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ak 发表于 2005-6-17 22:26

第四章 雨后烟云十二重
  
   天已大亮,枫林中依稀还有未散的晨雾。这是全新的一天,总会有新的希望。人生原就是如此循环往复,所以生生不息。
   “老 刀”走得极慢,这大宛来的名种经过昨夜,想也是极端疲惫了。
   但不管走得多慢,路也有走完的时候。红叶镇已经在望。
   晨曦中的红叶镇祥和而安定,原该是这人间的一方净土。丁开山苦笑。他也已经很累很累了,无论是谁经历了一整夜的厮斗与恐惧,也会很疲惫了。
   他实在不知道前路等着他的会是什么,他只有走,也必须走。每一步都说不定有无数的凶险与诡异。
   长街。长街两旁本是极热闹的店铺,同这世界上大多数的店铺一样:日出而作,月出而息。
   长街上却一个人都没有。两旁的店铺大开。却是连伙计带老板都不见踪影。每一家店铺都是。有家胭脂水粉铺的壁上甚至有蜘蛛结了一个又一个的网。
   丁开山还记得一天前红叶镇的繁华,此刻的红叶镇却几乎是个死镇,不但没有了人迹,甚至找不到一只鸡一条狗。
   丁开山已走遍了全镇七条长街,还是没有看见一个人。只有秋凉渗人。“老 刀”的脚步踩在落叶上,细碎的声音似是踩在人的心里。
   一人一马到驿站的时候,已是辰时,驿站门口依旧神气活现的蹲着两只大石狮子,朱红大门上的红漆已有些剥落。
   没有人,连灶头都没有一丝烟火的气息。丁开山带来的二十个精英俱已不见。
   纸上的“救命”,枫林,林间的肉锅。。。
   丁开山的心已经沉了下去。
   驿站外的街上,一声马嘶骤然炸开。仿佛包含极大的恐怖以及灾难。
   丁开山人已掠出。
   那奔驰而过的并不是“老 刀”,“老 刀”依旧安安静静的栓在驿站里的梧桐树下。
   他一个长身,人已在五丈之外,几个起落中,缰绳已在手,人已上马。那马忽的一声悲鸣,人立而起。
   丁开山却如一片叶牢牢附在马身上,双腿紧夹马肚。任那马腾罗闪跃,却也摔不下他来。
   “老酒!”丁开山一声惊呼。
   那马正是昔年他亲手送给柳轻蝉的名种,虽不比汗血宝马,却也是万中无一的神驹。
   此刻宝剑已蒙尘,神驹业已疯狂。“老酒”的身上再也没有昔日的风采。只有疯狂的跳跃和散乱的嘶声。
  

peak 发表于 2005-6-17 22:26

那马也不知道奔出多远,尽管丁开山的手还死死勒着缰绳.
   长街远处却有歌声隐约传来,那原本狂躁不安的马一下子静了下去.“老酒“翘首望向长街,丁开山这时才终于轻松下来.
   “城东城西旧居处,城里飞花乱如絮.海燕衔泥欲下来,屋里无人却飞去.“歌声醇厚,歌词却是端的轻灵.
   只是在这红叶镇,在这四处空荡荡的如今,却凭添出无比的诡异.
   来的是一个人,来得极快,竟似已是一片风,一阵雷.
   来的人广袖僧袍,袍却是红色,身高九尺,那一条水云禅杖竟似轻若无物.丁开山虽也不矮,比起这人来,却还是相形见拙.
   这是个和尚,一对怒目又圆又大,似一对宝蓝色的小灯笼,他的颔下有髯,那髯却是奇异的紫色.
   异人每具异象,丁开山张口欲呼,人却已晕了过去.


“城东城西旧居处,城里飞花乱如絮.海燕衔泥欲下来,屋里无人却飞去.“仿佛有人反反复复吟唱,丁开山的头痛欲裂.这一天来,他实在喝了太多的酒,也太缺乏睡眠.
    “城东城西旧居处,城里飞花乱如絮.海燕衔泥欲下来,屋里无人却飞去.“丁开山喃喃的念,心上忽的一寒,霍然坐起.
    这一天他在红叶镇上没有看见过一个人,是不是正象诗中意境,并不是没有那种“东西“,只不过是他看不见?
    一阵凉意从伊的后脑升上来,良久不去。人类真正的恐惧岂非正是未可知的事物?
    “你醒了,我也该去了.“丁开山呆住,这时才看清楚这是荒野,四野天光.阳光淡淡的照在野草花上,也照在他的身上.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和尚.他晕过去之前见过的和尚.
    丁开山说不出话来,隔了半晌终于问:“你是人是鬼?“
    那和尚虽生得粗鲁,倒也规规矩矩一合什:“贫僧胡屠,现在虽不是鬼,但终有一朝也未免做了那些恶鬼的美食.“
    丁开山道:“你快走!这红叶镇太过凶险,休要留在这误了性命.“
    和尚微微一笑,喃喃道:“焚我残躯,熊熊圣火。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 喜乐悲愁,皆归尘土。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那语声奇特,既似念诵,却也象唱歌.竟不似中土之声.
    丁开山道:“原来是你.“
  



