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ak 发表于 2005-6-17 22:50

第七章 年年战骨埋荒外
   “山长水阔,但愿将军万事皆好。”胡屠一举酒杯,当先仰头饮尽,翻手亮出空空如一的杯底。
   丁开山也已知自己其实已算是具僵尸,所中尸毒已入肺腑,却还是含笑一仰头喝干了一坛子上好的茅台。
   那些伥们列队站着,一齐将杯中酒洒向黄土,每一只面上都露出极满足的神情。
   “噗”一道酒箭化做白虹自丁开山嘴里喷出,此刻的醇酒佳肴竟已似那刮骨钢刀,丁开山只觉得一阵翻江倒海的反胃,他惟有苦笑。
   胡屠恭身一礼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此地并无鲜血以壮将军行色,胡某只好不恭。”话音刚落,胡屠面色不改,一把寒如秋水的白刃立即划向手腕,即刻鲜血四溅,也不知散落了多少,胡屠却自顾笑着用酒杯接在患处,盈盈正是一杯。那洒落在地上的血珠摔碎成无数的碎珠子,胡屠袍袖一拂,空地上竟出现数十匹马,鲜红的宝马。
   胡屠上手奉过那杯他自己的血浆,含笑道:“请,将军请。”
   群伥中已有人低低的低鸣,似在忍受着什么极难忍的欲望。
   丁开山目注胡屠,眼目中是信任,是交托,是百感交集,是只有他们,这两个愿意为人世界付出一切的人才懂得的意思。
   人生很长,也很短。这是一个适者生存的世界,既然他已生而为人,他便会为维护人类生存而战,无论对错,这是丁开山的决心也是他刚刚想通的观念。
   “保重!”丁开山一揖拳,翻身上马,那马立即冲出。
   “走!”远远的似是漫天旌旗,鬼众随即冲出。
   胡屠目送着滚滚的飞骑踏出的尘砂,喃喃道:“你放心,无论如何,绝没有一只鬼能走出红叶镇的范畴,我保证。”
   胡屠的手心赫然躺着的正是那小小的紫花草。
  

 丁开山一众冲得极快,这鲜血凝成的马赫然竟是日行千里的神驹,那些没分到马骑的伥们,竟也冲得不慢.无论那些马跑得多快,他们总能牢牢的跟在后面.
   寒风刺骨,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早,那马风驰电骋的掠过,跑过千山跑过万水,跑向那未可知的未来.
   两边的景过得极快,却不知怎的,前面是茫茫的原野,绝没有任何的村庄镇集,丁开山却也确定自己绝没有走错路.
   或许到现在,他走的才真正是鬼物们所走的路,他所看见的才真正是鬼物们眼中的世界.只因他已经是他们中的一员.无论他想要做什么,都必须遵他们这个幽明世界的规则.
   巨大空阔的原野里,骤然响起阵阵掌声,一个语声似在耳边却又似在极远的远处.
   “欢迎丁将军再次莅临红叶镇.“
   那马猛然停步,丁开山举目望过去,依旧是一望无际的原野,没有人也没有鬼,擦过牛眼泪的双眼据说可以看出一切异类的本原,何况现在的丁开山,实在已不能算是一个人.
   这异世界的空间到底还有些什么不可预料呢?丁开山刀已在手.
   他的一柄大背金刀,重120斤,长五尺七寸,刀锋三寸.更紧要的是,他的刀锋现在已浸透了了紫花草的汁液.这些鬼疫下的产物,无论是谁,只要被它轻轻的招呼上一下,就连做鬼的机会也不会再有,包括丁开山自己.
   前路是茫茫的一片白,天与地的界限也很难分清.
   伥中有人轻声道:“大将军,这里绝不是红叶镇,绝不是人间任何一个地方.我们眼里的世界同人类绝对没有任何不同,绝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
   说话的伥,丁开山还记得.十七年前他是他的部属,却在某个雨夜违反军纪奸杀了附近的民女.被他亲手处以军纪,斩首示众的.
   无论如何,做了十七年伥的经验无庸置疑.那么这里又是?
   那语声复又大笑,一团火绿荧荧的迎面扑过,丁开山从马上跃起恰好避过.
   那语声复又笑道:“我绝没有骗你,这里就是红叶镇,只不过这里是红叶镇的地底.“那语声说到最后,竟似娇媚至极,那语声赫然出自女子.

