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原话记不得了,反正意思就是他在家伺候着两个疯子。”康妻道。那么,当初他当众扇崔婴婴一巴掌,然后送她去精神病院的事也可能另有隐情,张小川想。
中午,晴转阴,风力5级。
外面略有些闷热,市公安局会议室里却透露出阵阵清凉。
空调效果真好啊!
张小川已经听完了何平、罗一超的情况汇报。
“乡乡,把我们那边的情况给大家说一下。”张小川安排道。
郝乡乡点点头,拿起整理过的笔录,正待发言。
门哧溜给推开了,颜丹沉扑扑跑了进来,道:“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张小川摇摇头,看来让她在家好好休息的意图又落空了。
张小川示意她坐下,又对郝乡乡说:“开始吧。”
郝乡乡把访问的内容较为详细地描述了一遍,又分析道:“据此,我做个大胆的猜测,以前我们知道的真相中有很大一部分将被推翻。”
“你的意思是崔长生很可能不是孙小红害死的,而是崔婴婴母子?”何平第一个发表意见。
郝乡乡点点头,道:“当年孙小红和崔长生的关系不止金钱那么简单,多半还有更深的意思。”
“贺红雷等人的死怎么解释?”何平再问。
郝乡乡看了看张小川道:“单单是杜离花、程金定,还可以理解为报仇;可是搅上崔婴婴之后,我怀疑目的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如果你的假设成立,那么她和孙小红之间就不存在灭门之恨。她千方百计帮助杜、程二人复仇,目的是什么?”何平说。
郝乡乡摇摇头,道:“现在我们的任务就是找到她这么做的目的。”
“可是崔婴婴的母亲呢,她去哪里了?”何平又问。
郝乡乡耸耸肩,道:“无可奉告。”
“张队,昨晚你是怎么发现有危险的?这个问题我已经憋了一整天了。”罗一超半天没开口,现在终于说话。
张小川抬起手腕,亮了亮手表,道:“多亏了它。”
“手表?”大家都惊讶地说。
张小川笑笑,道:“或许是我不该死,在那种情况下居然鬼使神差地想起看时间。第二次,通过表面上的倒影,我正好看到凤凰大厦的上几层在逐渐倾斜,当时真以为跑不掉了。只可惜,他们——”他想起了牺牲的两个兄弟,黯然地摇摇头。
大家一阵唏嘘,既感叹他们的幸运,又感伤牺牲的战友。特别是颜丹沉,泪水已经夺眶而出。早上她在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已经吓得半死,拜了一万个阿弥陀佛。
其实,幸与不幸,相差的也就是那么一秒半秒之间。
“真是多亏了你那双手,要不是你拉我,或许我仍然躲不过。”罗一超感叹道。
张小川抬起头,愕然望着罗一超。
罗一超看着张小川奇怪的目光,以为自己哪里没对,居然伸手摸了摸头脸。
“那是谁救了你们?”大家都惊奇得不行。
张小川摇摇头,罗一超也摇摇头。
“既然有人肯出手救咱们,总不会是坏事。”张小川随即道,“希望越来越大了。”
“小川,上午你们走访的是康建的妻子?”颜丹沉擦去眼角的泪水,问。
张小川点点头。
“我觉得咱们该去保护她,”颜丹沉道,“不能再让余师傅的悲剧重演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张小川击桌而叹,“每次我去走访当事人,都有点胆战心惊,生怕我的出现会给他们带来厄运。经过这么几次,我可真是怕了。”
眼前,又浮现出袁先生不满的质问:你到底是在救人还是害人?
暂时不想这些,一想就头疼!
张小川赶紧道:“罗一超,你不是从凤凰那边带了大楼平面图回来吗?给大家看看。还有乡乡,把国强拍的照片也拿出来,大家研究研究。”
电脑打开,幻灯播放器摆出来,幻灯布拉下来,一会儿,一副清晰的建筑平面图呈现在众人眼前。
“据凤凰集团的人说,该大厦是优良工程,绝不会存在工程上的问题。”罗一超走到幻灯片前介绍道,“虽然只有五层,但以凤凰多年设计、建筑的实力,整座大楼设计得相当不俗。大家先看看平面图,我再播放实景图片。”
张小川一边看着幻灯,一边把玩着国强那边的照片。
大家盯着幻灯看了半天,没看出个什么名堂。
“放放大楼的实景图吧。”张小川道。
罗一超点点头,一会儿幻灯片上出现了大厦的正面实景,侧面实景,鸟瞰实景。
“等等,”颜丹沉突然喊道,“就是这张,先别动。”
大家看看颜丹沉,又看看图片。这是凤凰大厦的鸟瞰实景,楼顶上,用琉璃瓦铺了一个很大的亭子一样的古怪东西。
“好象在哪儿见过。”颜丹沉自言自语道,“是在哪儿呢?”
想了半天,似乎也没想起。
(53)
“颜姐走南闯北,见过的东西多了,有那么两处比较相似的也很正常嘛。”一边郝乡乡解围道。颜丹沉摇摇头,道:“不对,好象就是这几天见到过的,一时又想不起来。”
“罗一超,你马上联系一下凤凰那边,这个楼顶是谁设计的?”张小川吩咐。
“恩。”罗一超立刻拨了电话,很快联系上了上午那名负责人。
“是贺冉设计的。”罗一超报告,“大厦倒塌前已经被拆了。”
“他们为什么要拆?”张小川说,“再问问,谁让拆的?什么时候拆的?”
罗一超又在电话里问了一阵,报告道:“贺冉遇害后,他们的一位副总就以亭子不吉利为由叫人拆了。”
张小川点点头,道:“乡乡,你记下来。完了罗一超再去调查一下,我觉得这个细节值得注意。这个问题先到这里。罗一超,把乡乡拍的照片放出来。”
罗一超又调出另外一个文件,幻灯布上出现了国强宿舍里拍下的照片。
“大家看,这是崔家在国强的宿舍。”张小川指点道,“这是客厅,现在是那边的杂物堆放间。下一张,对,就是这张,是崔长生寝室的门。门把上的灰尘很厚,应该有些年没人进去过了。好,这张才是重点。大家看,这是在他们床头发现的奇怪符号。咋一看,似乎杂乱无章,是胡乱涂鸦,你们仔细看看,能看出点什么。”
大家紧盯着图片,图片中班驳的墙壁上一串张牙舞爪的暗红符号。
“罗一超,你说说。”张小川道。
“我看不像是随便乱画的,”罗一超道,“一笔一画疏密有致,章法严谨,我看倒像是一副书法作品。不过分辨不出写的什么。”
张小川点点头,道:“我也是这种想法。你们再看看下一副。”
幻灯上又出现另外一串符号。
“这是崔家的饭厅,墙上也有这么一串符号,可是这串符号跟刚才那些好象有所不同。”张小川介绍道。
罗一超点点头。
“大家怎么看,都说说。”张小川抬抬手。
“这串符号比刚才那副杂乱得多,根本看不出什么东西来。”罗一超摊手道。
张小川看看大家,其他人也是同样的表情。
“更为奇特的是,崔家后来在北河口的新家里也有同样的东西。”张小川说,“所以这些符号肯定有其特殊的含义。乡乡,你把照片给他们人手一份,大家多看看。古人不是说读书千遍,其意自现吗?咱们看它千遍,说不定也能看出玄机。”
出了会议室,刚好经过刘笑远的办公室。
张小川忍不住又推门进去,里面依然是熟悉的老样子。
颜丹沉跟着走了进来,柔声道:“怎么,又想刘笑远了?”
张小川回头看看颜丹沉,道:“我总觉得笑远没有离开,时常觉得他还坐在办公室里。”
“或许是你太想他了,产生了错觉。”颜丹沉安慰道。
张小川未置可否,伸手拿起桌子上那张《六月雪》的唱词单,上面刘笑远勾勒的笔迹依然鲜艳。
“不对啊,”张小川突然触电一样道,“我明明记得昨天进来时这张东西是放在书架上的,今天怎么会在桌子上?”
颜丹沉也是一愣,道:“会不会是其他人进来过?”
