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hhift
发表于 2006-6-1 13:35
墙洞露出的手(2)
她叫开门,看见了满脸惊惧的贝宁,又随她到了窗前,拉开窗帘,朦胧中,墙上的金钱眼内,在藤萝爬墙虎的遮蔽下,那只手真的在,还和昨天一模一样。
是不是谁和贝宁恶作剧?萧润转身出门,来到墙下,跷起脚去够那只手。一蹦,一拨拉,那只手掉下来了,她捡起来一看,“啊”了一声,真是人手。“啪啦”,那只手又掉到地上。她浑身不禁哆嗦了起来,好不容易才掏出手机,打通了队里的值班电话。是一个同事接
的,听到同事的声音,她才缓过神来,把发现“人手”的情况说了一遍。她一面通着电话,一面全身戒备,摆出了华龙拳的架势,眼睛也滴溜溜四处转着,随时准备搏斗。
“维护现场,马上就到!”对方给予肯定的回答。
贝宁是个傻大胆儿,蹲在地上研究起那只手来了。萧润见此情景,也蹲到贝宁的身边,和贝宁一起打量起那只手。
那只手很粗糙,手心手掌都生满硬茧,看得出是一只劳动的手,而且干的还是重活。手的姿势很特别,中指前伸,伸得很直。食指和无名指向里弯曲蜷缩,弯曲的骨节几乎达到90度。拇指和小指由两侧向手掌心收缩。总之,不是一个自然的姿势,好像是谁故意将这只手弄成这个形状的。 “怎么摆个流线型?”贝宁问道。
萧润只能摇头。
面对着一只脱离了人体的手,任何流畅的线条,也引不起审美的快感来。两人都沉默了。不过,她们两人都满腹狐疑,为什么要把一只手弄成这么个怪样?她俩都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却谁也说不出来。两人站起来,向大门方向望着,等待着公安局刑警的到来。
十几分钟后,警车到了,队长也来了。萧润配合老刑警,把那只“手”用镊子小心地夹起来,放进塑料袋,对贝宁进行了询问,做了笔录。由于贝宁的父母都不在家,经队长特批,萧润没有回队,留下陪伴贝宁。
刑警收队了,两人吃过饭,上了床,此时,贝宁则兴奋起来,她和萧润要进行“推理”。
萧润说,等明天化验结果出来再说。但贝宁则说:“这件事确定无疑是一件自戕事件。一定是个学钢琴下了大工夫的人,结果连业余考级都上不去,自己剁下了手,放到我这里,以示惩罚。因为我见过学钢琴学不好的人自己把手指头剁下来。”
萧润说道:“扯淡。现在这种极端的人很少了,钢琴似乎也不是什么热门的事业了。”
“那你说究竟为什么呢?”贝宁侧起身子问。
萧润打了个哈欠,说道:“我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一切等明天的化验结果出来再说。而且还有老警察老侦探进行推理呢,咱们等结果就行了。”说完便沉沉地睡了。
贝宁说什么也睡不着,迷迷糊糊似睡非睡间,梦见好多只手向自己摸过来,要掐要打,那些手上生了眼睛,发出冷笑。忽然完颜亮过来,神威无比,驱散了那许多只手,但又见完颜亮被弓箭射死,惊出一身冷汗。醒来时,才清晨三点多钟。怎么自己梦见完颜亮了?贝宁以前对完颜亮是何许人,一点儿都不知道,只是前不久,爸爸生病,高烧中不断呓语着这个历史人物,自己记住了,又缠着爸爸讲,才对他有些印象。怎么能梦见这个人呢?看着那架黑黝黝的海兹曼钢琴,她忽然害怕起来,心想,明天说什么也把它挪个地方,看着那地方,就想到了那只手,会影响情绪,影响练琴效果。
身边的萧润,怎么也紧皱着双眉?难道她的睡梦也不安静?