peak 发表于 2005-6-17 22:51

 丁开山失声道:“白牡丹?“
   “您就知道一个白牡丹!“那语声似娇嗔,又似轻笑,竟似包含千般情意,万种风情.丁开山竟似也有些痴了.
   丁开山微笑着闭目叹道:“你若不是小凤仙,我愿意把脑袋割下来赔给你.“
   那语声也叹道:“丁将军果然是丁将军,你那大好脑袋我可要不起.“
   一只纤若无骨的手竟已搭上了丁开山的肩头,那香气若有若无,似是在撩拨着人心里的情思.那语声也若有若无.丁开山只觉得有人在自己的脑后轻轻的吹气,又是冰冷却又极舒服.
   丁开山身子不动,脑袋180.C转到颈后,赫然看见那小凤仙同他正坐在同一匹马上,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上来的.

丁开山之前绝没有见过小凤仙,但他才刚看到和他合骑的女子,他便知道她绝对是小凤仙,每一分每一寸都是。
    “若是说白牡丹挂头牌是缘于她的乐技,那小凤仙无疑是因为她的媚骨。”
    “她只不过随随便便的坐在那里,随随便便地穿了几件衣服,倒有半屋子的人已自酥了,浑不知那琵琶曲的妙处。”
    胡不归的这些话丁开山绝没有忘记,也绝不会忘记。那马上的女子穿得极规矩,坐得也极规矩,一双媚眼也只是低低地看着地面,丁开山却不由得叹息。
    男人岂非总是希望每个女人骨子里都是荡妇,却又希望每个女人看起来都是那种最规矩最贤淑也最让人有挑战感的淑女。可惜女生里总是很少有人懂得这个道理。但小凤仙果然就是小凤仙,天生的尤物果总是很轻易便能掌控所有人的心思。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丁开山甚至可以想象小凤仙昔日的风光,只是他实在不明白,这么绝品的货物如何肯滞在红叶镇,又如何肯不去那繁华京都,铜驼巷陌。那些才是真正属于她的舞台。
   小凤仙含笑道:“只可惜,我一心要去那花花世界,大好江山时,偏偏没有机会。到我有了机会到外面的世界看看了。我却又再也不愿意离开。”
   丁开山突然道:“是不是因为你发现你自己已爱上了个人,所以才不愿意离开?”
   小凤仙笑得更甜蜜,如果说刚才她绝对是一个规规矩矩的淑女,那么现在,无论谁也看得出她突然变做了个不折不扣的荡妇,每一分每一寸都是。
   石青色的外襟突然松开,散落在地上。小凤仙一挺胸膛,鲜红色的肚兜裹着她白生生的肌肤,没有月,也没有灯,却依旧折射出如同金属般的诱人光芒。
   群伥中已响起有人咽津液的声音。
   小凤仙笑道:“大将军看我美是不美?”
   丁开山不说话,只是大刀挥出,那刀在夜色中发散冷冽寒芒。
   小凤仙跃起,落到最邻近的马上的伥鬼怀中,低低地似是情人私语,又似某种极销魂的声音从那红唇中迸出。同时,那唇贴上了那伥的。如痴如醉,痴缠着的两只鬼看呆了所有的鬼伥。
   丁开山金刀劈出,小凤仙的身子却灵活得象只狸猫,只见她身子一妞,再一弹,避过丁开山金刀,却娇笑着躺入另一相淋鬼伥的怀中。先前那伥倒下,竟自化做了青烟。
   小凤仙吃吃笑着再吻上抱她在怀的伥。那伥明明看到别人的下场,却怎么也舍不得放下这天生的惹火尤物,性感娇娃。
   小凤仙动作极快,那些伥如痴如醉间便被她的烈焰红唇勾掉了心魄。其余的伥竟争先恐后的期待着下一个吻到那唇的是自己。却浑忘了同伴的下场。小凤仙笑声如同银铃,她笑的表情却似刚刚才偷了十七八只鸡的老狐狸。
  