张小川听毕马上冲出办公室,对外面的人喊道:“这两天谁进过刘队办公室。”
大家被他一吼,都放下手里的事情愣愣望着他。
没有人进来过?那么,是笑远回来了!张小川心里一阵激动。
“走,去桃花山公墓。”张小川一把拉过颜丹沉。
桃花山就在北河口外十几公里处,因春来遍山桃花故得此名。
此时,不仅桃花,连桃子都没了踪影,满山破败正好衬托出公墓的荒凉。
几座新建的墓碑上面排着那几张熟悉的笑脸——张克徽、苏炜、王青、刘笑远。
“兄弟们,我来看望你们了。”张小川依次给他们送上鲜花。
来到刘笑远墓前的时候,张小川默默肃立,身边的颜丹沉也默然无语。
“笑远,你让我走。最后我还是没有做到。”张小川伤感地说,“本来想等案件水落石出再来向你赔罪。如今,我又食言了。”
颜丹沉听着听着,眼里已经泪花滚动。
“我知道你一定听得到。你丢不下工作,舍不得大家。昨晚上就是你救了我们吧。你不要担心我。就算不要这条命,我也要与她们拼一拼。”张小川继续道,“你记得在旁边给我做个记号,到时候,我怕找不到你。”
颜丹沉再也沉不住气,抱住张小川失声痛哭。
“丹沉,这两天你那么专心,可看出了什么?”回来的路上,张小川问颜丹沉。
“你是说你带回来的那几本书?”颜丹沉问。
张小川点点头。
突然,颜丹沉啊地叫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她惊喜地喊道,“刚才那个楼顶,我在书上看到过。”
《北州古迹》第120页——消失的姑姑亭“姑姑亭?”张小川看着这个题目问。
颜丹沉翻到后面的彩页,指着上面的照片道:“你看,是不是跟凤凰大厦上面那个亭子很相似。”
彩页上从高处鸟瞰的那座硕大的十六角亭在阳光照耀下颇为壮观。
张小川仔细看了看,又想想之前看到的图片,确实非常相似。
“明末,北市出了一名举人。他从小是由他姑姑抚养长大的,等他高中后,姑姑却因病亡故。为纪念他姑姑,举人出资修建了这座亭子。本名叫孤独亭,以示他姑姑走后,他成了无亲无故之人。后来大家都习惯叫它姑姑亭。”颜丹沉知道书上所载太为复杂,不如自己三言两语来得快,“就是现在凤凰大厦的位置,文革中被毁了。姑姑亭也是九宫十八庙之一。”
“贺冉为什么要建这座亭子?难道和乾元观有什么联系?”张小川纳闷道,“罗一超说凤凰大厦见到鬼影是在贺冉遇害以后,也就是亭子被拆除之后。”
“那么说崔婴婴很忌惮这座亭子!”颜丹沉和张小川不约而同道。
“对。不仅如此,乾元观也是这个道理。”张小川道,“我一直有这样的怀疑,今天总算是完全明白了。”
“难怪那些反对搬迁乾元观的人会飞来横祸。”颜丹沉道,“可是,李大云、余师傅呢?他们好象跟那事完全没沾边。”
“疑问还多。”张小川说,“十八年前崔家选择住在这里,之后贺冉重建姑姑亭,一直到昨晚大厦倒塌。一路上都是疑问。”
颜丹沉摇摇头,疑问确实太多了,脑袋想炸都想不明白。
“不仅乾元观,北大街那一片都有类似的作用。”张小川道,“我们早就注意到这些案件一直发生在北大街以南,有几次似乎想越过北大街那条线,但始终没有成功。”
“难道北大街、乾元观还发生过书上没有记载的事情吗?”颜丹沉翻着那几本书。
“丹沉,这次又要你出马了。”张小川道,“图书馆那边应该有对这片历史比较了解的人,你去走访走访他们。给乡乡说过一回,她又总没有时间。”
(54)
北市图书馆内非常冷清,现在电子书籍的快速发展使以前门庭若市的热闹一去不返,北市图书馆也在筹划着搞一座电子图书馆。陆主任对颜丹沉的到来颇有些意外。她当然认识这位笔锋犀利的名记者,一度以为颜丹沉是来对电子图书馆的筹划做报道的。
之前以做报道为借口访问刘阿姨的经历使颜丹沉有个一项新本事,随口就胡诌了一个理由,说要做一期有关老北市的报道。
陆主任有些自豪地说:“我在北市呆了一辈子,说起老北市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颜丹沉喜道:“那你能说说姑姑亭,还有北大街的乾元观吗?”
陆主任马上滔滔不绝地讲述开来,并且是从几百年前讲起。
颜丹沉听了半天,无非都是书上那些东西。
“铃——”有人给张小川打电话。
“谁?李力!什么?哦,我知道了。”张小川接完电话,脸色变得很差。
“张队,怎么了?”罗一超问。
“城规局就北大街改造向市里呈报了新方案,已经通过了。北大街两天后复工。”张小川黯然道。
“那么贺冉的计划就全部落空了?”何平惊道。
“他们怎么能这样,接手了凤凰的资产,却违背她的遗愿。”郝乡乡不平道。
“贺冉人都死了,谁还在乎她的意见。”罗一超叹道。
“去找冯刚强问问。”郝乡乡建议道。
“怎么问?擅自修改方案的贺冉死了,她手下设计新方案的工程人员死了,连反对搬迁的聂工也死了。你叫他们不要搬迁乾元观?他们现在是恨不得今天就开工。”张小川道,“所有的迹象都表明按照原方案开工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你去怎么说?”
“陆主任,近几十年有没有什么重大事件发生?”颜丹沉知道打断别人的讲话很不礼貌,但是也顾不了许多。
陆主任倒没有不悦,想了想,道:“近几十年?好象只有文革中遭到过破坏。”
“那你说说文革中的事吧。”颜丹沉想起书上关于文革期间的记载比较简略。
陆主任痛心地说:“文革时期号称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姑姑亭因此被毁。那真是北市文化史上的耻辱啊,几百年的祖宗遗产噼里啪啦就被大火烧成了灰。之后他们着手开拆乾元观,都拆到一半了,有人向省里作了反映,正好省里某位领导参观过乾元观,这才保住了这座数百年历史的古迹。”
“拆烧过程中有没有比较奇特的事发生。”颜丹沉问,“比如有没有人死亡?”
陆主任叹息道:“那个混乱的年代,天天都有人被杀或者自杀,就算死过三五个人也没人注意。谁还管这些。”
“文革过后呢,乾元观有没有发生过怪事?”颜丹沉又问。
“之后乾元观倒是一直平静。”陆主任又不满地说,“不过最近听说又要搬迁。说是原样搬迁。狗屁!搬都搬走了,还是原来的乾元观吗!”
“听说市里不少人都反对搬迁。”颜丹沉道。
“反对也没用。一切为经济让道,现在发展经济才是首要任务啊。”陆主任语气中不难听出嘲讽之意。
“你还记得北市康复医院吗?就是金元购物中心的前身。”颜丹沉想起了金元,心中一动。
“当然记得。”陆主任点头道,“十八年前一场大火烧没了。”
“你对它了解吗?”颜丹沉问。
陆主任摇头道:“那种地方,没事谁想去。不了解,不了解。”
“就剩两天时间了。这两天,就算不睡觉也要给我撑下来。我们必须在这两天内找出足够的理由来改变市里的决定。”张小川开始安排晚上的行动,“何平,你带人去金元,同时你手下安排两个人去国强;罗一超,你带人去凤凰;乡乡跟我去北大街。”
“颜姐呢?”郝乡乡问。
“她还在图书馆,应该回来了。她也在我们这组。”张小川道。
完了,张小川又补充道:“记住,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陆主任,占用你下班的时间,真的很抱歉。”颜丹沉握住陆主任的手感谢道。
“没什么,就当你陪我说话吧。这些话,平时我想说还没有人愿意听呢。”陆主任笑道。
入夜,颜丹沉也赶了过来。张小川在康家搭建了望远镜,正好可以把北大街工地尽收眼底。康家非常配合他们的工作,也省得张小川这样解释那样解释。
华灯初上,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灯火通明中。
北大街这片略显冷清,不过或许是因为即将复工,似乎也透着蠢蠢欲动的气息。
张小川仔细观察着工地,从老戏园到乾元观。
忽然,他发现北大街那几串灯光似乎组成一副奇特的图案。
对了,白天从这里望下去就隐约觉得似曾相识。
“乡乡,快把照片拿出来!”张小川喊道。
“照片?”郝乡乡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从包里摸出了国强宿舍拍的照片。
张小川接过照片,飞快地找出一张,仔细看看,又看看楼下。
“原来画的就是这里!”他兴奋地说。
郝乡乡和颜丹沉马上凑过头来,看了半天,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你们看这里,这里。”张小川指着照片说,“这几笔是不是颜色比其他的要浅;你们再看看楼下,是不是正好是和这几笔的位置一样。”
颜丹沉用手在照片上沿着张小川指点的那几条红线走了一遍,又伸过头看看底下北大街周围几条街道的灯光,惊道:“确实一样!”
