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感觉
由于澳洲政府不承认中国出具的英文公证书,要想打开中国银行的保险箱,苏磊必须把自己和苏光的出生公证送到澳洲民族事务委员会去重新翻译认证。这需要至少七天的时间。好在民族事务委员会就在艾叙费尔。将母亲送走后,苏磊立即赶到那里办理了重新翻译的手续。走出民族事务委员会大楼,苏磊马上掏出一张已经在兜里放了一整天的名片,那是他特意问付小民要来的。昨晚在园中苑,苏磊向付小民打听了告别仪式上长发女郎的情况。得知她叫彭妮,来自上海,西悉尼大学毕业。曾在《华夏时报》当过三年前台兼秘书。一年前,她嫁给了一位富有的澳洲老人,目前在家里做全职主妇。
付小民表示,彭妮是个不错的女孩,曾经有过一个男朋友,却被对方始乱终弃。付小民还坦白,自己喜欢她多年,一直追求不遂。苏磊婉转地打听彭妮是否跟苏光有什么关系,付小民表示苏光跟彭妮关系不错,因为彭妮在报社人缘很好,加上她年纪最小,大家都挺照顾她,苏光亦不例外。
这些情报让苏磊颇为失望,他本以为大哥跟彭妮肯定有什么故事发生。大哥其貌不扬但才华横溢,中学时期就有女生悄悄给他写信。因此,他不可能在澳洲没有一个女朋友。蹊跷的是,苏光出国十一年从未向家里透露他有女朋友的事情,即便父母语重心长地催促唠叨,他也只是一笑置之。有段时期,苏磊甚至怀疑大哥的性取向。当然,这种疑虑至今有待证实。
苏磊清楚地记得宋美洁那稍纵即逝的一丝苦涩。那天的告别仪式上,彭妮和宋美洁显然暗中交锋,她们之间究竟有什么过节不得而知,但苏磊觉得这些必定跟自己大哥有关。说实话,在没有得知苏光贩毒消息之前,苏磊曾经下定决心要把大哥的死因查个水落石出,可当知道自己最最尊敬的大哥竟然在澳洲与毒贩为伍,他彻底崩溃了。悲愤与仇恨就像沙滩上堆起的城堡,一个大浪打来,顷刻之间土崩瓦解。而这件事带来的耻辱,必将永远烙在他的心里。
与其说苏磊是被宋美洁和江汉说服而答应放弃追查苏光的死因,不如说他是因为苏光的行为感到羞耻而无颜继续往下追查。在公众心目中,毒贩子总是死有余辜。可是,苏光毕竟是他唯一的大哥,是他从小就崇拜的偶像。每每想到这点,苏磊就痛不欲生。每遇到跟苏光有关的事情他就忍不住想刨根问底。苏磊心里非常矛盾,尽管他已经不情愿地接受了苏光的贩毒背景与神秘被杀,可他心里却无论如何也不能释怀。正因为苏光的所作所为与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完美形象完全不符,所以,苏磊一定要弄清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决心把大哥这十一年的经历和心路历程彻底弄清。
决心既下,苏磊拿起手机,按名片上写的号码拨过去。接电话的是个澳洲老人,他客气地请苏磊稍等,不一会儿彭妮接过话筒,苏磊马上自报家门。
彭妮非常意外。她沉默了一下,问苏磊找她有什么事情。苏磊有些尴尬。他当然不好直接说出他的疑虑,只能含糊其词地提出他想了解一些苏光的事情。彭妮淡淡地表示抱歉,说苏光的事情可以直接去问老《华夏时报》的人,因为她已经有一年多没见到苏光了。再说她现在住得很远,平时要陪先生去教堂,还要做饭,根本没有时间进城。随后,非常礼貌地把电话挂断。
苏磊有些失望,原以为很快就能跟彭妮约时间见面,然后从她这里发现什么,可对方这样婉转地拒绝确实令他意外。苏磊想不出别的法子,又无心在街头踯躅消磨时间,只好怏怏回家。
从车库出来照例打开信箱查看,信箱里又有一堆垃圾邮件。苏磊草草看了一遍,正想把它们都扔到垃圾筒去,突然发现其中一封信跟其他垃圾邮件有所不同。这封信的地址虽然也是打印后剪贴上去,可普通垃圾邮件没有收信人的名字,这封信却用英文打了一个苏字,而且信封上没贴邮票。苏磊隐约觉得这封信有点奇怪,他急忙拆开。
里面是一张普通的A4白纸,信由英文打印,内容如下:如果你不想这么早去死,劝你不要随便打听,更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杰克•苏是你的榜样。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
苏磊知道杰克是大哥的英文名字,顿时明白这信是冲自己而来。他紧紧盯着那张纸连看了数遍,只觉得自己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整个人突然变得亢奋而紧张,他一把将信揉成一团使劲朝地上摔去。
如果说苏磊被这封恐吓信吓倒不免言之过早,可要说他一点都不害怕却也言过其实,但他确实被激怒了。然而,越是这样越激发了苏磊了解真相的决心。
七天不过一周时间,苏磊却感到它比七年还要漫长。英语学校的强化课程早已开始,这种课程并不牵扯出勤率。但苏母特意打来电话询问,加上宋美洁、江汉和付小民的督促,苏磊不得不去学校报到。好在学校就在悉尼大学旁边,离车站很近,课时也只有半天而已。第一天放学后,苏磊急忙乘巴士进城。
悉尼的写字楼午餐时间一般较晚,通常要到十二点半之后。苏磊赶到中国城正是各餐厅忙碌的时候。他事先给江汉打了电话,羞赧地提出要请江汉在底层的食街午餐,江汉见到苏磊后,却把他带到了立透亥街的一家越南餐厅。那里中午也卖快餐,但环境比海港广场底层好多了。两人在一张餐桌旁坐了下来,各自随便要了一个份饭。
等服务生下单的工夫,江汉笑道:“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你这样匆忙找我,一定有什么事情吧?”苏磊不禁有些脸红,他犹豫了一下,坦白说:“江大哥料事如神,我确实找你有事。其实这件事早就在我心里了,一直没好意思打听。说穿了也没什么,就是我大哥女朋友的事情。你知道我大哥已经三十七了,早就到了结婚的年龄,可他出国这么多年,从来也没向家里透露过半点风声。老爸老妈急得发疯。我想我大哥他总不至于在性取向方面……”苏磊担心地望着江汉没好再往下说。
“看你想到哪儿去了。”江汉立刻摇头,笑指着苏磊说:“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苏光可没达到那个境界。”苏磊忙问:“江大哥,我哥在澳洲有女朋友吗?”江汉笑道:“你所谓的女朋友是指打算结婚的伴侣还是一般意义上的概念?”苏磊愣了一下,随即答道:“两者都有吧。”
“打算结婚的女朋友苏光肯定没有。”这次江汉说得斩钉截铁,他想了想又说:“不过,一般意义上的女朋友他也没跟我介绍过。”苏磊难以置信:“可他已经来这里十一年了。十一年都没有一个女朋友,这也太不正常了吧。”江汉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说:“澳洲跟中国有所不同,这里的性服务行业是被政府认可的。如果仅仅为了解决生理需求,男人们并不发愁。当然,苏光的事情比较特殊。我猜他不是没有意中人,只不过……”
正说着,服务生把两份热气腾腾的套餐送了上来。苏磊着急想知道结果,刚等服务生离开就问:“不过什么?”江汉突然显得为难,他迟疑着说:“我总觉得这样议论一个已经作古的朋友不够光明磊落。”苏磊赶紧申辩:“不,江大哥,是我求你说的。我大哥在天有灵,一定不会怪你。”江汉不由得望着苏磊:“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要了解苏光这些事情?”
苏磊沉默了片刻,认真地说:“这件事对我非常重要。我曾跟你说过,我和大哥的感情非常特别,不仅因为他比我大了十五岁,可以说从小我就崇拜他,他一直是我心目中的偶像。可我怎么也不能理解,一个像我大哥那样正直善良的人,竟然会去贩毒。现在他不明不白地死了,就算不追查他的死因,我也有权知道诱使他犯罪的原因吧。我并非有所指,只想了解大哥的心路历程。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不会乱来,不会给你们添麻烦。江大哥,求求你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吧。”
听苏磊说完,江汉沉默了一下:“苏磊,我理解你的心情,谁遇到这种事都会这样做的。好吧,我答应你。”随即他指指餐桌说:“先吃饭,饭都凉了。”苏磊顿时精神大振,埋头吃他的越南米粉。江汉默默吃了几口,便用餐巾纸抹抹嘴问道:“中国银行的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保险箱打开了吗?”苏磊边吃边说:“还没呢,出生公证重新翻译要等一个星期。这两天可把我给急坏了。”
“别着急,这事急不得。按说我不该在背后议论苏光,可既然你这么想了解你哥的事情,我只好冒犯他了。首先申明这只是我个人的推测,真实情况到底怎样只有苏光自己说得清楚。据我所知,苏光刚来澳洲的时候曾跟一个叫露西的女孩儿不错,他们在同一家餐馆打工,那姑娘到底是不是他的女朋友我也不敢肯定,但我知道苏光换工作之后他们还经常见面。后来那个女孩儿因为身份嫁到西澳去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接下来就是宋美洁。美洁的情况比较特殊,九一年她丈夫出了车祸,临死前把她托付给苏光。她和菲比一到澳洲就跟苏光住在一起。当然,在澳洲男女合租房子非常正常。不过他们也不能算合租,只能说苏光在尽朋友的义务。可是,孤男寡女住在一起,难免产生感情。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感情上的纠葛我不敢肯定,但据我个人观察,他们的关系非常亲密。”
苏磊听得入神:“江大哥,他们的事情你问过我哥吗?”江汉说:“当然问过,也开过他的玩笑。可苏光不承认。每次别人开他这个玩笑,他总是特别严肃地否认。”苏磊忙问:“那海伦的态度呢?”江汉稍稍停顿了一下:“我个人认为,美洁是喜欢苏光的。原因嘛,刚才已经分析过。她丧夫之后一直得到苏光的照顾,难免日久生情。”苏磊又说:“这不是挺好的事情吗?他们有没有发展下去?”江汉苦笑道:“确实挺好,可他们并没有水到渠成,起码表面上没有,他们在外人面前始终保持着相敬如宾的朋友关系。当然,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其他人只是枉自猜疑而已。”
苏磊又试探地问道:“那我哥在《华夏时报》工作的时候,有没有哪个女同事跟他好过呢?”江汉想了一下摇头说:“当时报社就一个女孩当秘书,另一个打字小姐已经结婚了。苏光不大可能跟那个女孩好。哦,我说的那个女孩就是告别仪式那天来得最晚的那位。她是个上海人,绝对看不上苏光。”
苏磊心里不禁再次感到失望,可他还是不肯放弃,继续问:“再后来呢?”