  

peak 发表于 2005-6-17 22:51

丁开山叹道:“原本我以为你爱上的是张居堂张大人,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小凤仙似已怔住,住了手,翻身下马,立在地上怔然道:“莫非将军竟是贱妾知音?”
   丁开山笑道:“你所爱上的绝不是男人。你若真的爱上的是个男人,就算是为了消灭我们,也必定不愿用你现在所用的“烈艳红唇”!”
   小凤仙还在笑,却已笑得很勉强。
   丁开山拊掌道:“在下果然没有猜错,姑娘的情之所钟果然是个女子,果然就是白牡丹!因为她,所以你不愿离开天香楼,也因为爱她,所以你绝不愿我真的来消弭这次的鬼疫,只因我早已答应过她一定会回来救她”
   地底的风越发的冷,小凤仙不声不响的捡回散落在地的衣衫,把自己包裹得更紧,似是再也禁不起这刻骨的寒意。
   丁开山叹道:“正因为姑娘爱的是个女人,所以才会比别的女人有更多的欲望,更渴望男人的怀抱。我若是没猜错,常笑当日想必也是死于你的烈焰红唇之下。”
   小凤仙静静站着,没有动过一动。那青影似已剪出天地间最深的落寞。
   下一刻,她却突然出手,那手击在胡屠之血所化成的马上,那马受惊之下骤然蹿起。
   丁开山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过耳,整个身子正随着那马不断向上攀升。
   耳边只剩得女子幽幽的叹息,那语声细得几乎没有人能够辨清。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丁开山才想明白她说的是:可惜,她不爱我




叶镇城西
   光明陡现,丁开山已把周围景物看得清清楚楚,那马在林边的空地上,那是片很大的枫林,枫叶红得似火,簇拥在一起,远远看来,倒似一团正在燃烧的朝霞。
   丁开山所立处是片百地,丁开山不有得叹息,他认得出这里就是曾经的枫寒寺,就是他的兄弟把自己连同这古朴寺庙烧得干干净净的地方,而今却已面目全非,人同物都已不再。
   那风似也在随着他低低的吁叹。
   小凤仙一役,跟着从地底跃上的群伥已不过半数,伥中的老弱妇孺更是消失得干干净净。
   想到小凤仙,丁开山不由得叹息出声,为的倒不是那隔在地底的群伥,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个他是信的。只是感叹情之一字,比如流毒,害人至深,便是连做了鬼也不得解脱,丁开山低叹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也无怖。。。”
   林中有人接口道:“可惜,可惜!”
   丁开山道:“何方君子,但请出来叙话。”
   林间已走出一人,远远的就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恭声道:“冒犯尊颜,将军恕我。”
   那人却是张居堂,身上穿的是正七品的朝服,神情动作俱是下属见到上官应有的诚惶诚恐。
   丁开山问道:“张大人口称可惜,不知是可惜此地的生灵涂炭还是在可惜丁某同你们死战的决心?”语声里尽是嘲讽气恼之意,委实只因为他一看见这红叶镇诸鬼就是满心的悲愤,这场鬼役是时候结束了!丁开山双拳紧握,那指节竟被他捏得喀嚓作响。
   张居堂却还笑得出来,他含笑道:“下官是在可惜将军竟不知情之为物,最最可贵,可以令之生,也可为之死。两情相悦,实在是这世上最美最快乐的事情。。。”
   丁开山也不搭话,大背金刀横刀挥出,张居堂闪得倒也不慢,张居堂笑道:“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将军不妨听听我的来意。”
   丁开山须发皆张,威严高华。在场的每一只鬼都极尊敬他,不是因为他是个将军,更因为他的决心以及勇气。
   丁开山道:“魑魅魉魍,人人得而诛之。多消灭一个鬼疫的源头,人间就少一分贻害的流毒。”
   丁开山一挥手,群伥中立即有数十名出列,单脚跪地,挽弓在手。
   张居堂只一刹那,已消失不见,只半空中笑道:“丁开山啊丁开山,敬酒不吃你吃罚酒,我张居堂不过是苏秦,张仪般的人物。我们红叶镇鬼界愿意惟你马首是瞻,共享食物。。你倒不识抬举,罢罢罢,且等着鱼死网破。。。”
   话声未落,一只响箭射出,射的正是那语声响起的地方,半空中陡然一身惨叫,四围终于寂静无声。
   丁开山大喜,沾了紫花草汁液的箭头只有触及这鬼疫的任一肌肤,绝对没有可能幸免。