她和萧润自初中开始就是同班同学,一直到高中。萧润擅长体育,被抽调出去参加了几场比赛,竟然受伤,不能来上课了。那时自己天天去她家给她补课。两人到了无话不说,无秘不谈的地步。尽管如此,萧润的功课还是耽误了许多,最后,因为体育方面的特长,她优先被警校招走。自己当年也没有考上理想的大学,因为有钢琴和音乐方面的特长,第二年上了音乐学院。萧润算是中专,早毕业一年,早参加工作一年。
所以,此时自己还在上学。
在学校的时候,萧润就是自己的保护神,谁若敢欺负和侵犯自己,那萧润的铁拳可不客气了。此时,她当了刑警,更是取得了出拳的资格,会保护自己保护得更好更安全吧?
shhhift
发表于 2006-6-1 13:44
墙洞露出的手(3)
贝宁就这样胡思乱想,一直到天明。第二章拓片中出现神秘的图形“我不管你多忙,你必须过来一趟。我确实吃不准了。再说,那个人又来了,把临摹锤拓的壁画带来了……难得看到这么有深意有琢磨头的史前壁画,是崖画。出在燕赵地区的……对,临摹和锤拓是双钩后又填墨的。问题是,我怎么都看不出是伪造的。他妈的要价高,没有回旋余地……你快过来,帮我看看,我请你吃烤鸭……要吃海鲜?日你祖宗,涨行式了。海鲜就海鲜……还要打的,打吧,打吧,你是让我破产啊。”
电话是粹珍斋老板董行打给杨一纯的。
第一次那个小伙子是带着照片来的,摄影技术很差,模糊不清,然而杨一纯在那模糊不清的照片里已经感觉到确实是崖画。但是,董行几句话,把人打发走了。听董行说,那个拿来照片的小伙子表示,可以只卖给董行的粹珍斋一家,但是,他宁可毁掉那壁画,也不让别人知道在哪儿。这可把杨一纯急坏了,找那小伙子找不到,光是看一张照片有什么意思?董行憋了半天又冒出一句话来:“好像是西南边的。”就这么点儿线索,使杨一纯觉得只有找公安局,必须先把这壁画(壁画就壁画吧,不和他们争论壁画和崖画的区别了)保护起来。所以,他才给贝宁打电话。事情出奇顺利,公安局真的当个事情办了,自己等着听消息就行。正巧,董行来电话了。
董行在电话里气急败坏,但是,那股子急切劲儿,使杨一纯感觉到是真家伙好玩意儿露面了。
到了董行开的粹珍斋,首先引起杨一纯注意的不是那几张崖画,而是出售临摹崖画的人。那是个20刚出头的小伙子,两眼眼皮耷着,叼着根中南海牌香烟,沉默无语。杨一纯怎么打量,也只看到他半边脸,这半边脸的脸色是发青的,给人感觉这是个十分难缠无法商量的人。
董行一见杨一纯进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忙对那个小伙子介绍道:“这是文物鉴定委员会大名鼎鼎的杨一纯杨教授,注册咨询师,还兼着文物样品复制所的所长。一般人请不动他,我一个电话他就来了。让他看看,我心中有数,你也会踏实。都拿出来吧。”
shhhift
发表于 2006-6-1 13:49
拓片中出现神秘的图形(1)
那小伙子瞥了杨一纯一眼,把嘴朝桌子努了努,那桌子上摆放着一幅临摹的崖画。杨一纯走过去,背着手打量起那张崖画来。从理性上说,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燕赵地区会出现史前崖画,可是从感情上来说,他十分希望能在燕赵地区看到崖画,那是最能代表和反映先民生活习性和宗教形式的遗迹,也能证明他“文化华北起源论”的正确。此时,他当然是想查个究竟,心竟然有些不安地跳动起来。他看了几眼那临摹得很粗糙的壁画,禁不住心中一动,脸上虽然神色不变,但心中说,怪,怪哉。
那崖画上是五个舞蹈着的“人”,三男二女,线条很硬,裸体,但人的轮廓都很清晰,两个“男人”的肚子里画着个小人,男性生殖器画得十分突出,对着“女人”,而“女人”看上去似乎只是屁股和乳房,用两条波浪纹相连,给人以动感。“人”的四周是三张小弓箭,和奔跑着的羊。杨一纯觉得似曾相识,更觉得十分新颖。看着看着,他说道:“这是从新疆或者内蒙的山崖上临下来的吧?”但说完,自己也不由自主地轻轻摇摇头。对那一带的壁画,文物部门进行过全面细致的普查,他是很熟悉这些普查结果的,如果有如此生动的画,不但自己,同行们也早公布发表了,讨论文章也早就有了。
那小伙子犀利的目光朝杨一纯一扫,问了句:“是真的吧?”
