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0:40

步步惊心(30)
  我道:“问吧!”
  他笑了笑,问:“你上次为什么要帮四哥?”
  我一愣,脑子里想了一圈,仍然是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得问道:“我什么时候帮过四爷?再说,四爷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我帮的?”
  他微笑着,摇了摇头道:“贡品的事情,你把茶倾在十哥身上。”我深吸了一口气,微张着嘴看着他,脑子里轰地一下子明白为什么十四不待见我了。
  过了半天,我如被霜打了的茄子般,没精神地回道:“那根本就是无心之错,凑巧了而已。”
  他笑说:“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反正我在这里谢谢你了。若不然,十哥那张嘴还不知道说些什么呢!倒不是惧他,只是向皇阿玛解释起来麻烦。”说完,等了一会儿,看我没什么反应,又道,“我走了,你也忙自己的事情去吧!”我木然地点点头,转身缓缓地走开。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知道一手摸着镯子,一面慢步走着。当惊觉的时候,发现自己早走错了方向,离乾清殿已经很远,心里叹了口气,觉得实在没有心力去管什么茶叶的事情,遂转身回房。
  
  日渐西斜,我坐在柳树旁的石块上,半眯着眼看着前方花丛里的两只蝴蝶翩翩起舞。紫白夹杂的菖蒲花,已经由盛转衰,看着不是那么喜人,可由于这两只彩蝶,在花间时停时飞,双飞双落,夕阳下无限恩爱,让人觉得所见到的景色分外美丽。
  一个稚气但清亮的声音响起,问:“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一动不动的?”我侧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圆嘟嘟的小脸,很是可爱,看他一身装束,应该身份不低。我指了指前面说:“在看蝴蝶!”他走到我身边,看了一眼蝴蝶,道:“这有什么好看的,捉蝴蝶才好玩呢!”我一笑,没有再理他。
  他又问:“你是哪个宫的?”我仍然盯着蝴蝶,漫不经心地反问:“你又是哪里的?”他道:“是我先问的你。”我没有理他,继续看着蝴蝶,一前一后,你追我赶地正在远去,如果我也可以就这样飞走那该多好。
  他等了一会儿,见我没有理他,只得说道:“我是爱新觉罗弘时。”我一惊,忙回头仔细打量他。想着这就是那个后来被雍正贬为庶民的儿子!看了几眼,又懒洋洋地转回了头。
  “你不给我请安吗?”他问,我转回头,看着他,心想这才多大的一个人,就把主子奴才分得这么清楚了,笑了一下,道:“我现在不给你请安,等你将来长大了,我再给你请安。”
  他侧头看着我说:“别的宫女现在就给我请安的。”我看着他笑了一下,问:“谁带你进的宫,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他没有答我的话,接着问:“你是谁?”我怔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他又脆声问了一遍:“你是谁?”我转回头看着夕阳斜辉下独自寂寞着的花丛,喃喃自问道:“我是谁?”是马尔泰若曦?是张小文?是清朝宫女?是现代白领?一时间脑中纷乱如麻。
  是啊!我是谁呢?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侧头看着他迷惘一笑说:“我不知道我是谁。”他似乎有点被我的笑容吓着了,呆呆地看着我。
  我看他的反应,一惊,忙堆起和善的笑容,打算安慰他一下,莫要因自己一时失态吓着孩子。一个太监匆匆跑来:“哎哟!好主子,奴才可找着您了。怎么一转眼就跑这么远了呢?”
  我看过去,四阿哥正随在后面,快步而来,忙站起来请安。四阿哥走近后,看了一眼弘时,冷声问:“怎么回事?”
  弘时好像有点怕,低声道:“我和她说了会子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高声说,“阿玛,她不肯给我请安,还说她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一听,当时想昏死过去的心都有,好你个弘时,如此喜言是非,难怪被人讨厌呢。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能选择没有反应,立着。
  四阿哥对旁边的太监道:“先送弘时去娘娘那边。”太监应了声,忙蹲下身子去背弘时。弘时临去前看着我还想说什么,但看父亲脸色淡淡,终是没有吭声乖乖随太监而去。
  本以为四阿哥会和弘时一道离去,却没想到他居然站着不动。想着此时要退去,只怕也不能如愿,索性留下来听听他说些什么。于是低头看着柳树被夕阳拖得长长的阴影,静静站着。
  他静了一会儿,淡然说道:“下次若还想知道关于我的私事,不妨直接来问我。”我心头一跳,开始埋怨十三,怎么向他打听了一些关于四阿哥的事情,他问题倒是没几个回答得上的,反而让四阿哥知道了。早知道就不问他,现在该如何是好?
  他看我半点反应没有,用手理了理袍子下摆,自顾自地坐在了刚才我坐过的石块上,微眯着双眼看着前方的花丛,声音平平说道:“我最爱喝的茶是太平猴魁,最爱吃的点心是玉蔻糕,最爱的颜色是雨后青蓝,最喜欢用的瓷器式样是白地皴染花蝶图的,喜欢狗,讨厌猫,讨厌吃辣,不喜欢过多饮酒……”
  他停了一下,想了想,继续说道:“这些十三大概已经告诉你了。不过你的问题太多,我现在能想起来的就这些。还有想知道的,现在问吧!”
  我木然立在那里,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这个态度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是应该赶忙跪地认罪求饶呢,还是应该趁此机会索性打听个清楚明白?
  其实我的心思很简单,只知道这宫里有两个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一个是康熙,一个是四阿哥。康熙的喜好避讳,老师傅们早就叮嘱了千百遍,可四阿哥的喜好避讳,却无从得知,想着十三和他好,应该知道的,所以问了十三。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0:52

步步惊心(31)
  可十三惊诧地回道:“我一大老爷们,怎么会知道这些呢?”我只好耍赖道:“不管!反正你去替我打听出来。”又仔细叮嘱了他只能偷偷打听,不可让别人知道。结果?!结果这个十三就把事情给我办成这样了!唉!
  想到这里,忽觉得事已至此,索性豁出去算了,反正不可能更糟糕。于是声音木木地问:“最讨厌的颜色呢?”
  他很是一怔,大概实在没有想到,我居然真就问了。他侧着头细看了我一会儿,最后转回头看着前方,依旧声音平平地道:“黑色。”我点点头,继续问:
  “最讨厌的熏香?”他快速回道:“栀子香。”
  “最喜欢的花?”“水泽木兰。”
  “最喜欢吃的水果?”“葡萄。”
  “什么天气,最开心?”“微雨。”
  “什么天气,最讨厌?”“毒日头。”
  ……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大概是现代偶像个人档案看多了,越问越顺口,后来居然开始问什么,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小时候最开心的事情,最尴尬的事情等等。而他居然问一句,答一句,最后觉得脑子里塞了一大堆东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记住了没有。最后,问无可问,我咂吧了一下嘴巴,停了下来。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我俯下身子请安,道:“奴婢想知道的,都问完了。贝勒爷若没有其他事情,奴婢告退!”他站了起来,看着半蹲着的我,想了会儿,淡然说道:“去吧!”我遂起身,木着脑袋转身离去。

第七章 (三年来的时时小心谨慎,和处处留心观察落在十三眼里全是其他原因了,我该如何去解释这个长达三年的误会呢)


  快要立秋,可热气仍然未减,反倒更是酷热。康熙决定出塞行围,一则避暑,二则也可以练练身手,以警醒后代不忘满人之本。
  虽说这次塞外之行途中有很大的意外,不过我记得好像除了太子和大阿哥倒霉外,别人都是有惊无险。只要自己小心些,想必不会有什么麻烦。又想着塞外风光和清凉天气,就仍然希望自己能跟了去。
  我还正在琢磨如何求了李德全让我也去,王喜已经过来说让我准备好茶器用具随驾同行。我听后暗叫求之不得,遂欢欢喜喜地准备收拾东西。
  我乘今日不当值,把要带去的随身物品整理出来。正在低头叠衣服,听到门外低低但清晰的两三下敲门声,一面仍低头叠衣物,一面随口应道:“进来吧!”但门并没有如我所想被推开。
  我放下衣服,看着门,又说了一声:“进来吧!”门外仍然没有任何动静,我纳闷地起身,拉开门,随着室外阳光一起涌入眼帘的是八阿哥。他一身竹青长袍,姿态闲雅地立在院中的桂花树下,微微笑着看向扶门而立的我。阳光透过树叶照在他脸上,让那个笑容显得更是和煦,似乎让你的心也带着阳光的暖意。
  我立在门口呆看了他一会儿,他静静回看着我。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上前两步请安。他微笑着说:“这是第一次来你住的地方,还算清静。”我带着点骄傲说:“我现在好歹也是领头女官了,住的地方总不能太委屈自己。”他低头默默笑着,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我道:“这院里就我和玉檀住着,今日她当值。”说完之后,觉得自己好像暗示什么似的,不禁脸有些烫。他笑着说:“我知道!”我低低应了声,越发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装作不经意地从地上随手拣起片叶子把玩起来。
  心想着这段日子来十四爱理不理的样子,以及八阿哥一如往常的态度,很想趁这难得的独处机会问问他又是如何想的,可站在他身边,夏日的阳光又让人暖洋洋的,不禁什么都不想问了。
  他说:“这次塞外行围,我要留在京里。”我嗯了一声,他又道:“这是你第一次伴驾随行,去的时间又长,一路小心。”我又嗯了一声。
  想了会儿,抬头对他认真地说:“放心吧!在宫里已经三年,不是那个刚进宫什么都不懂,什么都需要提点的小丫头,什么能做,什么不能,我心里记着呢!”
  他看着我的眼睛,笑着点点头,继而眼光越过我,看着我身后,说:“这几年你做得比我想的要好得多。我从未想到皇阿玛、李德全会如此看重你。”说完,静了会儿,收回眼光看着我,笑着说,“不过我还是担心。只怕哪天你那倔脾气又犯了。”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叹口气,道:“做得好,才能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笑了一下:“你若半年前来,我可不能住在这里,也没有办法站在这里清清静静地说话。”
  他微微笑着,说了句:“想得到总是要先付出的。”我心里咯噔一跳,很想问他最想得到什么,又愿意为此付出什么。可看着他的笑,终是没有张口,只是也朝他笑了一下。
  两人正相视而笑,一个太监匆匆在院门口,叫道:“八爷!”叫完也不等吩咐,闪身就跑了。八阿哥道:“我得走了。”我点点头,没有说话,他又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而去。
  我目送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院门外,后退了几步,头侧抵在树干上,低低叹了口气。是啊!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居然会在宫中做得如此风生水起。刚入宫时,只知道不管是电视还是历史都一再强调皇宫是个可怕的地方,抱着千分小心,万分谨慎的心思入了宫。
  眼里看到的,耳里听到的,都提醒着我不可行差踏错,不可!起先只抱着绝不出错的想法,可后来慢慢觉得要想过得舒服,能管着自己的人越少越好,这样自己才能有一些自主权。所以决定既然已经如此了,只能尽力为自己争取更多。在严格的规矩中为自己争取尽可能的自由和尊严。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0:52

步步惊心(32)
  正在沉思,忽听到芸香的声音:“姑娘吉祥!”我忙站直了身子,芸香不知何时已经进了院子,正俯身请安,我忙让她起来。
  芸香赔笑道:“我要带的东西不多,已收拾好了,所以过来看看姑娘可要帮忙?”我一面笑着让她进屋,一面道:“我要带的也不多,不过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看可有什么遗漏。”
  