peak 发表于 2005-6-17 22:52

他们行进得极快,长街已在望,弓箭手出列,单脚跪地,箭已在弦。
   丁开山挥手,弓立即全垂指地面。
   丁开山朗声道:“白牡丹白姑娘,请你出来。”
   长街有风,风来得很急。盈盈从长街那头过来的正是白牡丹,不等号令,一支响箭迅疾射出,白牡丹一声惨叫,立即灰飞湮灭。
   丁开山震怒,刚要开口,却见那长街尽头又是一个白牡丹婷婷站着。
   响箭声破空,白牡丹一扭身,轻巧躲过。那射箭的鬼伥长臂一伸,五支箭同时压在了弦上,竟如连珠夺玉般一支紧随一支,那白牡丹赫然已被其中一支射中。
   长街尽处却有出现了无数白牡丹,还是那日的眉眼,还是那日的琵琶,却似有了万千的分身。
   丁开山已自怔住。
   那箭手恭恭敬敬行礼道:“我等岁不曾见过主人要找的那位姑娘,却也看地出刚才那两个全是鬼物幻变而成,擅自举动,请主人宽恕。”
   丁开山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愧疚,感激的是那箭手目光如炬才不得那些鬼物趁隙而入,愧疚的是他却还一度疑他。
   那些白牡丹越行越近,鬼伥们却不再射箭。
   丁开山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停下来了?”
   先前说话那伥恭声道:“这些白牡丹里头,有一个绝不是幻变而成,恐怕就是主人要找的那人。弓箭无眼,没有主人的命令,我等绝不敢再妄动。”
   丁开山大惊,反映却是极快,即刻高声道:“天魔销魂!快!”
   众多白牡丹莺声燕语,或笑或颦,内中却有一个,高举琵琶,素手拨弦。那弦铮然做响,有如金石。那声最初还只是一两个舒缓音节,纤手过处,那些声响竟汇做了那春天的和风,潺潺的流水,明媚的阳光,婉转的鸟鸣。。。那声时高时低,时快时慢。
   有如昆山玉碎,有如鸾凤和鸣,又有如芙蓉泣露,有如香兰巧笑......只听得那群白牡丹纷纷还了本原,只听得群伥如痴如醉,只听得丁开山忽而愁肠百结,忽而走马春风。
   那白牡丹当风俏立,素手急拨。空气中立即一声接似一声的爆裂声迸发。那些鬼物终于抵受不住,纷纷炸得粉碎。群伥也已瘫软在地,只有丁开山撑着他的大背金刀,勉强支持。
   风呼啸着来去,一片片的红叶被卷落下来,白牡丹踏在上面,有很细碎的声响,白牡丹一直向他们走过来,她的琵琶曲却也一直没有停。
  

peak 发表于 2005-6-17 22:53

 第八章 高高孤月照重门
   白牡丹裙衫飘扬,举琵琶的手如同白玉,那样子仿佛画中天女.琴音过处,竟是落红成阵,那红的当然不是春花,却是秋叶.远远望去只觉得图幅天然,又有谁想得到,这绝美图画绝美琴音中隐藏的却是杀伐战争,不死不休.
   丁开山出手,那一直勉力支撑身字的阔背大刀突然挥出,如闪电如轻雷,一击即中,砍的却并不是人,砍的是那把古色古香的琵琶.琵琶弦应声而断,那消魂夺魄的天魔之音总算停了下来.
   白牡丹当风含笑而立,连那发脚处的珠花也没有纹丝的颤动,白牡丹含笑道:“丁将军果然好定力,小女子区区玩笑果然入不了将军法眼.“
   “走!“丁开山也不答话,打马冲出,群伥令到步行,跟得着实不慢.
   马蹄过处只有漫天烟尘,烟尘中只听得丁开山道:“无论如何,我答应回来救你,你只管自去,丁开山但凡能走能动,一定不会放过众鬼,我保证,绝不会再任你被群鬼欺辱.“
   那白牡丹怔怔立在地上,半晌方跺脚道:“好不凡的英雄!却也好愚蠢的傻子!“
   只可惜丁开山一众已去得远了,听不见只言半语.
  