 故老相传,在极远的西方有个叫波斯的国家,盛产美酒和舞娘,那里的人长相风俗俱和中土人大为不同。那里的法师据说是真的有本领,真的可以驱魔捉鬼。其中最厉害的那一个,就叫做光明大法师。
    他的名声虽盛,却很少有人见过他。甚至有人说他是真正的神仙,四处云游。也有人传说,他其实是古波斯某个朝代的王子,本来极有继承帝位的可能,有一日突然就出走,做了法师。
    丁开山突然伏身道:“大师救命!”
    胡屠已是一怔,转而微笑道:“不错,贫僧就是光明。只不过丁将军并无大碍,只要同贫僧一道离开,绝不致有任何危险。”
    丁开山抬头,目光清明而坚定:“不扫除红叶镇妖氛,我绝不走!”
    胡屠合什,低眉道:“丁将军不走,贫僧却是要走了。”
    丁开山急道:“大师法力高强,悲天悯人,想不致任由生灵涂炭,群鬼为伥。”
    胡屠闭目不语。神色间尽是悲悯。丁开山并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猛然睁眼,道:“你错了,他们并没有走,他们还在!”
    说话间,丁开山突然觉得肩头巨痛,紧接着大腿也是一痛。那里的肉赫然已有个缺口,似是某种兽类的撕咬造成。他痛呼出声。
    比丁开山的呼声更快的却是胡屠的出手,广袖挥舞,连拍数十下,只一瞬间,空地上已站满了“人”。
    胡屠僧袍同时罩向丁开山,迅急又收回。这一张一缩实在已快得如同电光火石。丁开山却还是看见僧袍下已多出两个鬼物,那正是他肩头大腿的伤口的始作俑者。
    胡屠叹道:“你们来得好快!”
    

peak 发表于 2005-6-17 22:27

群鬼的面目却俱是丁开山从来没有见过,这小小红叶镇也不知隐匿了多少魑魅魍魉
    胡屠长身站起,一手抄了丁开山臂:“走!”
    有“人”扑出,胡屠却已拉着丁开山冲天而起,就如两只大鸟在这长空自由翱翔。
    也不知有几千几万只鬼手伸出,欲阻下两人。
    胡屠动作极快,眨眼间又拍下只已抓住丁开山衣襟的鬼物。那些东西却并不敢往胡屠身上招呼,攻击目标大半都是丁开山。一时间,丁开山身上脸上已不知添出多少伤口。
    丁开山一声长啸,大背金刀虽不在手,一双铁拳却也打碎了不知多少白骨。那啸声更是清亮入云,充满着他的决心和豪情。
    不管怎样,他一定要弄清楚这小小的红叶镇为何有这许多鬼物,他一定会消弭祸患,即使牺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何况现在他的身边还有个真正的法师。
    “小心!”胡屠的惊呼骤然在他耳边炸开,他猛然回头。一鬼物已咬上了他的咽喉。
    胡屠袍袖一卷一扬,那鬼物便被挫骨杨灰,丁开山的咽喉却已有了浅浅牙印,血丝还在不断的渗出。
  


 那和尚高声宣了声佛号,迅速咬破中指,用血在自己手心里划了个符号.丁开山此时却已跌倒在地.
    胡屠出掌,嘴里也不知道在念的是什么 .一道金光圈住了两人.群鬼不得近前.
    胡屠叹道:“只可恨贫僧法力有限,竟不能带你突围.“
    丁开山大声笑道:“丁某一条贱命,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只望我丁开山死后为鬼为怅,也要驱尽这帮恶鬼,还我安邦乐土.“
    胡屠却是一怔,复又一喜.竟自陷入深思.
    空地上的鬼越聚越多,竟已十足似将军率领的军队,有序而庞大.
    内中已有鬼物在低低饮泣.也不知是不是相互感染,这哭声竟蔓延开来.越聚越多,越来越是凄恻.如在耳边,如在心底.既怨且慕,如风声,如浪涛,丁开山这铁打的汉子听了竟也是心头一酸.
    妹妹一家惨死,天宗兄弟自焚,二十名部属失踪,自己徒有驱除鬼物决心,心有余而力不足....这哭声勾出丁开山满腹心事,几欲潸然.
    初始他也只是心神恍惚,到得后来,真个哭出声来.同那鬼哭声汇在一起.这片空地竟已好似人间地狱,夹杂在哭声中的是痛苦的号叫,绝望的叹息...
    丁开山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很快,那血就如同江河之水,汹涌澎湃,急待找一个泄口.
    “观自在菩萨 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照见五蕴皆空 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 色不异空 空不异色 色即是空 ...“这清音梵唱如同天籁.丁开山终于心神安定,灵台清明.那鬼哭声竟也停住.
    丁开山睁开眼,看见的是胡屠的笑脸.
    胡屠含笑道:“天意!天意!“竟自顾翻出光圈,双掌连挥,群鬼退避.几个起落间,胡屠已然不见.
    丁开山已自怔主.
    群鬼中已有人笑道:“这和尚倒是滑头,情形不对,自各就先开溜了.“
    说话的正是刚到的三娘子.依旧是那日初见的模样:半老徐娘,风韵十足.
    丁开山却只觉得嘴里发苦,他实在很想反驳三娘子的话,他实在以为纵然自己会死,胡屠也一定会竭尽全力清楚魅魑魈魍.
  