  这次随驾的阿哥有太子爷、大阿哥、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都是能骑善射的主,到了这“天苍苍,野茫茫”的草原上,他们就变回那曾经的游牧民族了。看着他们在草原上策马纵横的身影,我觉得这才是他们的家。其实他们骨子里都有着一股股的野性和狂放,只不过平日被那紫禁城的层层高墙束缚住罢了。
  正看得入迷,玉檀走到身边问:“姐姐很喜欢骑马吗?”我仍注目着远处说:“是啊!很喜欢,觉得像是在风中飞翔。”说完,叹口气道,“可惜我不会!”玉檀一笑道:“我也不会呢!只可惜在这里虽然整天能看着马,却没有机会学。”
  我心里一面想着事在人为,一面半转过头笑问:“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她回道:“放心吧!都点好了,也都收拾妥当了。”我想了想又问:“让准备的冰块送过来没有?”玉檀回道:“刚才让小太监又去催了。”我点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蓝天碧草间驰骋的身影,转身而去。
  进茶房时,正在干活的太监看到我,都忙着请安,我一面打量着案上的各色水果,一面让他们起来继续干活。
  玉檀看到案上的酸梅,笑问:“是做冰镇酸梅汤吗?”我抿着嘴角笑道:“也是,也不是。”
  两人挽好衣袖,净完手,冰块也恰好送了来。我让太监们拿刨子把冰块刨成一片片的薄片,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各色器皿,把冰片放了进去,再放在冰块上冰着,又让他们拿出事先用细纱布裹着榨出的各种果汁,按事先想好的配色,盛入各色器皿。然后又拿出已经用温水泡开的各色干花瓣,精心摆放进器皿中。
  正在低头忙碌,王喜跑进来说:“万岁爷和各位阿哥回来了!”我头没抬,回了句:“这就过去!”
  
  等全部弄完,玉檀那边茶也刚冲泡好,过来看了一眼,叫道:“太精致好看了!只看着都觉得心里凉快。”我抬头一笑,让太监托好盘子,玉檀捧好茶一块向大帐行去。
  人还未到,先听到阵阵笑声传来,想着今日康熙心情果然不错。进了大帐,康熙居中坐着,各位阿哥侧坐在一旁。
  我先给康熙请了安,然后先上了茶,再笑说道:“想着皇上骑马也有些热了,奴婢准备了些冰镇的果汁,不知道皇上可愿尝尝奴婢的手艺?”
  康熙笑道:“端上来看看吧!好了有赏,不好了可是要罚的。”李德全看皇上兴致很好,赶忙走近两步,接过我手中的一套碟碗轻轻放在桌上。
  碟子是绿色的菊花叶,碗恰好是绿叶上的一朵明黄的怒放中的菊花,碗中盛的是半透明的梨汁,片片冰片漂浮在其中,最上层点缀了几片黄菊花瓣。
  康熙看了一眼,说:“是花了心思的!”我递了两把银勺给李德全,李德全先尝了一口,然后才拿起碟子端给了康熙。康熙喝了一口后,点点头道:“以前倒没有吃过。”又转头对李德全说,“这次带她出来倒是带对了。”李德全忙点头说是。
  看康熙满意,我这才转身给阿哥们端上。给四阿哥的是一套碧水碟白木兰花碗,碟子是透碧水波,碗恰好是浮在上面的一朵皎皎白木兰,中间盛的果汁是碧绿色的葡萄汁,又放了几片白色的茉莉花瓣在上面。他看到桌上的碟碗,脸上神色淡淡,眼中却带着一丝笑意,掠了我一眼,拿起了银勺。
  康熙看到已经端上来的,各桌都不一样,太子爷的牡丹,大阿哥的蔷薇,四阿哥的木兰,不禁来了兴致,一面看向十三面前的几案,一面笑说:“倒是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花样?”我福了福,笑道:“只要万岁爷高兴,花样就是没有也要想出来的。”
  说完,又从立在身后太监的托盘上,捧了一套白雪红梅给十三阿哥。碟子正好是莹白雪花的形状,碗却是一朵迎着霜雪傲立的红梅,中间盛的是梨汁,上面漂浮着几朵红梅花瓣。十三阿哥朝我点头一笑,拿起了银勺。
  康熙笑问:“这些碗碟以前怎么没见过?”
  我看了眼李德全,刚想回答,李德全就躬身回道:“碗碟是去年若曦画了图样后,奴才看着倒还新鲜有趣,就让采办太监拿去让官窑照着烧制的。”
  康熙又问:“一共烧制了几色花样?”
  我回道:“一共三十六色,不过这次出来就只带了这几套。”
  康熙笑道:“有机会倒要看看剩下的还有些什么花草。”又微微点了点头,道,“难为你这片心意,你想要朕赏你些什么?”
  我忙躬身回道:“这些东西虽是奴婢的主意,可其他人也出了不少力,奴婢不敢自个居功领赏。”
  康熙说道:“那就都打赏。”我忙跪下谢恩,身后的玉檀和太监也是一脸喜色地跪在地上谢恩。
  康熙问道:“你现在可以说说自己想要什么赏赐了!”
  我想了想,回道:“奴婢看到万岁爷在马上的矫健英姿,很是钦佩羡慕,所以也想学骑马,虽不敢指望能赶上万岁爷万一,但只要能学会骑,奴婢也是心满意足的,也不枉满人女儿本色。”说完,自己在心里先鄙视了自己一把,两边坐着的阿哥们都笑了起来,就连平常面色淡然的四阿哥,嘴角也挂了一丝笑意。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0:53

步步惊心(33)
  康熙笑道:“好听话说了这么多,朕不答应都不行。准了!”我忙磕头谢恩。然后领着玉檀和捧盘的太监退了出来。
  他们两个一路走着,一路不停地谢我:“银子倒没什么,关键的是个脸面,这可是万岁爷亲自打的赏。”太监笑说,“过会子他们要是知道了的话,那还不都乐翻天了。我打小进宫到现在,这可是头回得了万岁爷的赏。”
  我心想,不给你们些好处,你们怎么会尽心为我办事呢?这个道理我在办公室玩阶级斗争的时候就已经懂得,在这里更是迫不得已将它继续发扬光大。虽不能保证人人都是朋友,但至少减少敌人是没错的。
  
  正在帐外坐着乘凉,看王喜和玉檀满脸喜色匆匆而来,我看着他们问:“得了什么赏赐,这么开心?”
  两人笑着过来请安,回道:“我们再怎么得赏赐,也不敢在姐姐面前轻狂。是蒙古的王爷来觐见皇上,献了两匹宝马给皇上,听说很是名贵,皇上一开心,吩咐今儿晚上开宴会呢!”
  我一听,站了起来,笑道:“是值得开心,塞外人最是豪爽热情,又擅歌舞,今儿晚上有的乐了!”
  玉檀拍手笑道:“我就知道姐姐会高兴的。”
  篝火点起来,美酒端上来,歌声笑声响起来,烤肉香混杂着酒香飘荡在繁星密布的夜空下。我和玉檀都是满脸欢快,毕竟这样的宴会可比紫禁城里严守君臣之礼的宴会有意思得多。
  今日夜里皇上以酒为主,所以只让小太监在旁看着风炉随时备好水,芸香准备好茶具,万岁爷想喝时候,呈上就可以了。别的事情自有李德全操心,我就乐得轻松了。
  一个身穿镶有精美宝石红的蒙古袍子的美貌女子正端着碗酒,半跪在太子爷桌前唱“祝酒歌”,听不懂在唱什么,只觉得说不出的婉转热情。
  太子爷半带着点尴尬半带着点喜悦,凝神细听着,一曲刚完,就接过了碗,一饮而净,周围爆出一阵笑声和叫好声。
  坐在上位,面带着微笑的康熙转头对坐在侧下方的蒙古王爷笑说了两句什么,蒙古王爷立即端碗站起向康熙行了个蒙古礼,然后一仰脖子,喝干了碗中的酒。
  这时那个美貌的蒙古女子已经走到了四阿哥桌边,唱起了动听的歌,一面还轻摆腰肢,在四阿哥桌前跳着简单的舞步。我觉得分外好笑,想看看这个面色总是冷冷的人如何抵挡这样如火的热情。一面留神看着,一面小声对玉檀道:“你去打听一下这姑娘是谁。”
  没想到四阿哥的脸部表情如同青藏高原的皑皑雪山,万古不化,神态自若,淡淡地听了一小会儿歌,然后站起身子接碗,在歌声中喝干净了碗中的酒,没有任何异样表情。我摇摇头,心想,服了你了!
  他把碗递还给那个女子的时候,正好看见我朝他带着笑意摇晃着脑袋。他眼中闪过几丝笑意,瞟了我一眼,自坐了下来。
  看着她又转到了十三桌前,仍然是唱着歌,平端着酒,脸上带着三分笑意,三分傲气。玉檀匆匆回来,附在我耳边说道:“是蒙古王爷的女儿,苏完瓜尔佳敏敏,草原上出了名的美女。”我心想,难怪呢,能挨个儿给各位阿哥敬酒。正想着,看到十三已经站了起来,脸带笑意,端起酒一饮而尽。
  喝完后,他并没有如其他阿哥那样把酒碗还给敏敏格格,而是招手让一旁服侍的仆役又在碗里注满了酒,接着他居然平端着那碗酒,脸上也带着三分笑意对着敏敏格格高声唱起了祝酒歌。这一出人意料的举动立即引起了全场的注意,人人都静了下来。我不知道十三用的是蒙语还是满语,反正我是听不懂,可这一点不影响他歌声的魅力。
  十三身形挺拔,眉目英豪,热情中透着丝丝散漫,他的歌声深远而嘹亮,在寂静的夜色中远远荡了开去,好似这就是草原上自古以来唯一的声音。他就如那草原上传说中的天马,惊鸿一现,简单的两个轻跃已震惊了全场。
  大家本来就颇为留意地看着敏敏格格敬酒,此时更是人人都直了眼,个个都竖着耳朵。我也听得满脸笑意,心花怒放,想着,十三,好样的!只见敏敏格格脸色微红,微微有些惊异,不过很快只是含笑听歌,然后婉转一笑,伸手接过碗,一饮而尽。十三大笑着拍了几下巴掌。
  随着十三洒脱的笑声和掌声,满场的人都笑了起来,夹杂着掌声和叫声,我也拍着巴掌,笑叹道:“果然是大草原的女儿!”
  她饮完酒,随手把碗递给立在一旁的下人,转身面向康熙跪倒在地,朗声道:“请陛下允许敏敏献上一舞。”康熙笑着准了。
  她缓缓从地上站起,微弓着身子,摆出一副正在骑马的姿态,静止不动。全场都安静地目视着她。然后她拍了拍双手,随着几声清脆的巴掌声,激昂欢快的草原舞曲立即响了起来。她随即由静转动,俯下,仰起,侧转,回旋,弹腿,展腰,她用自己激越舒畅的舞姿展现着草原儿女特有的风情,她们是雄鹰,她们是骏马,她们是这片天地的儿女。
  在场的蒙古人开始随着节奏拍掌,有人开始随着曲子哼起了歌。慢慢的掌声歌声越来越大,所有的蒙古人都为场中那跳动的红色火焰而激动。她旋过太子爷桌边时,太子不禁一怔,紧接着也随着节奏开始打拍子。她旋过一个桌子,就点燃了一团火焰。唯独四阿哥,虽然他也打了几个拍子,但脸上却始终淡淡的。
  一舞即终,全场欢声雷动。敏敏格格微笑着环视了全场一圈,目光在十三身上顿了一下,然后目注康熙右手扶胸,行了一礼。康熙一面伸手示意她起来,一面点着头,笑对蒙古王爷说着什么。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0:54