   长街的尽头又是长街,这四方的城镇的中心就是张居堂的县衙,那街两边的店铺林立,那些生意人同往常一样殷勤的拉着生意,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镇集并没有任何不同.
   丁开山却深知,这条街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危机重重,他实在没有把握能够打赢这场仗,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丁开山还是一马当先,冲陷入长街,横刀立马,威风凛凛.
   那弯弓被他的气劲灌得满满,箭已在弦上,一场恶斗刻不容缓.
   丁开山松手,响箭射出,那箭俨然一支令箭,所有伥立即挽弓开箭,那箭破空而过,射在地上天上那些铺的门板上,铺天盖地的箭飞速射出,又再落下.原本殷殷的生意人翻身在地,只几个来回便滚至那马下,一刀一个,利落非常.那仅有的数十匹血马全被砍翻在地
   那马刚刚倒地,伥中立即有人奔出,张口便咬,那马肉生生被撕扯下来,空气中流动血腥的味道.那鬼伥大嚼血肉,背后却被一刀砍翻,那红叶镇鬼兵砍倒伥,丢了刀自己趴在原来伥的位置,痛饮起那胡屠鲜血化的美味.
   这原本枫红似火,景色如画的长街竟又自战场又化做了无间地狱,号叫声,哭喊声,呻吟声汇在渗人的秋风中,丁开山也不紧机伶伶打了两个抖.
   丁开山甚至已分不清那纠缠在地上血肉里的一众鬼族,哪些是自己带进来的伥,哪些又是红叶镇诸鬼.
   他只知道,这场死战,他已不能退,也绝不会退.
   秋风起兮,那大刀已自舞得水泄不通.
  


 这是丁开山有生以来最为惨烈的恶战,鬼哭狼嚎,哀鸿遍野。这繁华的市镇,曾经祥和的长街越发的萧瑟。并没有尸体,一具尸体也没有,红叶镇诸鬼只要沾上紫花草汁液,一定灰飞湮灭。丁开山带来的鬼伥一旦倒下,立即便被分而食之。
   只因他们并不是这个循环的产物,他们的血肉灵魂对于诸鬼来说,毕竟聊胜于无。
   丁开山只觉得很想吐,他不畏惧,但看见生命如此脆弱,战争却永远那么残酷,他的心有些难受。双方的鬼数都在锐减,最后的结果只怕是同归于尽。
   丁开山手里挥砍,眼前却划过自己七岁的孩子的面容,听见他琅琅的读书声,穹苍远处,有鸿雁的叫声,不知道他的妻可收到他的书简?没有人能回答他,长街上只有鬼怪发出的异声,只有白云悠悠。
   有女子娇媚的笑声,丁开山看过去,来的正是他的老相识:胭脂水粉铺的三娘子。她一只手不断地向四面八方洒着红粉,满天的红雾中丁开山的伥消失得更多更快,她的另一只手提着的却赫然是他的老妻的发,太白居掌柜手里的却是她的弱子。
   丁开山心神俱惊,站定,颤声道:“三娘子,你又在使什么妖术骗人?”
   三娘子满面俱是得色,大笑道:“丁开山,我还真是骗你,我们不妨来赌上一赌?”说话间,她和太白居掌柜已露出尖利雪白的牙,那牙已贴上他的妻和子
   “不要!”丁开山心胆俱裂,他不敢赌,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敢去赌。
   弱子已经昏昏睡去,妻的面上却安闲如昔,雪白的瓜子脸上满是坚毅的神色。他看得出她在说,你放心,不必以我母子为念。
   三娘子又笑道:“丁将军啊丁将军,可怜你竟不知道我们鬼族的第二个法则,难怪会有今日情势。”
   鬼族第二大法则:绝不能在任何鬼族面前提到甚至想到自己亲人,只因你冥冥中的思念亲人能够接收到,但他接收的同时,如果有鬼物截取了你的思想就会被鬼物轻易抓去。即使那鬼物远隔千里。
   丁开山只若未闻,只痴痴看和妻秀丽的脸庞。身为皇族的她自从到了他家不但恪守本分,更是极尽辛劳,相夫教子。而她就连此刻也没有让他失望。
   妻缓缓抬头,对着他一笑,复环视群鬼,朗声道:“圣天子百灵呵护,我虽不能有父皇众神庇护之功,但我堂堂皇室公主焉能受制与你们这些魑魅魉魍......开山,但愿天上地下永能追随。”
   话音刚路,那唇边立即涌出嫣红的血水,她竟也咬舌自尽。丁开山失声道:“洛洛......”,眼泪却已不受控制的流出。
   “轰”群鬼猛然四散,只因鬼族绝没有泪,而鬼一旦有了泪,有了感情,传说中就是鬼族灭亡的时刻。没有人见过,但所有的鬼都畏惧