江汉说:“这两年苏光一直跟蔡松混,我们很少在一起。加上我比较忙,就没怎么关心他这方面的事情。” 跟江汉分手后,苏磊又给付小民打了个电话,正好付小民也在城里,他们便约在文华社见面。苏磊向路人打听到文华社的地址后,沿着沙瑟街往高本街走去。刚走了不一会儿,就隐约觉得后面有人跟着自己,猛一回头,却没发现身后有什么可疑之人。
中国城一如既往地嘈杂拥挤,车水马龙。这里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苏磊走在人群中,那种强烈的第六感应令他几次驻足回头。他忽然意识到为什么今天一出门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了,难怪刚才跟江汉在餐厅吃饭,总好像被人窥视,现在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被跟踪了。
苏磊立刻想到了那封恐吓信,原来那些并不是无中生有。一时间,他心里闪过一丝犹豫——到底要不要继续了解大哥的事情,但他随即被恐吓激怒,他的仇恨被对方的跟踪点燃,霎时间,曾经放弃的决心在这一刻重新拾起,他再次下定决心,一定要与杀死自己大哥的凶手周旋到底。
波特尼特别专案小组已经连续工作了二十多天,看似简单的案件毫无进展。大家都很着急。他们不得不回到起点,集中所有资料,重新审视案情。在追查贩毒集团灭口失利、情杀亦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大家又把目光投向了仇杀与图财害命。原来的路行不通,其中必有隐情。专案组再次分析讨论了苏光之死,希望找到这里的获益者,即这起案件谁最希望苏光死去,他的死对谁最有利。
综合调查,得出这样的结论:即苏光虽然贩毒,平时人缘不坏。因为在调查中,还没有谁说过苏光的坏话。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数年前的一段往事。当时大批中国留学生抵澳,政府尚未给他们永久居留签证,加上众所周知的原因,各种留学生组织应运而生。苏光也是其中活跃分子。由于权力纷争,他与中国留学生委员会领袖陈军交恶,两人多次在报刊叫板,互揭老底。可是,跟他有些个人恩怨的陈军已于去年七月在雪山滑雪时意外身亡。
也有人再次提到五年前的爱德华议员受贿一案。
1993年11月,作为基廷政府的成员之一,爱德华议员因苏光的一篇文章受到指控,暂时中止了他在国会的移民事务次长一职。很快,《华夏时报》又刊登了一份声明,表示由于他们的打印错误及校稿不当,造成了这次重大失误。而苏光也在同期发表了一份向公众的道歉书。同年12月10日,司法部长柯尔宣布,经调查证明,爱德华议员行为清白,受贿罪名不能成立。他当即恢复原职。
如果把这件事与苏光之死联系在一起多少有些牵强,毕竟事件已经过去五年,况且,苏光和爱德华议员只在社交场合见过一两次而已。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其他的利害冲突。
讨论依然没有结果。
回家的路上,肖恩•罗杰斯打开了调频106.5,他习惯在开车的时候听听音乐,以便放松自己紧绷的神经。一段疯狂的摇滚之后,收音机里插播了一段广告。男播音员用谐谑的口吻说:“听歌剧,去哪里?悉尼星港城。看百老汇歌舞去哪里?还是悉尼星港城。9月5日星港城礼瑞克歌剧院再次隆重上演音乐剧《表演船》,你可不要错过这个与精彩面对的机会。让我们相聚悉尼星港城。”
听到这里,罗杰斯忽然想起开心旅行社老板娘曾说苏光喜欢赌,他经常在赌场里鬼混的那番话。当时波特尼专案小组曾派人去星港城赌场调查,却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情报。加上当时警方被假象误入歧途,也就没有继续赌场的调查。罗杰斯想,苏光会不会因为赌而与什么人结怨呢?他猛地一踩刹车,接着在马路上掉头,直接赶赴星港城。
刚进大厅正门便有几股耀眼的火光突然从山洞布景中喷薄而出,给人一种猝不及防的震撼。不少年轻的女游客忍不住哇的一声叫了起来。悉尼赌场自从开张以来一直进行各种促赌活动,这种秀便是赌场必不可少的招揽客人的方式之一。
悉尼星港城赌场的英文名称由两个单词组成,即“星星”与“城市”。就在这个云集了一百四十多个国家的移民,积极倡导多元文化的国际化大都市,悉尼赌场偏偏要取一个正式的中文名称,这不能不说明华人正是赌场猎取的重要目标。
这座耗资8.76亿澳元、设计新颖、气派豪华的现代化建筑,是澳洲最大、设施最精、服务最全的娱乐休闲城之一,于1997年11月27日正式启用。它占地3.34公顷,相当于七个足球场那么大,由礼瑞克剧院、演艺厅、宴会中心、五星级酒店、十四间餐馆酒吧、一间夜总会、一个大商场组成。赌厅包含了一千五百台机器与两百个赌桌,从二十一点、轮盘、骰子到各式新颖的老虎机,应有尽有。
罗杰斯随同络绎不绝的客人搭乘滑行电梯缓缓上行。他惊讶地发现电梯两边的蓄水台阶里满是硬币与筹码。曾听说华人喜欢把硬币扔进水里,据说这样能旺财。悉尼赌场开张已经九个月,他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登上二楼,迎面是一辆耀眼的黄色豪华型跑车。跑车展台周围悬挂着各式彩色气球,醒目的活动介绍张贴在一边。赌厅几乎可用人山人海来形容。赌台上,老虎机旁,到处是兴奋莫明的人群。正值晚上九点多,大量赌客还在陆续赶来,使得赌厅气氛渐达高潮。不仅前厅两大部分赌台已经围满了赌客,就连靠近剧场的两个偏厅也开始接待客人。
赌桌旁,可以看到赢钱而手舞足蹈的幸运儿,他们无暇交谈,最多与周围分享一下喜悦;赌输的人则咬牙切齿再放赌注,祈祷下次翻身。总之,偌大的赌场里人头攒动,每个人都各自为政,互不相干。这里的热烈永远与冷漠共存。
罗杰斯穿过一张张赌桌,他的目光迅速从每一张脸上扫过,最后,在一张二十一点赌台后发现了他的目标。
莱斯利•张今年二十三岁,台湾出生。五年前曾在一家地下赌场当打手。有一次那里发生杀人事件,警察赶到的时候,莱斯利作为杀人嫌疑犯被逮捕,当时他还不满十八岁。那次案件罗杰斯正是负责调查的警探之一。经调查发现,凶器上的指纹正是莱斯利留下,可莱斯利是个左撇子,而死者却是被右手持刀之人杀死。在警方,特别是罗杰斯的帮助下,莱斯利最终被无罪释放。
罗杰斯走过来时莱斯利正在洗牌,五十二张牌在他手中上下翻飞,看得人眼花缭乱。只见他熟稔地将牌分成六份,两手缓缓分开,同时两眼从容不迫将客人扫视一遍,却没想到在人群里意外看见了罗杰斯,这让他心里不由得一怔。
一般赌场对司赌员要求都很严格,他们首先必须没有犯罪记录。虽然莱斯利并没有正式杀人犯罪,可他作为一名打手直接参与了那个事件,而这一切悉尼赌场和他现在的工作伙伴毫不知情。莱斯利可以掩饰这段历史,却无法抹去这件事在自己心头留下的烙印。莱斯利接受过严格的司赌员培训,他熟谙赌场的各种规定。悉尼赌场共装有一千零二十部闭路摄像监视器,其中一项功能就是防止作弊。莱斯利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他心里不住打鼓,倒不是担心作弊的嫌疑,而是不知道罗杰斯专程找到这里为了什么。万一他把自己不光彩的过去兜了出来,大好的前程就可能前功尽弃。
这是一个十元赌台。一场对决很快结束了。莱斯利拼命控制自己,打起精神把赌客赢得的筹码排好,一一推到他们面前。正好这时一位客人离开,罗杰斯就势在空位上坐了下来。他不动声色掏出一张百元大钞让莱斯利换成筹码。莱斯利不敢怠慢,请罗杰斯选择颜色后,赶紧换了十个十元的红色筹码推到他面前。
另一轮对决很快开始。
罗杰斯云淡风轻一把将十个筹码全推了出去,接着一言不发盯住莱斯利。莱斯利的心更乱了,他没想到罗杰斯会坐下与他对阵,赶紧避开他的目光,心猿意马继续发牌。结果,罗杰斯开牌就拿到二十一点。其他四位客人的运气也很不错,只有一位输给了庄家。莱斯利心神不安,码好筹码,等待主管复审。
根据赌场规定,客人赢得一百元以上就要请主管审查一遍送出的筹码。而罗杰斯恰好下了一百元赌注。主管过目后,莱斯利恭恭敬敬把十个新筹码推送到罗杰斯面前。
下一轮对决开始了。罗杰斯毫不在乎将自己原来的投注与刚赢来的十个筹码又都推了出去,气定神闲继续看着莱斯利。莱斯利不由心慌意乱到了极点,他只顾低头发牌,双手不由自主开始颤抖。结果,这一局罗杰斯又赢了。主管复审后,莱斯利将二十个筹码推送到罗杰斯面前。
如此这般,罗杰斯连赢三局。
当莱斯利把四个百元筹码轻轻推到罗杰斯面前后,罗杰斯对旁边人笑笑说:“我猜是这个座位给我带来这样的好运。现在我把好运让给其他人吧。”说着将自己面前赢得的筹码和刚才的赌注一把抓了起来,像是自语又像是告诉众人说:“走,去P2停车场。”说完,他特意看了莱斯利一眼,潇洒地离去。
莱斯利的心顿时狂跳不已,他知道这是罗杰斯特意说给他听的。自从刚才看见罗杰斯他就惴惴不安,现在他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很快就有人来替换莱斯利下去休息。莱斯利不敢怠慢,赶紧乘电梯去P2停车场。
悉尼赌场地下停车场共有三层和三个夹层,两个出口四部公众电梯直通赌场大厅。P2层的墙上涂有蓝色标志。整层共有二百多个车位。这里除了白天比较空闲,晚上和周末节假日常常找不到车位。莱斯利从西门电梯出来,为了能让罗杰斯尽快看见自己,他顺着车道走向停车场中央。突然,身后有车轻按喇叭,回头一看,是罗杰斯在车里向他示意。 莱斯利赶紧走了过去。下来时他已想了很久,并做了各种思想准备。上车后,莱斯利为了掌握主动故作惊讶地说:“嗨,肖恩,好久不见。你怎么有空来赌场啊?”
罗杰斯平淡地说:“来看看你。”
莱斯利听到这话心里越发慌了,他立刻沉不住气地说:“对不起,警官先生,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我就离开了那些人,也离开了悉尼,去南澳呆了整整三年,再也没有跟他们来往。现在你可找不上我,我已经洗心革面成为一个正经人了。”
“那可要恭喜你哟。”罗杰斯似笑非笑,语气带着揶揄:“既然已经改邪归正了,你怕什么呢?”莱斯利摸不透罗杰斯的来意,不知该怎么接招,只好分辩说:“我没有怕,我是一个正经公民,我有什么可怕的?”罗杰斯笑笑:“那就好。”莱斯利见罗杰斯迟迟不肯说出他的来意,只好先试探道:“你今天来,不会就是来看我吧?”罗杰斯不紧不慢:“算你这些年还有点长进。”
莱斯利定了定神,故意看了一下手表说:“肖恩,我还有十几分钟的休息时间。你有什么事就快说吧?”“你放心,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罗杰斯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递过去问:“这个人你见过吗?”莱斯利接过照片,看了一眼就说:“见过。”罗杰斯问:“你跟他认识吗?这个人你都知道些什么?”
到了这时候莱斯利才明白罗杰斯的真实来意,放心之后他立刻轻松起来,说话也顿时利索起来:“我跟他不直接认识,不过常见他来赌场。他经常玩二十一点,也玩俄罗斯小轮盘。但他只玩十块钱以上的。好像最近没见他来。”罗杰斯又问:“二十天前你见过他吗?”莱斯利想了想说:“过去几乎天天都能见到他,但你要说具体哪天我可想不起来了。我想应该是见过的。”说着把照片还给罗杰斯。
罗杰斯并没有收下照片,他说:“你先拿着。今天我要找你帮个忙。你去打听一下,看看这个人二十天前是不是在赌场跟人借过钱?跟谁借的?借了多少?”莱斯利一听急忙把照片塞到罗杰斯手里说:“不行,不行,我已经不跟那些人来往了。再说我也不想当警察的探子。”罗杰斯望着他,不温不火地说:“你肯定不干吗?”莱斯利斩钉截铁:“坚决不干。”罗杰斯突然拧动车钥匙说:“好吧,你可以下车了。”
莱斯利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罗杰斯,一边犹豫一边快速打开车门。
罗杰斯忽然慢条斯理地说:“其实,我并不想把五年前的那件事说出来……”莱斯利刚把腿迈出车外,听到这话又赶紧退了回来,重新在车里坐下,气急败坏地说:“怎么,怎么你们警察也这么无赖?”罗杰斯冷笑道:“对付无赖就得使用无赖的手段。”莱斯利无奈地说:“好吧,我答应你就是了。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保证不把那次的事情透露给赌场。”
罗杰斯点头说:“行,成交了。”
自从发觉有人跟踪,苏磊先是拼命躲避,一番努力后还是难以摆脱,他索性听之任之,爱跟不跟,自己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那天去文华社跟付小民见面,苏磊也是打听关于大哥女朋友的事情。为了让苏磊得到更多的信息,付小民特意把在萨瑞希尔开内衣厂的周忠林也找了过去,三人在二层的卡座边喝咖啡边聊天。虽然各自发表了与江汉不同的看法,他们的结论都基本相同,那就是这些年来苏光确实没有一个公开承认的女朋友。
苏磊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他发现自己过于纠缠大哥是不是有女朋友这个概念了。其实有没有女朋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出大哥犯罪的起因。而苏磊隐约觉得解开这个谜的钥匙就在身边。他眼前再次闪过宋美洁与彭妮的那番对视。虽不能断定她们都跟大哥有过亲密关系,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们俩跟大哥之间一定发生过些什么。
苏磊不由自主拿起电话给宋美洁拨号,拨到最后一个号码时,他忽然停了下来。不知为什么,苏磊总觉得自己跟宋美洁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她看似温柔和蔼,骨子里却有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漠。一开始苏磊就知道自己跟她不可能像跟江汉那样无所不谈。
其实苏磊很清楚,要了解大哥这方面的事情,最有发言权的人还是宋美洁,毕竟,她和大哥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将近五年。但说不上为什么,苏磊就是不愿向宋美洁开这个口。不仅如此,他还经常有意无意地避着宋美洁。苏磊也感到奇怪,为什么自己可以相信江汉相信付小民偏偏不能相信宋美洁。苏磊现在不愿追究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而是采取了一个回避的办法,约菲比见面。自然菲比不同于宋美洁,他们刚认识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可以无话不说。这种感觉相当奇怪,但苏磊并没有在意。
他们约在一家海边的咖啡店见面。这是他第一次向菲比打听大哥女朋友的事情,苏磊没有见外,开门见山就问:“我大哥是不是跟海伦好过?”菲比有些意外,她愣了一下说:“没这回事。”苏磊又问:“那我大哥是不是对海伦单相思呢?”这回菲比没有犹豫,马上回答说:“乱讲!是我妈喜欢苏光,不过,苏光并不喜欢她。”苏磊忙问:“那他喜欢谁?”
