂上的手铁一般硬。“我不会那么做,我会把你作为最好的俘虏,向你那可憎的父亲交换合理的利益,借你来羞辱他,让林公爵颜面无存,再宣扬出去,举国都知道公爵的女儿曾委身给叛乱分子,用耸人听闻丑闻令蔷薇世家荣誉尽失,颜面扫地,再也抬不起头。”
    “伊兰,你怎么会傻到相信贫民区的叛乱者?”觉出她的挣扎,菲戈扣得更紧,几乎捏碎她的骨头,刻毒的话语犹如徘徊在午夜的幽灵。“你以为死能躲开污辱?一个死人仍能带来极大的利用价值,这个世界各种可怕的事远超出你的想像,对付血公爵的人,我甚至不必有最基本的愧疚。”
    被强大的力量压住动弹不得,用尽方法仍挣不开,林伊兰心灰意冷,温热的泪从颊上坠落,划出一道莹亮的水光。
    微弱的幽光中,仰起的颈项白皙柔软,隐在肌肤下的血管微微跳动,优美的弧度连着倔强脆弱的下颔,祈求一个利落的终结。
    菲戈凝视着泪痕,仿佛没有听见。
    窗外仍有搜寻的叫喊,屋内却是极度的寂静。
    一只手抚上跃动的血脉,指下的肌肤温软细腻,一如印象中的美好。
    随后是另一只手,触弄着光滑的发,淡淡的香气从发间盈出,诱出最温存的回忆。垂落的眼睫投下阴影,遮没了湿润的绿眸,娇美的唇苍白失色,带着让人怜爱的软弱。
    菲戈极轻的落下一个吻。
    温暖、柔和、藏着不可知的眷恋渴望,在冰凉的唇上辗转。
    没有得到丝毫回应,更因泪而带上了苦涩,他却更加沉迷。
    过了许久,菲戈松开她。
    “我不会杀你,永远不会……不论你是谁的什么人。”
    他留恋的轻抚被吻得鲜红的唇,低哑的语音多了一丝温柔。“别这样绝望,我并不像你想像的那样糟糕。”
    微愕的绿眸浮出意料之中的怀疑,菲戈从窗缝观察了一下室外,轻捷的翻出去,在窗沿对她伸出手。“跟我来。”
    林伊兰没有动。
    菲戈冷定而坚持。“我欠你一个解释,来吧。”
    她犹豫了一刻,跟了上去。

bluesky1108 发表于 2012-6-3 23:58

- 敌意

    喧哗的酒吧人头攒动,随着夜深愈加热闹。
    呼喊酒保的叫嚷此起彼伏,夹着调笑嬉闹与斗酒的声浪,混成了夜间特有的情景。醉醺醺的酒徒口沫横飞的吹牛,操皮肉生意的□穿梭寻找恩客,一旦谈妥价格,便在二楼某一个简陋的房间内完成交易。这里接纳过无数寻欢的男女,放浪的游戏每日从不间断。
    这一夜,其中一个黝黑的窗口,翻入了两个不速之客。
    拉上厚重的窗帘,菲戈点燃了桌上的油灯。
    火苗跳动片刻稳定下来,照亮了狭小的房间。不大的空间内床柜俱全,还有一个极小的洗浴间,梳妆台上散落着廉价的首饰,床上胡乱堆着被褥,几条穿过的长裙搭在椅上,显然女主人不怎么收拾。
    空气充斥着香粉的味道,菲戈皱了一下眉。
    林伊兰环视周围,“这是什么地方?”
    “楼下是酒吧。”菲戈不愿多说。“先避一避外面的眼线,人多的地方不会被怀疑,这个房间很安全。”
    林伊兰没有再问。
    拾起散落的衣裙塞入柜中,菲戈把被褥抖了抖铺平,“你可以休息,黎明时我带你出去。”
    林伊兰怔了一下。“你……放我走?”