peak 发表于 2005-6-17 22:54

三娘子陡然放开丁妻尸体,尖声道:“丁开山,你凭什么给自己定义为正义?凭什么来裁决我们这些人的存亡?”
   丁开山缓缓站起,眼神里的坚决更盛,丁开山缓缓道:“我同你们一样是这流毒的贻害,我总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经历过生与死后,我更加不愿意自己成为这食物链条的一端......”
   不等丁开山说完,三娘子大笑截断,那声尖利如獠叫鬼哭那声更似包含着许多的悲愤无奈:“丁开山,你不妨去要求猫不再捕吃老鼠,你不妨去要求猛虎从此只吃草。何况草木何尝又不是生命?我们当然没有你伟大,我们只不过想维持自己的“鬼生涯”,我们红叶镇上下一千三百口又有谁同情过我们?每到月圆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又怎么向外人道?如果你还能活下去,丁将军,你一定有机会体验的,我保证。不知道到时你还能谈什么愿望,要求什么良心么?”
   丁开山眉间的悲悯更重,大刀已在手。风云涌动,一常更为激烈的恶战只在顷刻之中。不管怎么说,丁开山的决心绝不会动摇,他不要这祸害再延续下去。
   群鬼为他的气势所折,忍不住又退了两步。
   此刻,太白居掌柜手中提着的丁小山竟已悠悠醒转。乌溜溜的大眼睛转过来转过去,刚转到他娘亲身上,猛然喊出:“娘!”
   脆生生的童音勾起丁开山无限回忆。身为人父却因为常年镇守边关,守着妻儿得享天伦的时刻从儿子出生到现在竟不足一个月。而现在,他和儿子是重聚,却也是死别。已是鬼族的他同儿子早已天人永隔,人鬼殊途。而现在,他多想再亲亲他的小脸蛋,他多想再抱抱他柔软的小身体,但儿子却被那群鬼物,用做盾牌挡在身前。
   丁开山不敢动,他怕他一动,下一刻他儿子就会血肉支离。丁开山那常年握刀的手也忍不住有些颤抖。




“兀那鬼物,胆敢放肆!”雷霆暴吼中,一个人影快如闪电,迅疾如大鸟般从空中扑下。
   三娘子一伸手,已夺过太白居掌柜手里握着的丁小山的头发,提向来人掌力。
   丁开山失声道:“不要!”此刻他已看清,来的正是胡屠,一身僧袍红得似血,那怒目却又似最蓝的琉璃。
   眼见着胡屠的大袖就要拂上丁小山的身子。那丁小山忽闪的大眼睛没有一丝惧怕。小身体上写满的是同他父亲母亲一样的坚毅勇敢。
   突然,平地飞起曲声,那曲声竟是高拔入云,原本紧握着丁小山发的三娘子不由得心神一荡,不觉松了手。
   一个身形来得极快,白影飘飘,丁小山已入了来人怀里。那人手却并未停,还是不住的转轴拨弦。白牡丹袍袖一挽,那曲赫然又高了两个音阶。
   胡屠的大袖已罩向了群鬼:“杀!”三娘子首当其冲,群鬼纷纷退避,她的身子被抛起,象只断了线的纸鹞,飞出极远,在尽头处霍然消失。胡屠的僧袍上竟已浸满了紫花草的汁液。
   胡屠朗声道:“丁将军,所有的紫花草已被胡某铲得干干净净!”
   丁开山大惊,失声道:“大师就不怕这红叶镇群鬼外逃,为祸人间么?”
   胡屠手上动作不停,一袖又击飞两个疫鬼,急道:“将军放心!我夫妇原想一走了之,但念及将军高义,所以回来助你。”
   丁开山手中金刀不由得一滞,忍不住问道:“大和尚也有夫人么?不知道尊夫人是哪一位?”
   白牡丹手上琵琶弹得更急,群鬼已有人撑不住倒卧在地,即刻消失。那白牡丹却还兀自有空娇笑道:“我就是大和尚的老婆,大和尚也就是我的老公”
   丁开山怔住,白牡丹笑道:“小女子受困红叶镇三年,无时无刻不渴望自由。但紫花草阻路,群鬼不容,总算后来老天见怜,让我遇上他......”
   胡屠杀得兴起,太白居掌柜被他抱住,竟用那光头撞去。群鬼见势不妙,有的已乘机溜走。
   丁开山大急,胡屠接口道:“原本为她我想直接铲光所有紫花草,但是一则群鬼万万容不得我夫妻再则我夫妻也深恨群鬼,绝不愿放此流毒去到人间祸害更多的人,所有也惟有等着。苍天总算不负有心人,我们终于等到了将军你。”
   丁开山金刀挥出,群伥搭弓射箭,战况越烈。先前本已逃散的鬼众竟已有一大半原路折回。原来四围的紫花草确已被拔光,胡屠却用自己的血对水煮了一大锅浓浓的汁液,除了群伥守着的来路,红叶镇方圆都是这功效更著的药水。
   丁开山问道:“白牡丹岂非也是鬼疫的带源者?她......她又怎能出去?”
   胡屠缓缓望向白牡丹,眼中居然是一片深情。胡屠轻叹:“将军放心,疫鬼每逢月圆,必须饱饮人血,怎么饮倒是不相关。胡某昔年得遇异人,这造血功能却是常人的四-五倍。一个月要不放那么两回的血倒难受。”(作者注:汗,现在倒不太怕鬼疫传染咯,建议鬼鬼直接去医院血库。哈哈玩笑的说。)
   琵琶曲转而低回跌宕,若柔情万种,又若情根深种,似春江拍岸,却也似春风入怀。闻者莫不觉胸中一荡,情不能已。白牡丹悠悠叹道:“这三年来,我也不知喝了他......他多少血,贱妾此身此心早已尽属于他。”
   丁开山忍不住轻轻一叹,复又问道:“那你又做什么吸胡不归的血,使他永堕鬼道?”
   白牡丹微笑道:“当日情形无奈,小凤仙就在左近,其实也不过是场戏。胡不归实实在在还是人,只不过为贱妾琴声所控,此刻早已醒转,只怕去得远了。”
   群鬼已寥寥只剩几个,白牡丹怀里的丁小山突然发声道:“爹,我要回家,我们和娘一起回家好不好?”
   白牡丹轻笑,弦一转,春山鸟鸣,百花齐放,只数声丁小山已然沉沉睡去。
  