步步惊心(34)
  我看到这里心中长叹口气,对玉檀吩咐道:“我有些乏,先回去了。虽说芸香在前头伺候着,你也留心着点。”玉檀忙笑应道:“姐姐放心去吧!准保出不了错。”我点点头挤出了人群。
  走远了,欢笑声渐渐在身后隐去,一路上碰到的巡营士兵都侧身站住给我让路。我心中翻江倒海,都不搭理,只管默默走着。
  我也曾经有过一舞动全场的经历。我从小在新疆长大,维吾尔族的舞蹈跳得绝不比那些最擅歌舞的维吾尔族少女差。在新疆时会跳舞的人很多,倒没什么出奇之处,上高中时因为父亲在北京谋到一份教席,遂带了全家移居到北京。
  当我身穿维族服饰,在年级野营晚会上尽心一舞后,也是全场的掌声喝彩声。他大概也就是那时真正注意到我的,虽然以前因为我偶尔会抢了他年级第一的宝座,他也会在擦肩而过时瞟我一眼。
  师长父母们都对我们的早恋十分愤怒,不明白两个优等生怎么如此出格,公然在校内手牵着手走过,在饭堂吃饭时,仍然握着彼此的手,他为此迅速学会了用左手吃饭。那样绚烂地燃烧,可又怎样呢?他最终远渡重洋离我而去!而我只能选择远离北京去遗忘!
  我躺在草坡上,望着低垂的星空,发现自己原来仍然记得。在我以为那一切都已经是前生的事情时,今夜却因为一支舞而全部涌上了心头。双手紧紧抓着地上的野草,眼泪顺着脸庞慢慢滚落。
  如果我知道事情是这样的,我绝不会,绝不会离父母远去,如果那三年我能陪伴在父母身边,也许我现在的遗恨会少一些,我竟为自己的一点伤去严重伤害深爱我的人。
  哭了一会儿,心里慢慢平静下来。长长地吐了口气,起身跪倒在地上,心里默默祈祷着,老天,不管你将怎样对我,但请一定要善待我的父母。哥哥嫂嫂,一切就全靠你们了!默祷完,伏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又跪着发了一会儿呆,才缓缓站起来。
  刚转过身子,却看见四阿哥和十三正静静立在不运处。夜色笼罩下,看不清他们的表情,我心里有些尴尬,俯身请了个安后,一时三人都静静站着。
  十三快走了几步,到身前,柔声问:“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吗?”四阿哥也缓步而来,站在十三身旁。我强笑了一下,道:“只是想起了父母,心里有些堵得慌!”十三听我说完,脸上表情也是一黯,静了下来。四阿哥看了他一眼,用手轻拍了一下十三的后背。
  我忙岔开话题,问:“你们怎么出来了?”十三整了整表情,回道:“酒喝得有些急了,所以出来转转,醒醒酒。”我咦了一声,说:“那帮蒙古酒坛子也肯放你们走?”十三笑道:“人有三急,他们不放也不行啊!”我抿嘴而笑,没有说话。
  静了一小会儿,我道:“出来的时候久了,也该回去了。”十三看了看四阿哥,说:“我们也该回去了。”遂三人一块向营帐行去。
  走在路上,十三突然问:“你那日为何要选红梅给我?”我心想,因为你将来要被幽闭十年,但过后却可得享尊荣,可不就是香自苦寒来的梅花吗?嘴里却回道:“梅乃花中四君子,你不喜欢吗?”十三笑道:“只是看你给四哥的是他最爱的木兰,所以随口一问而已。”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我觉得火气直往上冒,脱口就道:“当初问你的时候,也不见你答上来,现在倒什么都知道了。”说完,嘴里还小声嘀咕了一句:“办事一点也不牢靠。”
  他忙尴尬地看看我,又看看四阿哥,赔笑道:“我就是太尽心尽力地帮你打听,才让四哥察觉了。”我冷哼了一声,没有吭声。
  他脸上堆着笑说:“今日当着四哥的面,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打听这些……这些……”他想了半天,好像觉得没什么适合的词,索性住了口,只拿眼睛斜瞅着我。
  我看了看周围的帐篷,道:“好了,我要回帐休息去了,你赶紧继续喝酒去吧!奴婢这就告退了!”说完,也不等他答话,只向四阿哥行了个礼,自快步转右走了,只听得他在身后低笑着和四阿哥说着什么。
  
  因为有康熙的准许,这几日一有时间,我就去要了马,拣一块僻静处,由一位骑术精湛的军士教骑马。
  他说不敢让我对他用任何敬称,我看他一脸惶恐,也就答应直接喊他的名字:尼满。看到他,会不禁想到姐姐和那个人。想着那个人恐怕不会如此恭恭敬敬,惶惶恐恐,拘拘束束的,想着想着就一面看着尼满,一面忍不住地叹气。
  尼满被我的莫名举动搞得更是举止拘谨。说话都不是很利落,就更不要提他能把我教得如何了。
  一个教得如履薄冰,一个学得很是无趣。在百般无聊中,我也终于可以独自一人骑着马,慢慢溜了。几次想要扬起马鞭,让马带我跑起来,可都被尼满阻止了,唠叨着,什么我手上力小,马性还不熟,不能急躁。我就只能慢慢骑马溜着。
  其实我很怀疑,尼满根本没有打算真正把我给教好了,或者是怕摔了我,担不起责任,所以只是和我磨时间,等回京日子一到,自然万事大吉。
  太阳渐渐西落,我还是骑着马徘徊在草原上,尼满催了好几次,见我总是装没听见,也只能由着我,稍稍落后半个马头,陪在马侧。
  正在闲逛,忽看到远处两骥骏马直奔而来,我看着好像是十三阿哥的那匹大黑马,忙勒住马。不大一会儿,已经奔近,果然是十三,旁边的是四阿哥,两人都穿着紧身骑装,腰束革带,马鞍上悬着箭壶,斜斜插着些白羽箭。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0:55

步步惊心(35)
  只不过四阿哥是一身青蓝,身子修长,看上去冷峻中含着英气,而十三却是一身白色滚银边,越发衬得身姿挺拔。
  尼满看清来人,忙跳下马请安。我实在懒得跳下跳上,只等着他们近了勒住马后,在马上福了福身子。十三朝尼满挥了挥手,让他起来,赶着问我:“学会了没?”
  我努了努嘴道:“只学会如何坐在马上不掉下来。”十三看了眼尼满道:“你先回去吧!”尼满抬头看了我一眼,见我没什么意见,遂又躬身行了个礼骑着马慢慢退走。
  看他远了,我才抱怨道:“他哪是教我学骑马呀?完全是在哄小孩子呢!”十三笑道:“你可别跟小孩子比,比你骑得好的,多着呢!”我听完,一想也是,这些蒙人、满人可都是属于马背的民族,不会走,就已经随着父亲坐在马背上了。笑着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十三想了想,说:“现在饿了,要回去用膳,不过晚上倒是有时间,你若晚上得空,我可以教你。”我听后,很是高兴,双手一拍,刚想叫声好,却没想到,我这一闹,又松了缰绳,马在原地打起转来,我吓得闭上眼睛惊呼,直到感觉马不动了,才睁开眼睛,看见十三正替我勒着缰绳。
  他把缰绳还给我,又看了我一眼,对着四阿哥叹口气道:“看来我是任重而道远呀!”四阿哥嘴角一抿,似笑非笑地瞟了我一眼,不说话,只是同情地看着十三。
  晚上随便吃了些东西,急急漱了口,又叮嘱了芸香和玉檀几句,就忙忙地赶去了约定地点。到了地头,看见空无一人,才惊觉,自己这么赶地过来,竟提前了好久。遂把披风铺在草地上,躺倒,看着星空,耐心地等起来。
  正等得有些迷糊,觉得有人在上面看着我,忙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四阿哥,忙捡起披风站了起来,一面请安,一面下意识地往周围看,四阿哥道:“太子爷有事把十三叫住了,他托我过来。”
  我忙说:“那奴婢就回去了,改日再教就可以了。”
  他淡淡道:“你觉得我教不了你吗?”
  我忙摇头说:“不是。”
  他淡然说:“那就上马吧!”
  我一面心里打着嘀咕,琢磨着四阿哥为何有这闲情逸致,只因为十三的拜托?一面打量着他带来的两匹马。
  他指了指一匹看着小一些的马,说道:“这是十三专门挑的小马,很温顺,我待会儿骑母马,它自会跟着。”说完就翻身上了那匹大一些的马。
  我也赶忙上了小马,他在前面策马慢行着,一面说:“我们先慢慢走一圈,你和马熟悉熟悉。顺便我给你讲一下待会儿跑起来时要注意的。”我忙说好。
  
  不是说四阿哥教得不好,实际上他教得很好,我进步很快,一晚上已经可以骑着小马随母马慢慢小跑了。可我和他在一起时,总是浑身不自在,一想到他将来是雍正,和做事情的霹雳手段,就满是压抑。
  这时我才惊觉我已经不是那个张小文了,张小文是喜欢雍正,欣赏雍正的,她认为在争夺皇位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对敌人手下留情,就是对自己残忍。而且八阿哥和九阿哥也有置雍正于死地的心思,所以雍正最后监禁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对的。
  可是现在我却抗拒着那个结局,原来现在我已经真的是马尔泰若曦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在我茫然不知时,流逝的时光已经改变了我。
  也仔细思量过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和四阿哥进一步拉拢关系,为将来多留几分机会和保险。可几次三番,思量好的讨好拍马的话到了嘴边,看着他喜怒莫辨的脸色就又吞回了肚子。
  一晚上又要想东想西,又要学骑马,幸好十三挑的马不错,再加上这段日子的学习,否则别说骑了,能不摔着就不错。
  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觉得自己还是不行。原以为凭借三年白领的办公室争斗经验,再加上三年宫内生活的严格磨砺,自己早已经是人精了,没有想到遇到真正厉害的主,立马破功。
  左思右想后,只得安慰自己说,好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不得罪他就行了,至于说讨好,看来自己还得多磨练几年。自我安慰完后,也决定再不跟四阿哥学骑马了。一个琢磨不透的定时炸弹放在身边,太遭罪了。
  
  可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老天总是以折磨人为乐子。明明十三满口保证说,一定不会失约,可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又是四阿哥。我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决定回头要找十三好好谈一次话。
  我赔笑看着四阿哥道:“奴婢今日白天刚当完值,有些乏了,所以今晚就不学了。”四阿哥听完,仍然是冷冷淡淡地看着我。
  我又鼓了鼓气,俯身说:“如果四阿哥没有别的事情,奴婢就先行告退了。”说完蹲着身子等了一小会儿,看他仍然没什么反应,就直起身子,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提着一口气,试探着从他身边走过。走远后发现他仍没什么反应,不禁呼出一口气,暗自庆幸一声,忙加快脚步匆匆离去。
  可走了一会儿后,听到后面马蹄声,还未来得及回头看,就觉得四阿哥凌空一跃,从马上跳下一把拽住了我。我看着离我非常近的四阿哥的脸,不禁失声惊呼。
  我叫完后,看他仍然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样子,漠然地看着我。好像我们现在紧贴在一起的姿势根本没什么不正常。我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反倒被他用力一揽,更是贴在了他身上。我静了下来,瞪大眼睛看着他,想着,莫非他想调戏我?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0:56