菲比没有直接回答,却有些神情恍惚:“其实,你来的前一天中午,我跟苏光在‘夜上海’见过一面。”苏磊不由得一怔,脑子里立刻闪过刚到那天的情景。那天他也问过这个问题,而菲比却说她只给大哥打过电话。他马上问:“我哥他说什么了吗?”菲比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幸福的表情,她微笑着说:“说了好多呢。不过也没说别的,那天他净说你了。他说,我这个弟弟特别聪明,比我强多了。我们苏家的希望都在他身上什么的。他还说……”菲比说到这里,忽然红了脸。
苏磊见菲比不往下说,不禁追问:“他还说了什么?”菲比急忙打住:“没什么了。”其实,当时苏光是这样说的:“菲比,我看你跟我弟弟倒是特别合适的一对儿。等他来了我问问,要是他还没有女朋友的话,你就跟他好得了。他心地善良,人长得也帅,以后一定有出息。”菲比出于少女的害羞,这些话自然不好说出口。她停了一会儿又说:“反正,苏光喜欢的人不是我妈。”
苏磊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按他判断,这件事只能得出相反的结论。其实,苏磊早就知道菲比喜欢苏光,因为她在宋美洁面前永远称苏光为干爹,而她不在的时候却直呼苏光其名。还有她刻意瞒着她跟大哥在“夜上海”吃饭的事情等等。难道大哥真正喜欢的女人不是宋美洁而是菲比吗?苏磊心里实在没有把握。
苏磊几次跟彭妮联系见面,全都婉遭谢绝。他已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为了寻找真相,他毅然决定找上门去。这次行动他对菲比保密,只告诉了杨成。到底为什么他也说不清。其中当然有恐吓信的因素,他不希望菲比出什么意外。但这里也有另外一个原因。他是怕万一彭妮说出大哥跟宋美洁有什么关系而令菲比尴尬。
为了不跟课时冲突,苏磊和杨成把日子定在了星期六,并事先查好行车路线图。由于苏磊不能开车,驾车的任务自然落在了杨成身上。一清早,他们便沿着交通堵塞的帕若玛达路进城,通过悉尼大桥,顺10号公路一直北上蒙那维尔,接着换14号公路继续北行,大约开了两个钟头,终于到达了悉尼东部最北边的棕榈湾小镇。
棕榈湾是一个狭长而美丽的海湾,从地图上看它像个长茎的蘑菇,三面环海。北端的蘑菇伞是库云盖国家公园,狭长的蘑菇茎两边是绵长的海滩,当中有菲利普总督公园自然保护区和棕榈湾高尔夫球场。另外,这里还有几个航海俱乐部和小型船坞。这里的天格外蓝,水格外绿,人烟稀少,安详静谧得宛如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杨成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他边开车边惊叹这一带的美丽。而苏磊心里有事,尽管风景优美,他也无心观赏。彭妮家的地址是付小民给的。他们按图索骥很快找到了维尔碧曲路34号。只见一座半新的大豪宅依山而立,眼前就是浩瀚无边的南太平洋。
杨成把车停在了大宅旁边。苏磊非常犹豫,贸然上门显然不妥,可一直等在外面也不是办法。最后,他决定先下车看看,再见机行事。不料,刚走近大宅门口,院子里的狗就疯狂地吠叫起来,把苏磊吓了一跳。这一带的居民养狗成风,一只狗叫其他狗迅速响应,一时间狗吠此起彼伏,急得苏磊进退两难。就在这时,屋里有人唤狗,他急忙回到车里。
台阶上的大门打开了,彭妮盛装出来。她亲昵地上前招呼狗:“波比,别叫了。波比,你又怎么了?宝贝,谁招惹你了?”接着,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缓缓走出门来。彭妮安抚住大狗,又小声跟老人说了句什么,老人点头,颤巍巍走向停在院子里的宝马房车。彭妮跟狗又亲热了片刻,这才依依不舍地上车。只见彭妮在驾驶席上将安全带系好,车立刻就发动了。这一切苏磊和杨成从沃尔沃里看得清清楚楚。
铁栅栏门自动打开,深海蓝的宝马725缓缓驶出大门。彭妮一边驾车一边跟先生说话,突然,她发现了停在大门外的沃尔沃S70,她一下认出这车的牌号,不由心里一震。宝马很快朝前方驶去。彭妮频频朝后视镜看去。老人发现妻子神情怪异,忙问:“蜜糖,你怎么了?”彭妮马上说:“没什么。”
苏磊要杨成悄悄跟随宝马,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今天无论如何要找机会跟彭妮谈谈。
沿着崎岖的山路,两辆车一前一后又回到了14号公路。苏磊原以为他们要开车进城,没想到宝马在这里拐了一个大弯后迅速朝北开去。苏磊多次查阅地图,知道这里只有一条道路北行,所以并没有让杨成紧跟不放,他们落后了好几辆车慢慢尾随。
彭妮心里有些慌乱,她没想到苏光的弟弟会找上门来,还一路紧跟不放。碍着先生在场不好打电话斥责,她真怕这个外貌英俊的小伙子被自己先生发现。因为彭妮比先生小了将近四十岁,平时她总刻意把自己打扮成熟,为的是减轻先生的心理负担。今天的事情非常尴尬,万一先生误会苏磊是她男朋友,恐怕有嘴说不清。有时候男人嫉妒起来比女人还要恐怖,她只祈祷先生千万不要发现。
他们很快来到巴伦乔依路边的圣•大卫教堂。
澳洲是个移民国家,这里大多数移民都是英国后裔,信仰天主教和基督教的人占绝大多数,当然,还有许多其他教派。棕榈湾只有一座教堂,属于英国国教,也就是一般人所说的圣公会。彭妮的先生彼得•雷丁是地道的英国后裔,他信奉英国国教也就不足为奇。
彭妮内心忐忑地跟随先生慢慢走近教堂,进门前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那辆沃尔沃已经停在了教堂前面,曾在葬礼上见过一面的苏磊正从车里出来。彭妮心跳不由加快,紧走几步跟上丈夫。
第四章 一盒录音带
黑蜘蛛自从嫁给雷丁,彭妮几乎每周都要陪先生到这里来做弥撒,虽还没有正式加入教会,她的行为已经说明她嫁狗随狗的决心。教堂里的人并不算多。彭妮和彼得赶快找到合适座位坐下。在悠扬的管风琴声中,牧师走向讲坛,神圣而庄严的弥撒开始了。
彭妮一直心神不安,跪下祈祷的时候,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赫然发现苏磊就坐在她的后一排座位上正死死盯着自己。到了这时候,彭妮知道不见苏磊不行了。她迅速做出决定,用手捂住小腹假装肚子疼,当先生小声询问时,她痛苦不堪地说:“可能是肚子着凉了,我要去卫生间。”说着匆匆起身,快步向外走去。
片刻之后,苏磊拉着杨成悄然退场。他们快步来到教堂外,却没看见彭妮的影子。苏磊急得四处寻找,终于在教堂后面见到了一脸愠色的彭妮。苏磊不等她发作急忙道歉:“对不起,彭妮,请原谅我没经过你的同意就贸然来这里打扰。我这也是出于无奈。真对不起!”他做了个低头认罪的动作。
彭妮胸口起伏,她看了一眼显然陌生的杨成,怒气冲冲地对苏磊说:“为什么你非要找我?”苏磊灵机一动:“我听说你跟我大哥是好朋友。”彭妮不由一怔,显然她被苏磊说中了要害。她有些无奈地看了看表,忍着心中的不快转过脸去说:“想问什么,赶紧问吧。我的时间不多了。”
原以为要狂费一番唇舌,听到这话苏磊喜出望外,他忙说:“没别的,我就想了解一些关于我哥女朋友的事情。”彭妮马上拒绝说:“这事我可不知道。我跟苏光只是同事。”苏磊追问:“那你听说过他跟谁好吗?”彭妮立刻否认:“没有。”苏磊紧紧盯着她说:“彭妮,我想问一个问题,假如冒犯了你还请原谅。你是不是跟我哥好过?”
彭妮急忙摇头:“根本没这回事,谁告诉你的?”苏磊有点犹豫:“可我听说有一阵子你们关系很近。”彭妮停顿了一下,突然显得非常激动:“我跟苏光的关系确实不错,因为苏大哥是个好人,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他曾经帮过我。不过,我跟他真的没有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那你知道宋美洁跟我大哥好过没有呢?”苏磊又问。彭妮明显一愣,她急忙避开苏磊的眼睛说:“我不知道。”苏磊知道她在撒谎,紧追不放:“可为什么在那天的告别仪式上,你和宋美洁都刻意地回避对方?那是为什么?”彭妮迅速把脸转开,她犹豫了。苏磊又说:“我今天并不是想来追究什么,我只是想了解我大哥,了解他这些年在澳洲的生活。因为我只有这一个大哥。从我记事以来,我跟我哥见面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足两年。现在好容易能让我们相聚了,他又不明不白地死了。”
彭妮突然抬头看着苏磊说:“好吧,今天我都告诉你,尽管我曾经答应苏光这件事永远不告诉任何人。我确实没有跟苏光好过,但我却帮他做过一件事,算是对他的报答吧。两年前苏光找我说,他想让我帮他一个忙,要我假扮他的女朋友,他说希望这样能让宋美洁带着女儿离开他。”
苏磊不禁大吃一惊,忙问:“为什么?”彭妮避开了苏磊的目光:“苏光没说。他只是提出了这个要求。三年前,我的感情我的青春我的存款我的一切都被男朋友骗走了。就在我失恋最痛苦的时候,苏光曾经给了我鼓励和勇气。虽然他自己生活也不富裕,却非要送给我一千块钱,还说除非我中了六合彩,否则不要我还了。正因为我欠着他这个情,所以当他要我帮忙的时候,我就一口答应了。”苏磊又问:“你是怎么帮的?”
“这……这你就别问了,总之,是我伤害了宋美洁。”彭妮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这么说,宋美洁跟我哥的关系确实非同寻常了?”苏磊反应有点强烈。彭妮马上说:“开始我也这么觉得,可是我问苏光,宋美洁到底是不是他的女朋友,苏光非常坚决地说不是。他说宋美洁是他大哥的妻子,他只是受人之托照顾她们母女,不能乘人之危。其实,我觉得苏大哥非常爱宋美洁,要不他为什么费这么大的心思拉我来演戏。他曾经对我说过,他说他这个人最不值得爱了,因为他没有本事养家,也不可能给女人带来幸福。可实际上,苏大哥最怜香惜玉,他心地善良为人诚恳,做他的太太一定特别有福气。”
到了这时,苏磊才明白大哥的用心良苦。
莱斯利给罗杰斯电话,告诉他照片上那人外号叫输光,大约一个月前在赌场输了钱,又跟那里的大耳隆借了五万。据说他是大耳隆的常客,向来有借有还。不过,这是他借得最多的一次。听说他最近死了,大耳隆很恼火,因为他们手上还拿着他的借据。
罗杰斯马上向专案小组汇报了这个情况,指挥官当即命令继续深入调查,彻底弄清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罗杰斯和玛吉立刻赶到星港城赌场,他们在赌厅找了一大圈也没见到莱斯利。罗杰斯不知道他今天休假还是暂时小憩,赶紧拿出他的手机号码给他打电话,不料他手机关机。正想找人去打听,一眼看见一列身穿制服的司赌员从远处迎面走来,莱斯利正在其中。罗杰斯马上迎了过去,走到他身边只说了一句话,老地方等你。
四十分钟后,莱斯利来到P2停车场。上车后,他急忙抱怨说:“肖恩,我不是已经把消息都告诉你了吗?你怎么又来了?”罗杰斯说:“你别着急,我们不会耽误你的时间,也不会影响你在这里的工作。这次你提供的情报非常重要,干得很好。不过,我们还有点事情想再问一问,你跟赌场放债的人熟吗?”莱斯利立刻摇头:“不熟,不熟,我什么都不知道。”玛吉在一旁忍不住说:“你怕什么呀?”莱斯利哭丧着脸:“我没有怕。”接着小声嘀咕说:“早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麻烦果然又来了。”
“瞎叨叨什么呢?”罗杰斯瞪着他:“警察找你帮忙是你的光荣。再说事情非常简单,我们不过想打听一些情况,比如他们都是些什么人?”莱斯利马上回答:“中国人。”罗杰斯冷笑一声,“中国人还用你说吗?我想知道他们在赌场是怎么放债?”莱斯利心神不安地解释道:“具体怎么操作我可不知道,反正利息特别高。他们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放,好像需要保人,还要有一定的财产抵押。总之,每个大耳隆都有自己一套方法。”罗杰斯点点头:“好,现在你只需要告诉我们,赌场里谁是大耳隆的成员?他们的老板是谁?”