    “很意外?”菲戈凝视着她的脸,带上了三分自嘲。“在你看来,我一定是放纵自己假仇恨之名,做出各种卑劣无耻行径的人。”
    林伊兰环住双臂,疲倦而茫然。“我不知道,你已经厌倦了我,而且我姓林……我父亲……我想你会恨我,所有人都会……”
    “厌倦?”菲戈重复着这个词,神情有点涩。
    “你故意让我看见的,不是吗?”林伊兰倚着柜子,把自己拥得更紧。“贫民区的动静没人比你更清楚,我一踏入你就知道,安排那种场面……其实没有必要,你不想见到我可以直说,我一个字也不会问。”
    “你当然不会问。”菲戈轻嘲,“你一向把分寸把握得很好,从不逾越。”
    林伊兰觉出淡讽,稍感诧异。“这不正是你的希望?”
    “我奇怪你为何选我。”菲戈并不否认。“你该知道我是最危险的游戏对象。”
    林伊兰哽笑了一声,半晌没有回答。
    “伊兰,说说看,我是谁。”菲戈勾起她的下颔不容回避。
    被迫望入深遂的眼眸,林伊兰终于回答。“你是叛乱组织的首领。”
    “为什么。”
    “养伤时就能猜到一些。”极具压力的眼神逼得她说下去。“谁能在贫民区公然庇护军人,谁能让前任首领的儿子保持缄默,谁敢在休瓦基地劫掠军火,谁能用一枚晶石让我在贫民区来去自如,杜绝所有流浪汉的搔扰……”
    深藏心底的话语一一道出,幽深的目光仿佛有种魔力,林伊兰停不下来。“杀死出卖前任首领叛徒的人也是你,我翻过验尸报告,杀人者是个用刀的高手,伤口深浅正与你的刀吻合。肖恩在父亲入狱后一心想营救,所以带人去市政厅纵火,你为了救他不得不冒险去抢赤龙牙。你杀了叛徒,潜入宴会杀死审判的法官,将他伪装成溺水瞒过了调查,可肖恩并不感激,他认为该给贵族更强悍的反击。他不足以动摇你,但身份特殊,是个不小的麻烦,对不对?”
    “……你什么也没问,却猜出了这么多,比我所想的更聪明。”菲戈眼神复杂,深深的看着她。“有些事我也知道,想听吗?”
    林伊兰等他说下去。
    “当初你中了****,为治疗我脱掉了你的军服,看到你的身份牌。你太过年轻,若非贵族出身不可能达到少校军阶,能轻易买下赤龙牙,可想而知家境如何;你枪法和身手很强,几乎像天生的军人,必然缘自长期严苛的训练。”修长的指尖轻抚细致的脸颊,很快又收回。“你的地位实力远胜那个禽兽,可他却敢对你施用****,足见你在军中非常低调。我一直在想帝国哪一族贵族兼具权势财富,能培养出这样的后裔,直到我记起你的钱袋里绣着一枚蔷薇。”
    “你猜出我姓林?”榛绿的眼眸惊愕而不可置信。
    “我曾以为你是林家旁系,直到……”菲戈停住不再说下去。
    林伊兰回忆相处的细节。“你何时发现我父亲是……”
    “比肖恩稍早。”菲戈语气很淡。“我们对彼此而言都太危险,结束比较理智。”
    林伊兰说不出话,心口堵得难受,几乎将唇咬出了血。
    门忽然传来叩响,气氛一瞬间紧张起来。
    菲戈趋近探察,林伊兰躲入了柜侧的阴影。
    打开一道门缝,菲戈极低的说了几句,接过一个托盘正要关上,门边突然伸进一只白嫩的脚踝,趁着他手上不便,一个人硬挤了进来。
    水藻般的长发光泽诱人,艳丽的眉目勾魂荡魄,高耸的酥胸足以令男人停止呼吸,林伊兰认得这个女人。
    狭小的房间藏不住人,女人眼波一掠,妖娆的一笑。“我知道你在,出来吧。”
    菲戈不愿惊动隔壁,锁上了门,压抑着怒气低斥。“乔芙!”