peak 发表于 2005-6-17 22:28

第五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三娘子笑得依旧很甜蜜,丁开山却已是全身冰冷。
   群鬼没有再发动进攻,只是团团围坐在光圈外三米处。三娘子俨然其中的领袖人物。
   三娘子微笑道:“还有一个时辰,这个光圈就会完全失效。我们其实也欲与丁将军为难,只不过。。。”
   三娘子眼波一转,悠悠的叹道:“苍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们本无心害人,其中苦楚丁将军不久自会体验。”
   丁开山跌坐在光圈内,汗如浆出,直似不闻。此刻他早已置生死于度外,但那脖上的疼痛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柳轻蝉,褚十三的变化。
   三娘子嫣然道:“恭喜将军不日将加入我们,福如东海,寿与天齐。”
   群鬼立刻有不小骚动,似是极为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丁开山忍不住道:“莫非我也会变做僵尸?”
   三娘子皱眉,辉手娇笑道:“什么僵尸不僵尸,我们唤做不死。”
   丁开山听得身躯一震,说话的却是他极为熟悉的伙伴,他素昔所倚仗的常氏二兄弟中的常笑。
   群鬼轰然欢呼,就象一个十天没吃饭的人眼前突然有样珍馐美味却吃不到。而此刻,终于有人将他们的心声说出。
   三娘子沉声道:“一个时辰后,谁若有本事吃他,我三娘子绝不阻拦。但是现在,我不信你们有人能破得了那光明贼秃布下的血界。”
   群鬼中有人接口道:“我虽没本事走进去,但要他自己走出血界,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鬼雪白的脸色,一双眼却是碧绿色的。正是此次随同丁开山来这红叶镇的二十个人之一:异人胡不归。
   丁开山心头凛然。立即闭眼,手法极快的撕下衣襟塞住了双耳。
   胡不归的摄心术是他能够成为丁开山亲随的原因。丁开山虽有无上勇气,但一想到那枫林间的肉锅,那锅肉。。便已心胆俱寒。
   他很清楚胡不归的能耐,他说能让自己走出光圈就是真的能够。
   胡不归低低微笑,一双眸子中绿光更盛。



“田园将芜兮胡不归?“胡不归口中喃喃,目中绿光滚动,看上去份外妖异。丁开山此刻却似并没受影响。三娘子奇道:“他蒙着眼,塞着耳你的惑心术有用么?”
    胡不归轻轻一笑,丁开山已霍然睁眼。目光迷离。
    三娘子拍手娇笑,径自退到了胡不归身后。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吹得木叶纷纷落下,那些鬼踏在落叶上,竟没有声响,连最细碎的声音也没有。
    胡不归唱道:“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遥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那歌词赫然正是屈原的礼魂,那声那姿态却是说不出的诡异,竟直似传说中的巫。
    丁开山已站了起来。
    三娘子的笑意更盛
    胡不归突然高声道:“众家儿郎,还不速速去圈中捉了那贼人来!”
    群鬼突然蜂拥向那胡屠布下的血界,前仆后继,穷凶极恶。
    扑上来一个,立即化为飞烟一个。空气中充斥着痛苦的嚎叫哭泣。
    三娘子大惊:“胡不归,你疯了么?”
    胡不归喋喋笑道:“三娘子,你也去。”
    三娘子只觉得自己再不受控制,心内极俱,两腿却不由自主地扑向血界。碰上血界,连鬼都做不成。。。三娘子从没有一刻这么害怕过。
    
  