  

peak 发表于 2005-6-17 22:55

 残阳如血,如血的残阳照在人的身上,无限肃杀。这一场战争直从清晨打到黄昏,又从黄昏打到清晨。而现在却已又是黄昏。
   夕阳无限好,可惜近黄昏。这一场战斗虽然激烈,却无论如何总会有结束的时候。
   每一个坚持正义的人都同丁开山一样相信:浩然天地,正气长存。现实也因为这种信念以及秉承这种信念的人,才会渊源流长,才会生生不息。
   还是长街,昔日为祸红叶镇的鬼患已然消弭。夕阳中的古镇宁静而美好,长街上只剩得丁开山一个人。
   群鬼已被消灭,群伥也是伤亡惨重,胡屠和白牡丹千里护送丁小山回京城。而丁开山自己呢?他又有新的战斗即将开始。
   这一次他的敌人却不是人也不是鬼,而是一群奇异的蚊子。而他唯一能够对付这些蚊子的只有那把涂抹了紫花草汁液的大背金刀。
   他能不能成功?他的命运又如何呢?没有人知道。只不过身为疫源的他已经永远走不出这四围在他的要求下洒上了紫花草汁液的古镇。
   有人传说,很多个月以后的某一天,红叶镇一夜间烧成了白地。
  
   皇城,到处是画栋雕梁到处是歌舞升平。战争始终会有,将军始终会有人来做,又有谁还记得昔时的故人呢?
   年轻的皇帝在意的是他的江山是不是稳如铁桶,他的臣子是不是忠肝义胆。至于到底由谁来做,是很细枝末节的事情。
   未央宫前,宫灯高掌,舞娘正作舞胡旋:那身型翻飞如蝶,那舞衣却灿如朝霞。皇帝和他的妃子正饮宴欢游,并没有谁注意到那华丽的宫灯上停了一只小小的蚊子。即使注意到又怎么样呢?不过是责罚宫娥的不力,又有谁会留心到蚊影投射在壁上,那小小的翅翼赫然竟是绿色,那样浓得化不开的绿色。
   宫殿里会不会有新的故事?会不会有另一个丁开山来消弭祸患?我们不得而知,这个故事却已到了结束的时候。
   人世间有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悲欢离合,有邪恶,也有正义。这个故事讲的其实是一种精神,是大丈夫有所必为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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