“崔家为什么要把这些街道画在家里?”郝乡乡问。
“还有些颜色较深的似乎是后来补上去的。你们看出画的什么了吗?”张小川道,“还有卧室那张照片,上面的符号是什么意思?这肯定就是答案。”
“可惜看不出来。”郝乡乡沮丧地说。
“今天看不出来不等于明天也看不出来,还有两天时间嘛。”张小川安慰道。
“张队长,你们喝水。”康妻居然殷勤地端了几倍茶出来。
“谢谢阿姨。”郝乡乡接过来道。
“你们忙啊,我先进去休息了。”康妻说。
时间一分分过去,张小川联系过何平、罗一超,一切正常。
难道这将是一个没有收获的夜晚吗?不会的,崔婴婴一定会出来的。冬冬不是说多次看到过她出现在北大街吗!
颜丹沉正凑在望远镜前观察。
“啊——”她唤了一声,转过头来,手哆哆嗦嗦指着下面。
张小川马上抢过望远镜——老戏园子,一个白衣白裙的女子正坐在金鱼池旧址边,梳理着一头长发。
“是她!”张小川脱口而出。
“你们在这里继续监视,我下去看看。”他说罢丢下望远镜,就要向外跑。
颜丹沉一把拉住他:“你去做什么?”
“我要去会会她。”张小川道。
“就算见到她你又能如何?”颜丹沉道。
张小川转身拥了一下颜丹沉,道:“我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不明白真相就永远不知道如何对付她们。如果我不在了,我也能托梦告诉你们。”
旁边的郝乡乡呆呆地看着他俩,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我也去。”颜丹沉道。
“你们就在这里保护大妈,这是你们的责任。”张小川用不可抗拒的语气说。
颜丹沉松开手,目光滢滢看着张小川跑出屋子,砰地带上房门,消失在眼前。
她一下子抱住郝乡乡,抽泣起来。
(55)
张小川飞奔到电梯口。电梯在1楼。张小川心急如焚,使劲摁住下键,摁了好几下,电梯还在1楼。
张小川转身从旁边的步行楼梯扑扑往下冲。
他的身影刚消失在楼梯口,上面显示电梯已经到了3楼。
张小川脑子一片混乱,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刘笑远的身影又浮现出来——笑远,你可给我准备了位置,我是不是该来陪你说说话了。
地上的磕磕碰碰已经没有感觉,只知道离老戏园子越来越近,只知道前面那个白影子渐渐清晰。
“你来了!”白影子依然低头梳理。
张小川的脚步骤然停滞。听到她开口说话,心里反而平静下来。
“二小姐?”张小川问。
白影子未置可否,说:“感谢你没有揭开老贺的事。”
“仅仅为了感谢我?”面对着杀害于阿姨的仇人,张小川强压住心里的愤怒。
白影子没有理会,而是继续说道:“老贺到死都不知道我接近他的真正目的,还一心一意念着我的好,是我对不住他。我不愿意他死后还被人揭老底,有时候杀一两个人也是逼不得已。”
“你杀于再芬也是逼不得已?”张小川恨道。
“出了门却不杀人,我没法交代。”白影子幽幽地说,“吴雁雄杀不得,只有杀于再芬。”
吴雁雄杀不得,只有杀于再芬!于阿姨,原来你是以自己的性命换回了吴叔叔的命啊!
“杀了这么多人,仇早已经报了,你们还要做什么?”张小川问。
“李芳要我代她求你一件事儿,”白影子没有回答,转口说,“她父母明天晚上就要上恶鬼车了。”
“要取谁的性命还不是你们说了算,我搭上几条性命又何曾阻挠到你们半分。”张小川打断她的话,悲愤地说。
“只有你能帮她。”白影子道。
张小川皱皱眉,正准备再问,无意中目光瞟到了康家所在的6楼。
刚才还亮着灯的阳台上怎么一片黑暗?
张小川看了对面的白影子一眼,她依然低着头。
啊,糟糕!
张小川撒腿就往回跑。
身后,白影子抬起头来,惨白的脸上滑过一丝奇怪的笑容。
张小川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潜能在这一刻完全被发挥出来,就像一匹黑豹在夜色里飞奔。
所幸这段路程很短,他的身影一会儿就出现在了电梯口。
电梯在6楼。
他的心情越发沉重,又调动全身的力气啪啪啪冲进了楼梯。
康家的门终于出现了,张小川噼里啪啦边拍边喊:“丹沉!乡乡!快开门!”
里面传来人被掐住喉咙时发出的嗝嗝声,却没有人说话。
张小川再次用手枪打开防盗门,然后啪地撞开里面的木门。
“嗖”地一股冷风迎面扑来,张小川不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
里面,颜丹沉、郝乡乡瘫软在客厅的角落,郝乡乡的手枪就落在她的面前。
“张队怎么不接电话?”凤凰那边,白天忙碌的清理现场已经一片寂静,罗一超带着几个人守在附近的街角。
“头儿,现在我们行动吗?”旁边有个警察问。
罗一超想了想,道:“好,悄悄接近他,注意不要惊扰他。”
大家下了车,朝凤凰大厦的废墟缓缓逼近。
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站在废墟一角,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
“头儿,他是从那里冒出来的?”有人小声地问。
罗一超嘘地制止了他说话,指指耳朵。问话之人仔细一听,那名男子似乎在说着什么。
只听他口中喃喃道:“事情已经办完,怎么还不来接我。”
罗一超正在侧耳细听,旁边有人轻轻推了他一下。
他转过头,顺着那位下属手指的方向,他又看到了那辆4路车。
4路车哧地停在凤凰前面,刚才那名男子赶紧上了车。
可是,车门却没有关上,好像还在等谁。
罗一超心里有些发麻,已经不自觉地举起了枪。
“今天不上来,明天总是要上来的。”车里有人冲着罗一超等人隐藏的角落叹息。
车门终于关闭,嗖地冲进凤凰废墟中,消失在罗一超等人眼前。
“丹沉!乡乡!”张小川一把抱住她们,焦急地呼唤。
颜丹沉轻轻抬起手臂,指着客厅旁边的卧室,嘴皮动了一下,却没有说出话来。
她们没事!张小川心里狂喜。
卧室的门还在前后摆动,张小川放下她们,举起枪,啪地撞开门,冲了进去。
里面,康妻口吐白沫躺在床上,两只腿若有若无地蹬两下。
凌晨2点,医院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
“她怎么样?”张小川拉住急救医生急切地问。
“幸好送得及时,病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如果再迟几分钟,可能就没救了。”医生道,“不过由于严重窒息,其大脑、心脏受到一定程度的损伤,需要住院观察。”
“阿姨没事吧?”另外一处病房里,颜丹沉和郝乡乡躺在病床上。张小川刚进来,颜丹沉就关切地问。
张小川点点头:“已经脱离危险了。这么大岁数的人,经这样一折腾,确实够呛。”
“命总算还在,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颜丹沉叹息道。
“我下楼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张小川问。
——张小川刚下楼不久。
“铃——”有人在摁过道上的铃。
郝乡乡正准备去开门,康妻居然从卧室里出来了。
“阿姨,你还没睡?我们吵着你了吧!”郝乡乡不好意思地说。
康妻笑笑:“人老了啊。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
她说着摘下电子钥匙,外面走廊上的防盗门啪地打开。
“小川这么快就回来了?”颜丹沉看看郝乡乡。
“钉——”门铃响了。
康妻透过门孔,看了看,道:“是不是我眼神不好,怎么没有人啊?”