peak 发表于 2005-6-17 22:35

 天空中突然有鸟影掠过,奇异的鸣叫声如在云端。
    三娘子心头一震,总算勉强定了心神。一个跨步,凭空消失。
    空地上只有胡不归还在满面诡笑,群鬼前仆后继地不断涌上。再在烧触声中嚎叫着一点点消失。就象是被血界吞噬掉四肢五官直至全部。
    丁开山虽戎马一生,大小战役无数。却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惨烈的场面,此时已自怔了。
    只半个时辰,黑压压的鬼群便消失殆尽。空地上只剩得胡不归和丁开山两个人。一个在圈外,一个在圈内。那血界的痕迹似有些淡了。
    胡不归躬身一礼道:“将军受惊了。”
    丁开山勉强一笑,复又敛住道:“不归,那天晚上你们都遇了不测么?二十个兄弟此刻情形如何?”
    胡不归的面上掠过一丝阴影。那神色间尽是痛苦以及恐惧。胡不归开始述说。
    那天晚上,张居正一干人等辞去,太白居里所有人都在吐。只因为在此刻以前,这些钢铁般的汉子想过会遇着穷凶极恶的歹徒,战过犬戎,甚至在极艰苦的战争中,从权吃过人肉。但是他们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真的有鬼,而且他们还遇上了。
    人类永远会对未知有很多恐惧,不论是王侯将相还是山野村夫。“鬼”正是人类深层恐惧的根源之一。
    丁开山已走了很久。
    胡不归,萧百草等二十个人还在喝酒。
    丁将军虽御下极严,但人在紧张受惊的时候,总是希望自己能醉一些,胆色也就大些。心里的凉意也就少一些。
    他们也就真的嘴了。他们中最好色的两个人,甚至找来了天香楼的头牌:白牡丹和小凤仙。
    胡不归虽素性不喜渔色,白牡丹的一手好琵琶却是端的让人沉醉。
    美人斜坐,美人却是绝色。一把琵琶遮了半张脸,那秋水般的瞳还是风采如玉,引人沉醉。
    便是身负惑心绝技的胡不归看得也是心神一动,胡不归最注意的却不是那双眼睛,胡不归在看的是她的说。有经验的男人都知道,一万个美女里有时候也找不到一双完美无暇的手。有的稍粗,有的略大。有的形状姿态都已极美,颜色偏偏又不对:不是苍白得略带病态就是偏于黑黄。
    白牡丹的手却绝对完美,那双手柔若无骨,指若春葱,就连每一个姿态每一个动作都已美到极处。花虽能解语,却又怎及一双手的秒处,何况手的主人本已是绝色。
    胡不归的心里却隐隐有些奇怪,那感觉一瞬而过,他也抓不住自己到底在奇怪什么。
    丁开山突然道:“是了,诸般乐器,数年方有小成,况是其中高手,必得自幼苦练。既说是苦练,一双手又怎么会完美无暇连个茧子也没有。”
    胡不归苦笑道:“当时我只隐隐觉得不妥,若是将军在场,必不会有后来的事。”
    丁开山沉声道:“后来?“
    胡不归叹道:“后来。。。”一双眼却望在那远天苍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水下滩。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渐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白居易的《琵琶行》竟似专为白牡丹这手好琵琶所赋。伊指法娴熟,曲子更是清绝脱俗,有如天籁。
   座中却早有人不耐,常笑笑道:“我这等老粗,可不耐这些风月。小凤仙,我们耍子去。”
   胡不归叹道:“牛嚼牡丹,可惜可惜。”
   常笑却恍如未闻,只看着小凤仙笑。
   若是说白牡丹挂头牌缘于他的乐技,那小凤仙无庸质疑是因为她的媚骨天生。
   她只不过随随便便的坐在那里,随随便便穿了件衣服,倒有半屋子的人已自痴了,浑不知那琵琶曲的妙处。
   小凤仙原低着头,仿佛也沉醉在白牡丹的琵琶声里。这时却抬头一笑,跟了常笑起来。
   这一笑,便似春花开满大地。二十个人中倒有十七八个在懊悔:为什么先下手为强的不是自己。
   常欢沉声道:“老二。这鬼镇处处透着诡异,莫要着了道儿。”
   常笑大声笑道:“大哥,我看你的胆子也忒小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怕什么?”
   常欢叹息,自袖中摸出件物事,递给他的兄弟,轻声道:“如有事,立即放出。”
   常笑低头看时,手中却是只巴掌大的鸟,是用黑色的木头做成,做工精巧,栩栩如生。常笑抛起,笑道:“我要这等老什子做甚?我这是去快活,可不是去送死。”
   他反手接了,再抛出,那鸟划出一道弧线,落在常欢掌中。那鸟脚下赫然有张纸条,常欢却似并没留意,默默将那鸟纳入袖中,也不言语。
   小凤仙的娇笑声中,两人已去得远了。
    
  