莱斯利这回真急了,他立刻反对道:“这我可不知道。你们可以自己去查,为什么老盯着我呀?我已经冒着风险给你们提供消息了,你们不能害我。”玛吉马上安慰他:“莱斯利,你别担心,我们不会把你说出去的。再说,你这是协助警方调查,可以得到保护。”莱斯利还是使劲摇头:“不行,不行,我说过我已经改邪归正了,你们老这样找我麻烦,我没法活了。”
罗杰斯使劲一拍他的肩膀说:“莱斯利,我可不想威胁你。别忘了你是怎么从监狱里出来的。你现在是一个澳洲公民。入籍那天你曾经宣誓,你会遵守澳洲的法律,尽公民的义务。协助警方工作,打击犯罪就是公民义务的一部分。”
莱斯利心里争斗激烈,他看看罗杰斯,又看看玛吉,再看看手表,终于忐忑不安地说:“百乐门桑拿中心的老板就是大耳隆的老板。不过,你们一定不能把我卖了。”
苏磊弄清了彭妮与大哥的关系并得知宋美洁离开大哥的原因后,立刻与彭妮分手离开教堂。他们沿着来时的巴伦乔依路往回开,结果,还没离开棕榈湾就出了个意外。事情发生得非常突然。当时杨成正行驶在一处靠海的山崖边,因是右舵驾驶,他行走在道路里侧。没想到山上突然滚下来一块大石头,也就差了不到两米的距离,沃尔沃差点被大石头砸中。杨成忙踩刹车,结果,沃尔沃还是跟大石头撞在了一起。
杨成和苏磊急忙下车查看,好在车速不快,加上沃尔沃比较结实,除了保险杠那里凹下去一块,其他均无大碍。巴伦乔依路并不太宽,且双向行驶,只要一辆车停在路上势必影响交通。不一会儿,沃尔沃车后便排起了长龙。
很快就有两个人下车过来,其中一位衣着休闲的中年人看见大石头后,倒吸了一口凉气说:“这可奇怪了,我在这里住了十几年,还从来没见过大石头从山上掉下来这样可怕的事情。”另一位当地居民也跟着附和。
苏磊不听则已,一听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刚才只顾着担心车,根本没往别处多想。现在他立刻联想到那封恐吓信,忍不住朝山上望去。自然,山上什么都没有发现。
在两位好心人的帮助下,大石头很快被推到了路边。苏磊谢过他们,正要上车离开,突然发现远处红灯闪动。他知道警察就要赶到,怕检查又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急忙让杨成开车溜之大吉。
回去的路上,苏磊心里很不平静,他犹豫了好一会儿,下定决心说:“杨成,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前天我收到了一封恐吓信。我觉得,今天的意外很可能与恐吓信有关。”杨成回头看了他一眼,问:“是谁给你的恐吓信?”苏磊心情有些沉重:“不知道。现在我的处境非常危险。我不是吓唬你,今天的事情就是证明。只是我在明处,对方在暗处。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再次下手。更可怕的是,我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没事,有我呢。”杨成急忙安慰苏磊。苏磊知道杨成理解错了,着急地说:“杨成,你怎么还不明白。我就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出事啊。”杨成终于听出了苏磊的弦外之音,不禁有些急了:“你什么意思?”苏磊认真地说:“我的意思很明白,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把你拉进来是不公平的。”
“什么,什么?苏磊,我可一直拿你当最好的朋友。好朋友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有了危险你就想把我甩掉吗?我不干。我不管你哥都干过些什么,反正我跟你永远是哥们儿。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别想一个人去冒险。”杨成非常激动。苏磊一看他急了,只好说:“我没有把你甩掉的意思。嗨,我只是要你眼观六路,小心开车。从现在开始我们要特别注意安全。我曾以为宋美洁故意危言耸听,现在看来这些都是真的。”
“没事。我去算过命,算命的人都说我福大命大造化大,就算有事也能逢凶化吉。你看今天,还不是因为我在车上么?”杨成很不以为然。苏磊又说:“大意失荆州,你可千万小心。还有,这件事决不能让菲比知道,我不想让她卷入太深,因为她是女孩子。”杨成急忙答应:“明白,明白。”
两人平安无事回到所罗门公寓。
刚上楼就听到家里电话在响,苏磊急忙开门,冲进屋里拿起电话。他连喂了几声对方都没有反应,可又没挂断。苏磊喊了半天,只好放下电话。杨成忙问怎么回事。苏磊还没回答,电话又响了起来。他再次拿起话筒,不料对方还是沉默。苏磊不断用中文和英文哈罗,对方就是一声不吭。杨成气得一把夺过电话,使劲对着电话吼道:“你谁呀?说话!”
电话已经挂断了。 杨成立刻对苏磊说:“准是骚扰电话。不信,你看来电显示,准保没有。”他刚要去看,电话铃又响了起来。这次苏磊真的急了,他一把抓起电话,满腔的愤怒突然之间爆发:“有话说,有屁放!别跟贼似的躲在阴暗角落里。老子不怕恐吓,也不怕跟踪,更不怕死,老子什么都不怕!有种你我面对面地较量,别弄这些小儿科的勾当。”
“喂,苏磊,你怎么了?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菲比在电话里十分惊讶。苏磊顿时窘得脸都红了,他急忙解释道:“真对不起,菲比,我没想到是你。真对不起!刚才是你打来的电话吗?”“没有啊。”菲比好奇地追问:“刚才你说什么,谁恐吓你了?谁跟踪你了?”
苏磊本来不想把这些事情告诉菲比,可事到如今,不说也不行了。他看了一眼杨成,沉默了片刻说:“菲比,你是我的好朋友。你一定要答应我,这件事可不许告诉别人。”菲比马上答应:“没问题。”苏磊犹豫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任何人都不许说。”他特别强调了任何人这三个字。
菲比再次答应:“好,我发誓,一定不告诉任何人。”
百乐门桑拿中心位于悉尼市中心的皮特大街,靠近马丁广场。那里是商业中心,整日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罗杰斯和玛吉走进装修豪华的一层大厅,一位华裔前台小姐立刻笑脸相迎:“请问,能帮你们什么?”罗杰斯出示了他的警徽说:“我们来找这里的老板。”前台小姐怔了一下,继续笑道:“对不起,我们老板还没到。”玛吉不禁抬眼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上面指针显示下午两点二十五分。罗杰斯不动声色地问:“你们老板什么时候来?”前台小姐有些犹豫:“我们老板说不准,有时候来得早,有时候来得晚。”“那就请你现在给他打个电话。”罗杰斯说着跟玛吉走到一边。
前台小姐马上打电话联系老板,她在电话里小声说了些什么,放下电话对警察说:“真不好意思,我们老板现在有事不能回来,他说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改天再来。”
罗杰斯和玛吉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一同走出大厅。
转眼下午四点。罗杰斯顶风站在路边,活像一个落魄的失业者。他手里拿了份报纸,百无聊赖地靠在电线杆子上翻看。
玛吉开车回来,在路边找了个空位停下。罗杰斯急忙上车。玛吉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照片说:“这就是百乐门的老板威廉•陈。他是个台湾人,加入澳籍多年,一直在悉尼经商。有消息说他曾经参与开设中国城地下赌场,但没有找到确凿证据。”罗杰斯接过照片看了一眼。玛吉又问:“他来了吗?”罗杰斯在外面站了半天,冻得全身僵硬。他稍稍活动了一下身体说:“还没有。”两人便坐在车里继续等候。
天色渐暗,转眼路灯都亮了起来。
玛吉看了一眼手表,五点二十六分。就在这时,靠在椅背的罗杰斯突然说:“快下车,他来了。”
威廉•陈大约五十多岁,微胖秃顶,中等身材。他穿一件杰尼亚呢外套,黑色的羊绒围巾随意挂在脖子上,显得气宇轩昂。他步履稳健地顺着人行道走向百乐门桑拿中心,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罗杰斯和玛吉迅速穿过马路,跟进百乐门。
威廉•陈正跟前台小姐说话,突然发现前台小姐眼神有些异样,刚说了一半的话也停了下来,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前台小姐马上用中文小声说:“就是他们。”罗杰斯走过来说:“你就是威廉•陈吧?我是玛柔布拉警察局的警探肖恩•罗杰斯。”说着出示警徽。威廉•陈非常从容地说:“真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我今天有一些事情,来得晚了。请问,你们找我有何贵干?”罗杰斯平静地看着他:“我们想请你协助我们做个调查,你看是跟我们去警局一趟还是……”威廉•陈突然笑了:“原来是协助警方调查,我很愿意效劳。可是抱歉得很,今天我还有别的事情,马上要走。不如你们改天到我办公室来吧。”他转向前台小姐:“爱米丽,下次警察先生来了,一定马上通知我哦。”接着对罗杰斯说:“对不起,我得先走了。”他大步朝外走去。
罗杰斯马上追了过去,在门口拦住了威廉•陈,并小声说:“你等等,苏光你应该认识吧?”“谁?”威廉•陈回过头来,奇怪地问:“谁是苏光?”罗杰斯拿出一张照片递到他面前:“就是他。”威廉•陈盯着照片看了片刻,慢慢摇头说:“对不起,不认识。”玛吉按捺不住自己,马上追问:“你敢说你不认识他?”威廉•陈笑道:“怎么,你们非要逼我承认不成?”罗杰斯依旧不紧不慢:“我们需要你说实话。”
威廉•陈突然拉下脸来:“实话我已经说过了,我不认识他。对不起,警察先生,我没有时间了。”说着他开门就走。罗杰斯紧跟了出去,却在后面追了一句:“你借给苏光的五万块钱怎么样了,不会是打了水漂吧?”威廉•陈愣了一下,回头看着罗杰斯:“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说完又往前走去。罗杰斯紧跟不放:“能不能告诉我们,你是什么时候借给苏光这笔钱的?”威廉•陈边走边说:“谁告诉你我借钱给这个人的?有证据吗?”
玛吉还想说什么,被罗杰斯拦住,他平心静气地说:“证据早晚会有。我们今天并不是来找你的麻烦,我们只想得到你的帮助。苏光已经死了,他的死因至今仍在调查,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威廉•陈冷笑道:“我已经说过我不认识这个人。如果你们能拿出证据就尽管来找我。现在请让开,我还有事情,失陪了。”
罗杰斯和玛吉眼睁睁地看着威廉•陈扬长而去。
等待是漫长的。等待打开保险箱的每一天,对苏磊都是耐心的考验。现在,离那个紧张而充满悬念的时刻只剩最后一天了。为了让时间尽快过去,苏磊找出了苏光在澳洲拍的照片,盘腿坐在地毯上一张一张专心看起来。
下午,付小民突然来看望苏磊。他带来了几大兜子生活日用品和蔬菜水果熟食等物。在沙发坐下后,他不经意地翻了翻照片,显得感慨万分,说一看到这些照片就想起了刚来的时候。那时候真傻,不过比现在单纯多了。
苏磊心怀感激,却不擅表达。他赶紧去厨房倒了热茶过来,把一杯放在付小民面前,自己捧了一杯暖着手,讪讪地问他今天报社忙不忙。付小民端起热茶说,怎么不忙,只要卖给了老板,天天忙不完。又说他今天下午去参加个活动,很久没过来了,不知道这里还缺什么,所以过来看看。苏磊更加不好意思了,连声感谢并让付小民不要再给自己送东西来了。
付小民笑着拍了苏磊一下,让他不要客气,随即把话题转开,问苏光的事情有什么新的发现,苏磊长叹一声轻轻摇头。付小民又问,听江汉说苏光有个保险箱在中国银行,什么时候才能打开。苏磊马上告诉他,就是明天。付小民表示但愿保险箱里能找到一些苏光留下的信息,接着问苏磊去找过彭妮了没有,又坐了一会儿,他才告辞离去。
苏磊做了一个三明治,边吃边把付小民带来的《华夏日报》打开,他在不经意中看到这样一条消息:摩托飞出路面,华裔青年重伤。
本报讯:昨夜十二点左右,亚历山大区悉尼公园路和欧斯顿路交会的大转盘发生一起车祸。一辆雅马哈250摩托车飞到了大转盘上。摩托车严重被毁,驾车人脑部重伤。伤者被路过的车辆发现,很快被送进威尔士王子医院急救。
由于没有目击者在现场,目前还不能断定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现已查明受伤者名叫YANGCHENG(音译杨成),二十二岁,来自中国大陆。警方已经对此事展开调查。
当局呼吁,希望知情者或当晚的可能经过的目击者提供消息。
任何知情人士,可联络瑞德风警署(02-9690-4600)或致电灭罪热线1800333000。
苏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死死盯在(音译杨成)这四个字上,惊愕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自从去棕榈湾拜访彭妮,他已经有一天没接到杨成的来电了。平时,他们一天至少要联系几次。苏磊曾给他的手机打过一次电话,结果手机关机。他还以为杨成在上课,就没有再继续打。不料杨成竟出了车祸。突然,苏磊心里电光石火一闪,再次联想到了恐吓信,一颗心不由得越跳越急。
苏磊和菲比匆匆赶到威尔士王子医院。
杨成被收留在ICU病房里,脖子上身上插满了管子。由于重症监护病房必须无菌,家属也不允许随便进去探视,只能站在玻璃窗外远远地看一眼。杨母双眼红肿,显然已经哭了多时,满脸戾气一夜之间荡然无存,看见苏磊的时候也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了。杨父红着眼圈,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天塌下来了的样子。
再见到杨成父母苏磊依然有些自卑,他讪讪地向他们介绍菲比。却没想到,杨母一直呆呆望着床上的儿子,对苏磊的介绍充耳不闻。只有杨父苦着脸说:“谢谢你们特意来看他。”菲比忙问:“杨成现在怎么样了?已经脱离危险了吧?”杨父的声音开始哽咽:“还没有。现在正是最危险的时候。医生说他……说他很可能……不会醒来了。”听到这里,杨母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成成呀,你怎么这么惨?你醒醒啊,我是你妈呀。这是哪个天杀的恶魔把你害成了这样?你告诉我。妈一定要找到他为你报仇。成成啊,你不能这样睡下去了,你这样叫我以后怎么办哪?”杨父不忍再听下去,红着眼睛过去劝解。
看到这样的情景,苏磊和菲比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们,两人心里都很难过。
从医院出来,两人默默把车开上阿里森路,菲比突然说:“苏磊,这里离出事地点很近,我带你去看一眼。”很快他们来到悉尼公园路与欧斯顿路交会的大转盘。菲比绕着转盘慢慢开着说:“你看,这里不是普通的转盘,有三条车道可以行驶呢。再说这一带都是工厂和仓库,没人居住,夜里也不会有太多的车。这么宽敞的路,杨成不可能平白无故自己摔到大转盘上去。我觉得一定有人在恶作剧。”
苏磊对这件事早就存着疑问,只是没有证据来证实这一点。这时候,他悲愤地说:“是不是恶作剧我不知道,但我怀疑这是一起恶意的人为车祸。一定有人故意去撞杨成。”
菲比忙问:“那你说,谁会故意去撞他呢?”