步步惊心(36)
  念头还没有转完,就感觉他冰冷的唇压在了我的唇上。我一面使劲往后仰头,一面用力推他,但是男女力气相差甚多,这动作并没有起什么作用。他尝试了几次,发现我紧闭双唇,根本不让他进入,遂抬起了头。
  我立即下意识地做了电视剧里被非礼的女子经常做的动作,一个耳光甩了过去,可惜他不是明玉格格,我的手被他截住,反剪在背后。
  他眼里带着丝丝嘲弄,嘴轻轻贴在我脸上说:“难为你在我身上花了那么多年工夫,引得我上了心,现在又玩欲擒故纵!”他凉凉的嘴唇轻轻在我脸颊上印了一下道,“恭喜你,计谋成功了。”
  我怒瞪着他,想开口反驳,可一时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能怒声道:“放开我!”
  他又往前倾了倾,嘴在我耳边一面轻柔地逗弄着我,一面轻声说:“你若想跟我,我自会向皇阿玛去要了你的。”我觉得全身无力四肢发软,身子越来越热,心却越来越冷,强自深吸了口气,定下心神,轻声娇笑起来。
  他听到我的笑声,动作慢了下来。我侧着头,嘴贴在他耳边,轻轻呵了口气,然后紧挨着他耳朵说道:“四爷是因为没带着女人出来,需要泻火吗?”
  他身子一僵,我顿了顿,接着轻笑道:“如果四爷喜欢用强的,奴婢没资格反对,四爷想要在这野地里苟合也遂四爷的愿。”
  他听完,慢慢直起身子,盯着我的脸看。我却带着几丝冷笑,半挑着下巴,斜睨着他,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他忽地缓缓展开一个笑容,我只觉全身一个激灵,冷笑瞬间被冻在脸上,他一面笑着,一面慢慢俯下头,唇又印在了我唇上。
  我身体后仰,却无法躲开,只觉得寒意从他没有温度的唇上迅速传到心里。我慢慢闭上眼睛,全身冰冷地想到,完了!真的完了!原来以毒攻毒是不管用的。
  正全心冰凉,如坠冰窖时,他猛地离开了我的唇,放开了我,自转身上了马。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又被他突然放开,一下子摔坐在地上。
  他在马上冷冷看着我说:“上马!”我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我已逃过一劫。一面暗自谢谢各路神仙,一面腿脚发软,歪歪斜斜地爬上了马。
  看他反方向而行,并不是回营地,我刚放下的心,又立即提了上来。他在侧旁冷声道:“放心,你还不是倾国倾城。”我这才又稍稍安心了些。
  他在一侧,开始加速,一面纠正着我错误的姿势。我再没有勇气说半个不字,只得顺从地强打起精神学起来。
  
  第二日再见十三时,我的眼光是可以杀人的。十三被我看得完全不敢和我对视,目光只是游移在别处。我盯着他看了会儿,忽觉得不对,一看四阿哥正淡淡看着我,心里一慌,忙收回目光,乖乖立在一旁。
  看大家都注意着场中射箭的太子爷,我装着去换水,经过十三身边时,步子依旧,只是低低说道:“今儿晚上我去找你。”说完,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
  
  走近十三帐篷时,十三的贴身小厮三才忙请安说道:“爷正等着呢!”我笑说:“烦劳你了!”他忙赔笑道:“姑娘这说的是哪里话,都是奴才该做的。”我笑笑,自进了帐篷。
  十三正坐在羊毛毯上,斜靠着软垫看书,看我进来,忙扔了手中的书。我瞪了他一眼,随手拿了两个软垫,也把自己舒服地安置好,又从几案上倒了杯茶给自己。
  十三挨着坐近了些,赔笑道:“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
  我冷哼了一声说:“你一个阿哥若不想教我,做奴婢的不敢有半句怨言,可你犯不着再三戏弄我!”
  他整了整脸色道:“这可是你误会我了,头一晚是被太子爷叫住了,虽是闲聊,可不好驳了太子爷的面子,才打发了小厮去找四哥;第二次是被……”他顿住没有继续说下去,只说道,“的确是有事,绝没有哄你。”
  我冷哼一声道:“除了皇上、太子爷,还能有谁绊住你?”
  他有点无奈,尴尬地笑了笑:“敏敏格格。”
  我一听,看他满脸无奈,满肚子的火也不禁透出几丝笑意。想着既然这样的确不好再说什么,可想到昨晚上的事,又觉得满肚子的怒气怨气无处可去,只得一仰脖子恶狠狠地灌了一大口茶。
  十三看我信了,复又懒洋洋地靠回软垫上,带着笑意说:“不过你应该高兴才是呀!怎么一肚子火呢?”
  我侧头盯着他,气声道:“高兴?有什么好高兴的?”
  他移前了些,盯着我眼睛说:“你难道心里没四哥吗?”
  我听完此话,怔了一会儿,气极反笑,干笑了几声后问:“我何时告诉你我心里有四爷了?”
  他笑着一面摇头,一面道:“自从你在殿前奉茶,我就觉得你一见四哥就怪怪的。你对太子爷都是淡淡的,可对四哥却极其小心谨慎,当时心里就存了纳闷。半年前,你升了领头女官,又向我打听四哥的喜好避讳。平时端上的茶具点心一应都是四哥中意的,这五年来你也很是留心四哥的言谈举止,你若没想着四哥,那我可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了,也不见你如此待别的阿哥。”
  我越听,心越静,只觉得自作孽不可活,我实在没什么可怨天尤人的。十三见他一席话,说得我只是低垂着头默默坐着,不禁得意一笑,轻搡了我一下,轻笑道:“别不好意思了!我看四哥对你也有点子意思。回头记着敬我谢媒酒!我可没少在四哥面前夸你。”他敛了敛笑意,认真说道,“四哥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你看他对我就知道了。”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0:57

步步惊心(37)
  我没有搭腔,默默坐了半天,忽然站起道:“我要回去了。”然后看着十三,郑重地说道,“反正我心里绝对没有四阿哥!”说完,转身快步离去。
  一路走着,一路想,其实自己打听四阿哥的喜好避讳时就担心引人注意,还特地把别的阿哥平日饮茶喜好也顺便打听了一下,可是毕竟一个上了心,别的只是敷衍而已,一般人倒看不出异样,可十三和四阿哥朝夕相处,又和我要好,我对四阿哥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难怪他会误会。
  既然他如此想了,那四阿哥误会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了。而且自己只以为在打听私事上会引人注意,却不料三年来的时时小心谨慎,和处处留心观察落在十三眼里全是其他原因了,我该如何去解释这个长达三年的误会呢?

第八章 (康熙的落泪深深震撼了我,作为一个皇上,他也许没有处理妥当,可作为一个父亲,他无可非议)


  自那日后,我下定决心,马是万万不能再学了,十三有时提起,我都会故意躲避话题。他微笑地看着我,也就不再提起。
  一日正在康熙大帐里当班,突然一个军士快步跑来,递给李德全一个快马急件,李德全不敢怠慢,立即呈给康。我心里暗想,莫非和太子有关,因为知道太子就在这次塞外之行中被废,可具体发生什么事情让康熙下定决心废他却是模模糊糊的。
  康熙一面看着,一面脸色渐渐凝重,最后猛地站起说:“吩咐快马每日来报信!”外头跪着的军士高声应道:“喳!”磕完头,转身快跑而去。
  康熙坐下后沉声说道:“传旨!”李德全忙跪下。“十八皇子胤祄病重,三日后准备回京。”又接着道,“朕要见苏完瓜尔佳。”李德全身子一抖,磕头领旨后,匆匆而去。
  帐内当班的宫女太监都大气不敢喘地静立着,我心里惴惴,虽知道结果,可事情在细节上怎么发展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拼命想了半天却一点也记不起有关十八阿哥的任何事情,只得提醒自己一切小心。
  好不容易熬到换班,才发觉自己竟然一直站着一动没动,现在走起路来全身还是僵硬的。康熙接见蒙古王爷苏完瓜尔佳时,已说明要提前回京,蒙古人后日就走,也开始收拾东西。一路上,周围虽人来人往,忙着准备行囊,却都压着声音,全无前几日的热闹。我静静地往回走,想着该如何快速把东西都整好。
  又要当班,又要整理东西。但因为一再告诉自己千万不可以在这个时候出任何差错,所以虽很累,但精神却还好。第二日晚间正在让几个太监小心包裹器皿,忽听得远处嘈杂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一面留着心,一面继续忙着手头的活。
  过了一会儿,嘈杂的声音没了,又恢复了先前的安静,我也没再理,直到把所有器皿都包裹好后,又放置妥当,这才回了帐篷。
  一进帐篷,玉檀就面色严肃地迎了上来,拉着我坐好,小声道:“看样子,姐姐还不知道。”我怔了一下,忙凝神细听,“太子爷骑了蒙古王爷进献的御马,引得蒙古人闹了起来,说是献给皇上的御用之马,却被太子拿来玩耍,如此既是大不敬,也是瞧不起他们。”
  我啊的一声,想到怎么忘了这个茬呢?不错,好像是有这么一档子事情。忙问:“皇上怎么说?”
  玉檀悄声道:“还能怎么说,为了平息蒙古人的怒火,当着所有蒙古人的面斥责了太子爷。不过我看皇上除了怒,还很是伤心,毕竟因为十八阿哥的事情,现在人人都面带悲伤,太子爷这个时候却骑马取乐。”她轻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我听完后,默默发起呆来,想来这就是引子了。想了会儿,认真叮嘱玉檀道:“这几日不管多累,一定要打起精神,否则一个不留神,只怕就是大祸。”
  玉檀忙点头:“姐姐放心,我也这么想的。”
  两人又默坐了一会儿,遂洗漱歇息。可心里担着事情,不知道这件事情究竟会对现在的几个阿哥有什么影响,虽然大致结果知道,可具体的过程却无从而知,所以睡得不安稳。
  我这个半吊子的先知用处实在不大,哀怨地想如果早知道要回清朝,一定把清史一字不落地全背下来,可转念一想,只怕背了也没用,清朝的历史为了避尊者讳,多有粉饰篡改,到最后只怕也是误导。听玉檀也是不停地翻身,看来她也不好过。
  浩浩荡荡的大营总算开拔,因为快报传来十八阿哥的病情又加重了,康熙的表情很是神伤,我们御前侍奉的人都提着一颗心,小心伺候着。
  众位阿哥也都面带忧色,太子爷的表情最是复杂,恨意和不甘中夹杂着不知是真是假的忧伤。康熙一直对他极其冷淡,令他脸上更多几丝惧怕。
  一日清晨正睡得迷迷糊糊,忽听得芸香的声音从在帐外传来,我和玉檀忙坐了起来,让她进来。她进来后,安也顾不上请,只是快步走到我身边,玉檀忙随手披了件衣服,凑了过来。
  芸香面有余悸地道:“昨日夜里万岁爷大怒!”我和玉檀都是轻轻啊了一声。她道:“太子爷昨夜竟在帐外扒裂缝隙偷窥万岁爷,被万岁爷给察觉了,又惊又怒,当场就把桌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李谙达赶着增调了侍卫守护在帐外。”我和玉檀听完,都是一脸不敢置信,太子爷疯了?!竟敢做出如此大不敬的事情。
  芸香又匆匆说道:“李谙达说了,今日虽不该姑娘当值,但姑娘还是去御前伺候着。”我听完,忙起身穿衣洗漱,芸香也在一旁帮忙。都知道事情紧急,我也没和她客气。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0:58