peak 发表于 2005-6-17 22:36

常欢怔怔地看着远去的人影,复又坐下.白牡丹的琵琶曲已新换了支:一时如春山鸟语,一时却又如月下鬼哭.
    胡不归反有些怔然,这曲声竟似有些惑人心意.众人忽而觉得如坐春风,忽而又在极度恐惧中.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白牡丹忽然一声惊呼中,曲声中断.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城西隐隐火光冲天.
    “丁将军“众人心念转处,一齐站了起来.
    待回头时,白牡丹已赫然不见.
    奇异的笑声在窗前低低响起.望过去,那窗纱飘拂,飘拂的窗纱下却有一只手.一只极美的手,那手的指甲上还染着鲜红的凤仙花汁,竟似能勾人魂魄.
    故老相传,鬼差要抓人时,会化做美妇,只露一双手,待人过去,便勾走其人魂魄.据说那手越美,勾魂的本事便越高.这双手无疑算是极品.那风穿堂的过,不觉秋意更深.
    常欢一声暴吼,上前便拉,他只觉得手上一轻,倒自怔住.那手竟被他拉在了手里,那竟生生的是只断手.那手原本极美,一到常欢手里,竟似花般迅速枯萎.
    窗外依旧是那奇异的笑声:“你说我这双手可美是不美.“
   常欢伫立,竟忘了反映,胡不归一个长身已掠了出去,窗外月明如水,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回头!回头!胡不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十几个兄弟竟似着了魔意,互相撕咬.常欢的脖子上还有双手,那双手当然不是染着凤仙花汁的玉手.那手苍老而干枯,瘦削的似乎只有骨头和青筋.
   胡不归当然认得那双手.那手曾经验过无数的尸体,那双手稳定而专业.那双手的主人正是仵作行里的老行尊:萧百草.
   胡不归嘶声道:“你们莫非都疯了么?“



十数人一齐脸转向他,露着白痴般的笑容。于九的咽喉已有个洞,那象猫一样伏在他咽喉上的正是他最亲密的兄弟。十数个人互相勾连,竟似每一个都成了择人而噬的恶鬼。
   胡不归只觉得似是立刻便有晕倒,刚才还是吟风弄月的太白居此刻竟似一片阴风惨惨。
   也不知哪里又有琵琶清商之音,女子柔媚的在哼着支歌。
   胡不归捏拳为诀,脸色更是凝重。
   本在边上的于九飞身扑了上来,那跳纵之姿竟完全不是武功心法。
   胡不归袖若流云,一辉击飞于九,他的眼绿光一冒,无论谁触了他的眼神也只觉得心安
   于九呆住,一时望望他,一时又望望窗外,业已迷失。
   一个身影却象死鱼般被抛在地上,那是常欢,萧百草终于捏死了他。
   琵琶之声更急,有如急雨敲在窗上。
   胡不归沉声道:“好厉害的天魔销魂!”
   他的话声刚落,太白居却一下子静了下来。胡不归大骇,他还坐着!所有的人都还坐着!有的人还在互相敬着酒,白牡丹在席前盈盈的行着礼:“献丑了。”常欢第一个鼓掌叫好。
   丁开山皱了皱眉,仿佛要说话,却又忍住。
   胡不归叹道:“我委实已经恐惧至极,实在分不清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
  
  

peak 发表于 2005-6-17 22:37

 胡不归苦笑,又道:“丁将军,一个时辰将至,一到你就走,立即走!再也不要回来!”
   丁开山跌坐在胡屠留下的血界内,面有重忧,又敛住勉强笑道:“不归让我到了时辰才离开血界是不是因为我也即将变做鬼物,你怕伤着我了?”
   胡不归默然,天色已有些阴了。
   丁开山勉强笑道:“无论如何,我总要听个究竟。”
   有人悠悠接道:“下面的事我倒可以说个清楚明白。”也不知什么时候,空地上又多出个女子。那声音形态都已美到极处,却又让人看不分明。那女子面前绝无遮蔽,却偏偏让人象是雾里看花。
   胡不归失声道:“白牡丹!”
   白牡丹娇笑道:“哎哟,我的胡大官人,你可真好本事,倒把我们针上那群怪物弄得十去其九。”
   那声调态度浑似在说什么不相干的路人,又似只不过在说彼时的天气。
   胡不归冷笑,却终究没有言语。
   丁开山实在不能预料这鬼镇下一刻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他只有等。他至少现在还有一样可以等。等那光圈完全散去,他至少还可以等死。
   白牡丹笑吟吟的自顾说了开去。
   天魔销魂?天魔销魂只不过是种幻术,伟大的幻术!大千世界,万化无端,什么娇妻美妾白发高堂,最后不过都是场大梦。
   胡不归看到的当然是幻境,他也知道是幻境。只不过他以为撕斗,疯狂,火光断手死亡是幻境。这些却全部都是真真正正发生过的事情,真实就是无法醒来。
   死在白牡丹手里的只有一个人,死在白牡丹手里的只有胡不归自己。
  