杨一纯说:“不知出处,不好断。就算是真画,锤拓上纸也只得六分味。何况,你这锤拓钩描功夫,我实在不敢恭维。说吧,出在哪里?”
“肯定是燕赵地区的。”小伙子口气不容置疑,“如果是新疆的内蒙的,我犯不上。”
“这一张要多少?”杨一纯问道。
“800,少了不卖。”小伙子的口气斩钉截铁。
杨一纯看了看小伙子攥着的临摹的崖画,估计不过十张,如果在新疆锤拓双钩临摹,又乘车到北京,来回路费花销,加上锤拓双钩临摹的费用,就算每张800,也确实没赚头。那就是说,燕赵河北京津地区发现了史前崖画。从考古学角度上看,这可是填补空白,由此甚至燕赵地区的史前史都要重新考虑了。华北文化起源说,就有了更充分的证据。
“虎头梁那一带,没有这样的山崖或者山洞。山西倒有可能。”杨一纯说道。
“我说燕赵就是燕赵的,我没说是三晋的。如果画是真的,就是锤拓临摹得不好,也是这个价。”说着,他又打开一张。
这一张画简单多了,但令杨一纯更为吃惊。那画面上就有几个手印,有两只指头的,有四只指头的,有呈巴掌状的,有的是中指伸,食指和无名指蜷弓着,而拇指和小指则是缩着的,清晰,有动感。难道这真的是“祖势画”?欧洲发现的这种崖画是两万多年以前的。这和欧洲的主题相同,风格则迥然不同,是两种思维,表现一件事情。蒙古利亚人种,手要小得多。判断了一下,画(印)手印画的人,身高约四尺,不足一米五,和北京猿人身高差不多。燕赵地区石器时代遗址杨一纯很熟悉,属于专业范围,但是他从未发现过产生崖画的现象和条件。那小伙子又打开一张,上面只画了一根粗粗的长长的男人的阳具,而那龟头上,点出了双眼,刻出个梯形的鼻子,还画出了嘴,嘴角上翘,喜笑颜开,对着个弓形器,或者可以理解为女人的肚腹阴部。凹角弓和箭矢是生殖崇拜的象征,这是中外史学家不约而同的结论。这种崖画在内蒙阴山发现了许多幅。
忽然,董行皱起了眉头,俯下身去,仔细打量着壁画上一道道很细很浅的纹路。那纹路回旋往复,似乎无穷无尽。
“你得告诉我这崖画的大致方位。”杨一纯没有注意董行的表情变化,仍和那小伙子说,“否则我无法鉴别真伪,不能定价。”
那小伙子又扫了杨一纯一眼,脸色黯淡了一瞬,头低得更低了,张口说:“带你去,五万工钱。”
董行听了,也顾不上看画了,急赤白脸地说道:“你这是要逼死人啊!”
“小伙子。”杨一纯说道,“我和你说了,你要是不告诉我崖画的地址,我不好给你鉴定啊。这生意可做不成了。”
“五万我也不告诉你在哪儿。”忽然,小伙子的BP机响了,他看了一眼,说道:“你们到底买不买,我还要上班去呢。”
shhhift
发表于 2006-6-1 13:57
拓片中出现神秘的图形(3)
听了杨一纯的话,刘阴子嘴里“哧”了一声,接过钱,头也不回地走了。那“哧”的一声是一种京西特有的声调,表示对说话者看不起。弄得杨一纯呆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事邪门儿,有问题。他三万不要,要六千。你呢,我都说了单凭拓片不好鉴定,再说也不值六千,你还真的就给六千了?你这是为的什么?”杨一纯向董行问道。
“嗨,那不明摆着的吗,至少,他也临了十套。可能也就是十套吧,然后,把原画一毁,那一套可不止值六千了。”董行说。
“那你买这画不是怂恿他毁掉壁画吗?”杨一纯话说得更严厉了。
“他是铁了心不让人知道那山洞在哪儿。所以,他那里不管几套,我先收着再说。”董行说着又把已经属于他的画卷展开,俯下身去仔细地看了起来。
杨一纯觉得董行今天有点儿不对头,也跟着看了起来。边看边说道:“阴山壁画的风格是肯定没问题的。不过,也有新疆呼图壁画的风格。”
“啊?你说什么?”董行问道。