步步惊心(38)
  
  急赶了几日路,终于到了布尔哈苏台行宫,大家都松了口气,想着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我却心神越发绷紧,因为记得好像康熙就是在塞外行宫第一次宣布废太子的,行动和说话都加倍留了心。
  晚间李德全正准备伺候康熙歇息,快报送到。康熙看完后,低垂着头,静静地把手中的纸张一寸一寸地揉成了团,紧紧捏着纸团的手上青筋绷起。我心里哀叹一声,看来十八阿哥夭折了,才八岁!
  李德全跪在地上,不敢出声,四周的宫女太监也人人沉寂地站着,康熙一直以同一个姿势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往日因天子威严所慑,看不出来他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今夜默坐于龙椅上的康熙,却让人无比真实地觉得他已经五十五了。
  坐了好一会子,康熙低声对李德全说:“都退下!”我们忙静静地快速退了出来,只留李德全在内伺候。
  出了门,看见各位阿哥都已得了消息在外头候着,神色担心焦急中夹杂着忧伤,看我们出来,都拿眼睛瞅着我们。
  我回身对玉檀等宫女吩咐道:“万岁爷虽说让我们退了,但晚间还是要有人在近旁听吩咐,今日晚上我和玉檀就在外面守着,其余人都回去歇着吧,明日一早来听差!”她们应了声后都静静退去。
  王喜也只留了自己和另一个太监在外面听候差遣,剩下的都打发回去歇着。我和王喜默默对看了几眼,他立在我身边小声问:“对这些阿哥们怎么说?”
  我想了想说:“现在进去请示,只怕是不可能的,不如让他们先散了吧。若有事情,再打发人去叫。”
  王喜琢磨了会子,点点头,上前几步,躬身道:“太子爷,贝勒爷,各位阿哥,皇上已歇下了,各位这就先回吧!若有事情,小的自会通报。”
  各位阿哥彼此互相看了几眼,一时都有些拿不定注意。四阿哥和十三都朝我探询地看过来,我避开四阿哥的视线,只朝十三微微颔了一下首。
  十三遂看着太子爷说:“我们还是回去歇着吧,明日皇阿玛跟前还要人伴驾呢!”四阿哥点点头,正要举步而行。太子爷却盯着王喜诘问道:“李德全呢?让李德全出来回话!”
  我一惊,觉得太子爷真是越来越沉不住气,李德全一直近身服侍康熙,很得康熙信赖,为人也一向公正宽厚,这宫里宫外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当面却都是“李公公”“李谙达”地叫着。今日太子爷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呼其名!
  王喜也是一呆,想了想,赔笑回道:“我师傅正在伺候皇上,恐怕不得空。”
  太子爷冷哼了一声道:“不是说皇阿玛已经歇下了吗?既然已经安歇了,他出来说两句话又有什么打紧?”
  王喜愣在一旁,不知该如何回话。转头看我,我向后缩了缩身子,朝他皱了皱眉头,表示无可奈何,我可不想现在和太子爷扯上任何关系。
  王喜只得转回头,想再劝几句,可话未出口,太子爷一面提步向前走着,一面道:“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这帮奴才到底在搞什么鬼?”
  两边的侍卫忙把他拦在了门外,他呵斥道:“让开!瞎了你们的狗眼,也不看看我是谁?”侍卫却都不肯让路,众位阿哥都有些动容,忙上前半真半假地劝太子爷。
  正在喧闹,李德全拉开了门,康熙神情憔悴地看着众位迅速沉默着跪倒在地上的阿哥,疲惫地道:“让随行文武官员都过来!”王喜忙应喳,匆匆跑了。
  康熙神色死寂,定定瞅着太子爷,太子被看得满脸惊惶,低垂着头,伏在地上,纹丝不动。一会儿的工夫,此次随行的文武官员都已到齐,黑压压地跪了一地。
  康熙慢慢巡视了一圈,最后眼光仍落在了太子身上。他满心愤怒哀伤,盯了太子半晌,最后一字一顿地沉声道:“胤礽不听教诲,目无法度,朕包容二十多年,他不但不改悔,反而愈演愈烈,实难承祖宗的宏业!”话未完,泪已流了下来。
  底下的大臣只知道磕头,再三奏请:“皇上请三思!”康熙缓缓开始历数胤礽的罪状:
  二十九年,朕在亲征噶尔丹的归途中生了病,十分想念太子胤礽,特召他至行宫。胤礽在行宫侍疾时毫无忧色;朕已看出太子无忠君爱父之念,实属不孝。
  胤礽对十八皇子胤祄之死,无忧痛之色,毫无兄弟友爱之情。
  胤礽平时对臣民百姓,稍有不从便任意殴打,其侍从肆意敲诈勒索,仗势欺人,激起公愤……
  康熙一面落泪,一面痛述着,最后竟一时气急攻心,再加上几日来的伤心,昏厥过去。全场又是一片忙乱,请太医的,叫皇上的。最后,康熙缓缓醒了过来,却再无精力说什么,只是吩咐让大阿哥领人先把胤礽看管起来,然后挥手让大家全部退下去。
  我默默立在外面,心里满是哀伤,这个结局我早已知道,这在当年对我而言,只是打发闲余时间的一个故事而已。甚至当时我觉得康熙在太子事件上处理得很是不明智,明知道胤礽不堪大用,却总是举棋不定,反反复复。如果他能早日下定决心,也不至于出现“九龙夺嫡”的惨烈情景。
  如今亲眼目睹,不知是因为在康熙身边服侍久了已有感情,还是感受到康熙心中作为父亲对胤礽的关爱,以及现在的心痛、无奈和愤恨,只觉得康熙的落泪深深震撼了我,作为一个皇上,他也许没有处理妥当,可作为一个父亲,他无可非议。
  
  回京已经多日,宫里宫外仍然暗潮汹涌,不断有大臣出面或真心或假意地奏请康熙收回成命,康熙看完折子后,总是一言不发,谁也摸不透他的心思。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0:58

步步惊心(39)
  我虽不知道他现在究竟想些什么,却能肯定他最后还是恢复了太子的位置,所以心中微微带着丝莫名的优越感看着那些焦头烂额的大臣。可以说在康熙身边伺候着的人除了我和李德全外,都或多或少地流露着茫然和无所适从,不知道他们暗地里是哪个阿哥阵营的,也不知道得罪过谁,又结交过谁。
  我是因为知道结果,所以内心笃定,而李德全我只能是无限钦佩,一只千年老狐狸,世情早已通透。我俩偶尔会交换一个眼神,我觉得他好像对我很是赞赏。殊不知,我是另有乾坤。
  
  人心惶惶中,已经是十一月。
  一日正在侧厅清点茶叶,王喜进来,一面打千,一面说:“姐姐,三阿哥来了!”我随口应了声,从木墩上下来,吩咐芸香冲茶。
  捧着茶,轻步走进,将茶搁在三阿哥桌上。走出时,听到三阿哥说:“儿臣有关于二哥的重要事情面奏皇阿玛。”
  我心里一下子明白了,他要向康熙告发:皇太子胤礽一切行为举止失当是因为大阿哥胤禔用喇嘛巴汉格隆的魇术魔控了胤礽。
  我想着,我怎么总要事到临头才知道?不过确实没有办法,我只知道大概有这么件事情,可具体什么时间发生,又是如何发生的,的确是不知道。
  现在就是等太子复位了。忽地想起八阿哥他们,不禁有些担心。自从塞外回来后,就一直未曾见过,不知道最近他们又为了这个位置做了些什么。思来想去,最后只能叹口气,想来不管怎么样,总是没有生命之险的!他们的灾难要在四阿哥登基后才真正开始。
  三阿哥走后,康熙立即派人去胤禔住处搜查,果然搜出了“魇胜”之物,康熙大怒,立即下令将胤禔夺爵,在府第高墙之内幽禁起来,严加看守。但却并没有对太子做任何的处置,仍然被囚禁在上驷院侧,虽然朝内请求恢复太子地位的奏章纷纷而来。
  这几日我总是不自禁地想到大阿哥胤禔,当年读到这段历史的时候就曾经怀疑过,这真的是大阿哥胤禔所做的吗?他真的会用这么可笑的手段去谋取皇位吗?而一切的一切,我现在仍然没有答案。
  在我看来把太子的行径归咎于大阿哥的诅咒,实在荒唐。可这一切就是如此发生了,而且表面上看来,康熙似乎也是相信的。可能他的相信是又一次的感情妥协,一方面为胤礽脱罪,一方面借此惩治大阿哥确实对太子做过的不轨之举。或者说古人真的相信这些东西,我实在不得而知。
  我只是想着,从此时起直至雍正十二年幽死,大阿哥共被幽禁了二十六年!第一个被幽禁的人出现了,然后太子爷,然后十三,然后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
  我强烈地对自己喊停,不可以再想了,不可以再想了。
  
  一日康熙看完奏章后,沉思良久,对李德全吩咐:“传李光地觐见。”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见这位康熙朝的重臣、平定台湾的功臣了,康熙以前也曾单独召见过他。可在这个微妙的时候,康熙找他所为何事?不过今日不是我在殿内侍奉,所以没有机会知道。
  晚上用完膳,我和玉檀一面喝茶,一面还在想着康熙召见李光地的事情。虽然知道玉檀今日在殿内,可以问她,可一则因为御前当值,最忌讳传递皇上与臣子之间的私下谈话,我没必要为此难为玉檀。二则虽然好奇,但并不是非要弄清楚,所以只是自个瞎琢磨。
  正在暗自琢磨,玉檀起身打开了正对院门的窗户,院内景致全通透地落入眼底。我看着她的举动,喝着茶,静静等着。
  她一切弄妥当后,才又坐回我身边,一面喝着茶,一面若无其事地低声说:“今日皇上问李大人关于立太子的事情。”
  我微微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李大人推举了八爷!”她话音刚落,我的手一抖,茶水溅在了身上,忙搁了茶盅,拿绢子。玉檀也忙抽了绢子出来,帮我擦拭。
  之后两人随意地闲聊起来,什么花样子绣在手绢上最好看,什么花样俗气,宫里谁绘制的花样最好,谁绣的手绢又最好看……
  晚上,各自回房歇息后,我才觉得自己的心一直揪着,闭着眼睛却没有丝毫睡意。
  