那天的月很黑,风很高。是适宜章台走马,倚红偎翠的天气,却也是适合杀人的天气。
    群鹰飞起,不过为了口中的一块肉而已,那么群鬼呢?白牡丹沉声道:“群鬼当然也是!”
    鬼的食物是什么?是血和肉,最好是活生生的人血人肉,但若一个人死在了别的鬼的手里,再美好的佳肴也只是腐尸臭肉,同彼此一样的存在。
    红叶镇上能吃的“食物”实在不多啊,白牡丹轻轻的叹息。也不知道怎的,丁开山心头突然觉得很抱歉,觉得不把自己这身肉奉献出来已是极大的罪过。
    白牡丹缓缓道:“那一天的“食物”实在很丰盛,只可惜我只是个弱女子,只可惜红叶镇那帮怪物实在饿得太久。”
    “那一天,你所带来的二十个人,有迷失心性互殴至死,只剩下懂得惑心术的胡不归和早已被小凤仙带走的常笑。其他的人是化为鬼物还是着怎么我实在就不知道了。我深知我的力量太有限,我只能遵循鬼族的法则,远远地带走了死在我手里的胡不归。”
    “鬼族的法则?”
    “是,鬼族的法则:死在谁手上,就永世为他的伥,所以。。”白牡丹的脸转向胡不归道:“所以你是我的仆人,是不是?”
    胡不归居然立即恭恭敬敬的一礼,不服之前冷然神色,道:“是的,主人。”
    看得丁开山不由得一叹。丁开山的眼前似有闪电划过,却又什么也抓不住。
    丁开山道:“那么其实是你要胡不归救我的?并不是做了鬼的他还一心护主尽忠?”
    白牡丹仰头大笑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想不到堂堂大将军竟也如此天真!”
  

peak 发表于 2005-6-17 22:38

丁开山忍不住又道:“那你要他救我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白牡丹的眼中立即涌现出极度悲愤痛恨的神色,极美的面目竟也有些扭曲。
   白牡丹一字一句道:“我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生前不幸流落风尘,想不到死后那帮怪物仍要我做那迎送生涯,“鬼”尽可夫!你知不知道我每一天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你又知不知道我的内心有多痛苦?我每天都在赌咒这见鬼的鬼镇,每天都巴望着它连同它的怪物们都玩它妈的蛋!”这风情万种的女子竟骂出市井中最粗野的无赖才会骂的粗话,她已委实痛苦到了极点。
   丁开山轻轻的叹息,眼神中满是怜悯:“所以你知道胡屠布下了血界,绝不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是不是?”
   “只可惜我们并未动摇这鬼群的根本,三娘子,张居正,小凤仙。。。这镇上委实连我也不知道到底隐匿着多少的魅魑魈魍”白牡丹顿了顿,又接着道:“我和胡不归都不希望将军有事,只因你委实已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丁开山苦笑道:“只可惜我也已身中尸毒,不日将生变化。”
   白牡丹的脸色更凝重:“致你死命的小三我们也已消灭,已破坏掉这鬼族法则链条的一端,余下的只能靠你自己。”
   胡不归嘶声道:“走,你走!永远不要回这该死的鬼镇!”
   白牡丹目光如刀,疾呼道:“不!你一定要回来!我等着你!”
   他的声音刚落,复又大声道:“去找胡屠!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救你的话,那一定就是胡屠!他一定还没走远,他一定就在这附近,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他!”


  


第六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烟雨,轻蒙空旷的秋天,丝雨里的秋天,宜人的不独是天气景致,宜人的也是胸怀。
    终于走出了这见鬼的红叶镇,一人一马在雨地里缓缓行进。丁开山肩负的责任还很重,他的人生里绝没有退缩两个字。
    前面的路很长很长,碎石子铺成的小径,被秋雨洗刷得又是干净又是明亮。
    这里已是乌山镇的范围,丁开山不知道自己找的方向到底对不对,但是他知道,即使看不见胡屠,他也一定会回去,他永不会忘记:那里除了随时会威胁国人性命的恶鬼外,还有人在等着他,那个误堕风尘,即使做鬼也不得脱离的白牡丹。
    他也永不会忘记天宗的宗旨:苍天之眼,解民倒悬!
    不是不恐惧的,但这世上再大的恐惧也敌不过一腔男儿的热血。
    “老 刀”走得极慢,是不是因为这几天它和他一样,也经历了太多的恐惧和痛苦?是不是因此它也特别珍惜这秋雨,特别珍惜那雨后的晴天?
   “老 刀”还是在走,丁开山却一头栽了下来,摔在泥泞中,晕了过去。
  
   丁开山是被一阵马嘶声惊醒的,那马似正遭遇着极大的痛苦,似是悲鸣又似是惨呼。
   那赫然正是“老 刀”的声音,丁开山一伸手握住他的大背金刀,从泥泞中跃了起来。
   丁开山却立时呆住,任雨水落在他的头上身上,雨地里并没有鬼,一只鬼也没有。微微的雨丝间却有团绿雾包裹着“老 刀”,马嘶声一声比一声更加痛苦。
   丁开山立即冲过去两步,却又煞住脚,只阴天啊已看清那团“绿雾”竟不是雾,那赫然正是一大群蚊子聚拢在一起,细小却是奇异的绿色。
   丁开山脱下外袍,罩住头脸身子,双手把大背金刀挥舞得水泻不通,对着那团绿雾就冲过去。
   金刀挥舞虽快,被击散的蚊群却还是有几只逼了过来,落在丁开山的手上。
   丁开山无暇顾及,只管左冲右突,奇异的是,原本附在他身上的蚊子竟然嫌恶的飞开,并不吸血。莫非这些奇特的蚊虫只对马血有兴趣?
   丁开山把心一横,飞身跃起,紧紧抱住“老 刀”,那群蚊子嗡的四散飞开,终于不见。
   “老 刀”却倒下,整个身子诡异的瘪了下去,原本极光滑的皮毛打了一个一个的褶子。无论是谁一眼都能看出“老 刀”绝对死了,只因它此时委实已不能算是一匹马,它此时最多只能算是一匹马的干尸。
   “老 刀”的眼珠子里是极惊骇极痛苦的表情。
   丁开山还是抱着它,它是他十数年的伙伴战友也是偶尔夜静人疏时他会吐露心事的良朋挚友,它跟着他南征北战,它载着他塞外江南。现在,他却眼看着它死了,他象个孩子般悲痛的大哭,雨水冲刷在它的身上也冲刷在他的脸上。黑压压的层云似是也正将人间的怨愤痛苦化做一场大哭。
   一个声音淡淡道:“烧了它!”
  