“敢情这么半天你没看画,你看什么呢?”杨一纯问道。
董行没有回答,却坐下,一脸沉思,时时还露出疑惑的表情。
“可别让这阴小子真把那洞里的壁画毁了。”杨一纯向外望着,他真希望那个刘阴子还没消失,他要跟踪出去。
董行忽然说道:“一纯,咱们许久没有玩儿了吧?走,到我后院玩儿玩儿去。”
“嗨,你这人忘性怎么这么大,败在了我的手下才四五天工夫,还要找回来?”杨一纯一听董行说玩儿,马上来了兴致,暂时把那刘阴子也抛到脑后去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上次是偶尔失手,让你占了便宜。”
“好。不服,就陪你走上一趟拳掌。”杨一纯站了起来,随董行过了两道门,进了他家的后院。
原来,杨一纯是清末太极拳名家杨露禅的传人,而董行是八卦掌鼻祖董海川之后。杨董两家几辈,都是通家之谊。交流切磋拳艺掌法,有上百年的历史。自民国以来,董家购房做上了古董生意。到了杨一纯这一辈,因为“文化大革命”,两家失去了联系。杨一纯从60年代专攻考古专业,成了野外考古和文物鉴定专家。“文革”结束后,文物工作最先恢复,他和董行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又遇上了,二人再续中断了几十年的情谊。这考古的和卖古董的本来就是近亲,就更有来往的理由了。
董行家的后院清净幽雅,虽是土地,收拾得却是干干净净。在那土地上,有规律地露出24块圆形磨光的青石面,直径也就20厘米。原来这是八卦掌梅花桩的变种,现在北京哪家也找不到立八尺高梅花桩的地方了。所以,董行想了这么个办法练习八卦掌。
太极拳也走梅花桩,但是,较之八卦掌更灵活,任是什么地方都可以练习。于是,太极拳对八卦掌就成了杨一纯和董行闲时的爱好。
两人到了后院,对面站定,董行问了一句:“准备好了吗?”
杨一纯好整以暇,面露微笑,说道:“进招吧。”
“好!你看好了!”董行开步起势,“唿”一掌拍向了杨一纯。杨一纯微微一侧身,“燕子抄水”轻松避开,而且回身一掌,心想,这个董行今天是怎么了,上来就是败招。但他脚下一个踉跄,自己却跌倒在地。好在他身手灵活一跃而起,说道:“走神儿了。脑袋里净想着那拓片的事了。”
他没有想到董行今天出掌的变招,已经和以往不一样了。
董行说道:“再来。”
还是刚才的起势,“唿”,还是那掌,这次杨一纯可小心在意了,改变了一个招式,侧身而不回身,横移开三尺,卸去董行的掌力,滴溜溜打了一个转圜,一手牵引,一手轻捺,每次,他要使出这招,董行就要倒走八卦步,从巽位开始,反转进入坤位。
可这次,董行一反常态出掌应对,只听声声掌击,如雨打疏林,错落有致,攻上来时姿势凶猛,虽无名家风范,威力却超乎以往,而且正符契于八卦自震位至乾位的正行之道。
杨一纯见状,马上从巽坎奔离震,从艮坤入乾兑,逆走八卦,掌发四象,和董行斗在一起,觉得甚是痛快。又从少阳进离震,自少阴攻巽坎。但是,不知董行怎么出的掌,提的脚,“扑通”一声,脚下一个踉跄,杨一纯又跌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蹲。
shhhift
发表于 2006-6-1 14:00
拓片中出现神秘的图形(4)
董行忙过来将他扶起。杨一纯愣怔地看着董行,似乎不认识他一样,因为,两人交手没有 1000次,也有800次,杨一纯赢的时候要占大多数。这还不只是技艺问题,因为杨一纯常出野外进行考古发掘和文物普查,爬山越岭是家常便饭,加之练功不辍,所以,比只在殿堂里面坐着的董行自然要强壮一些,灵活一些。可今天,真是事出意外!