  第二日,早起梳妆时看见自己面色苍白,不禁狠狠地往脸上多涂了些胭脂。站在殿中当值,心神却有些恍惚。李德全盯了我几眼,这才强打起精神。
  今日从早上起,康熙就一直坐着默默沉思,我端进来的茶,总是热着端进来,又一滴不少地端出去重新换过,换了一盅又一盅,康熙却连坐着的姿势也没有变过。
  殿内只有我和李德全在一旁服侍,我看李德全面无表情地立在康熙侧下方,也有样学样,木立一旁。
  正站着,外殿的小太监进来回道:“二阿哥已经到了,正在殿外候着!”康熙淡淡地说:“宣他进来吧!”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召见了二阿哥。
  康熙默默看着跪在地上的胤礽,两个多月的监禁,太子爷明显瘦了很多,面色也很是苍白,神情拘谨不安。
  过了好一会子,康熙起身道:“随朕进来!”说完,径自起身进了暖阁,胤礽也赶忙站起来跟随而入。
  李德全打了个手势,让我去把门掩上,接着走到我身边低声说:“待会儿想法子劝万岁爷吃点东西。”说完,也进了里面的屋子。
  我静静立在外面,看着刚才康熙坐过的龙椅想着,值得吗?也许是值得的,我当年不也是为了升经理而拼了命地苦干吗?各类职称考试,上下级人际关系,费尽了心思。和他们虽有不同,但也是为了利益而蝇营狗苟。只不过眼前的这个利益是天大的,所以也要付出天大的代价才能拥有。所以也许我不应该质疑他们。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0:59

步步惊心(40)
  有几个人能真正跳出名利之外呢?话又说回来了,真跳出来了,空闲的日子用来干什么呢?总不能都去做和尚、隐士。若人人都去做了和尚,都去做了隐士,无人做那蝇营狗苟的俗人,那谁又来养他们呢?
  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天马行空。忽听得胤礽的哭声,仔细听了听,觉得里面说话声低低沉沉的,听不清楚,也就没再留意。想着反正康熙终究又心软了,现在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过了很久,才看到太子退了出来,我忙拉开门,俯身送他出去,外面自有人带他回监禁之处。
  我赶紧吩咐外面守着的玉檀去准备热茶和点心,特意嘱咐了用什么花色的盘子茶具。
  我托着茶和点心轻轻地走进里屋,看康熙正立在窗边,我把茶和点心放在炕头的小桌上,看了眼李德全,他轻轻朝我点点头。
  我忙躬身走近康熙,柔声说:“皇上,今日的香卷是特意用皇上夏天赏荷时赞过的荷花蕊晒干后碾成末做的,很有荷花淡雅的不俗味道。皇上试试吧!”康熙听完,没有说话,走近桌边,李德全忙先划了片吃了,然后将剩下的用银筷子夹进康熙面前的小碟子。
  康熙默默吃了一口,又端起茶喝了一口,问:“这茶叶里加了什么?怎么几丝甘甜又夹杂着一点苦味?”
  我还未及回答,就听到李德全说:“若曦昨日问奴才可不可以用煮过白果的水泡茶,奴才问她缘由,她回说,近日皇上偶有咳嗽,又有些心热,因是小恙,皇上也未留心。再说‘是药三分毒’,不如用银杏叶子泡水既简单又有效。奴才问了王太医,他也说使得,所以奴才就准了。”康熙看了我一眼,微微点了下头,默默吃起来。
  
  康熙虽然单独召见了胤礽,但过后却没有任何动静,胤礽仍然被监禁着,满朝文武人心惶惶,实在琢磨不透康熙究竟怎么想。各个派系的斗争越发激化,有人力保太子,也有人历数太子恶行。纷纷扰扰,黑脸红脸,你方唱罢,他又登场。
  各位阿哥的态度也很是不同,自塞外回来后,十三阿哥入宫的次数明显减少,我基本上没见过,四阿哥干脆称病在家,闭门不出。八阿哥也不曾在乾清宫露面,九阿哥和十四还偶尔能看到,可两人总是来去匆匆,人多眼杂也没说话的机会。
  康熙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不置一词。偶尔休息时,他甚至会和我聊一会儿茶方面的事情,何地的水好,哪种茶叶的名字起得最有意境,谁写的吟咏茶的诗词最是贴切……他看上去态度闲适,我和李德全也悠悠然地伺候着,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静静看着这一切,心里极度崇拜康熙。他虽然心头也在煎熬着,可面上却任谁也看不出来丝毫,而他却在不动声色间已把每个人的举动尽收眼底。
  就这样日子晃晃悠悠地到了大年三十,二阿哥胤礽仍然被拘禁着,大阿哥胤禔也幽禁着,朝内人人都心心念念惦记着这个未决的太子之位,所以今年的除夕宴是表面上张灯结彩的喜气,可暗地里是掩也掩不住的波涛起伏。
  我不想去看这粉饰出来的喜气,正好也轮到自己在殿中值夜,所以玉檀虽主动要和我换班,却被我推辞了,嘱咐她好好去乐吧,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守着殿中的火烛和熏炉迎来了康熙四十八年。


第九章 (我知道结果,可不知道过程,原来一个简单的结果,居然要经过这么多的痛。我不停地问自己:前面还有什么要发生呢)


  大年初一的清晨,天刚蒙蒙亮。我静静坐在桌前,凝望着窗外。玉檀从窗前过,看我坐着出神,纳闷地问:“姐姐昨日夜里守了一夜,这会子不睡一会儿吗?”我这才回过神来,笑道:“这就睡!”说完,掩了窗户。玉檀一笑,自出了院门。
  我仍然静静坐在桌前,感觉窗外的太阳由弱变强,屋里渐渐越来越亮堂,心却越来越沉。我趴在桌上想,为什么?为什么还没有来呢?难道今年他忘了?还是有其他事情耽搁了?或者以后不会再来了?
  从早晨等到中午,直到小太监送来午膳,仍然没有人来。我半点胃口也没有,连看都懒得看,把膳食盒子撂在一旁,走到床边,鞋不脱,就躺倒了。
  我一直以为自己心里早做好了准备,会平静地接受“他随时会放手,随时有可能就此从我生命中淡去”这个事实,毕竟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能有多大的耐心呢?可我只是“以为”而已,事到临头时,我居然不能平静,原来我也会失落,也会伤心!
  正心中冰凉,忽听得敲门声,忙一骨碌坐起来,几步冲到门边拉开门。却是一愣,门前立着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小太监,他见我疑惑地看着他,忙一面请安,一面赔笑说:“奴才小顺子,平常不在乾清殿走动,所以姐姐看着眼生。”
  我听完,未说话,只是看着他,他回头左右打量了一下,从怀里掏了个红色丝绸的小包给我,我心中虽满是纳闷,想着怎么是个小包裹,但还是伸手接了过来,他看我收了东西,满脸笑意地打了个千就匆匆跑走了。我赶忙关好门,走到桌边坐下,稳了稳心神,打开包裹,里面是一条项链。
  拿起细看,纤细如发丝的几股银丝缠绕在一起,彼此交错,仿若水波起伏流动,链坠子是一朵晶莹剔透的羊脂玉木兰,精雕细琢,似乎是一朵缩小了的真花,只需凑到鼻边就能闻到它的清远香气。
  一个念头闪电般从脑海中闪过,全身一震,原来这不是“他”送的,而是“他”送的!只觉得手中清凉的白木兰好似那人的唇,一股凉意一下子从手心直冲到心底。忙把链子扔回桌上,叮咚一声脆响,正好落在刚才打开的丝绸上。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00

步步惊心(41)
  摊开的鲜红丝绸是底色,其上蜿蜒流动着的银色水波,一朵皎皎白木兰静静地浮在水波之间。我呆看了半晌,只觉得耳边好似又有微微的呼吸声,冷冷的唇轻轻抚过,身子发冷,而心却发烫。猛地从椅上跳起,急急把丝绸裹好,打开箱子,塞到了最底层。
  手指轻轻滑过被我压在最底层的三封信,默然半晌,终是没有忍住,拿了出来。把信放在桌上,默默盯着它们,其实内容早已熟记,字迹墨色,都深深印在脑海中。在宫里寂寞压抑的漫漫长夜里,脑中诵着它们静静渡过了无数个难眠之夜。
  我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声对自己说:“以后再没有了!”慢慢地深吸了口气,拿过最底下的一封,缓缓打开:  
  东门之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01

步步惊心(42)
  最后九阿哥转过了视线盯着我冷笑了几声,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十四嘴边含着丝冷意也立即随九阿哥而去。十阿哥打量了我们几个一圈,最后挠了挠脑袋,也走了。
  八阿哥这才侧头微微笑着,眼神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缓步而去。我默默呆立着,只是想着,他们都不相信我没有听到!抬头看着八阿哥渐渐远去的背影,却只觉得丝丝冷意,连他也不相信!心中一酸,强忍着泪意,转身快步往回走。
  可走了几步,脑子里却全是他平时淡淡的笑意,阳光下温暖的笑容,还有难得一闻的大笑声,在脑中回来荡去,不禁心中疼痛,停住了脚步。站住默想了会儿,终是长长地叹口气,想到,罢了!罢了!这么些年我又为他做过什么呢?遂回身快跑着去追他们。
  他们听身后有脚步声都回头看,见是我,九阿哥冷冷一笑,继续前行,而八阿哥,十阿哥和十四却停了下来。
  我停下,喘了两口气,又看了看周围,刚要张口,八阿哥已经说:“我不想听,你回去吧!”
  我摇了摇头说:“我就是想告诉你也没有办法,我的确没有听见。”他们都面露疑惑之色。我侧头笑看着十阿哥说:“你随九阿哥先去吧!”
  他一急说:“干吗要支开我?”侧头看向八阿哥。
  八阿哥看着他,温和地说:“先去吧!”
  十阿哥怨怒地瞪向我,我忙上前两步,扯了扯他的袖子,软声说:“反正是为你好!”说完看他不为所动,又一面笑着,一面扯着他袖子接着道,“求求你了!别生气,好不好?好不好?”
  他被我弄得无所适从,只得把袖子从我手里恶狠狠地拽了出来,一面粗声道:“一点格格的样子都没有!”一面转身而去。
  我看他已经没什么怒气,不禁吐了吐舌头,笑看向八阿哥和十四。八阿哥脸上早没了刚才的漠然,脸上带着笑意看着我微微摇了摇头,十四却是瞟了眼八阿哥,看着我重重叹了口气。
  我又打量了一下四周,轻声说:“皇上是很疼太子爷的。”说完,仍旧笑看着他们问,“上次我从塞外给姐姐带去的牛皮画,姐姐可中意吗?还有给巧慧、冬云带的珠饰,她们可喜欢?”
  八阿哥笑说:“都很是喜欢!”
  我又笑道:“除夕夜姐姐进宫来赴宴,我却要守殿,不曾相见。姐妹也没有说话的机会,只能麻烦八爷帮我给姐姐带个好。”八阿哥笑着点点头。
  我这才躬身做福,道:“奴婢先退了。”
  八阿哥轻声说:“去吧!”
  我转身自回去。
  