peak 发表于 2005-6-17 22:40

有阵淡淡的香气随着声音飘过来,丁开山只觉得说不出的安宁畅快.
    说话的却是个和尚,很香的大和尚.这个和尚丁开山非但认得,还曾经在一起并肩作战,说话的赫然正是胡屠.
    胡屠合什笑道:“我知道将军找我,所以我先来找将军了.“
    丁开山淡淡道:“和尚果然高明,说话行事出人意表,这轻功也委实高明.“
    胡屠点头笑道:“过奖过奖.“浑似完全听不出丁开山话中的讥讽之意.
    他自拾了几根浸在雨地里的柴禾,一双手随随便便捧着,上头却袅袅地冒出白烟,这湿柴竟只半盏茶工夫自燃了起来.这一手精纯内功只看得丁开山忍不住也在心里大赞.
    胡屠大袖挥动,那燃着的柴禾已规规矩矩堆到了“老 刀“身上.地下虽满是泥水,脂香溢出,柴禾却还是烧得很旺.
    丁开山心内岁悲痛,口中却只笑道:“大和尚莫非换了口味,打起我这马儿肉的主意来?也不怕佛祖见责么?“
    胡屠正色道:“这马却是吃不得的,将军可知这群鬼的源头么?“
    丁开山目注胡屠,静待他说下去.胡屠管自往柴堆上不断添加柴禾,又从袖中摸出件物事,也堆在火上.丁开山看过去,那物青翠可爱,似是株小小的草.那草顶上有朵小小的紫色花冠,花冠上还滚动着新承的雨露.那溢着脂香的火堆一触上那小小的紫花草,立即四散出一股恶臭,顿饭工夫,一匹西域进贡来的健马已被烧得干干净净,连骨头也不曾剩下.
    胡屠方叹道:“我拜火圣教所擅长的并不是驱魔捉鬼,胡某大光明法师之号得益的倒是本教所长的灭疫。”
    这鬼群原来竟是疫病的一种,丁开山听得不由得目瞪口呆。原来红叶镇附近蚊虫是在污染过的沼泽里衍生,竟变做绿色异种,吸血量巨,凡人畜被叮上数口竟也会异化,有人吃了异化禽畜,也就渐渐食物中毒,变异成各式鬼物,新鬼又再去吃人,复又增加鬼的数量。。。这么循环往复红叶镇也就成了而今的鬼镇。又有谁料想得到这食物链的顶端竟只是一群小小的蚊虫。
    所幸天生万物,必相克相生,这红叶镇附近独生有这群蚊群鬼的克星----紫花草。然红叶镇是南来北往的必经之路,所以遇害的人多不胜数,不可细举。所以这小小的镇上才会有这么多的新老鬼物。
    
  



    胡屠又道:“将军历年来想是战功彪炳,克敌无数?和尚却有一事委决不下,好生为难。”
    丁开山淡淡道:“大和尚有何疑难,不妨直说。”
    胡屠道:“将军赤血忠肝,为国为民,死而后已,是天朝第一等的大英雄大侠士。。。”
    丁开山截口道:“和尚有话还请直说,丁某倒还未把那几顶高帽瞧在眼里,丁某自问不算是那些个追名逐利之徒。”
    胡屠合什叹道:“将军近来是否常常觉得不妥?是否对人间的食物渐渐失了兴趣?腹中饥饿却未稍减。这一两天更是常常晕厥?”
    丁开山仰头大笑道:“死则死尔,又有何惧?丁开山早知已中尸毒,命不久也,只恨这红叶镇鬼疫之事,竟是无人可托。”
    胡屠眼中充满了尊敬之意。这不是对将军这个身份军衔之敬,这却是对这热血男儿,壮怀激烈的尊敬。
    胡屠正色道:“和尚倒有一策献于将军,据某想来,鬼疫之患可解”
    丁开山沉声道:“说!”
    胡屠道:“三年前,我波斯帝国鬼疫横生,一时间腥风血雨,谈鬼色变。我拜火圣教也不知牺牲多少同袍。 到得后来,总算天道慈悲,教我觅得一死囚,竟是屠杀千余三大王族的凶徒。某布下天罗地网阵候他。鬼族法则下众伥在他率领下,总算巨祸消弭。。。”
    丁开山一惊,继而大喜道:“大和尚的意思是让丁某效仿当日凶徒,带领战时死在丁开山手里的鬼卒去灭鬼疫?”
    胡屠道:“正是。”
    丁开山腾地跃起,恭声道:“丁开山这身家性命此刻已交与大师,但凭大师差遣。”
    胡屠 只管望着这泥泞土地,不声不响
    丁开山终于不耐,大声道:“大和尚空生了一副好威武相貌,说话行事倒象个娘们。”
    胡屠轻叹道:“丁将军若以身犯险,必将与鬼疫同归于尽。。。想当初,那凶徒尸骸上也不知遭了多少鬼噬,竟连骨头都没有一处完整。”
    丁开山朗声大笑,道:“大丈夫一身何足惧?只但望能消弭祸患,大师切莫再让某家失望便是。”
    