“你这好像不是八卦掌!”杨一纯站起来说道。
“我也正为此事犯疑惑呢。”董行说道。
“什么话?怎么回事?”杨一纯问道。
董行沉思许久,说道:“咱这也不是什么正式比赛,武术这玩意儿也就是强身健体之用。但我们董家八卦掌却有一个150多年的秘密,今天忽然露出些门道线索来。这事,和你的祖上杨露禅也有瓜葛。”
杨一纯大奇,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别让我白摔两跤。”
董行说道:“走,咱们再看看那拓片去。”
杨一纯跟着董行来到前面的殿堂,和他一起展开那九张拓片,董行指给杨一纯看。这次,杨一纯看清楚了,原来,在那些原始的画面中,有一些隐隐约约的细线,杨一纯是行家,一看就知道这是一种怪异的掌法图,那细线深浅不一,似乎是随手而为。尽管搅和在原始图画中,也是杂而不乱,走势清晰。
“这和你们董家八卦掌又有什么关系?”杨一纯问道。
“说来话长。”董行亲自动手沏了一壶茶,准备好好和杨一纯聊聊,这时杨一纯的手机响了起来。原来是萧润借贝宁的手机打来的,说他们局头要见杨教授,对壁画案件征求意见。
杨一纯只好向董行告辞,在他们眼里,公安局有事可是大事,何况谈的就是他本人要求保护的壁画,当然不能耽搁。
悠悠小仙
发表于 2006-6-2 17:59
还有吗?
继续呀lz
shhhift
发表于 2006-6-2 19:11
挪琴中高手巧遇(1)
贝宁陪杨一纯到市公安局,一个副局长带着两个处长和刑警队长热情地接待了他们。杨一纯将刘阴子第一次拿来照片,第二次送来拓片的过程说了一遍,也把史前壁画的重要意义和价值告诉了刑警们。刑警们认真做了笔录。但是杨一纯没有说壁画中夹杂着一套掌法的事情,因为他觉得这和保护那壁画没什么关系。
贝宁家墙眼中发现一只人手的事情还到不了市局,属于当地分局管理范围中的案子。所
以,贝宁没有说什么。正好,贝宁的父亲田如衡来电话,让杨一纯帮助整理一下十年前,即1990年的一份田野资料,那一次田野考古是他们一起做的。从笔记到报告,也都是他们两人完成的。这次的田野作业,和那次有相近的地方,着急要用。杨一纯跟着贝宁到了那绿荫掩映的小院,到了贝宁的新家。
这天正好是星期六,贝宁给上次搬钢琴的搬家公司打了个电话,请他们来帮助挪琴,讲好人工费120元。电话撂下不到20分钟,四个小伙子就到了,都是熟人,十几天前就是他们把钢琴安放到贝宁寝室现在这个位置的。贝宁让他们给挪到客厅去。杨一纯则沉浸在野外调查资料里面,没有顾及挪琴的事。
几个小伙子见那钢琴安顿得很好,问道:“小姐,折腾什么啊?”
“钢琴这玩意儿是娇贵物件,不经折腾。”
“这你就不懂了,来客人或者聚会,都是在客厅里。唱歌跳舞也是在客厅里。表演钢琴自然也是在客厅里。”
几个挪琴的人打着哈哈。
十几天前搬钢琴时,贝宁爱说爱笑,给他们递烟倒水,喋喋不休找话说。现在,她一言不发。其中一个面目阴沉面色惨白的青年瞄了贝宁一眼,瞪着笑嘻嘻的伙伴们,突然喝道:“干活!”嬉笑声马上止住。那年轻人首先铺上毯子,把立起钢琴需旋转的位置加厚,他眼睛朝哪个人瞟一眼,那个人马上就知道怎么干。他只说了几个单词:
“挪。”
“立。单鞭!”
“转。搂膝拗步。”
“拽。提手上势!”