  这几日我心中不安,为我当时未经仔细考虑就说出的话而担心。一直在思量我说的那句话究竟会起什么作用,是让他们缓下谋位的步伐呢?还是采取更多的举措来打击皇太子,以减少皇上对太子的宠爱?思来想去,没有答案。
  心里不禁暗问自己,我那句话究竟说得对还是不对?会不会事与愿违?正在一面往住处走着,一面再次思量这个问题。却听见十三在后面叫我。
  一直未见的四阿哥和十三居然都碰上了。自从和十三在帐内说过话后,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一直没有机会面对面地对着四阿哥。站在四阿哥身前,只觉得耳朵发烫,心中异样,脑子里不禁想到在草原的夜色中,他冰冷的唇滑过我的脸颊、嘴唇和耳朵,很是有些尴尬,请完安,就急急地想走。
  十三却笑着伸手拦住了我:“那么久没见,你怎么这么生分起来了?”我忙笑道:“哪里有,不过手头还有事情要做呢!”十三不相信地朝我笑着摇了摇头,但还是说:“那你去吧!”
  我还未及提步,四阿哥就淡淡说:“我有话要问你。”我一下僵在那里。十三轻笑了几声,又咳嗽了几声,强忍着笑说:“这个……这个我还有点事情,就先走了。”我忙伸手去拽他,却被他轻巧地闪开,一面低声笑着斜睨了我一眼,一面快步走开。
  我心里愁肠百转,想着,该如何解释呢?如何解释他才能相信?又如何解释才能让他不会恼羞成怒呢?
  正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他却淡然问:“那日皇阿玛和二哥都说了些什么?”我的忐忑不安,万千思绪立即消失无踪。一时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应该是安心,可居然还有隐隐的失落,不禁暗自嘲笑自己也有自作多情的一天!
  静了静心神,淡然答道:“奴婢当时守在外进,皇上和二阿哥在里进,奴婢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他瞟了四周一眼,紧走了两步,我不禁后退,他又随了上来,我发觉已经紧贴着树干,退无可退。只能和他近距离地站在一起,感觉可以听到他的呼吸。
  他轻声说:“你是在恼我那天晚上吗?”我忙摇了摇头。想着你不恼我就行,我可没有恼你,一则本就是自己先引得他误会,二则我还没吃熊心豹子胆。
  他盯着我的眼睛慢声说:“当时我也许错解了你的意思。”我忙不停点头。心想,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心还未来得及放下,就看他凝视着我缓缓一笑,我立即觉得浑身毛骨悚然,冷气从脚底直往上冒,果然他带着笑意接着说,“可我不后悔亲了你。”我立即心头狂跳!一面还得强压着紧张思索他话里的意思,看看怎生应对。
  他说完,手伸到我脖子处,轻扯了下我的衣领,朝里看了一眼。冰凉的手指若有若无地滑过我的肌肤,只觉得身子也在变冷。如此轻佻的举动,他却做得坦坦荡荡、自然无比,好似我与他天经地义就该如此。我心中一怒,火气直冲脑袋,也顾不上他将来是不是雍正,挥手就把他的手用力打开。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02

步步惊心(43)
  他倒并未在意,顺着我的动作,收回了手,退后两步,声音平平地问:“怎么没戴着?”我微微一怔,立即反应过来原来他是要看我是否戴了那条链子。
  我硬邦邦地回道:“在屋子里,下次四爷进宫,奴婢还给四爷。”他眼中带着几丝冷意和讥讽,看了我半晌。我牛脾气一上来,再不愿意计较后果,也直直地盯着他看。
  他忽而嘴角露出一丝笑,说道:“既然收了,就没有退回的道理。”我张嘴想解释当时纯属误会,根本不知道是他送的。可张了张口,又觉得无法解释,难道告诉他我以为那是八阿哥送的?只得又闭了嘴,心中万分懊恼。
  他看我在那里欲言又止的,又说:“有些事情虽是你起的头,但却由不得你说结束。”我只觉得心中有怨无处诉,有火发不出,带着几丝怨气和怒意回视着他。他嘴角噙着丝笑意,神色淡定地看了我一会儿,收了笑意,淡淡地说:“总有一日,你会愿意戴上它的。”
  他语气虽淡,里面却有一种绝对无人能逆转的力量,我猛然一惊,想着,我和他硬对硬地来,岂能有赢的道理?需得想其他法子。我那么多年书是白读了,怎么连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这些道理都不懂了?一面想着,一面脸上的神色渐渐缓和。
  他静了一会儿,问:“虽说听不具体,可总不能一点都没听到吧?”我忙收回心神,看着他,平平说道:“没有!”他不说话,只是神色淡然,双手悠然负在背后,深深地盯着我看,我只觉得刚才稍微缓和的心,又提了起来。
  脑子里迅速地思前想后,李德全那日把我放在屋中,难道就没有想到会有人向我打听?答案很明显,他肯定会想到,所以才把我留在了外间,即使有人打听也不妨。
  二则,当时李德全对我未尝不是一种试探,如果我真是阿哥们的人,那我势必会想方设法去听皇上与太子之间这场非常重要的对话,而我当时站在外间靠门口的地方,根本就没挪过位置,而且还在走神想别的事情,如果是有意试探,那么这一切肯定都落在李德全那个老狐狸眼里,那就根本不存在我走漏消息的可能。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后怕,如果当时我真一时生了好奇心想法子去听,只怕……
  赶快拉回心神,现在不是分析李德全的时候,眼前最重要的是要过四阿哥这一关。他显然打定注意要从我口里知道一二,我若回绝了他也不是不可,可他是四阿哥,将来的雍正,我真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和他过不去吗?那以前的小心谨慎不就全白费了吗?
  脑中念头转了几圈,最后笑着抬头,看着四阿哥说:“当时我在外间只隐隐约约听到二阿哥的哭声。”说完后,我躬身想请安告退。他声音平平地问:“你也是如此告诉你姐夫的吗?”我躬着的身子微微一僵,缓缓起身,一面笑如春花地回道:“正是!”
  他眼光没有什么温度地盯着我,我保持着春花般的笑容,目光柔和地回视着他。过了半晌,他轻声说:“你去吧!”我笑着又向他行了个礼,慢慢转身而去。
  
  一日午后,正在屋内闲坐着翻书,王喜匆匆跑进来,认认真真地打了个千,立起后却不说话,只是静静站着。我放下书,纳闷地看着他:“有什么事情直说吧!”
  他瞅了我一眼,低着头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今日朝上万岁爷大怒!”我一惊,想着万岁爷大怒固然是要紧事情,可他为何特地跑来告诉我呢?定了定心神,看着他问:“为了什么事情?”
  他抬头飞快地瞟了我一眼,犹豫了下说:“今日朝堂之上,万岁爷询问众位大臣立太子之事,阿灵阿、鄂伦岱、揆叙、王鸿绪等大人都出面保奏立八阿哥为太子。”
  我猛然站起,只想着,康熙对太子仍有余情,如此行事必定会激怒康熙,更何况自古皇帝最恨儿子们私下结交大臣,唯恐出现党派之争乱了朝纲和自己权力被架空,康熙也绝对不会例外。
  我沉没了一小会儿,问:“皇上怎么说?”他略微犹豫了一下道:“万岁爷极为生气,说……”他停了下来,我吸了口气,肃声说:“照实说!”
  “因为大阿哥被幽禁前曾说过他愿意将来辅助八阿哥,万岁爷说八阿哥和大阿哥,彼此勾结庇护,谋夺太子之位,说八阿哥在朝内私结党派,还说……”他又停了下来,我心急如焚,忍不住喝道:“往下说!”
  他从未见过我疾言厉色,不禁吓了一大跳,赶紧接着说:“说八阿哥柔奸成性,妄蓄大志,党羽相结,谋害二阿哥,今其事皆败露,削其爵位,即锁系,交议政处审理。”他一口气地把康熙的原话重复了出来。
  我只觉得背心冰凉,眼前一黑,浑身无力地软倒在椅子上。脑袋轰地一声,只余一片空白,耳内不断地重复着那句“即锁系、即锁系……”却似乎不太明白它是什么意思,过了大半晌,脑子里似乎才慢慢真正理解了这句话,可明白了却更觉心痛难忍,他那样风姿雅洁的人居然被“锁系”!
  王喜看我坐在椅子上,身如雕塑,半天没有反应,只得试探地叫道:“姐姐,姐姐!”我强自定了定心神,没有力气地问:“后来呢?”
  “几位阿哥给八阿哥求情,十四阿哥跪奏万岁爷说八哥无此心,臣等愿以死保之!”他学着十四的语气说道,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可万岁爷当时正在气头上,十四阿哥又硬驳万岁爷的话,最后还说愿不惜一死来保八阿哥,以死明其心志。万岁爷震怒之下,竟拔了侍卫的佩刀欲诛十四阿哥。”我啊的一声惊叫,看着王喜,王喜也是脸有余惊地回看着我。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02

步步惊心(44)
  我静了静,安慰自己,没什么事情的!十四可是一直活到乾隆登基了。看着王喜,道:“接着说。”
  王喜说道:“当时五阿哥急忙扑上前跪抱着万岁爷双腿哭劝,别的阿哥也都不停磕头恳求,万岁爷才稍微缓解了怒气。”
  王喜又停了下来,我长叹口气道:“事已至此,还能有更坏的吗?说吧,别再吞吞吐吐!”
  他赶忙说道:“万岁爷打了九阿哥一个耳光,又命责打十四阿哥四十大板。”
  我听后木木地坐着,过了半晌忽然想起,忙问:“十阿哥呢?”
  王喜忙回道:“万岁爷训斥八阿哥时,虽然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都上前跪倒为八阿哥求情,但只有十四阿哥和万岁爷起了争执,而十阿哥当时只是跪地磕头。所以十阿哥没有事情,万岁爷只是命他回去闭门思过。”
  我一时静默无语,只觉得脑袋重如巨石,根本无力思考。心如被千针所刺,先前还觉得疼痛,这会儿却只觉得麻木。
  王喜在旁默默站着,过了半晌,他才说道:“我师傅……”
  我才反应过来,他特地过来告诉我这些,只能是李德全的意思。忙强打精神问:“李谙达有什么吩咐吗?”
  王喜道:“我师傅的意思是让姐姐今日好好休息,明日还要当值,不要误了正事。”
  我问:“就这么多?”
  王喜回道:“就这些。”
  我沉默了一下,看着王喜认真地说:“回去告诉谙达,若曦就不说什么谢谢的话了。”
  王喜转身要走,临走又弯了回来说:“好姐姐,虽说你姐姐是八阿哥的侧福晋,可你也不用太担心。万岁爷这么看重你,断不会因此而薄待姐姐的。”
  我朝他感激地说:“谢谢了!”他这才转身离去。
  一个人静静坐着,只觉得一颗心乱跳,竟没个落处。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还好,还好,只是四十大板!只是四十大板而已!八阿哥也没有事情,只是暂时被关起来,只是暂时被关起来而已!一面想着,不知为何,眼泪却一个劲儿地往下掉,止也止不住。
  我知道结果,可不知道过程,原来一个简单的结果,居然要经过这么多的痛。我不停地问自己:前面还有什么要发生呢,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究竟还要发生多少事情,太子才可以复位?我一直逃避,不肯去想十几年后的事情,可眼前还是有苦痛。
  几次站起,想跑出屋子,去看看他。可走到门口,却知道我见不着的,我是连这宫门都出不去的人!只觉得心神燥乱悲伤,却无计可施、无法可想,只得又坐回到椅子上。
  天渐渐黑了,我却一无所觉,因为心本就沉浸在黑暗之中,只是坐着。
  玉檀进屋时以为屋中无人,待点亮了灯,才发觉我静静坐在椅子上,唬了一大跳,忙上前问道:“姐姐用过膳了吗?”
  我收回心神,深深吸了口气,道:“还没呢,你呢?”
  她回道:“我也没用过,待会儿一起用吧?”我点点头。
  玉檀看着我,犹豫了下,终于没有忍住:“姐姐一向尽心服侍皇上,待人又谦和宽厚,皇上很是看重姐姐,不会因为其他事情而牵累姐姐的。再说了,都是皇上的儿子,一时生气责罚也是有的,过几日等皇上气消了,自然就好了。”
  我拉起她的手,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想着,虽然这三年来我在宫里费尽了功夫和心机,可毕竟没有白费。李德全向来对我不错,从此事看来,更是极为照顾,已经间接向我暗示了康熙的态度,以示宽慰。而王喜、玉檀也待我不薄,这些话虽根本没有说对我的心事,可毕竟是暖人的。
  