    乔芙毫不在意的拔了拔长发。“急什么,我只好奇看看她,这也不行?”
    林伊兰忽然明白,从暗影中走出。“这是你的房间?”
    乔芙身上带着酒吧特有的脂粉与烟酒混杂的气息,绯红的双颊美艳绝伦,极有兴趣的打量。“没错,不过今天晚上我可以借给你,床褥是上等货,我花了大价钱。”
    菲戈拉住乔芙的手臂拖出几步,女人在门边挣着威胁,“菲戈,我要尖叫了,底下多少人在找她,你想让所有人知道?”
    菲戈手一松,话语沉下来。“你想怎样。”
    乔芙有恃无恐,姿态轻佻而直接,“听说你是公爵小姐?”
    林伊兰没有闪避对方的目光。“像吗?”
    “不怎么像,大多数人都不信,公爵小姐怎么可能混迹贫民区,他们找你多半是为了肖恩的悬赏,虽然那小子很讨厌,但枪是好东西。”乔芙不屑的撇了下嘴,讽笑中多了一丝研判的意味。“现在我又怀疑了,你看起来有点特别。”
    林伊兰没说话,乔芙退后半步盯着她。
    “如果你真的是……”妖媚的笑容消失了,敌视和怨憎让娇艳的脸庞阴森可怕,红唇宛如诅咒般轻语。“如果你真是那个魔鬼的女儿,我会很乐意把你交出去,让男人们轮1暴之后套上铁鞋,在受尽鞭笞的身体涂满沥青,挂上吊牌,捆在马背上游街,最后拖到军营门口,让基地的士兵集体参观,那将是多么美妙的一幕。他杀了那么多人……我愿意把灵魂卖给恶魔,以交换他下地狱。告诉我,折磨你能让他痛苦吗?”
    “乔芙!”菲戈隔开两人,眼神比冰更冷。
    看着他将女人挡在身后,乔芙忽然又笑了,怨毒化成了醉人的娇慵,神态懒散下来。“当然,你不可能是,否则菲戈不会这样护着你。”不等林伊兰回答,乔芙转向菲戈。“你喜欢她矜持冷淡的样子?还是她像男人一样的衣着?下次我也试试。”
    林伊兰笑了,平静得近乎悲哀。“你很漂亮。”
    乔芙坦然接受,显然早已习惯。“每个男人都这么说,我是休瓦最美的妓1女。”
    眼前的丽人像尘土中开出的鲜花,放纵冶艳,散发着强烈的芬芳,林伊兰淡道。“做你的情人很幸运。”
    “谢谢,我也这么认为。”媚意横生的眼波有意无意瞟过菲戈。
    林伊兰不再开口,游离的目光掠过窗台,手腕忽然被扣住,抬起眼,正对上一双深遂的眸子。
    “说完了?出去!”菲戈头也不回的命令。“别再挑战我的耐心,否则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让你闭嘴。”
    “菲戈,我希望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扫过紧扣的手,乔芙收起轻漫,干脆的表明了不赞同。“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你想过后果?”
    沉默在室中蔓延,林伊兰吸了一口气,胸口梗得生痛。目光再一次掠过窗棂,手腕蓦然一痛,被他扣得更紧。
    “乔芙,也许该做选择的人是你。”深不可测的眼眸一无波澜,菲戈沉声道。“不管你选什么,我不怪你。”
    对峙半晌,乔芙放弃的移开眼,懊丧的叹了口气。“今晚我让女人们尽量灌醉他们,能走的时候我再来敲门。”

bluesky1108 发表于 2012-6-3 23:59

本帖最后由 bluesky1108 于 2012-6-4 00:00 编辑

- 夜语

    时间已近午夜,楼下的喧声依然响亮,菲戈锁上门,室内恢复了平静。
    “我知道这房间……让你不愉快,但迫于形势必须如此,得等到搜寻松懈的时候。”菲戈依然扣着她,僵硬的解释。“不必担心乔芙,她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
    林伊兰只笑了笑。“谢谢,我明白。”
    她出不去,找不到一条安全的路离开这迷宫般的领域,只能卑微无助的、无法可想的仰仗他的怜悯,躲在他身后,为他可能的犹豫提心吊胆。她还该感激他的庇护,他为她背叛了同伴,甚至对新情人冷言相向……
    发抖的指尖掐住了掌心,她挣了一下腕。
    菲戈盯着她的脸,停了一刻松开手。“桌上有吃的。”
    矮桌上放了一个托盘,是他从乔芙手中接过来的东西,盘中盛着冷肉和面包,另有一小罐牛奶。
    “我不饿。”胃一直在痛,林伊兰却毫无食欲。
    菲戈坚持。“你一天没吃过东西。”
    她想了想,洗手在桌边坐下,撕下小块面包浸在牛奶中,强迫自己吞了下去。
    “你不舒服?”