“放。野马分鬃。”
“靠。手挥——”话没说完,听见“叮”一声响。
有一个人手软了一下,钢琴的侧角碰上了客厅茶几。“你妈的×!” 面色阴沉的青年骂出了声,还把那个手软的人几乎拨拉个跟头。贝宁也紧跟着看了一眼,见钢琴的漆毫无损伤,那面色惨白的青年先用袖子细细地擦拭,又从衣兜掏出一块麂皮来擦了又擦。他这么一弄,贝宁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行了,谢谢,没碰破漆皮儿。”
但那面色惨白的青年还是在擦,擦的范围不断扩大,几乎整个儿琴都被他擦了一遍。被他差点甩了个跟头的小伙子喃喃地道:“阴子,犯不上。”
这句话才引起杨一纯注意。刚才喊的那几句号子全是太极拳中招式的名称,其实已经钻进他的耳朵里了,但他忙着整理材料,没有出去。此时,他再也忍不住了,踱到客厅一看,见四个人快把贝宁那架海兹曼钢琴放好了。更令他吃惊的是,领头喊号子的人就是到董行店里卖壁画拓片的刘阴子,公安局正满世界找他呢。他似乎没有看见杨一纯出来,对那个手软的小伙子喝道:“核桃,你妈的住嘴!” 随后,又用眼睛指挥那几个人收拾东西,把因搬钢琴而弄上的任何一点儿有灰尘的地方都擦拭了一遍。贝宁连连说道:“行了,行了。我自己收拾吧。”可在无声无息中,一切变得比搬钢琴前整洁干净清爽。
这时,刘阴子才看见杨一纯,不由得一愣,但是马上镇静下来,仔细检查了一遍钢琴状况,对贝宁说了声:“行了。”
看见情形如此之好,贝宁拿出200元给刘阴子,那面色惨白的刘阴子说:“讲好120,钢琴碰了一下,减60,收60。”
贝宁连说:“钢琴没事,你们又多干了这么多活。”
“我说收60就60 。”这时,他才正眼瞧了贝宁一眼。贝宁正好也抬眼看他。呀,他的脸色怎么这么白?贝宁心里说。同时觉得他的话几乎是不可抗拒的,只好给了他60元。同来的三个人对他露出不满的神色,他低低地吼了一声:“差了的我他妈的给你们补上。”随后,准备出门。
shhhift
发表于 2006-6-2 19:14
挪琴中高手巧遇(2)
这时杨一纯哈哈大笑起来,说道:“难得再见,不要着忙。我看出来了,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创造。将太极拳的原理和功夫用到搬钢琴上面,祖师爷也会称赞你的。不要见外。论起太极拳,我可要长着你的辈分吧。”
刘阴子犹豫着站住了。
杨一纯说道:“今天,老夫聊发少年狂,给你们比划几下。”
说完,他一个疾如骤雨的旋转,满堂生风,瞬间到了刚空出来的贝宁的房间。刘阴子的眼睛一亮,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只见杨一纯在那20多平方米的房间来了个“揽雀尾”起势,然后将陈氏太极拳的招法使开去。他本是陈氏太极拳的正宗传人,又多年练习不辍,在理论上也进行过研究,那种曼妙的姿势、利落的动作以及飘飘欲仙的神态,引得几个人眼睛发光。只有刘阴子先前还认真注视,手脚微微在动,似乎跟着杨一纯学,但慢慢地脸色由白而灰,一会儿工夫,突然“扑通”一声倒地昏晕过去。
这下,杨一纯、贝宁和刘阴子的同伴都大吃一惊。
还是杨一纯动作快,一把周起刘阴子放在了贝宁的床上,一手号脉,一手掐他的人中,然后让贝宁用茶水兑了白糖,喂他喝进一口,又问道:“你爸那洋酒呢?”
贝宁拿出一瓶人头马,杨一纯把瓶子打开,给刘阴子灌了一口。刘阴子醒了。他醒后第一眼看见了还擎在贝宁手中的人头马的瓶子,先是一愣,然后略带嘲讽地问道:“这一瓶洋酒,值一万多块吧?”一边问,一边挣扎着要下地。杨一纯是经过社会历练的人,笑着说道:“别看都是人头马,这瓶往多说,也就是二百块挡住了。你不要动,再休息一会儿,恢复一下。”
杨一纯觉出这个年轻人是因为失血过多,而且一时激动,才发生的昏晕。
但刘阴子已经下了地,说道:“不好意思,田小姐,吓着你了!把你的床也弄脏了。”他用尊敬的眼神儿看着杨一纯,忍不住问道:“您也是这家的?上次我挪琴,没见过您呢。”
“这是我同事也是多年好友的家。我是帮田贝宁小姐的父亲来整理一份考古调查资料,他在外地搞一个项目,等着用呐。咱们有缘,在这里又相会见面了。”
那刘阴子突然脸上颜色一变,先是更白了,然后竟有些红晕爬上脸颊,说道:“您是太极大师,我们晚辈只能望您项背而叹。这不,我糟蹋了这么好的拳法,用来搬东西。”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你这才叫济世救民,祖师爷知道了也会称赞你的。”杨一纯真诚地说。
“好。前辈,有您这句话,我知足了。我们这就得走,还有下一拨活儿呢。”
贝宁抢着说道:“你身体都这样了,还去干?先在我家歇一会儿吧。”
刘阴子冷笑一声:“我这微贱的身子可承受不起。我们常干活的,歇一会儿就好了,不用田大小姐费心。”说完一挺身子,站立起来,对那三个人说道:“咱们走!”