“不知道。菲比,我现在心里很乱,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杨成开摩托已经两年多了,从来没出过事。他开车还是很守规矩的。为什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就在昨天出事了呢?我看说不定就跟那封恐吓信有关。正因为这样,我才更加内疚啊。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他就是因我而出的车祸。是我连累了他。”苏磊显得非常自责。
菲比急忙劝解道:“你快别这么说。杨成是你的朋友,他帮助你是自愿的。”
苏磊沉默了一会儿,非常认真地说:“菲比,我想跟你商量个事。从今天开始,你也别再管这件事了。好吗?”
菲比反应激烈:“不行,绝对不行!好哇,现在你也要把我甩了。我不干!苏光是你大哥,也是我的干爹呀。这些年他对我比我亲生父亲还好,我却什么都没有为他做过。不行,我一定要跟你一起把他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苏磊生怕菲比一时激动而出什么意外,急忙答应说:“行,行,你小心开车。我答应你就是了。”眼见自己无法阻止,苏磊心里很不是滋味。
天色渐暗,路上渐渐拥堵起来。就在这时,苏磊发现一辆灰色的福特不远不近跟在后面。
其实,上车之后苏磊就一直在注意后面,他早看见了这辆车,不过现在可以断定。可是对方贴了防护膜,看不清里面。苏磊脸色突变,忙说:“菲比,你注意后面那辆车,往后数第三辆,灰色的。你要小心,稍微开快一些。到前面找个地方拐弯停下,看它怎么办。”
“OK!明白。”菲比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她看了一眼后视镜,车速骤然加快。开到安克立夫附近时,菲比突然从王子大道拐进维克汉姆街,随即在离街口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苏磊急忙转过身来,紧紧盯住身后的灰色福特。只见它在路口稍微减速,最终还是顺着车流沿着王子大道一直向前开去。
回到所罗门公寓,苏磊照例去拿邮件。他用钥匙打开邮箱,刚要去拿,菲比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惊恐万分地喊道:“别动,危险!”苏磊顿像个木偶似的停在那里。菲比个子小,稍微低头就能够清楚地看到邮箱深处。她紧张地望着邮箱里面说:“你看见了没有?”
只见一只小巧机灵,背上有着一条红道的蜘蛛正精神抖擞地往外爬来。
苏磊紧绷着的神经立刻松弛下来。他恍然大悟说:“我还以为有条毒蛇在里面,这不就是个蜘蛛吗?”菲比拼了命地拉着苏磊离开邮箱几步,同时非常生气地怪罪他:“你懂什么呀!澳大利亚的赤背蜘蛛是世界上最毒的蜘蛛。你要是被它咬了,几分钟内就有生命危险。”
“啊!不会吧?”苏磊急忙回头看去。
只见黑蜘蛛已经从邮箱里爬了出来,正横着朝旁边张牙舞爪地爬去。苏磊又气又恨,他迅速在墙根找到一块砖头,朝黑蜘蛛狠狠砸去。
菲比远远站在一边,没敢回头。苏磊拍了拍手过去问道:“你们悉尼是不是有很多黑蜘蛛?”
菲比摇头说:“不,上生物课的时候老师说过,这种黑蜘蛛不是悉尼产的。”
苏磊顿时恍然大悟,他愤怒地说:“我明白了,肯定又是那些人干的。他们一定是害怕保险箱里的东西。菲比,现在我们一分一秒都要小心啊。”
菲比不由得紧紧抓住苏磊的手。
开保险箱的日子
漫漫长夜总算平安过去,终于到了可以打开保险箱的日子。苏磊跟菲比已经事先向学校请假。他们约好一同先去艾叙费尔拿出生公证,再去中国银行办手续。不到九点,菲比准时到达所罗门公寓。
今天苏磊比任何一天都紧张。他知道,大哥的秘密就要解开了,躲在幕后的凶手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原打算坐菲比的小车去中国城,可苏磊担心菲比受到牵连,跟她打过招呼后,苏磊故作轻松地推荐菲比坐巴士进城。
菲比并不完全清楚这里面的危险,非要坚持开车,说这样方便。苏磊只好耐心解释今天是非常时期,必须特别小心。还一再告诫说因为杨成已经出事了,不能再有任何差错。
两人坐上巴士,先到艾叙费尔,顺利从民族事务委员会拿到重新翻译的出生公证,接着换车进城。一路上苏磊都紧张地注意巴士后面与四周,生怕再出什么意外。菲比也被苏磊的情绪所感染,变得异常机警。上午十点刚过,两人就来到中国城。
他们一同走进中国银行,找到经理后,把所有文件都递了上去。前台经理看了看资料说:“文件都有了,现在保险箱能不能打开,还要经过上面的批准。我看你们还是下午再来吧。现在一时半会儿不会有结果。”
苏磊和菲比只好先离开银行。他们站在喧闹的乔治大街路口商量,最后决定到马路对面的中国城图书馆去看书等候。苏磊之所以选在那里,是因为图书馆是公共场所,客流少比较安静,凶手不容易作案。另外,那里可以找地方坐下,既能养精蓄锐也可以仔细观察周围,预防突发事变。
他们来到中国城图书馆二楼,找了一个靠墙的椅子坐下。楼上的客人不是很多,只有一些住在附近的老人与几个中年失业者在看书看报。菲比马上找来了自己喜欢的英文杂志开始阅读。苏磊先在周围观察了一番,随后也拿了份报纸。
整个上午都平安无事。
下午两点,他们再次来到中国银行。前台经理抱歉地告诉他们,现在上面还没有答复。为了节省时间,他们便在二楼找了椅子坐下。眼见得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直等到快四点了,才被带进一间小屋。
前台经理坐在桌子后面,桌上依然是苏磊的材料。苏磊突然心跳加速,他焦急而紧张地望着前台经理问:“上面批准了吗?我哥的保险箱可以打开了吗?”前台经理平静地说:“你先别着急。”苏磊心里顿时凉了半截,紧张之下不禁抓住了菲比的手,声音颤抖地说:“那就是说……”菲比受到了苏磊的影响,一时间也紧张得发抖。
前台经理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露出笑容,他狡黠地说:“跟你开玩笑呢。经上面批准,现在可以让你打开苏光的保险箱了。这些材料已经复印,现在都还给你。”
“太好了!”苏磊因激动跟菲比紧紧拥抱在一起。
办理了各种手续,苏磊由前台经理陪同一起来到地下保险库。由于菲比不是苏光的亲属,被留在了一楼大厅等候。再次确认身份后,苏磊被银行职员带领,走进壁垒森严的保险库内。
地下保险库并不很大,两扇沉重的铁门各守一边。墙上四处都有摄像头,却也给顾客保留了一部分难得的空间。保险库里共有几大部分,里面分别装有大小尺寸不同的保险箱。另外,旁边还设有数间带门的小隔间,可供客人开保险箱使用。
银行职员找到苏光的保险箱,先用银行的万能钥匙打开一边,又用苏磊手里的钥匙打开另一面,随即,一只大号保险箱被拉出了一小半。银行职员说了句有事请叫我,便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保险箱由耐火钢材制成,宽二十五厘米,长四十厘米,高二十厘米,颇有分量。苏磊小心翼翼捧着保险箱走进旁边的一间小隔间,将它放在里面的小桌上。他把门关上却没有立刻开箱,此时此刻,他的心跳越来越急促,甚至呼吸也有些困难起来。因为,苏光的秘密就要被揭开了。
阿波和捞仔从中国城一家门脸不大的中餐馆里摇摇晃晃走了出来。阿波将手里的百元大钞分了一张给捞仔。两人得意洋洋地走到一家酒吧门口,捞仔突然提出要进去打老虎机,被阿波一把拦住,阿波让他先把活干完再来。
两人晃着膀子又往前走去。
乡情礼品店刚刚开张,主要出售澳洲土特产,什么羊皮、羊毛被、羊毛毯、袋鼠皮、树熊、保健品及各类小礼品一应俱全,也卖澳宝和皮衣。这是一家夫妻档,老板姓周,来自中国大陆。他们之所以辞去工作专心开店,是因为太太的哥哥开了个羊皮制品厂,答应给他们低价上货。
宁为鸡首不为牛后,替人干不如自己干,是许多华人的共同心愿。周氏夫妇将在澳洲的所有积蓄投了进去,可谓破釜沉舟,终于一家颇为像样的礼品店办了起来。可惜位置稍微差了一点,面积也小。当然,好地方租金高,他们无力承担。再说澳洲礼品店多如牛毛,羊皮制品基本无利可图,他们能在中国城开店,已经很不容易。
上午十点,两夫妻一同来到店里。开业几天他们已经摸到了一些规律,即客人一般都要到下午才会上门。周老板两口子都是老实人。开张几天收获不大,顿时有些着急。还是妻兄给他们出了主意,让周老板白天去赌场给那些国内来的客人散发名片,向他们宣传自己的礼品。周老板一琢磨有道理,赶紧印制了一堆名片,趁着上午客少,赶去赌场和中国城转悠。
多年的辛苦劳作,周太已经不习惯闲着没事可干。送丈夫出门后,她顺手拿起抹布,将一尘不染的玻璃柜台再次细心擦拭一遍。接着,又把货架上的袋鼠和树熊重新排放,就连那些最不值钱的绵羊油也把它们细心地摆成一个半圆形。
忽然,大门被猛地一下推开,挂在门口的工艺品风铃叮叮当当响了起来。周太赶紧回头,只见两个年轻的亚裔男子走了进来,她吃不准客人是不是中国人,赶紧笑脸迎上前去,用英文说:“请问需要我帮忙吗?”
这两位正是阿波和捞仔。他们没有搭理周太的笑脸,进门先四处打量。周太回到柜台问:“你们想要点什么?”阿波晃着脑袋走到周太面前,突然用中文说:“要钱。”周太一愣:“你说什么?”捞仔突然大喝一声:“要钱哪,你听不懂?”周太没想到大白天会遇到打劫,本能地伸手去拿电话。捞仔立刻从兜里掏出一把弹簧刀,周太忽见一柄寒光闪闪的刀横在自己面前,双腿不由自主发软,浑身也不禁哆嗦起来,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带着哭腔说:“别……别杀我。”
阿波拍了拍捞仔说:“快把刀收起来,别吓着人家。”他笑着对周太说:“我们不是来抢劫的,你不要怕。我们是要保护你不受欺负。”“你……你们要怎么样?”周太吓得面无人色。“别紧张,就收点保护费。”阿波伸出两个手指,“不多,每个月两百。我们就能保护你们店的安全。”周太声音颤抖:“可是,今……天还没有开张。”阿波望着周太:“那你是不想给了?”周太心跳如鼓:“不是,不是。”她憋足了勇气说:“等我们开张了,一定给,一定给。”
阿波朝捞仔使了个眼色,捞仔摇晃着走了上前问道:“你现在到底给是不给?”周太哭丧着脸说:“我……我现在确实没钱,我先生刚出去了。”捞仔突然从架子上拿起一个精美的彩绘瓷盘,周太以为他要砸店,不禁痛心地闭上双眼。
只听砰的一声,盘子碎了。
泪水顺着周太的眼角凄然滚下,她伤心地睁开眼睛,意外的是,玻璃柜台并没有受损,再一抬头,只见面前那个小痞子的脑袋已经开花,一条血污正顺着他的眼角流下来。周太吓得一声惨叫:“我给你们钱,给你们钱哪。”阿波冷冷地说:“我兄弟因为你受伤了,你看怎么办吧?”