“钉——”门铃又响了。
康妻打开房门,伸出头去看了看,恼道:“没人啊。门铃是不是坏了。”
说完啪地关上门。
颜丹沉和郝乡乡在一边目瞪口呆地看着康妻的举动。
因为她们明明看到一名红衣女子牵着一个小女孩从门口进来,现在正木然站在客厅。
康妻转过身来,道:“不知道谁在搞恶作剧呢。你们先忙,我回房休息了。”
说完就扑扑冲进了卧室,啪地把门关上。
(56)
“哧”,那名红衣女子抬起头来。颜丹沉呆若木鸡地望着她,那只眼睛,不就是昨晚上在金元看到的吗!
郝乡乡刷地把枪对着她们,手却不住抖动,声音也在打颤:“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红衣女子返着死鱼白的眼睛扫了她们一眼,没有说话。
她牵着的那个孩子甩开她的手,慢慢向阳台走了过来,一步步靠近颜丹沉和郝乡乡。
“你别,别过来。”郝乡乡几乎快绝望,“再过来,我,就开枪了。”
小女孩嘿嘿地笑出声来:“你放心,我若说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五更。”
说罢,一下拨开脸两侧垂下的头发。
“我条件反射就抠动手枪,谁知道手指一点力气都没有,手像僵住了一样。”郝乡乡心有余悸地描述道。
“然后呢?”张小川急问。
小女孩刷地拨开脸两侧垂下的头发,一张诡异的脸呈现在郝乡乡和颜丹沉面前。
“啊”,颜丹沉一下摊倒在地。
“啪”,郝乡乡的手枪掉落下来。
“虽然听人说过,但没有亲见,我绝想不到世上还有如此恐怖的脸。”颜丹沉提起来还惊魂未定,“原来最吓人的不是鬼,而是走了形的人。”
“嘿嘿。”小女孩又笑了笑,居然弯下腰来伸手摸了摸郝乡乡的脸,然后又在自己脸上比画了几下,“怎么每个人的脸都不如我的好看。”
郝乡乡几乎晕厥。
小女孩站起身,转而向康妻的卧室走去。
“既然已经看到我了,还躲什么躲?”小女孩尖细的嗓音叫道,“要怪只怪自己命苦,偏偏和孙小红那个贱货勾勾搭搭。”
卧室门扑地被弹开,小女孩拉着红衣女子钻了进去。
“你们——”里面传来康妻哆嗦的声音。
“我当时几乎没有知觉,”郝乡乡道,“恍惚听见卧室里传出阿姨嗝嗝的声音。”
“后来听到你的声音,我真怕你进来会遭遇不测。不过你进来后,卧室里的声音突然就停止了。”颜丹沉补充着。
“当时我看到外面铁门居然开着,心里说不出有多急。”张小川叹道,“幸好大家都没事,不然——”
“对了,张队,阿姨似乎已经预感到晚上会出事,她把儿媳、孙子都送出去了。”郝乡乡突然道。
“经乡乡这一提我也觉得奇怪。她说是给我们腾地儿,我看不尽然。”颜丹沉道。
天亮后,张小川通知了康妻的家人。
她儿媳、孙子都赶到了医院,劫后余生,一家人悲喜交集。
张小川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家人又哭又笑,心头稍微有一些宽慰,挽救了一个人的性命,说不定就是挽救了一家人的幸福。
“我已经没事了,别给大牛说,省得他担心又跑回来。”病床上的康妻对儿媳说。
康家媳妇点点头。
“把冬冬带走,回去给我熬点汤。”康妻吩咐儿媳,“我有话给张队长说。”
康家媳妇含着泪花拉着冬冬离开了病房。
“奶奶,您好好休息,我叫妈妈给您熬您最喜欢的桂圆莲子羹。”冬冬到了门口,还回过头喊道。
康妻笑着点点头:“冬冬真乖。快回去吧。”
“阿姨,你儿媳真好。”张小川感慨地说。
康妻笑笑,道:“张队长,昨晚上要不是你,只怕我已经去会我们家老康了。”
“大妈,你别这么说,都怪我到你们家打乱了你们的生活。”张小川内疚地说。
“你来不来,她们都会找上我的。”康妻叹道。
“你早就知道了?”张小川惊问。
“你们第一次来调查崔家的事,我就知道我活不了几天了。”康妻难过地说,“我只是担心我的孙子和媳妇,所以那天你们一走,我就让她回娘家去了。”
张小川静静地听着,他相信眼前这位老人心里一定藏着许多惊人的秘密。
“十八年前,京剧团接连死了两个人,接着漆风死了,崔长生死了,老康死了,后来贺红雷和孙小红也死了。我以为我也会随他们而去,谁知道却活到了现在。”康妻缓缓道。
等等,她怎么知道程金定的死,连吴叔叔都是后来调查过程中才发现的。
还有崔长生,别人都说他搬离了北市,她怎么知道是死了?
“你一定奇怪为什么我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对吧?”康妻道。
张小川点点头,问:“你是怎么知道程金定死讯的?”
“她死的时候,老康就在现场。”康妻道。
张小川惊呆了。
“那天,孙小红紧张地打电话过来,叫老康无论如何要把京剧团的程金定带到南市去。老康到剧团,死拖硬拽才把程金定带上车。他们的车在半路上不知怎么出了故障,大家下车休息,司机在车上检修。突然,车子一下开动,把当时正在车前的程金定砰就撞死了。这样的事有一万张嘴都说不清,老康只好把尸体抛到山崖下回来了。”康妻道。
“这事孙小红知道吗?”张小川问。
康妻摇头道:“回来后老康不敢说实话,就对孙小红说程金定已经在南市安顿好了。”
“孙小红什么反应?”张小川问。
“孙小红没说什么,但是据老康讲,她好象早已知道结果了。”康妻回答。
“那崔长生呢,你怎么知道他已经死了?”张小川问。
“孙小红告诉我们的。”康妻道,“漆风死后,孙小红就过来警告过我们,要小心。过了几天,孙小红过来说,崔长生死了,要我们赶紧躲起来。”
“她可曾说过他们是谁害死的?”张小川略有些兴奋,查了这么久终于快看到真相了。
“孙小红没说,老康也没告诉我,但我猜也猜得了七八分。”康妻恨恨地说,“昨天晚上她不是又来了么。”
“崔婴婴!”张小川道。
“还有程金定!”康妻道,“十八年前老康突然爆死,我还只是怀疑。昨天晚上程金定亲自指着我说,十八年前的血债今天要还了,我才确信,老康一定是她们害死的。”
“她们为什么要杀其他人?”张小川问。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康妻道,“之前孙小红已经在和崔长生密谋除掉崔家夫人,只是被她先下手了一步。”
“啊!”张小川惊道。
“孙小红嫁给贺红雷后,经常和崔长生接触。崔长生本就对他妻女有所不满,接触到孙小红后,他那种不满愈加强烈,发展到后来甚至商量怎样才能把她们母子除掉。”康妻道。
“你怎么知道的?”张小川问。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贺红雷当年还在做副书记的时候就在贪污挪用公款,”康妻叹道,“老康在这其中出过不少力,也得过一些好处。他们没把老康当外人,我们家几乎就是他们的大本营。”
张小川看着眼前这位满头白发,神色憔悴的老太太。她能把事情说出来,不知道经过了多大的内心挣扎,他实在不忍心再往她伤口上撒盐:“其实我们已经知道。你放心,不必写的我们尽量不写进报告。”
康妻挣扎着爬起来,拉住张小川的手道:“张队长,真谢谢你了。”
当初拿了多少,后来就得还多少!拿了钱的都已经遭了报应,妻子儿女十多年后还不得安身。如果当年他们能看到现在的结果,他们还愿意那样做吗?
“孙小红可曾提起过杜离花的死因?”张小川问。
康妻摇摇头,道:“没听他们明说,不过有一次谈话中好象提过。那次孙小红惋惜地说杜二小姐可能没救了。当时崔长生问她为什么,她回答说药方已经被换了。”
难怪杜二小姐死了十八年还不相信是孙小红毒死了她!