    她忍住不适。“还好,只是没有胃口。”
    菲戈蹙起眉,直到她停止进食才又道。“你可以睡一阵,时间到了我会叫你。”
    林伊兰瞥了一下床。“谢谢,我不困。”
    “你需要休息。”
    林伊兰摇摇头,胃似乎疼得更厉害了,她微微蜷起身体。
    感觉到他的接近,她再度坐直。
    或许是心理作用,菲戈脸色异常难看。“去床上休息。”
    “不用,我这样很好。”
    菲戈不再多说,一把拉起往床边一带,直接把她摔进了被褥。
    林伊兰想起来,被他按住肩膀硬压下去,低沉的声音带着濒临暴发的怒气。
    “你怕什么?怕我无礼?我还不需要强迫一个不情愿的女人。”
    “不是……”林伊兰被压得透不过气,想到他和乔芙可能在这床上翻滚,抑不住强烈的厌恶。“脏……”
    菲戈怔了一下,怒意更盛。“贫民区没有不脏的地方!”
    林伊兰被束缚在被褥中动弹不得,胃痛让冷汗一丝丝渗出,唯有闭上眼忍耐。
    静默良久,一只手替她拭去额上的汗,菲戈忽然开口。
    “乔芙不是我的情人,她只是可靠的同伴。对不起,我必须让你躲在这,没有别处比这里更安全又利于出入,我本不想让你遇上今天的麻烦,我以为你不可能再踏入贫民区,没想到肖恩会……他发现你的身份后很兴奋,你是最好的棋子,无论对付令尊或我,都是最好的……”
    “肖恩让人时刻在基地门口监视,等你出来后诱袭,并用令尊的名字煽动仇恨,秘密聚集了一批人帮忙,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尽管我是首领,但我无法控制所有事,比如肖恩,比如人们对令尊的恨……以后记得离这里远一点,他们不是坏人,只是太过仇恨,才将敌意加在你身上。”
    菲戈声音很低,轻得像耳语,望着床畔的身影,林伊兰忘记了疼痛。
    “我本来不想当这个首领,休瓦太重要,基地又太强了,帝国把令尊放在这,无论我们有多少人都不可能赢得了,可有些人不这么看,认为更激烈的反抗或许能像拉法城一样获得自冶,很天真,是不是?”
    拉法城是西尔国一个特例,绵久数十年的反抗耗费了帝国大量军力和财富,最终迫不得已给予自治,形成一块自成一体的土地,开创了史无前例的先河。许多城市向往成为第二个拉法,休瓦人的愿望不足为奇,但几乎很少有人能想到,毫无资源的拉法是否与休瓦本质上有所不同。
    菲戈显然明白这一点,林伊兰忍不住接口。“你说的很对,既然你明白反抗是无意义的,为什么……”
    他清楚她想问什么。“肖恩的父亲是我的老朋友,死前的请托我无法拒绝,他说如果是我来控制,或许牺牲的人命能少一点。”
    林伊兰由衷的感叹。“你做得很好,杀掉叛徒,从基地成功盗走武器,又潜入军方全力警戒的皇家晚宴,让法官死得毫无破绽。做了这么多,却没有付出任何代价,简直是奇跡。”
    “我并不想激怒贵族,他们的愤怒只会让民众流血。”
    “你很理智。”
    “因为令尊所统率的军队是极可怕的对手。”残忍有时也是一种威慑。
    “你……不恨我?”