  

peak 发表于 2005-6-17 22:42

胡屠一翻手,手上多出个小小的瓶子。瓶子里盛着极少的一点液体。
   胡屠道:“这个是牛的眼泪,擦上它可以看见所有的异类。”
   丁开山惑道:“不是早就能看见了么?譬如张居堂他们。”
   胡屠道:“这是因为红叶镇是他们的死地,他们的怨念让你看得到他们!现在要你看到的是死在你手中的伥鬼,如果你连看都看不见,又怎么带领他们去打这一场硬仗?”
   丁开山有点迟疑,胡屠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也不出声,也不动作。那个小小的躺着牛的眼泪的瓶子平平地躺在他的手心。
   一伸手,丁开山取过在手,极快的抹在眼上。抬眼四周,天似乎更暗了,胡屠当然还是胡屠,丁开山突然觉得很安心,也许一直以来,他总觉得光明大和尚来得太快也太突然,行事也让人隐隐不放心。但是此刻,他终于安心。他是他的同类,他们因为共同的目的走到一起来,虽然这个和尚曾经贪生怕死。
   胡屠大袖一翻,抛掷出一物,丁开山仔细一看,那却是一串极大的珊瑚念珠,那念珠飞到空中,骤然四散开来,碎成无数的碎片。
   胡屠跃起,口中念念有辞,丁开山却怎么也听不清,仿佛中间有一句是:来的终须来,去的直须去。
   天色更暗,长草相互碰撞的细碎声,分外恐怖,仿佛内中隐藏着什么巨大的妖魔,很多的云从天的这头涌到那一头,隐隐雷声滚动,象急雨也象千军万马的马蹄声,风来去激荡,一时抚在丁开山的发上,一时又抚在他的衣衫上。这将是一个及可怕的天气
   胡屠沉声道:“来了。”
  

千军万马来得极快,只一眨眼工夫,空地上已多出不知道多少伥鬼,俱是盔甲刀兵,队列整齐。只是那面目身量却是各各不同。异族伥鬼倒占了一大半。
   丁开山不由得一阵概叹,一生镇守边域,对国家是忠心耿耿,尽忠职守,想不到纵横一生却犯下如许多杀孽,光是昔日檑木石一战,已是杀敌三千,这几千子弟难道真的全不十恶不赦的坏人么?丁开山举目远望,顿时大惊。这些伥鬼的后面竟有一队数百人的老人,妇女和小孩。
   丁开山失声道:“不会弄错了罢?想我丁某一生杀敌无算,却也从不曾动过任何无辜弱小一个手指头。”
   胡屠双手合什,低眉道:“这些伥中多半是因为将军在战场上杀了他们的儿子,丈夫或者父亲,或饿死,活流离失所而死。。。”
   丁开山只觉得说不出话来,细看那些伥,面黄肌瘦,目光涣散,竟真如胡屠所说,这战争,这战争。。。真的对么?国与国真有必要存在界限么?人与人间为什么又是统治与被统治的关系?一日有压迫,一日有人抗争,一日战火不息。。。
   丁开山深深的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多年来的人生观只一刻便已颠覆得干干净净。
   正义?公理?这些东西真的就是自以为的对么?那么这场红叶镇之战又如何?人要生存所以吃各种鸡鸭鹅鱼。。。这鬼物要生存所以要吃人。又有什么谁对谁不对呢?
   丁开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拿人和畜牲相提并论还是他心目中的头一遭。但在鬼物眼中,岂非只是哪种血肉更美味的分别而已?
   胡屠只看着他,不做一声。
   丁开山只觉心神恍惚,思绪纷然,至最后竟哇的吐出口鲜血昏厥过去。
   群伥没有人动,依旧队列整齐,神情肃然。雨早已住了,天色却还是没有一丝变亮的意思。
   暴风雨会得来临的时候,总是这样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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