原来毒死她的真是另有其人!
“崔婴婴的母亲呢,怎么现在没见过她?”这是张小川最大的疑问。
“孙小红死的头天好象去过崔家,”康妻道,“后来孙小红一死,崔家夫人也没踪影了。”
(57)
出了病房,张小川觉得心情豁然开朗。似乎一切都要云开雾散了。
“张队!张队!”有人在喊,原来何平、罗一超等人也赶到医院来了。
张小川愉快地应了一声,很久没有这样的心绪了。
“听说小颜和乡乡住进来了,大家都很担心!”何平道。
“走,去她们的病房。”张小川拉住何平道。
“张队,给你报告个事儿。”罗一超说,“昨天晚上,凤凰大厦倒塌时里面还有一个人。”
“谁?”张小川问。
“就是下令拆除楼顶亭子的副总。”罗一超回答。
“啊,”听完张小川的叙述,大家都很惊讶,特别是郝乡乡惊呼一声。
“这样说来,杜离花真不是孙小红毒死的,程金定也不可能。”何平分析道,“那么就是崔婴婴母子了。”
“可为什么孙小红当初要让黄飞骗杜离花说她患的就是心脏病呢?”郝乡乡问。
“那个时候,杜离花早已身中巨毒,身体实际状况已经和心脏病人差不多,受不得刺激,与其让她知道真相,还不如让她继续认为自己是心脏病。”何平有分析道,“其后,孙小红肯定想要救她,只是崔家母子下手太快,没给孙小红救她的机会罢。”
郝乡乡拍掌道:“有理!”
“之后,程金定误打误撞把药水拿到医院去进行了检查,正好崔家母子想对她下手,孙小红本要救她一命,最终却功亏一篑,反而让程金定更加相信是孙小红一手导演了杜离花和自己的死。”何平继续分析道。
张小川赞许地点点头。何平平时候话不多,但他说的话基本上都是经典。
“然后崔家母子开始帮助杜离花、程金定复仇,于是一切和孙小红来往密切的人都成了她们下手的目标。”何平又道。
“那么孙小红是清楚崔婴婴母子的阴谋的?”郝乡乡问。
张小川点点头,道:“的确如此。这样看来,孙小红利用贺红雷的软肋攀上贺家,她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贺家的钱,而是为了贺家的权。”
“贺家的权?”郝乡乡不解地说。
“你忘记贺冉的遗愿了吗?她到死都不忘保住乾元观。而当年最有这个权利的正是贺红雷。说不定当年市里就有拆乾元观的意见,后来被孙小红阻止了。”张小川道,“还有,如果没有书记夫人的身份,她能和市里若干部门,能和崔长生混上关系吗?”
“可是崔家夫人为什么不直接去攀上贺红雷,而要煞费苦心导演杜离花和程金定的戏呢?”郝乡乡继续问,“她们如此精心策划,还不如孙小红来得直接。”
“肯定是有原因的,譬如杜、程二人的死会给她带来某种帮助,或者某种好处。”张小川道,“只是目前还不清楚罢了。”
“那崔长生和贺红雷又怎么成了表兄弟?”郝乡乡问,“好象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们的关系。”
“人家本来就是表兄弟,说不定崔长生到国强就是贺红雷老早安排好的一条渠道。贺红雷要转移资金,能把关系随便告诉别人吗?”何平笑道。
“对啊,我傻啊!”郝乡乡一拍脑袋。
“看来你是被吓傻了!”张小川也笑道。
“崔家夫人最后去了哪里?”旁边的颜丹沉听到现在,终于开口。
“康家大妈说孙小红死前去过崔家,之前又曾商量过除掉崔家夫人,如此分析,崔家夫人多半丧生在她的手下了。”张小川回答。
“要是孙小红不死多好!”郝乡乡叹息道,“上次听何平说崔婴婴终于把孙小红杀了,我还高兴半天。”
“这三个窦娥的关系总算理清楚了。崔婴婴可到现在都还领着杜二小姐和程金定作怪,她想要干什么?”罗一超插了一句。
“她现在的首要目的就是拆除北大街,乾元观。”张小川说着又拿处那张照片,“你们看,我终于看懂了这副符号的意思。”
照片上,张小川已经用黑色笔把崔家饭厅里的符号勾画了一遍。
“这些是颜色较浓的线条,你们看出什么来没?”大家一起凑过来盯着照片看。
“没有啊。”郝乡乡趴着张小川的肩膀道。
“我看出来了!”站在张小川前面的罗一超道,“是两排潦草的字迹。”
“我怎么看不出来?”郝乡乡问。
“这是倒着写的,要倒着看才能看出来。”罗一超回答。
郝乡乡刷地夺过照片,倒转来一看,一字一字念道——此地不除,难遂心愿
1980年12月24日 多云转小雨北河口,崔家崭新的别墅;一个身穿白绸、目光呆滞、脸色煞白的女人端着一碗粘糊糊的鲜红液体,慢慢从楼上下来,来到客厅靠窗的墙边;突然,她跳起来,用手指蘸着液体嗖嗖在墙上画着什么;不对,她怎么没有落回地面,而是头朝下,脚朝上,用一种奇怪的姿势半跪在墙壁中间,胡乱画着;一头长发倒垂下来,随着窗外吹进来的徐风左右飘动。
(58)
郝乡乡念完,扑地丢到罗一超手里,抓住张小川摇道:“张队,快把那张拿出来看看。”张小川摸出另外那张照片,递给她道:“早看过了,顺看倒看、上看下看都是一团乱麻。”
郝乡乡显然不信,接过照片左右摆弄了一番,终于死心,懊恼道:“张队,这张会不会是她精神病发作时胡乱画的?”
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句气话而已。
“还有一点很奇怪,孙小红当年为什么不直接把崔家母子的杀机告诉杜、程二人呢?”郝乡乡想了想,又问。
“一个富家太太去杀两个素不相识的唱戏女子?别说她们,之前给你说你会信吗?”张小川反问,“孙小红不是常人,而她们跟你我一样。”
郝乡乡想想也是。
一番讨论研究后,已经临近中午时分。
颜丹沉和郝乡乡死活要出院,张小川没有办法,只得同意。
经昨天晚上那么一折腾,再加上早饭也没吃,张小川已经饿得肚皮帖着脊梁骨了。
一行人赶紧找了个吃饭的地儿,一阵狼吞虎咽。
“你慢点。”颜丹沉关心道,“小心噎着。”
“张队上辈子绝对是饿死鬼投胎。”郝乡乡笑道,“一看他那个吃相就知道。”
张小川呵呵一笑:“上辈子是饿死鬼,这辈子就一定要做个涨死鬼。”
“胡说些什么呢!”颜丹沉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正说笑间,何平的手机响了。
何平接完电话,欣喜地说:“张队,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大家都迫不及待地问。
“周家阿姨又从乡下老家搬走了,已经去了南市。”何平道。
“切,这是什么好消息。”郝乡乡哧道。
“那么说她肯定是与周寒成联系上了?”张小川喜道。
何平点点头,道:“即使没有和周寒成联系上,也肯定是得到了新的暗示。大家还记得上次周寒成给她的留言吧。”
张小川思考片刻,道:“这样吧。何平,饭后你就带人去南市,看能不能有什么新发现。罗一超、乡乡和小颜留在医院,防止大妈再出意外,有情况立即与我联系。我想去国强,找李芳父母再谈谈。”
饭后,大家开始行动。张小川也驱车到了国强家属院儿。
刚到门口,就碰到李父李母急匆匆从里面赶出来。
“张队长!”看到张小川,李母高兴地喊道,“我们正打算去公安局找你。”
“李芳给你们托梦了?”张小川惊问。
李母坐在张小川旁边点点头,抹着眼泪道:“我那苦命的芳芳!”