    “对我来说,你只是伊兰。”菲戈轻摩细腕上被他捏出的青紫印痕,话语停顿了一下。“我抱你是因为……我喜欢你的身体。不是为你出身贵族或是公爵的女儿,不管你信不信,我还不至于自卑到从女人身上满足征服感。”
    他的话并不动听,但奇怪的是她竟稍稍好过了一点。
    菲戈又沉默了一阵,“最后给你一个忠告,别嫁给那个男人,你不会幸福。“
    突然的转换让林伊兰一片茫然。
    菲戈抿了抿唇,下颔的轮廓有点僵。“我见过你和他在一起,市政厅外的台阶,他扶着你从马车下来。你看他的时候非常疏离,即使你在笑……伊兰,你应该设法让自己快乐一点,而不是淡漠的绝望。”
    林伊兰醒悟过来,勉强笑了一下。
    菲戈的眼中埋藏着无数情绪。“去求令尊给你换一个丈夫,离开军队,过贵族小姐该有的生活,别把自己压抑得太狠。”
    林伊兰知道自己该感到安慰,他洞悉她的身份,没有用卑鄙的手段设计,没有用言辞羞辱打击,更没有利用她去报复父亲。她清楚这已经十分幸运,可酸涩的感觉越来越重,无论如何也忍不住泪,她只能捂住双眼。
    耳畔似乎听见了叹息,一双臂膀环拥住她,不再有话语,静静的陪伴。
    过了许久,她终于平静下来。
    他拧了条浸湿的毛巾递来,林伊兰将冰冷的湿巾按在红肿的双眼,半晌才拿开,轻浅的笑容苦涩而伤感。
    “菲戈。”
    “我在。”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神色格外温柔。
    “你愿意听听……我的事情吗?”

bluesky1108 发表于 2012-6-3 23:59

- 往事

    “关于林家你一定听说过很多传闻,未必尽是真实,但有一点没错,林家是一个只承认强者的家族,族长的风格历来强势无情。我父亲也是如此,他长年征战,极少留在帝都,七岁以前我几乎不曾见过,而母亲……”
    轻柔的声音慢下来,林伊兰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母亲出身帝国名门,是一个真正的淑女。她喜爱文学、美食、艺术、绘画、园艺等一切令生活美好的事物,生性乐观,待人和善。她教我礼仪诗歌,亲手种花剪草,让日子丰富而精彩。只是她时常生病,多数时候躺在床上,但即使这样也很快乐,我常在她床前披着被单扮演歌剧里的角色,戴上珠宝和假发装成公主或女佣,她总会放声大笑……或许是她太过美好,在我六岁的时候神带走了她。”
    菲戈把她拥在怀中静静的听。
    “我很伤心,好在还有玛亚嬷嬷的陪伴,过了一年,父亲回来了。”明亮的榛绿色眼睛黯了,语气变得很淡。“我不太懂该怎样接近他,他对我也很不满意,母亲喜爱的一切他视为毫无必要。父亲换了管家,辞退好几位家庭教师,其中包括我的绘画教师。她是个亲切和霭的女人,善解人意,又擅长启发式的教导,陪我度过了母亲去世后最难受的一段日子,我不想让她离开,去向父亲恳求,但没有用。听到被解雇的时候她哭了,侍女们说她家境很差,孩子又生了病,全靠教师的薪金支撑。我很难过自己帮不上忙,临别时私下送给她一枚胸针,希望能让她好过一点。”
    “胸针是母亲给我的,说等我再大一点可以戴,上面用宝石和丝绒镶成一朵蔷薇,点缀了小粒珍珠,非常精致。侍女发现它不见了,告诉了管家,管家又禀告了父亲。父亲叫我过去询问,我害怕他派人取回来,撒谎说丢掉了。那段时间我心情很糟,新的家庭教师教授的全是我不喜欢的课业,军事、击技、权谋、战争史……所有的我都讨厌,冒失的问父亲能否不学,父亲没说什么,让我离开了。”