杨一纯和贝宁都不好拦着了。走到门边,他又站住了,对杨一纯说道:“前辈,我以后会去找您的,我有问题需要向您请教。到时您别烦。”
杨一纯说道:“客气什么,我就一个人,欢迎你随时到寒舍做客。我家在六里桥苏州街门里巷18号,电话是68384256。”
刘阴子叨咕了一遍“68384256”,头也没回地出屋了。
见他出屋,贝宁自语道:“怪人!”。
杨一纯问道:“我听说有人在你屋前面,放了一只手,真人的手。”
“可不是,吓死我了。”
“现在呢?”杨一纯问道。
“让萧润她们局拿去,当个案件调查了。”
“就是吓唬你吧?”杨一纯问道。
“我觉得是嫉妒,是忏悔。可能是哪个学钢琴的中途而废,自断一肢……”
“不可能!”杨一纯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得给你爸爸打电话,让他回来。”
“杨伯伯,您别多事了。这电话一去,他还能安心吗?再说,我又不怕,觉得挺好玩的。”
杨一纯盯了贝宁一眼,摇了摇头,问道:“你是不是伤害过谁呀?有没有甩了男朋友?”
贝宁笑了:“我这个胖子,找还找不到男朋友呢,哪里还甩人家。”
shhhift
发表于 2006-6-2 19:16
挪琴中高手巧遇(3)
“你可小心一些。那个萧润也单身,她如果没任务,让她到你家来住吧。我见过她练习拳脚,功夫还不错。”杨一纯说道。
“是。我爸走的时候,就安排她陪我住,昨晚她就在这里住的,她也答应只要没任务,就住到我这里。”贝宁说道。
杨一纯把整理好的资料指给贝宁说道:“你爸今天傍晚来电话,可能派人来取,不管谁来取,都让他打个收条。”
贝宁点头答应。
忽然,贝宁想到那只奇怪的手,知道杨一纯见多识广,便做出昨天那只手的样子,对杨一纯问道:“杨伯伯,您知道手如果摆成这个样子,是什么意思?”
杨一纯一看,说道:“女孩子家,那么玩手干吗?那是骂人,骂祖宗,现在不时兴了,早些年,骂人这是最狠的一种。不过,这里面也有个典故,学名称‘祖势 ’,就是氏族社会男女要交媾的意思。应该是男人对女人的性要求吧。你在哪里见过这种手势,多年不见了,作为一种民俗好像已经消失了。”
贝宁没敢说出是昨天那只手的形态,心情复杂地说:“没什么,班级里有的南方少数民族学生这样摆弄手来着。”
杨一纯“哦”了一声,出门跨上自行车,慢悠悠地骑走了。贝宁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心事重重。
人走屋空,寂寞的心绪又像一条蛇一样爬上贝宁的周身。她回到自己显得有些空落落的房间,不由自主地走向窗前,下意识地向外看去,墙、藤萝、花砖、金钱眼,一切照旧。此时,她蓦然希望在那花砖内金钱眼中再出现一只手,她似乎觉得有些需要这只手。她回想到刚才那面色惨白的刘阴子,也在这窗前凝视了一瞬。他的眼光为什么老躲着自己?眼光里有羡慕、妒忌甚至是仇恨。贝宁摇摇头,不就是个搬运工吗,怎么老在自己的脑袋里转。她镇定了一下,走到钢琴旁,弹奏起肖邦的曲子。心里想,放在客厅里好,中午都可以弹,声音传不出去,不干扰别人家午休。
今天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对头。对了,这个搬钢琴的和杨伯伯好像认识。杨伯伯要收他当徒弟,传授他太极拳。这个小伙子确实挺好的,人正,干活不惜力气。这年头,不偷奸耍滑的人不多了,难怪被杨伯伯看上,能被杨伯伯看上的人还真不多呐。
shhhift
发表于 2006-6-2 19:18
遭遇古典的朦胧感情(1)
贝宁骑车回家,路程中有一段上坡,她往往骑到这里时是下车推着走的。突然她觉得有人在注视着自己,回过头,没发现目标。下班时分,路上行人熙熙攘攘,也许是哪个人无意中瞥了自己一眼。但走了几步,她又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这次她猛然回头,不出所料,是他!那张惨白色的年轻的脸,神色十分忧郁。就是那个搬运工刘阴子。以贝宁21岁的年龄,她想象不出谁会有这样的忧郁面孔和眼神,而这忧郁是对着自己的。当代社会怎么会有如此忧郁的面孔呢?这应该是18世纪或者19世纪文人的神色,是忧郁王子哈姆雷特脸上的神色。
刘阴子发现贝宁面对自己,马上换了一种无所谓的神色,头一低,便要走开。贝宁唤了一声:“回来,你!”