李父端了茶过来,骂道:“光知道哭,把事情给张队长说啊。”
又把茶水放到张小川面前,道:“张队长,你喝水。”
李母收起哭腔,道:“昨天晚上,我梦见芳芳跪在我面前,浑身上下血淋淋的,她哭着对我说,今天晚上会有人来取我们的性命,让我们去找张队长救命。”
张小川一凛,杜离花带的信果然是真的。
“我原以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早上起来跟老头子一说,谁知道他也做了同样的梦。我们这才说去公安局找你。”李母继续道。
“她可曾说是谁,为什么要来害你们?”张小川急问。
“她刚说了两个字就不见。我看她神色慌张,好象在下面受了很多罪,我的心都快碎了。”李母伤心道。
“她说的什么?”张小川问。
“鬼胎。”李母道。
鬼胎?这可是第一次听说。
“什么意思?”张小川问。
李母恍然大悟地喊道:“莫不是她?”
“谁?”张小川疾问。
李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娓娓道来:“芳芳从小身体就不好,大热天都犯凉,我长年给她抓中药进行调理。有几回我在中药房碰到崔长生也来抓药。有一次我问他谁生病了,他说没人生病,给妻子开点药补补身子。那个时候他刚结婚没多久,可我看他老抓菟丝子、首乌、阿胶等几味药。”
“那些药有什么不对吗?”张小川问。
李母笑笑,道:“你没经历过当然不会知道,那些都是安胎补血的上品。”
“啊。”张小川惊道,“你的意思是崔家夫人婚后不久就已经怀孕。”
“有一次我无意中看见崔家夫人在屋子里走动,那个身材绝对是有孕在身。”李母又道,“可是,她在这边将近两年,却始终没见她生产。老时间有个说法,这种孕期过长,不能按时生产的,是因为来投胎的鬼对人世间有莫大怨恨,不愿意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来,俗称鬼胎。”
“崔婴婴正是这种鬼胎?”张小川道。
李母点头道:“那年,芳芳被诅咒后,我感到非常害怕,就带她去看过相。看相的人见了芳芳,什么都不说,只是摇头。我那苦命的儿啊!”说着又抽泣起来。
“可是崔婴婴为什么要来害你们?”张小川问。
李母叹道:“鬼胎产下的孩子,对所有的人都充满恨意,心眼小,一叮点小事就可能得罪她。母若其子,大进和崔长生共事多年,大家又是住在一个院子,什么时候得罪了她们也说不定。我总算明白余师傅是怎么死的了。”
张小川不由想起余师傅对徒弟媳妇的埋怨,还有他闯到崔家看到崔夫人扎绢人的事,难道这也得罪了她们吗?
“根据我们的调查,李大云师傅很可能也是崔婴婴杀的,难道他也得罪了她们吗?”张小川忍不住问。
“我兄弟也是遭了她的毒手?”李大进在旁边惊问。
张小川点点头,道:“李师傅,你兄弟也和崔家有瓜葛?”
李大进痛苦地说:“大云真是死的冤枉啊!崔长生返回北市后,曾托我转告大云,愿意重金聘他做专职司机。当时车队不愿意放人,大云就回绝了他的邀请。想不到,二十年后,她们还耿耿于怀,害了大云。”
难怪当年她们会一次次上车想买走李大云的命,二十年前未如意,二十年后终于称了心。
如果当初李大云伸手接过了她们的买命钱,现在那辆恶鬼车的方向盘是不是就该由他来掌握?
张小川脑子里飞快转了几回,又道:“阿姨,刚才你说你们曾找过人给李芳相面,找的谁?”
“周寒成周师傅。”李母道。
“他?!”张小川惊道,“他不是经营丧葬用品的吗?”
“怎么,你们认识?”李母道,“对啊,他家祖传的那个生意,不过他家也一直精通相面,以前很出名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不做了。”
希望这次何平能带回周寒成的消息,张小川在心里祈祷。
“阿姨,难道李芳死的时候你们没有过这样的怀疑。”张小川问。
李母苦着脸道:“我心里也疑心过,可是这种事不能随便说。俗话说隔墙有耳,民间就算知道谁生了鬼胎也只能把想法烂在肚子里,说出来就会遭殃。如今她既然找上我们了,也顾不得这些了。”
张小川又问了些其他的事,大家拉拉家常,一个下午就混得差不多了。
医院那边,郝乡乡正百无聊赖地继续摆弄着那张照片。
“颜姐,你那么聪明,你看出什么没有?”郝乡乡问。
颜丹沉也正盯着手里的照片,听郝乡乡这么问,道:“恐怕爱因斯坦都不定看得明白。”
罗一超轻轻从病房里出来,道:“大妈睡着了,你们小声点。”
“何平这个时候该到南市了吧。”郝乡乡冲罗一超问。
(59)
当国强家属院儿亮起路灯的时候,张小川知道只剩下一天时间了。如果明天这个时候还没有结果,乾元观将实施搬迁,那么一切真要遂崔婴婴的心愿了。此地不除,难遂心愿!
这母子苦心经营二十多年的陷阱,就要有人跳下去了。
“张队长,大进,别聊了,来吃饭了。”李母已经做好了饭菜。
这是张小川做警察这些年来第一次在被害人家里吃饭,但会不会是最后一次呢?
张小川坐上桌子,吃在嘴里总觉得没有滋味儿。
“怎么,不合口味?”李母看出张小川吃得心不在焉。
张小川摇摇头,连忙道:“不是,不是。在想点儿事。”
李母放下碗筷,叹息道:“张队长,我们两个老家伙是生是死都不重要,要是连累了你,我们可真是罪过不轻啊。”
张小川笑笑,道:“这是我份内的事,我只是尽到自己的责任而已。”
“哎——”李父在一边道,“现在的官老爷们几个能做到份内的事?我看做得全是他妈份外的事!”
正说话间,张小川的电话响了。
“丹沉!我们也正在吃饭呢。”张小川冲电话那头的人道,“大妈情况稳定,恢复得很好?那就好。你们好好看着她,今晚上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罗一超呢,叫他接下电话。”
那头的颜丹沉显然已经把电话给了罗一超。
“罗一超,你可给我听好了,今天晚上你的责任重大。除了保护好大妈外,小颜和乡乡也要给我看好。对,对,多叫几个兄弟过来。好了,就这样了,你们先吃饭。”
饭后,张小川想联系一下何平,电话拨了几回却没拨通。
想想之前何平已经打电话回来说到了南市,那么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一时联系不上可能是手机信号不好罢。
“张队长,要不我们来杀一盘?”李母正在厨房收拾,李父从屋子里拿出一副象棋道。
张小川喜道:“好啊。”
于是两人就着茶几摆开阵势撕杀起来。
李母收拾完,擦着手出来道:“大进可好久没和人下过了。”
“你可别说,我这技术还一点没有回潮。”李父笑道。
李母随后从屋里拿出一个线团儿,坐在一边织起了毛衣。
三个人其乐融融,居然看不出有什么阴霾。
只是张小川会时不时抬起手腕,看看时间。
时针终于指到了12点。
楚河汉界也杀过好几盘,张小川几战全负。
这会不会是个不详的预兆?
“再来一盘。”李父兴致勃勃地说。
“好冷!”李母突然站起来道,“大进,要不要我去给你拿件衣服?”
“确实有点凉,把那件黑外套给我拿来吧,”李父道,“在过道上晾着。”
李母放下毛线,打开房门。
“啊——”,她惊叫一声。
随着惊叫,屋里的光线骤然暗下来。
光线的变化让张小川的眼睛有点不适应,眼前几乎一片漆黑。
他马上站起来。
突然,有人拉住他。
“张队长,你看——”是李父。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借着过道上映进来的光线,他渐渐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一个红纱薄翼、水袖齐地的女子就半悬在他们的对面,脸上抹满了白粉,一只鲜红的嘴唇与身上的衣服相得益彰,最可怕的是她的双眼,明明没有眼珠却不停眨着。
李母已经瘫软在地,惊恐望着那名女子,喉咙里发着啊啊的颤声。
李父倒还沉得住气,不过张小川感觉的到他拉自己衣服的手也在不断抖动,竟然不知道收回去。
“程金定,你终于来了!”张小川沉声道。
“既已经离去,为何又要回来,徒增加我的伤心。”她用懊恼的声音说。
张小川呆望着她,不知她这些话从何说起。
只见她水袖轻甩,戚戚唱道:“没来由遭刑宪受此大难,看起来老大爷不辨愚贤。”
声音凄凉动人,果真不负当年红倌名伶的盛名!