    回忆暂时停顿,林伊兰尽力让声音稳一点,半晌才又说下去。
    “父亲曾说做错事的孩子会受到惩罚,但我当时太幼稚,不懂它会可怕到什么程度。过了一阵父亲带我出门,进了一幢华邸,二楼的阳台改成了豪华包厢,正对广场的方向摆着两张高背扶手椅。”
    环绕她的臂膀忽然僵硬,菲戈唇角紧绷,线条凌厉而冰冷,她抬起眼看他。
    “你猜对了,那是贵族观看火刑的专用包厢,在广场上受刑的人正是我的绘画教师,处死的罪名是盗窃贵族财物。”林伊兰脸色惨白,似乎又看见了可怖的一幕。“我哀求父亲救救她,坦白胸针我送的,我愿接受任何惩罚,可父亲置之不理,他说我曾回答弄丢了,所以该受惩罚的是窃贼……我看着她被捆在铁柱上,哭泣着乞求,分辩珠宝是来自公爵小姐的赠予,围观的人都嘲笑她,往火堆上丢干柴,她痛苦的尖叫只引来哄笑,直到被彻底烧成了灰烬……”
    或许是她颤抖得太厉害,菲戈把她抱得很紧,紧到肩臂生痛,这似乎让她略微安定,良久后再度开口。
    “那天之后我发起高烧,昏迷了很长时间,醒来的时候玛亚嬷嬷哭得很伤心,说如果我死掉她也会跟着死去。嬷嬷是母亲的奶娘,照顾她也照顾我,像我另一个母亲。在我高烧的时候,她把所有积蓄捐给了神殿,以求让我能好起来……后来我照父亲的安排学习各种课程,又被送进帝国皇家军事学院,一毕业加入军队,升至少校后表现平平。在我擅自打报告转为文职后,父亲把我调至休瓦,命我做一个低级士兵,借贬损和羞辱迫使我改变,最终发现我无法实现他的期望,另选了新的继承人……”叙述到尾声,她的语气只剩了淡嘲。“除了姓林我一无所有,还是个坏掉的傀儡,你觉得怎样?”
    菲戈过了很久才回答。“你的生活真是糟糕透顶。”
    林伊兰笑了,抑住了酸涩的泪。“说的对,而我对此无能为力。”
    楼下的吵嚷小了一些,室内一片沉寂,很长时间都没说话。
    菲戈仍把她拥在怀里,下颔挨着她的侧脸,暖暖的呼吸拂过耳边。
    “胃还在疼?”
    “你知道?”林伊兰有些诧异,语毕自失的一笑,“好像什么也瞒不过你。”
    菲戈的手滑入被子轻按了按,隔着衬衣放在胃部温热,“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毛病?”
    林伊兰避过了问题。“谢谢,其实不用,我已经好多了。”
    菲戈沉默不语,又把她拥紧了一点。
    “放我走,你会不会受影响?”林伊兰想起另一个问题,“肖恩或许借此攻击?”
    菲戈无所谓的一笑,神色很冷。“他无法证明任何事。”
    修长的手覆在胃部,带来持续的热意,让不适缓解了许多,林伊兰把自己的手也覆上去,依着坚实的胸膛,有种被保护的错觉。
    静谧的气氛十分温柔。
    “伊兰。”
    “嗯?”
    “在我之前你有过男伴吗?”
    “没有。”
    “你应该有许多追求者。”
    “确实。”林伊兰浅浅一笑,“有些过于热情,偶尔会觉得很讨厌。”
    “为什么不接受。”
    林伊兰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来。“曾经在学院的时候有一个男孩……”
    “爱慕你?”
    她轻轻嗯了一声,又过了半晌才道。“他很优秀,比我长两个学年,我当时……大概有点喜欢。”
    “后来?”