周太哆嗦着拿出钱包,把里面的几百块钱和零钞都掏了出来,一把塞到阿波手里说:“谢谢你们,请你们赶快走吧。我的钱都在这里了。不信你看。”阿波瞥了一眼她的空钱包,老大不乐意地说:“看你是个女的,就不难为你了。以后每月我们都会来,别忘了准备。”说完朝捞仔示意一下,两人扬长而去。
捞仔出门后,用手抹了抹脑袋上的血,顺手在裤子上擦了擦。阿波数了一下手里的现金,那是四张百元大钞和一些散币。两人兴奋地一击掌,正要离去,突然旁边有人喝住了他们,急忙回头,发现墙角边站着一男一女两个澳洲人。阿波赶紧把钱放进兜里。捞仔走了上前,气势汹汹地说:“你们想干什么?”
罗杰斯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话,捞仔不由一愣。与此同时,玛吉闪到旁边,一下扭住了阿波,他们迅速把两个小流氓逼到后面的静街里。
阿波显然经验丰富,他毫无惧色地说:“你们是警察?有什么凭据?”罗杰斯跟玛吉交换了个眼神,玛吉拿出警徽说:“我们是玛柔布拉警局的便衣警察。看清了吗?小混蛋。”阿波似乎找到了借口,他腰一挺说:“这里是中国城,你们管不着。再说我们又没犯法,凭什么抓我们?”罗杰斯一把将他揪了起来说:“持刀抢劫算不算犯法?恐吓市民算不算犯法?威逼利诱算不算犯法?毁坏他人财产算不算犯法?小混蛋,我们已经跟了你们一上午了。现在跟我们走吧。”
阿波使劲挣开罗杰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我今年还不满十八岁,没成年呢。我要求见我的律师。”玛吉气得一掌 阿波接过照片看了看,又拿给捞仔看了一下,两人相互印证后,阿波说:“不认识,不过我们见过他的照片。”
保险箱打开的那一刹那,苏磊的心脏几乎都快跳出来了,他手心出汗呼吸急促,费了好大劲才克制住自己,最后,他睁大眼睛猛地一下将活动铁盖往上一掀。
四十厘米长的保险箱里空空荡荡,不过在底部有两个信封,另外还有一些七零八落的橡皮筋。苏磊来不及细想橡皮筋的作用,急忙拿起放在上面那个信封。信封是普通的白色,没有封口。苏磊的手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他小心翼翼将信拿了出来,原来里面共有两个信瓤。他哆嗦着打开第一张信纸。上面果然是苏光的亲笔。
内容如下:
如果有一天我出了意外,我名下的科洛伊登公园264号所罗门公寓203室将由我的母亲胡梅和弟弟苏磊共同继承。
苏光1996年11月19日
苏磊急忙打开第二封信,里面有两页纸,内容如下:
亲爱的妈妈和多多: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必我已经死了。也许,我早就该死。自从选择了那条路,我的灵魂已经死去。你们肯定知道了我干的所有事情。对此我不想解释什么,原因实在太多。只有一点可以告诉你们,那就是我曾经努力过,我非常努力地挣扎过。
我们这一代人出国留学究竟是为什么?理想、抱负、对西方文化的求知欲也许是我们来时的初衷。可后来发现,有的人拼命打工,有的人拼命读书拿学位,大家出发点各异,终极目标殊途同归,最终不过为了能赚更多的钱,以改善自己的生存环境,提高生活质量,享受更完美的人生。既然目标相同,我为什么不能选择一条高风险的捷径呢?我早知道迈出这一步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既然我有勇气走出这一步,就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
但我最不希望你们知道这件事。我可以独自承受任何结果,独独不愿看到你们为我心碎。这也是我迟迟不愿把多多办来澳洲上学的主要原因吧。在我最失意的时候,我不希望你们看见,在我最得意的时候,也不想让你们知道。因为,我太清楚什么是昙花一现的短暂,我早晚要为这种绚烂付出代价。
当然,我也抱着一丝侥幸。
当初曾给自己定过一个目标,希望达到预期目标后可以金盆洗手重新做人。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人的欲望是怎样的贪婪。我就像在独木桥上骑车的小丑,脚下是万丈深渊,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但我并不后悔。我随时等待付出代价的那一天。
希望妈妈和弟弟平安地生活,你们的健康与快乐是我最大的心愿。我衷心祝福你们。
请原谅儿子的不孝,给苏家蒙上这样的耻辱。但愿来生能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
苏光1996年11月19日
苏磊怔怔地把信看了两遍,心中无限悲伤。但他急于知道更重要的事情,忍着伤痛拿起了另一个信封。这个信封比较大,里面摸上去的质感也不一样。苏磊狐疑地把内容从信封中取出,原来里面是一叠照片。他一眼发现最上面那张照片就是童年时代的菲比,不禁有些意外。一张一张看下去,菲比的照片共有五张,最后一张是她头戴假皇冠被一群穿制服的中学女同学簇拥着在切生日蛋糕。剩下的照片都是宋美洁,大约有十几张,有的在悉尼歌剧院前,有的在悉尼大桥,也有在海边的,还有在客厅里的。说实话,有几张拍得真美。
苏磊顾不得欣赏照片,又把两个信封仔细翻找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到了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希望落空了。苏磊满心以为大哥会在保险箱里放什么惊人的秘密。按照常理,保险箱不是收藏贵重物品就是保存秘密文件。否则,没有必要租用保险箱。可是,眼前这个尺寸硕大的保险箱里却只有这两封遗嘱和一叠无关紧要的照片。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宋美洁的照片会出现在苏光的保险箱里,更没想到菲比的照片也在其中。
菲比焦急地等在营业大厅,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通往地下室的小门。感觉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苏磊才从里面步履沉重地走了出来。菲比急忙跑上前去说:“苏磊,发现了什么?”
苏磊摇了摇头:“还不知道。快走吧,我们马上回去。”菲比警觉地跟着苏磊边走边问:“出什么事了?”苏磊说:“上车再告诉你。”两人出门匆匆往车站走去。刚走了几步,就见付小民从旁边的圣•乔治银行出来。苏磊立刻欣喜地叫道:“付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付小民也很惊奇,他说:“我来银行办点事情。怎么样?保险箱打开了吗?有没有什么收获?”苏磊看了一眼旁边的菲比,心里稍微犹豫了一下,便把照片的事情隐瞒了起来,只说:“没什么太大收获,里面只有两份遗嘱。”付小民有些意外:“哦,只有这些吗?”苏磊沮丧地说:“是啊,我真不敢相信。”
“那遗嘱上写没写什么跟他的死有关的事情呢?”付小民又问。苏磊答道:“没有。遗嘱是我哥一年前写的,都是他的心里话。”付小民不禁黯然:“原来是这样。”他随即对苏磊说:“我还得赶回报社去看稿子,先走了。你们也快点回去吧。”
苏磊和菲比跟付小民告别。“路上开车当心一点。”付小民在身后又特别叮嘱了一句。菲比笑着回头说:“我们是坐巴士来的,放心吧。”
苏磊边走边警惕地察看四周。他知道现在才是最关键的时刻,因为凶手并不知道他在保险箱里一无所获。所以,他不仅要确保自己的安全,更要保护菲比不受伤害。就在这时,菲比的电话响了起来。菲比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按下通话键说:“妈,什么事?”
宋美洁在电话里关心地问:“苏磊出来了吗?发现了什么没有?”
菲比马上回答:“出来了,我们正准备上车回家呢。苏磊只找到了两份遗嘱。”
不知为什么,苏磊的心突然往下一沉。
天已经暗了下来。
一路上苏磊都捏着一把汗,最后,总算顺利回到科洛伊登公园。
从巴士车站走向所罗门公寓的路上,菲比忍不住向苏磊抱怨,怪他神经过敏。苏磊只能再次抱歉把她牵扯进这件事里,还说真要有事,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因为菲比要赶去打工,她匆匆打开自己的车门,临上车前又突然向苏磊提出了想看苏光遗嘱的请求,苏磊马上把遗嘱掏了出来,交到菲比手里,同时心里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把她的照片也拿出来。菲比马上坐进车里,打开车灯,全神贯注地看着那两张信纸,不时问苏磊一个生字,看得非常仔细。苏磊一只手在口袋里攥着照片,内心斗争激烈,最后还是决定对菲比保密。
菲比走了之后,苏磊怏然回到家里,打开客厅大灯,一头倒在沙发上,他点了一根烟,随即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说实话,他心里非常失落。因为,他对保险箱寄予了莫大的希望,他一直以为解开真相的钥匙就在那里,结果实在出人意料。
刚才碍着菲比在场,苏磊不好拿出照片。趁她离开,苏磊将保险箱里所有东西都放在茶几上,来来回回反复打量,他就想看看这几样东西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内在联系。苏磊想,遗嘱上的日期正是大哥买房子的日子,放在保险箱里倒也顺理成章,可那十几根橡皮筋和宋美洁、菲比的照片却毫无价值。大哥为什么要将它们也都放在保险箱里呢?视频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苏磊过去拿起话筒,原来宋美洁就在楼下。苏磊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按了开门键请她上来。很快宋美洁来到二楼。今天她穿一套裁剪合身的米色套装,手里拎着公文箱,显然还没回家。她抱歉地说:“真不好意思,没打电话就过来了。我正好带客户在这儿附近看房,现在他们走了。我想,反正已经来了,不如过来看看你。”
苏磊请宋美洁坐下,转身进了厨房。他接了一壶水,慢慢把插座插上。因为宋美洁来得意外,苏磊需要一点时间考虑自己该对她说些什么。放在茶几上的照片和两份遗嘱自然已被苏磊悉数收了起来,只剩下一些橡皮筋。很快苏磊端着两杯茶出来,将一杯放在宋美洁面前。
宋美洁望着苏磊,似乎有些紧张。她小心翼翼地问:“菲比呢?”苏磊在宋美洁旁边坐下说:“她要打工,已经走了。”宋美洁马上关心地问:“你们在保险箱里发现的东西呢?”苏磊略微犹豫了一下,把遗嘱拿了出来。宋美洁急切地说:“我能看看吗?”“当然可以。”苏磊指着茶几说:“不过,我想先问问,你知道这些橡皮筋是干什么的?这也是在我哥的保险箱里发现的。” 宋美洁拿起一根皮筋看了看说:“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些皮筋应该是捆钱用的。这里有些银行使用皮筋。”她特意避开苏磊的目光说:“澳洲的税务制度很严,莫名其妙的大笔收入一定会受到调查。我想,你哥可能是因为有些钱不好直接存进银行,所以才租用了这个保险箱吧。”
苏磊终于恍然大悟。他承认宋美洁分析得有理,但这更增加了他心中的疑问。
宋美洁跟菲比一样,立刻全神贯注地投入到遗嘱里,她先快速看了一遍,随即逐字逐句地往下读,越读越慢。
苏磊慢慢吹开杯里的茶叶,喝茶的同时已经做出决定。当宋美洁若有所失地把遗嘱交还到他手里时,他毫不掩饰地看着宋美洁说:“海伦,有件事我早就想问你,因为我们之间年龄的差异,有些话一直也没能说出口。如果我的话冒犯了你,还请你原谅。”
宋美洁似乎隐约知道苏磊要问些什么,心情复杂地点点头说:“没关系,你问吧。”
苏磊吸了口气,鼓起勇气说:“海伦,我就想知道你跟我哥的事情,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宋美洁立时痛苦地闭上眼睛。她慢慢低下头去,停了好半天才说:“其实,我早想找机会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你。可是碍着面子和自尊心,我一直不敢对你说。我和菲比跟你哥在一起住了将近五年,我们虽然不是亲人,却比亲人更亲近。不过,我们俩之间确实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真的吗?”苏磊的话语里明显透着疑问。
宋美洁依然低头看着茶几说:“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很多人都不相信,可那是事实。”
接着,宋美洁回忆起那段难忘的往事。从来澳后那个撕心裂肺的晴天霹雳,到她和菲比随苏光搬到白尔摩;她的两次自杀未遂以及后来的打工、上学,宋美洁一再强调这一切都离不开苏光的帮助,可他们的关系一直纯净如水。苏磊终于忍不住把那些照片都拿了出来,他冷冷地说:“这些也是从我哥的保险箱里找到的。你看看吧。我还没有告诉菲比。”
宋美洁一眼看见那张自己最喜欢的照片,不由得心情激荡。她清楚地记得那是来澳洲一年后,她好容易从丧夫的悲哀中走出来,决意重新生活的开始。那也是她第一次跟苏光和菲比去曼里海滩游玩,苏光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抓拍的。这张照片拍出了她一刹那间无忧无虑的笑靥和她的美丽与天真。记得这些照片洗印出来后,苏光连同底片都还给了自己。她怎么也没想到苏光会悄悄保留起她的这些照片。看着这些往日生活的真实记录,似乎又回到了那些令人难忘的日子,她的眼睛不由得模糊起来。