“在老戏园唱戏的就是你?”张小川问。
红衣女子没有回答,却道:“你知道吗,这几日,我一直跟在你的左右。”
张小川一惊,随即道:“那么,想必事情的真相你全知道了。”
“明白又怎样,还不如糊涂的好。”红衣女子阴惨惨地说,“可笑啊,可笑!日日跟在你身后,想加害于你,想不到——”
“良善家为什么反遭天谴,作恶的为什么反增寿年!”她又唱道。
唱毕,眼角居然垂下两行红泪!
原来鬼也是有感情的!
“不止你,杜二小姐也被骗了!”张小川道。
“她?”红衣女子哧道,“十八年了,还在怨恨我下毒害了她。你知道她曾答应过嫁给贺红雷吗?”
张小川愕然,杜离花曾经准备嫁给贺红雷?
“条件是推掉乾元观,只可惜却被姐姐捷足先登。”红衣女子道,“姐姐曾说过她是鬼迷心窍。只可惜我当时太糊涂,不知道姐姐的一片苦心。”
“是崔婴婴利用了你们!”张小川面对这个作恶多端的鬼影竟然提不起恨意。
“离花与我一样命苦。”红衣女子又恨恨道,“可是,为什么要挑上我们!”
张小川忽然想起刘笑远,忙问:“刘笑远现在在哪里?”
“他早已经不在了。”红衣女子叹道。
“那晚上救我们的,难道,是你?”张小川惊问。
——张队,就在你喊危险那一瞬间,我发现对面那名红影子突然不见了。
“是我。”红衣女子道。
张小川正要问她为什么救自己,外面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当真是你。”
屋内的红衣女子听到声音,似乎非常害怕,身体已经在瑟瑟战抖。
外面的人没有进来,只有声音继续喝道:“还不下手,难道要我教你吗?”
红衣女子哀道:“他在这里,我如何下得了手。”
“那就先杀他。”外面的人已经恼怒。
红衣女子突然跪在地上,道:“求你放过我吧。”
“哼!”外面的人怒道,“你是怕他?没用的东西,你就不怕我吗?”
红衣女子站起身来,恨恨地说:“好,我下手!”
“糟了,乡乡,小川肯定有问题。”颜丹沉突然抓住郝乡乡的手说。
“怎么了?”昨晚上郝乡乡就没睡好,现在已经在打瞌睡了。
“你忘记昨天晚上小川一进来,她们就不见了吗?”颜丹沉摇了摇郝乡乡,终于把瞌睡给她赶走。
“是啊!”郝乡乡想想,惊道,“难道她们怕张队?”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糟了!”颜丹沉紧张道。
“糟什么糟?那是好事啊!”郝乡乡欢喜地说。
“今天晚上小川单独行动,一定是有事发生。”颜丹沉担心地说,“昨晚他曾下过楼,他又没说下面发生过什么。”
“怎么办?”郝乡乡也意识到这是个问题。
“我马上给他打电话。”颜丹沉低头摸着手机,就被郝乡乡推了一下。
过道不远处,一个白影子正缓缓走过来。哦,不,是飘过来。
罗一超等人也注意到了,大家齐齐掏出抢,刷地指向那个影子。
“咯咯——”白影子越来越近。一头长发皮散在头上,看不清楚她的面容。
大家不由地后退,已经退进了病房里面。
“啪——”终于有人开枪了。子弹穿过白影子的身体,就像穿过一层白雾。白影子一点反应也没有。
只见她突然扬起头,甩开披散的头发。
大家全都呆住了。有人的腿脚已经发软,终于站不住,扑地坐到地上。
不知是视死如归,还是练大了胆子,病床上的康妻居然还能说话:“杜二小姐。”
“我都成这样了,想不到还有人认识我。”白影子吃吃地说。
“你我有什么仇怨,你要找上我?”康妻问。
“你为何要泄露红雷的事?”白影子嚯地跳起来,身体倒挂在空中,伸手掐住康妻的脖子,恶狠狠叫道,“你们这些骗子,一个个都要死在我手上。”
康妻喉咙被卡住,仍然吃力地挤出一句话:“害你的是,崔婴婴。”
可惜太过含糊,白影子可能根本没听明白。
就算听明白了,她会信吗?
话音一落,红衣女子伸出白森森的双手,刷就向张小川扑来。
张小川甚至闻到了她身上死亡的气味。突然,她一折身居然朝屋外扑过去。
“你敢。”小女孩的声音惊道。
“欠你的七十九条人命,我下辈子再还。”红衣女子凄厉地叫道。
“找死。”小女孩的声音哧道。
屋外几阵阴风卷起,屋里的张小川觉得冷得刺骨。
“啊——”红衣女子一声惨叫,然后张小川听到外面嗤嗤的噬咬声。
“原来是你!”这是张小川听到红衣女子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60)
张小川呼地冲出屋子,空荡荡的过道里冷风激荡,却已经没有刚才那种透骨凉。地上,一缕残红嗖地被风吹起,不知飞到了什么地方。
屋内的李母已经晕厥过去,李父嘴巴里正上牙打下牙。
只顾着这边,她们会不会去医院?
张小川赶紧拨了颜丹沉的电话,半天没人接听。
糟糕!
终于,电话那头传来颜丹沉哆嗦的声音:“阿姨已经被害了。”
张小川心里一沉,到底还是让她们得了手,到底自己还是输了!
可是,我能离开这个地方吗?
一辆警车给医院送来两位老病人。
“小川。”颜丹沉已经闻讯赶来。
“他们没事。”张小川心情很糟,“就是受了惊吓。”
张小川把他们安顿好后,随颜丹沉来到康妻的病房。
几位医护人员正准备离去。
“真的没救了?”张小川仍不死心。
医生摇摇头,叹息着走了出去。
病床上,康妻眼珠凸出,舌头也露了出来。不过她脸上没有以往死者那种恐惧,却像蒙着一层微笑!死对她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只是该如何向家属交代?
床头依然放着喝剩半碗的桂圆莲子羹,只是永远不会再有人来品尝。
一大群警察竟然保护不了一名老妇。这还叫警察吗?
张小川感到深深的自责。
回到李父李母的病房,守着两位老人,又是一夜未眠。
张小川终于忍不住趴在长椅上打起了盹。
“颜姐,你一直没睡啊?”郝乡乡打着哈欠进了病房。
颜丹沉抬起头笑笑,眼里布满血丝。
病床上李母已经醒来,爱怜地说:“张队长真是好福气!”
颜丹沉不好意思地回答:“这几天小川都没好好休息过,我真担心他。”
“你还不是一样。”郝乡乡道。
几个人的声音虽然很小,还是惊醒了张小川。
“啊,我怎么睡着了!”张小川呼地翻起身,随即看了看时间,“都已经快中午了。丹沉,你怎么不叫我?”
“我也睡着了,刚醒。”颜丹沉撒谎道。
张小川起来整理整理,问:“罗一超他们都回去了?”
郝乡乡点点头,道:“天亮了才走的。”
张小川急忙赶回公安局。在车库停车的时候,他看到了何平的车。
何平回来了!他心里喜道。
果然,他一进办公室,何平就迎了过来。
“张队,我带回了特大喜讯!”何平兴奋地说。
“快说,快说。”张小川一把拉住何平。
“我见到周家阿姨了,你绝想不到她在哪里。”何平道。
“在哪里?”张小川抑制不住心头的欢喜。
“她在林利利家。”何平道。
“她家!”张小川惊道,“她和林利利什么关系?”