“什么事?”刘阴子回答得很冲。
“已经认识了,见了面也不打声招呼?”贝宁说得满有理。
“你是客户、顾主,我们的服务完成了,如果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咱们的关系就终结了。”刘阴子说道。
贝宁想了一下,说:“还有钢琴要搬。”
“又是你的?”刘阴子问道。
“不,朋友的。”贝宁说,“你们干的好,我向我朋友介绍的。”
“我们不给中介费。”刘阴子回答得很不友好。
“我朝我朋友要介绍费,因为你们干的好。”贝宁狡黠地说道。
“是,两年了,搬钢琴搬出经验了。”这次的回答中充满了沧桑感。
“你会弹钢琴?”贝宁问。
他苦涩地笑了,只是一瞬:“你朋友的琴什么时候搬?”
贝宁没有正面回答他,又问道:“那你是喜欢听钢琴的了?”
他面无表情地沉思了一会儿,说:“钢琴,好。表现大海、海浪、月夜、客厅、男女交际舞蹈、豪华的欢乐……我干什么要喜欢?钢琴能弹奏深山吗?”这里朦朦胧胧地能望见西山,他的目光向着那远山,面色从忧郁变成了痛苦,“贫穷,肮脏,闭塞。你知道离北京100多公里处,生病的人没钱看病,忍受疼痛的滋味吗?你知道老百姓失望的滋味吗?”
他突然住嘴,觉得话说多了,而且也根本没有必要和这个娇生惯养的女孩子说这些。于是,他看了一眼贝宁,这次是他全部的正面对着贝宁,说道:“我们搬家公司就在附近,离你家才十分多钟的路,你的朋友要搬钢琴还打那个电话。”说完转身就走。贝宁想喊一声“阴子”,但终究没有喊出声来。她默默地开锁进屋,看见画像中贝多芬在灰暗中注视着自己,对了,那面色惨白的青年忧郁的神色有些像这位举世闻名的音乐家,还更像《红与黑》中的于连,那是久违了的古典式的忧郁。她还是第一次这样让一个男人在心中萦绕,但她又觉得有什么不妥,是什么呢?她刚刚打开钢琴盖,忽地站起来,对了,那只手,她忘了那只手。她走进自己的卧室,把窗帘拉开一角,向窗外望去,院墙、藤萝、花砖、金钱眼还是那样,那金钱眼里并没有自己又希冀又惧怕的手。
电话铃声响了,是萧润打来的:“贝宁,你到刑警队来一趟,关于那只手还有些问题需要调查一下。”
“天这么晚了,让我骑车去,我可害怕。”贝宁说道。萧润似乎向谁征求了意见,然后在电话那头说:“那好,我们到你家去。”
负责侦破断肢案的刑警叫李淞,虽然萧润不在这个专案组,但是她和贝宁熟悉,又是案件发现人,所以李淞也找了她。此时,她作为引路人,陪同李淞和李淞的助手(搭档)来到了贝宁家。他们又仔细地勘察了一遍现场,证实,藤萝和爬墙虎都被动过,就是为了掩蔽那只手,似乎那只手就是为了让贝宁看到。
“咱们都是现代人,有几个问题问一下,不要不好意思回答。”李淞说。
贝宁点点头。
“你有男朋友吗?”李淞问。
“你们说的那种,没有。”贝宁回答得很肯定,萧润也向李淞点了一下头,意思是说,对,她还没有准备谈婚论嫁的那种男朋友。
“那么,谁对你表示过强烈的爱意了吗?”李淞又问。
贝宁沉思片刻,摇摇头。
“那么,你觉得有特别仇恨你的人吗?”李淞这次提问,脸上带着一种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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