苏磊依然盯着宋美洁,语气咄咄逼人:“是的,也许你和我大哥的关系确实像你所说那样纯净,但我哥为什么会把你们俩的照片都放在保险箱里?他是喜欢你的,对吗?我并不想追究你跟他的事情,可我就想知道当时你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
宋美洁再次低下头去,心痛地说:“我承认,刚开始跟苏光住在一起的时候,我很担心他会乘人之危占我便宜。毕竟他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所以我一直对他有所防范。可是,我错了。苏光根本没有这种企图。他待我彬彬有礼尊重有加,甚至在我自杀救我的时候都没有趁机冒犯我。慢慢的,我对他有了极大的好感。但那时候我非常自卑。
“我曾经是个声名狼藉的女人,大一快结束的时候因怀孕被勒令退学,十九岁就奉子成婚。我妈是个大家闺秀,却嫁了个无情无义的男人。正因为我从小被父亲遗弃,为了不让自己的孩子遭人耻笑,我毅然跟了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个体户男人结婚。考虑到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加上自己比苏光大了一岁,不仅结过婚,连孩子都快上中学了,而他还是一个大有前途的独身青年,就不敢再奢望什么。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我们之间也越来越默契。白天他出门上班,菲比去学校上学,我在家里加工衣料;晚上他们回来,我已经把饭做好,三个人围坐一起吃饭。菲比发育得比较晚,十二三岁还像个孩子。她跟苏光特别亲,经常坐在苏光腿上跟他撒娇。苏光就像父亲一样陪着她玩,陪着她疯。还给她修改作业,教她中文。吃过晚饭,我们三人也经常坐在一起看电视。菲比还爱跟苏光抢洗澡间用。看着他们俩打打闹闹,有时候我真的以为我们是一家人。我心里对苏光的依恋越来越深,同时也觉得苏光对我并不仅仅是在尽所谓的义务,他关心体贴情深意长。可他是个要面子的男人,他曾答应我的丈夫黄涛好好照顾我们,因此,他特别不愿被人在这件事上说三道四。
“有天晚上,菲比已经睡了。苏光习惯在晚上写稿,我就给他做了一碗汤面端到他的房间。那天我格外孤独,把面放下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苏光察觉到我站在门口,就让我在他那里坐一会儿,顺便聊聊天。我特别高兴,因为我们很少单独在一起。我立刻跟他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那天都说了些什么现在已经忘了,只记得我问过他有没有女朋友,他笑了一下说,像他那样其貌不扬又没经济实力的男人怎么会有人要。我说你心地善良为人正直肯定有人喜欢。他又说心地善良为人正直在生活中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一个真正的男人一定要能给自己心爱的女人带来幸福。而幸福就包含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这必须具备一定的经济实力,而一个整天担心明天会不会失业、买东西要掰着指头算计的男人,不配拥有幸福。他说他注定是个失败的男人,这一生恐怕都不能给女人带来幸福。
“当时我心里特别酸楚,苏光的拮据正是因为我们所造成。如果没有我们的到来,如果这一年多我能够自食其力,苏光的日子绝不至于过得这样捉襟见肘。我在冲动之下一把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他的肩上。苏光先是愣了,接着慢慢搂住我,越搂越紧。就在我们的双唇刚要贴在一起的时候,菲比突然打开房门,一边哭着说妈妈你到哪里去了,一边光着脚走了出来。她的哭声惊醒了我们,我和苏光马上分开了。菲比进来之后揉着眼睛说,妈妈,我梦到爸爸了。她的话让苏光突然一震。从那以后,苏光好像刻意回避与我单独相处,我们再也没有进一步的发展。”
“后来呢?”苏磊见宋美洁停了下来,急忙问道。
“苏光的这种举动大大地伤害了我的自尊心,让我觉得自己再不努力不行。我发誓要摆脱目前的处境,不能总依靠别人的帮助。我马上报读了政府的免费英文班,同时还报了一个电脑学习课程。这样,我一边打工一边学习,正好江汉那里缺人手,他让我去移民公司帮忙。到那儿以后,白领工作的体验让我重新找回了一些自信。我又报了一个地产课程。为了给苏光一些刺激,我还使用过激将法,故意跟江汉走得很近。
“当年我先生和苏光、江汉曾经分租同一套房子。他们三人是最好的朋友。我不清楚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苏光心存顾虑。他是个特别讲义气的男人,把朋友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当时,江汉也有个女朋友,他不可能跟我怎么样。遗憾的是,我的激将法根本不起作用。
“那一段时间,我跟苏光相敬如宾。后来,我甚至想过,我们不如就这样过一辈子算了,只要能一直住在一起,有没有什么关系并不重要。再后来,我慢慢发现菲比对苏光有了一种不太正常的感情。小时候,她爸因为做生意经常东走西奔,菲比一直跟她奶奶住在一起,跟我们并不很亲。她对我冷淡我早就习惯了。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菲比再也不肯坐在苏光腿上跟他亲热了,她对苏光的特殊感情让我一眼看穿。更气人的是,苏光竟然对她百般依顺。也许我是出于嫉妒,我无法接受这些现象。然而,他们两人都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我受不了这种折磨,脾气变得很坏。
“就在我内外交困的时候,苏光遭遇了事业上最大的打击。《华夏时报》突然传出要裁人的消息。那几天他非常矛盾。没过多久,他毅然辞去报社的工作自己开了一家鸡店。可是,他的生意做得非常失败。那一阵子我们几乎天天吃他卖剩的鸡肉。过去家里房租一直由苏光支付,我挣的钱他从来不要,他总说你留着给自己和菲比买东西吧。可那段时间,他窘迫得连房租都付不出了。
“他开始变得特别阴郁,经常酗酒,也常常一人关在屋里。我和菲比都很担心,却无能为力。我对他说,你已经养了我们好几年,现在应该让我回报你了。我们是一家人,没什么不应该的。可他听了这话当时就摔门而去。1996年初,他突然又变得正常了起来,还告诉我说他找到了一份好工作,说是跟朋友合伙开了一间公司,这个朋友就是蔡松。他的收入慢慢多了,心情也变得开朗起来。可以说,那段时间是我们家的第二个春天。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苏光的钱财来历不明。”
苏磊问:“你是因为这个原因带着菲比离开苏光的吗?”
宋美洁苦笑道:“我并不是因为他贩毒离开的。当然,那时候我还没有发现他贩毒。1996年2月我正式拿到房地产经纪人的执照,那是我来到澳洲的四年零三个月。我背着江汉去了两家地产公司面试,结果,他们都录用了我。最后我选择了LJ•Hooker。我终于离开了江汉的移民公司,进入房地产界做了一名销售。说实话,刚进去的时候提成还不是很多,但我工作特别努力,很快我的业绩就跑到前面去了。我急于做出些成绩来帮助养家,希望苏光能离开蔡松。因为过去我见过蔡松几次,总觉得那个人有点邪气,还私下提醒过苏光。
“苏光的收入急速上升,精神面貌越来越好,没过多久他就换了一辆新车,那是一辆崭新的TOYOTA。他再也不用打几份工,也不需要朝九晚五。可是,他经常夜里出去玩到天亮才回来。我真有些担心,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买卖。毕竟,我跟他只是朋友关系,不好过于干涉。他对菲比真的很好,她过十六岁生日时,一下送她一只雷达手表。我发现菲比更迷恋他了。出于妒忌,有一次我特意把苏光找到外面的咖啡厅去谈话。我说你发现菲比对你的不正常感情了吗?他好像有些惊讶,说有这回事吗?我不客气地说你是她的干爹,不能助长她这种意识。她才十六岁呢。如果黄涛在一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那一次我说得也许有些过分,但很明显,从那以后,苏光不再跟菲比嬉闹,也几乎很少呆在家里。急得菲比问我,苏光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又过了不久,有一次我跟一个朋友去中国城饮茶,在那里我看见苏光和一个女孩子亲热地拉着手进来。苏光看见我后不但没有躲避,还大方地带女孩走到我们桌边说,这不是美洁吗,没想到你们也在这里。他介绍说这是他的女朋友,叫彭妮,又把我介绍给她,说我就是他朋友的太太,现在和女儿一起跟他合租房子。
“当时我听了这话,肺都快气炸了。我最受不了他特意把我说成是朋友的太太,更受不了的是,他特地强调跟我合租房子。他们就坐在离我们不远的桌子,他还当着我的面使劲给那个女孩献殷勤。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那里,一边开车我一边流泪,我从来也没受过这样的刺激。当天下午我就开始找房子。通过我们的分公司,马上在赫斯维尔找到了一个现房。离城是远了一点,可总算离开了白尔摩。第二天我就告诉苏光,我要带女儿搬走,意外的是,苏光马上同意了。他说他会帮我们付房租,我坚决不答应。
“大概又过了两天,我们真的搬家了。苏光悄悄把一个信封放在了我的箱子里。里面有一万块钱和一封短信。他在信上说,这钱是他应该给我们支付的房租,这是他对黄涛的承诺。请允许他做一个守信用的男人,直到菲比成人。我是在几个月后偶然打开箱子的时候才发现了这笔钱,想退回去也来不及,因为他已经搬家。我给他打电话要求退钱,他却向我道歉,说他对不起我,但这个钱他不能收下。
“也许,那时候我的火气已经没那么大了,钱到底还是收了下来。后来,我慢慢知道了他贩毒的事情,但我们已经疏远,我也管不着了。这就是我跟他的故事。这些事就锁在我的心底,整整埋藏了两年。我不知该跟谁去说,也没有脸跟别人说。就算说了又有谁在乎我的感受呢?我在煎熬中度日如年,对谁都没有感觉,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工作,似乎这样才能证实自己存在的价值。可是,我心里对苏光的这份感情一直难以释怀。”
苏磊听了这席话,渐渐明白了这一切。
一盒录音带
宋美洁终于把埋在心底多年的故事说了出来,如释重负之余又有些懊悔,毕竟苏磊比她小了十几岁,在一个几乎能做自己儿子的人面前坦白自己的秘密绝不有趣。她颇有些为了证明自己身上没长痦子而把未穿内衣的身体给人看过后的空虚。从苏家出来,宋美洁心情复杂地开车上路。她既不想回家,也没有目标,只是盲目地顺着米尔顿路往前开,快到艾叙费尔的时候,她曾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拐弯,结果还是随着车流直下,穿过帕若玛达路上了21号公路。
宋美洁多愁善感的心灵因为旧事重提而充满惆怅,同时也矛盾地伴随一些意犹未尽的苦恼,她急需一次痛快淋漓的发泄,否则这个夜晚别想安生。而她向来懂得保护自己,极少将内心世界向人敞开,加之身边缺少女伴,特别在这件事上,唯一具备听她倾诉资格的人恐怕只有江汉。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下意识朝北开去的原因。快到格雷德斯维尔大桥的时候,她给江汉打了一个电话。
江汉还在城里应酬,他一听就知道宋美洁情绪不对,马上跟她约在赌场酒吧见面。半个钟头后,江汉匆匆赶到。
赌场酒吧里人迹寥寥,只有纳特•金柯尔的爵士老歌若隐若现。宋美洁独自在一个角落里端坐,她面前放着一瓶喜力啤酒。江汉知道宋美洁酒精过敏,一般场合从不沾酒,更不用说主动喝酒了。他坐下后,意味深长地说:“美洁,今天你有点不同寻常啊。”
宋美洁朝他笑了一下,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她看着泛泡的啤酒说:“江汉,人的一生中,除了天灾人祸,你觉得什么最可怕?”
江汉更奇怪了,他忙问:“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上来就谈这么深奥的问题。”
侍者过来请江汉点酒,江汉要了一杯沃特加。
宋美洁喝了一口啤酒说:“刚才我去了一趟科洛伊登公园,把我跟苏光这些年的恩怨做了一次清算,不过是在苏磊面前。”
“是吗?”江汉显得有些意外。
宋美洁像是回答又像自语:“我到今天才发现,人最可怕的事情不是别的,是面对自己的过去。”
“是啊,每个人都有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江汉颇有同感。
宋美洁又说:“过去我从不愿回忆,因为回忆总是伴随痛苦,而我已经苦怕了,不想再次身临其境。可是,那些往事总也挥之不去,时常在梦中提醒我。黄涛是这样,苏光也是这样。”
江汉不愿看着宋美洁心痛,话题一转,问:“保险箱的事情怎么样了?苏磊发现了什么没有?”
宋美洁没有回答,反问道:“怎么,难道你不想知道我跟苏光之间到底发生过些什么吗?”