“林利利就是周寒成的小儿媳!”何平回答。
张小川更加惊讶,以前只知道林利利夫家是富豪,却没想到过就是周家。没有在林利利身上下工夫,看来是个错误。太出乎意料了,果然是喜讯。
“你们见到周寒成了?”张小川疾问。
何平摇头道:“周寒成到底去了哪里,她们都不肯说。看来他确实是不想趟这摊浑水。”
“他没有留下什么话,或者什么东西吗?”张小川想起他离开北市时给自己留下的信札。
何平从身上摸出一件东西,递到张小川手里,道:“这是他给你留下的信,说只有你才能看。”
张小川急忙拆开信,越看脸色越白。
“啪”,他收起信札,道,“我到办公室仔细看看,你们不要来打扰我。”
何平、罗一超守在在外面,等了将近三个小时。
“何平,周老头写的什么?张队居然看了这么久。”罗一超心里像猫抓一样。
“我又没看,怎么知道。”何平道,“张队总会给我们说的。”
终于,张小川打开门,出来了。
“何平,打电话让乡乡、小颜都过来,医院那边不用担心了。”张小川平静地说,“大家先一起吃饭。今天晚上有重要行动。”
“颜姐,何平回来啦!”郝乡乡接到电话高兴地喊道,“他说张队让我们全都过去呢。”
“真的!何平有没有带回好消息?”颜丹沉精神一振。
郝乡乡边接电话边道:“没有,何平让我们先过去再说。”
这个上午为了安慰康家阿姨的儿媳,颜丹沉、郝乡乡可真累得不行。
康家儿媳的哭泣现在还回响在耳边——你们是怎么做警察的?
真希望她能骂得更狠,越是骂得狠,郝乡乡、颜丹沉的心里才会好受一点。
现在心里的阴郁终于减轻了一些。
“那咱们赶快过去!”颜丹沉道。
(61)
颜丹沉两人赶到公安局,张小川已经在大门口等她们。“张队!”郝乡乡呼地跑过去,“是不是有眉目了?”
张小川笑着说:“瞧你急得。怎么,肚子不饿啊?一会儿边吃边聊。”
“小川。”颜丹沉喊了一声。
张小川对她笑了笑,道:“走,去一聚楼。”
“怎么,准备提前庆祝胜利啊?”郝乡乡欢喜道。
一聚楼在城北,离这边不近,大家赶过去的时候,里面的食客已经很少了。
“张局长,您好!”里面的大堂经理迎出来道。
看来一聚楼生意能如此兴隆也不是光凭几道菜就做得出来的。张小川升任副局长还没几天,他们就已经知道了。
张小川笑道:“兰花厅没人吧?”
大堂经理笑盈盈地回答:“给您留着呢。您这边请。几位这边请。”
兰花厅在三楼上,站在里面,透过雕花窗口,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大楼和远天的白云;你还可以推开半掩的门,走到厅外的环廊上,倚着美人靠,欣赏街上的车水马龙。
“来一桌‘马到成功’。”张小川对殷勤的大堂经理道。
“好,好。”那个女人脸上像开了一朵花,随后这朵花迅速下了楼去。
“看来张队这次是有十足把握了!”郝乡乡喜道,“快给大伙儿说说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都非常好奇,一起凑到桌子边坐好,准备听张小川说话。
“你们知道林利利吧?她分到北市康复医院的时候,已经快要成周家的媳妇。”张小川道。
“我知道,刚才罗一超都告诉我了。”郝乡乡喊道,“她为什么要去照顾崔婴婴?”
张小川对这个下属真是没办法,接着道:“照顾崔婴婴又不是她选择的,而是医院安排的。她并不知道崔婴婴的真实身份,但是周寒成告诉她,一定要悉心照料那个孩子,万不可有一丝怠慢。加之林利利本就有一颗爱心,所以她在医院那几年,居然把脾气暴躁的崔婴婴照料得有条有理。”
“所以崔婴婴后来放过了她?”郝乡乡问。
“可能是这这样吧。程金定都能流泪,崔婴婴也并非没有感情。还有一点,当时医院医生病人一共是一百零二个,而崔婴婴只需要杀一百个人,正好做个人情放了林利利。”张小川道。
“她杀那一百个人干嘛?”郝乡乡惊道。
张小川摸出那张照片,放到桌子上,道:“这上面的图案我们一直看不懂,因为这是一个恶鬼符,需要一百条人命才能引动。”
郝乡乡拿过照片,看了看,声音打着颤道:“啊,太可怕了!”
“可是林利利为什么要在医院一直伺候崔婴婴三年呢?崔婴婴后来让她走,她也一再拒绝,直到崔婴婴把预言能力表明后她才愿意离开?周寒成为什么不早点叫她走?”罗一超问。
“菜来了!”上菜的服务生已经托着盘子进来。
女服务员过来整了整桌子,把菜放上来,脆生生道:“这是凉菜,热菜马上到。”
大家目光都没转,依然望着张小川。
“这个问题,何平来分析给大家听。”张小川笑道。
何平笑笑,道:“康家大妈不是说过吗,鬼胎之人生性多疑,仇恨世人,如果林利利当初断然拒绝这项工作,或者照顾不周,或者半途而废,只怕崔婴婴早就对她下手了。非要等到崔婴婴自愿让你离开,才可以。”
“哦。”郝乡乡仰起脑袋想了想,道,“那么林利利欲应还拒,也是周寒成教的。”
张小川呵呵一笑,道:“你终于想通了。这些周寒成都没说,是我们推测的。”
正说着,服务员又把热菜上了几个。
“大家先吃东西吧。”颜丹沉招呼道,“我可很饿了。”
经她这么一提,大家都发现自己的肚皮在呱呱叫。
“光顾说话,竟然没有饿的感觉了。”张小川笑道,“快吃吧,一会儿就凉了。”
“如果崔婴婴不放过林利利,周寒成怎么办?”郝乡乡边吃边问。
颜丹沉笑道:“周寒成不是会相面吗?林利利是死是活只怕早就算准了。”
“人算不如天算。我是说万一。”郝乡乡辩道。
“这个你得去问周寒成,反正我们不知道。”张小川回答。
“对了,小川,周寒成有没有说崔婴婴到底是什么东西?”颜丹沉问。
“说了。”张小川含糊不清地说,因为他正小心吃着桂鱼。虽说刺少,也不能大意。
“那是什么啊,快说啊。”郝乡乡急不可耐。
张小川咀嚼完食物,道:“他猜测崔婴婴是前世凶灵,至于跟北市到底有何怨恨,他也不清楚。”
“那崔家夫人呢?”颜丹沉问。
“一样不知道。”张小川说,“不过他说能得凶灵投胎者,前世必然与她有莫大联系,崔夫人本身说不定就是一个凶灵。崔长生阴气很重,男子中百无一人,正好适合与鬼婚配,借他微弱的阳气催动鬼胎。如果阳气过盛则达不到这个目的了。”
“恰好崔家与贺家又是表亲,找到崔长生正是一举两得。”颜丹沉接过他的话头道,“她们利用杜离花迷惑贺红雷,如果失败还可以通过崔长生的关系达到目的。可惜孙小红把两个计划都给她们粉碎了。”
张小川点点头。
“那么孙小红呢?周寒成可有提及?”颜丹沉分析完又问。
张小川道:“周寒成信中提到北市曾有过一户人家,通晓奇门之术,后来家道没落,没了影踪。孙小红与那家是否有联系,咱们也只能猜测。”
“十八年前康复医院的大火是不是周寒成烧的?”颜丹沉又问。
张小川摇摇头,道:“不是。”
“难道是孙小红?”颜丹沉道。
“啊,我早就猜到是她了。”郝乡乡在一边插话,“孙小红一定是位侠女!”她还比画了两下。
“可是孙小红为什么不早点阻止她们?如果不让崔婴婴生下来,那多好。”罗一超叹息道。
“崔家曾离开北市两年,期间生下崔婴婴,孙小红又怎么知道。康家大妈曾陪崔夫人去看过孙小红演出,崔夫人中途退场,如此看来,她们正是因这次演出才认识的。”张小川说完又叹道,“周寒成信中所说有限,很多都只能从他的叙述中进行推测,别说你们,我也还有很多疑问。”
——“可是,为什么要挑上我们?”
——“欠你的七十九条人命,我下辈子再还?”
——“原来是你!”
——程金定凄厉的惨叫还在耳边回响,她到底怎么了?被崔婴婴吃了吗?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要阻止崔婴婴,其他的倒是次要。”张小川道。
大家想想也是。
“所以先把肚子填饱,有精神晚上才好行动。”张小川大口大口吃着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