    “他太执著了,甚至放假的时候到家里拜访,不管我怎么拒绝,管家把这件事报告给了父亲。”林伊兰平淡的回忆,“假期结束后我再没见过他,听说他父亲被调往边境,刚到任就在一次清剿行动中阵亡,家族因此败落下去,他被迫中断了学业。”
    “令尊做的?”
    林伊兰想了一刻,多年后仍是迷惘。“也许是,也许不是,我只能肯定父亲不认为他是合适的对象。”
    她想撑坐起来,被他反扣住手。“所以你拒绝所有追求者。”
    “反正有人会替我选择。”林伊兰仰望着他,凝视着深刻的轮廓。“你猜的没错,我和你在一起,有一部分是因为你不在我父亲掌控之中,他应该无法触及你。”
    “即使这种危险的做法更可能伤害你自己?”
    “我没想到身份会泄露。”
    “以后别再干这种傻事。”菲戈眼神晦暗难辨,仿佛压抑着某种情感。“你是他的女儿,无论何时都不能心软,稍有犹豫会被人毫不怜悯的撕碎。这是个极其残忍的世界,善良会成为你的致命弱点。”
    他想叮嘱更多,她只淡淡的笑,纤细的手臂环上他的颈,随后是甜美的唇。
    她的技巧来自他的教导,存心的挑逗很快引来激烈的回吻。美妙的滋味诱人沉沦,柔腻的肌肤唤起了渴望,他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伊兰!”菲戈克制住情1欲,困难的开口。“你想……”
    “我们不会再见了,对吗?我希望最后的回忆是你抱着我,而不是……”,模糊的话语并没有说完,她轻轻啃咬着棱角分明的唇。
    “这地方不适合你,太脏了。”菲戈强忍住把她压在身下的冲动,制住了她的手。“你知道这是乔芙接客的地方。”
    林伊兰笑了,绿眸里多了一丝水光。“这个世界没有不脏的地方,没关系。”
    黑色的外衣垫在床上,衬得赤1裸的胴1体更白,火热的肌肤带着汗意,纠缠如两棵交互生长的树,她微微仰起头,神智被过度的刺激弄得恍惚,朦胧中唯有感官的快乐是真实,带来些微的存在感。
    他将她抱在身上,以最深的姿势进入,比曾经的每一次更激烈。凶猛的冲击让灵魂都禁不住颤缩,她的指尖紧紧掐入他的背,剧烈的痉挛起来,他闷哼一声,想退出去却被她无意间抱紧,再也离不开,同时攀上了高峰。
    黎明前,她被他从无梦的深眠中叫醒。
    温热的触感还留在肌肤上,他已经带她潜入了寂静的暗巷。
    天上没有一颗星辰,漆黑得看不见路,他握着她的手绕过夜哨和陷阱,避过巡游的视线,走出了危险的领域。
    地面上弥漫着薄雾,菲戈在巷口驻足,路边的醉汉蜷缩如死,万物静谧无声。
    菲戈低头看着她。“我身边没带草药,你有可能怀孕,假如真的发生,到城西区的街上找萨,他会把消息传给我,我来想办法解决。”
    美丽的脸略微苍白了一下。“你做的事很危险,谨慎一些,我不希望……”
    “但愿不会让你在火刑柱上看见我。”菲戈自嘲的一笑,淡淡的骄傲与伤感,在瞥见她的表情后收住,“抱歉,我不该这样说。”
    静立片刻,菲戈吻了一下光洁的额。“谢谢你的提醒,祝你好运。”
    他屈起食指打了个低低的口哨,暗处忽然抛出一件物品,被他一手接住递到身前。“你的提箱,东西很完整。”
    林伊兰惊讶的望去,潘冒出来,骑在墙沿对她咧嘴一笑。
    沉默之后,他们最终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去。
    林伊兰踏入大街,菲戈走回阴暗的窄巷深处,潘跳下墙头,搅动的雾气渐渐凝定。
    一个蜷在呕吐物旁的醉汉不知何时清醒,死死盯住了消失的身影。
    麻木的表情转为惊愕,污脏的脸浮出一片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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