江汉愣了一下,随即心口不一地说:“我看我还是放弃这个好奇吧。”
“为什么?”宋美洁有些意外。江汉的变相拒绝再一次伤害了她的心灵。她有些难堪却硬撑着,故意无所谓地说:“也好,反正都是一些无聊的过去。”
江汉故意不接话题,却问:“苏光的遗嘱都说了什么?”
宋美洁苦笑:“还能是什么,不过是对自己的审判。你真不想知道吗?”
江汉又摇了摇头。
宋美洁非常失望,她一口气将半瓶酒都喝了下去。本不能喝酒的她,脸上立刻泛起了一片桃花。她故意借着酒劲说:“江汉,要是我求你听我说呢?”说完她招呼侍者说:“再拿一瓶。”
江汉不忍见她喝醉,连忙阻止:“不用了,不用了。美洁,你别喝了。刚才我是骗你的。我就想看看你会怎么着急。你们的事情我当然想知道。”
“你别管,我没事。今天就想喝个一醉方休。”宋美洁根本不听江汉的劝,再次朝侍者招手说:“快拿去。”
侍者很快把酒送了上来。
江汉无奈地举起酒杯,跟宋美洁碰了一下说:“既然你要喝,我奉陪到底。说吧,我洗耳恭听。”
这回宋美洁小酌一口,停了一会儿才说:“关于我和苏光的关系,你早就问过我,我猜大家也都一样,肯定不相信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关系。今天我可以再次坦率地告诉你,我们之间真是那样。只是,我和苏光有过几次机会,都错过了。”
宋美洁把她和苏光的事情重新复述了一遍。不同的是,细化了有些在苏磊面前一带而过的情节,却也免掉了一些江汉已经知道的事情。在说到他们唯一的一次拥抱时,宋美洁心有不甘地问江汉:“为什么苏光在那之后一反常态?究竟是什么理由使他拒绝我的爱?菲比不过是个孩子,她的话不应该起什么决定性作用。江汉,恕我直言,会不会是别的什么原因,比如因为你?”
江汉怎么也没料到宋美洁会这么大胆,他立时明白宋美洁早已察觉自己对她的那份情怀。顿时,那些埋在心底深处的陈年往事涌上心头。他停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件事你不说我一点都不知道。原来你们之间还有这样的经历。现在,我正式向苏光致敬。苏光是个特别讲义气的人,他既然答应黄涛要好好照顾你们,就不希望别人在这件事上说他的闲话。当然,这其中的确有我的原因。
“今天我也来说一件鲜为人知的往事吧。黄涛出事那天,我正好去利物浦接一个装修的活儿,没在悉尼。我不知道黄涛在最后的一刻有没有想到我,因为我们三个人是最好的朋友。我总觉得,如果当时我也在场,说不定黄涛就会把你和菲比托付给我们两个人了。可是,当我回到悉尼的时候,黄涛已经死了。苏光红着眼睛告诉我,黄涛临终前把你们托付给了他,他已答应老黄好好照顾你们母女。我当时就跟他急了,那次我们争执得相当激烈。他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在与你们共同生活的期间决不打你的主意,照顾菲比到十八岁,照顾你直到你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有一点必须承认,在你还没有来澳洲的时候,我和苏光都特别羡慕黄涛,主要是因为你的美貌。这里并没有亵渎你的意思,因为大家从未见面,只见过照片,我们只能凭着对照片的印象和直觉默默喜欢你。后来有一次你打电话来,是苏光接的。他听到你的声音后,给我形容了无数遍。肉麻的赞美说得黄涛都受不了,气得我当即跟他约法三章,规定家里所有来电不许他接听。当然这是开玩笑。见到你之后,我才发现,原先那些照片根本没有拍出你的内涵与气质。
说实话,我很嫉妒苏光,因为他可以与你朝夕相处,而本来这个机会是我的,至少是我们俩共有的。这里我还可以透露一个细节,那次去利物浦的活儿,本来是苏光的,可他那天肚子不太好,让我代替他去。所以,我刚才的假设并不是空穴来风。也就是说,假如当年苏光去了利物浦,黄涛一定会把你们托付于我,那个机会原本就是属于我的。我猜正是由于这一点,苏光心里有愧于我,加上他特别在意哥们儿义气,他才会及时刹车,断绝了跟你进一步发展的可能吧。”
宋美洁心里又悲又喜,悲的是苏光因为这些毫无意义的哥们儿义气而放弃了对自己的感情,喜的是她终于从江汉嘴里再一次证实了苏光对自己的感情。 夜更深了。宋美洁和江汉还在继续他们第一次的坦诚相见。
午夜时分,赌场灯光绚烂,人头攒动,热闹的气氛已经达到极致。
威廉•陈被三个女子簇拥在一张百家乐赌台边玩耍,他拿了一摞黄色筹码笑着让左边的女孩选择押赌,左边的女孩咯咯笑着,想都没想就把筹码押在了闲家身上。结果,庄家获胜,一摞筹码被席卷而空。下一局开始后,威廉•陈又拿了一摞筹码,这回他让右边的女孩下注。右边的女孩拿着这摞筹码犹豫不决,似乎不知道放在哪里是好。
威廉•陈拍了拍她的屁股说:“宝琳,你还等什么?快点!”叫宝琳的女孩看着赌台,故作天真地说:“我想赌庄家赢吧,又怕风水转了向,想赌闲家赢吧,又怕庄家手气壮,赌平局更是没有一点把握。我这人一贯没有赌运,赌谁谁输,真愁死我了。”威廉•陈忙说:“你随便赌,不要考虑输赢就好了。”宝琳说:“那怎么行,这样我们就该把你的钱包给输光了。”
威廉•陈老怀大慰,搂紧宝琳的腰说:“还是宝琳为大哥着想啊。别担心,我输不穷的。赌嘛,就是一个开心。输赢在此一举,只看你选得对不对,看你的运气好不好。这就是赌的魅力。”
司赌员开始清场,准备发牌。
宝琳随便将赌注放下,再想改已经来不及了。她故意遗憾地说:“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次肯定要输。”威廉•陈急忙安慰佳人:“别怕!别怕!输了再赌嘛。”宝琳突然说:“其实,赌场就像人生。我们都陷在一个个赌局里,谁也不能预料将来的事情。只不过真正的赌局可以重来,人生的赌注下错之后就永远过去了。”
威廉•陈重新望着宝琳说:“哎呀,想不到宝琳能说出这么有见识的话来,真让我对你刮目相看。人生就是一场赌,胜者为王败者寇。真正的成功者一定是赌场高手。你说呢,宝贝?”正说着,赌局结果出来,宝琳无意下注的平局竟然大获全胜,她得到了八倍的赔付。看着司赌员将一堆筹码推到面前,宝琳高兴得无以复加。其他女子也连连叫好。威廉•陈笑着将宝琳拥在怀里。
就在这时,威廉•陈突然发现身边站着两个他最不愿见到的人。他的笑脸渐渐消失。
威廉•陈跟着罗杰斯和玛吉来到赌场酒店休息厅,他们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坐了下来。威廉•陈还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架势,他不耐烦地看了一下手表说:“现在是夜里十二点半,你们找我有何贵干?”
罗杰斯冷静地说:“办案没有时间之分,特别是在调查一宗杀人案时。”
威廉•陈立刻站了起来:“对不起,你们要调查的案子跟我没有关系。我是个正经商人,绝不可能干杀人犯罪这样的傻事。我还有朋友在楼上等我,先走一步。”
“慢,这张借据你应该认识吧?”罗杰斯将苏光借据的复印件拿在手里,“这可是你名下公司的东西。”
威廉•陈一见到这张借据,顿时脸色发白,刚要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他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玛吉指着沙发说:“别紧张,坐下慢慢说。”威廉•陈只好重新坐下,他脸上阴沉,心里不住盘算。
罗杰斯说:“我们还是免去多余的废话,开门见山吧。先告诉我们,你是怎么跟苏光认识的?跟他做过多少次交易?”
威廉•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我知道他很久了,真正认识大约在两年前。那时候还在临时赌场,因为他经常光顾那里,我们的人早就盯上了他。有一次他跟朋友一起到赌场去玩,开头他赌得不大,还赢了不少。后来别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一人在那里赌俄罗斯小轮盘。到了午夜,他的赌运变了,一落千丈,怎么赌怎么输,他还连去了几次提款机取钱,结果大概输掉了两万多。我们的人在旁边给他出主意,把他介绍到我这里。自然,他的底细我们事先摸过,知道他来钱容易。所以,他希望借钱翻本的时候,第一次我借了一万元给他。他确实很守信用,早晨离开赌场的时候就把本息都还了给我。后来一次大概是一年前。那时候也在临时赌场。那一天他也是输得一塌糊涂。那次他向我借了两万块。第二天也还了。再就是8月2号这一次了。”
“这次苏光是怎么向你借的钱?当时的情况又是怎样?”罗杰斯问。
威廉•陈说:“这次是在星港城赌场。我看见苏光的时候,他刚进来。据我们的人说他一直扎在俄罗斯小轮盘那里,开头还比较有章法,赢了一些,后来不知怎么手气就背了,越赌越输,越输越大。输完了来找我,先借了一万。结果一万很快又输光了。没过多久他又来找我,这次要我再借给他四万。开头我有些担心,可他说他很快就能还我,而且愿意用房子做抵押。他买房子的情况我也知道,考虑了一下,就又借了四万给他,并让他写了这张字据。这次他去了楼上的贵宾厅,在那里赌百家乐。可能因为他的心态不好,加上体力不支,快到天亮的时候又输光了。”
“苏光当时除了借钱,还说了别的什么没有?”罗杰斯再问。
威廉•陈想了一下说:“没有,他什么都没说。”
罗杰斯又问:“8月7号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威廉•陈想都没想:“我每天晚上都在赌场,你可以去打听。”
“如果有这个需要我们会做的。再问一下,那天你是几点到赌场的?几点钟离开的?”
威廉•陈坦然说:“我一般晚上九点多就来了,稍晚一点也是十点。离开的时间嘛,有时候早晨两三点,有时候五六点。不过那天应该没那么晚。我记不清了。不信可以把赌场的录像调出来查看。”
江汉醒来已经早上九点多,头疼欲裂。
楼下不时传来艾玛催促小桃丽吃饭的声音,她不停抱怨时间来不及了。
江汉挣扎着起身。昨晚宋美洁喝多了,江汉只得把她送回赫斯维尔。自己回家快三点了。艾玛和小桃丽早已睡下。因为知道宋美洁不胜酒力,江汉不得不克制自己,以便应付警察的夜间酒精测试。为了不惊动妻子,回家后江汉连澡都没洗,刷了刷牙就悄悄躺下。
江汉先去浴室,在热水喷头的猛烈冲击下终于彻底清醒。从浴室出来,他一边用毛巾擦头一边下楼。昨晚回家太晚,小桃丽已经睡了,江汉第一件事是过去跟宝贝女儿打招呼。他蹲在小桃丽身边,歪着脸让女儿吻他,小桃丽果然撅着粉嘟嘟的小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江汉心满意足地笑了。他下意识地看了艾玛一眼,却发现艾玛故意避开他的目光。江汉多少有些心虚,赶紧亲热地问:“达令,今天早上给我吃什么?”
艾玛收拾着桌上桃丽吃剩的碗说:“要吃自己做,我没时间。”
江汉知道又有什么不对了,忙问:“达令,你怎么了?”
艾玛从头至尾没看他一眼。
江汉立刻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他犹豫着是不是要告诉艾玛实情,但又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说:“你是怪我昨天回来晚了吧?真对不起,我跟朋友一起去喝酒了。”
艾玛没有作声,端着盘子朝厨房走去。江汉知道艾玛又生气了,赶紧抱着女儿跟了过去,还故意对桃丽说:“小丫头,刚才你又不乖了吧,惹妈咪生气了不是?快跟妈咪道歉。”
艾玛走到厨房门口,突然站住说:“今天早晨你又说梦话了。”
江汉心里一惊,忙问:“我说什么了?”
艾玛奇怪地回头看着他说:“你不记得了吗?”
江汉仔细回忆了一下说:“不记得。”
“不记得就算了。”艾玛板着脸走进厨房。
江汉越想越不对,他把桃丽放在客厅让她自己玩耍,自己急忙跟进厨房,讪讪地站在一边赔笑。果然,艾玛沉默了一会儿,边洗碗边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江汉顿时心虚不已,他不知道自己在梦呓中都说了些什么,只得满脸委屈地打着哈哈说:“什么事都没有啊。蜜糖,我到底说什么了?”
艾玛的表情有些奇怪,她看着江汉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这可是你们中国的一句老话。”说完她擦手往外走去。
江汉急忙跟到客厅申辩:“你又瞎想什么呀。昨天我先跟国内来的朋友一起吃饭,快到十点才去赌场酒吧。昨天宋美洁心情不好,她希望跟我谈谈,主要还是因为苏光的事,你也知道她在悉尼没什么朋友,她又不想跟其他人说,所以求到我。我是苏光的朋友,总不好拒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