  第二日去应值时,明显感觉周围的宫女太监们都暗里打量我,有人难掩开心,有人充满探究,有人伺机而动,有人略带同情,还有人面色虽平静可眼光却锋芒毕露。但看到我表情自若,应对得体,更重要的是李德全待我一如往常,又都带着思索慢慢收回了目光。
  我心里半带嘲讽地对自己说,原来我往日的气派固然和自己的努力有关系,但也脱不了我和八阿哥的这层关系。毕竟在朝堂之中,连太子爷现在也比不上八阿哥的势力。
  明面上虽然四阿哥和十三是站在太子爷这面,支持太子爷的,可八阿哥身边却有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五阿哥虽保持中立,并不表态,可他毕竟是九阿哥一母同胞的兄弟,而且兄弟两人感情甚好。至于朝中大臣更是对太子不满者多、拥八阿哥者众。
  康熙从面色上已经完全看不出昨日的怒气,表情温和,像往常一样批阅公文奏章,只是眉梢眼角有几丝疲惫。看到我,也没什么特别表情。我也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因为怕的根本不是在康熙跟前失宠,所以心态很是平和。
  李德全看我不卑不亢,举止如常,在晚间略带赞赏,微笑地看着我说:“真是个难得的明白人!我在你这个岁数,都做不到宠辱不惊。”我无话可以应对,只回道谢谢谙达照应。他根本不明白我虽在康熙身上很花心思,可那都是另有所图。我并不真正看重这些,既不看重,又何来忧惧?
  这几天,九阿哥、十阿哥都在家闭门思过,十四行动困难在家养伤,可其他阿哥我也一个没有见到,有心想找个人问问,却无人可问。又不敢莽撞行动,毕竟现在周围的人都睁大眼睛瞅着我,行差踏错,后果难料。只得自个内心煎熬着,面色还不能露出丝毫。因没有什么食欲,思虑又重,人迅速瘦了下来。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03

步步惊心(45)
  晚上独自守在灯前发呆,想着不知道姐姐现在如何?忽听得有人敲门,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会儿,才慢慢起身开了门,门口却并无一人,只地上躺着一封信。
  我心猛地几跳,赶忙捡起,掩上门。背靠着门,吸了口气,迅速打开信,是十四的笔迹:安好,勿挂。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压满纸面,墨迹淋漓,力透纸背。我把信重重地压在胸口,似乎十四的力量透过他的字直达我的心。闭上眼睛,泪水无声地滑了下来,多日未曾落到实处的心却稍稍安定。

  一日午后正在侧厅整理茶具,王喜进来,朝我打了个千,郑重说道:“今日朝堂上万岁爷复立二阿哥为太子。群臣朝贺,万岁爷很是高兴。”
  我心道,终于等到了。微笑着说:“这可真是一件喜事!”
  王喜看了看我,笑说:“皇上复立太子,心情大好,又宣布等太子册立次日,就宣封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为亲王,七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为贝子,恢复八阿哥的贝勒封爵。”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露出了真心的笑。想到终于暂时雨过天晴!康熙选择复立太子固然是父子之情未断,可更重要的应该是对八阿哥在朝中势力的忌惮,两相权衡,他宁愿选择太子这个由他亲自培养的势力,一个他清楚来龙去脉的势力,一个他绝对可以掌控的势力。

第十章 (即使曾经受过伤,把心收藏在最深处,可却仍然有着企盼,企盼有一个人他愿意用他的真情拨开那层层花瓣下的花蕊,可是那值得托付的良人在哪里)


  恰是人间四月天。蝶飞燕舞,花开草长,山水含笑,生机勃勃。
  这时的北京还未有沙尘的困扰,天空是清澈蔚蓝的,色彩虽纯但清透,好似清新的水彩画一般。风则在空中回旋游荡,时能听到它在林间游玩时与新叶嬉戏的轻柔笑声。才吐未久的新叶,在阳光下泛着青翠的光泽,翠得让你眼前一亮,翠得好似能点亮你的心。
  这是丁香花的季节,深深浅浅的紫色小花密密匝匝地压满了枝头,香气远远地就能闻到,我拿了竹篮在采摘丁香花。晒干后,入菜调味很是不错。拿来泡澡,润肤止痒更是好。
  不过丁香花小,又要选开在正盛时的采,未全打开的和快开败的都不能要,一上午,才摘了小半篮子,而我的腰已经站得酸酸的,额头上也满是细细密密的小汗珠。
  正拿手绢拭汗,十阿哥和十四笑着走过来,我忙俯身请安。两人看了看我篮子里的丁香花,十阿哥说:“这些活也要自己干吗?打发小太监采不就行了?脸都晒红了。”
  我一笑说道:“让他们干,根本不辨花的好坏,全给我塞在篮子里。我可不放心他们。”
  十四笑叹道:“偏你有那么多花样!”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我看他俩没有要走的意思,笑问:“你们今儿很闲吗?难不成要看我摘花?”
  十阿哥说:“特意来找你的,玉檀说你采丁香花去了,我们琢磨着也就这里有丁香花。”
  “特意找我,所为何事?”
  十四对着十阿哥说:“我说得不错吧?她又忘了!”
  十阿哥点头道:“她把别人的生日都记得清清楚楚,唯独不记自己的。”
  我听完,才一下子想起来,再过三天是自己的生日了。马尔泰若曦的十八岁生日,张小文的三十岁生日。说来也巧,若曦和小文竟是一天的生日。不过说不定这个巧合也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一瞬间竟有苍老的感觉,不禁说道:“哪个女孩子耐烦记着自己的生日呀?年年提醒又老去一岁。”
  十四对着十阿哥笑道:“听听!倒成了我们的不是了!”
  十阿哥也是笑着,一面问:“老不老先不去管它,你倒是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没有?”
  我说:“和往年一样给我买些小东西就可以了。”
  十阿哥道:“年年一样不腻味吗?总要送些特别的东西。”
  我随口说道:“真想要的东西,又得不到!随便从宫外给我买些新鲜有趣的玩意就可以了。”
  我话刚说完,十阿哥和十四对看了一眼,十四凝视着我,很是认真地说道:“你且说来听听,办不办得成再说。”十阿哥也眼巴巴地盯着我。
  我侧头默想了会儿,自打进宫后,虽逢年过节也能见着姐姐,可只是请安问好,从未和姐姐私下里说过话。若姐姐能在生日那天陪着我,就是最好的寿礼了。
  可宫里规矩森严,岂能随便容我们姐妹闲话家常,相比那些连见一面都是难如登天的人,我已经很是幸运了。再说,太子风波刚过去没有多久,八阿哥现在自己都很少在宫中走动,我一直都未曾见过他,我又何必因自己的一点私心再替他招人口舌。
  转头时微笑着说:“只是一个生日而已,你们拣着好玩的送就可以了!”十阿哥和十四听后都静了下来。
  十四目注着我道:“你在宫里待久了,也把那说话只表三分意的毛病全学会了,再无当年的爽利!”
  我心想,这皇宫是什么地方呢?再粗爽的人入了宫也得变得谨慎。不想再解释什么,只是看着十四认真地说:“生日有什么打紧的呢?其实最紧要的是你们都好好的。我们大家都好好的!”
  十四听完,没有说话,只是面色沉静,默默注视着我。十阿哥也好像想起了刚过去的那场风波,面色也一下子沉静下来,安安静静地在一旁立着。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04

步步惊心(46)
  自从那件事情后,我虽见过十阿哥和十四两次,可大家都装作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的样子,一如往常地请安对答,从未提起过这个话题。今日我心急时的一句话,竟引得两人面色都静了下来。
  忙把心里的感伤赶走,微笑着说:“你们不走,我可不理你们了,我还得摘花呢,趁着这几日有空,赶紧摘一些,若是错过了,就要等明年了。”
  十阿哥忙笑道:“这就走!不耽误你工夫了。”
  十四听完后,却很是一愣,看着我半天没有说话。我和十阿哥疑惑地对视一眼,十阿哥拍了拍他肩膀说:“想什么呢?”
  十四这才笑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首诗而已。”
  十阿哥嘲笑道:“你们这些书呆子,随时随地都怕别人不知道你们读过书。想着什么了?”
  十四微笑地看着我,慢慢吟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静静听完,我微微一笑没有回话,十阿哥却有些发呆,怔怔看了我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我朝他俩福了福身子,自转身开始摘花,不再理他们。
  他们走后,我嘴角的笑渐渐消失,嘴里苦苦的。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我都已经过了适嫁年龄了!
  一面挑着花,一面问上天,我不要做传奇,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子,即使曾经受过伤,把心收藏在最深处,可却仍然有着企盼,企盼有一个人他愿意用他的真情拨开那层层花瓣下的花蕊,可是那值得托付的良人在哪里?
   
  看着菱花镜中的容颜,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脸,皮肤是白皙水滑的,眼睛是清亮晶莹的,嘴唇是胭脂红的,这还是一张年轻的脸,可心却老了,丝丝苍凉存在心底。
  今日不该我当值,可我该如何过这个生日呢?生日蛋糕!在北京时,母亲每年都会给我买一个生日蛋糕,后来到了深圳,母亲也会嘱咐哥哥在网上帮我订购生日蛋糕,把祝福和爱送到。趴在桌上再不愿想起。已经四年了,仅有的一些回去的希望也早已消失,看来此生只能是马尔泰若曦了。
  忽地想起生日不就是母亲生我的日子吗?一下子难以自持的悲伤涌上心头。再无任何欲望去想这个日子,起身从书架上随手拿了本书,倚在榻上看起来。
  看封皮是本唐诗,也没有在意,随手翻到一页看起来。可竟然是孟郊的《游子吟》,我忙啪的一声把书丢到桌上,可整首诗却在脑海里回旋不去。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我长叹一声,躺倒在榻上,闭上了眼睛。
  正自神伤,忽听得敲门声忙坐了起来,理了理衣裳,说:“进来吧!”一个看着眼生的宫女满脸笑容地推门而进,我不禁一愣,赶紧站了起来。
  她福了福身子,说:“若曦姑娘吉祥!奴婢彩霞,是伺候良主子的宫女。”我轻轻哦了一声。她接着道:“主子说无意中看到宫女手中的手绢花样很是别致,问了知是姑娘所绘,想请姑娘过去,帮着绘几个花样。”
  我愣了一会儿,道:“好!”
  她在前面领路,我随后跟着,以前虽也见过多次,可这是我入宫以来,第一次去良妃宫中。她虽说是八阿哥的额娘,中间有我和姐姐这层关系,可对我一直面色淡淡,我也只是按规矩请安行礼。
  反倒是其他娘娘在这四年来对我态度变化很大,由起先的猜疑冷淡到现在的和蔼可亲,毕竟现在康熙身边服侍的人中,除了李德全,就是我最受倚重。连人人都揣测在废太子事件中,我因为“八爷党”而可能受到波及时,康熙却待我一切如旧,让宫里的人对我更是上了心。
  彩霞帮我挑开帘子时,说道:“姑娘自己进去吧!”我点点头,进了屋,正厅并无人,只听到谈话声从侧厅传来,于是向侧厅走去,守在珠帘后的宫女彩琴看我来,忙分开帘子。
  因为彩琴是良妃宫里品阶最高的女官,又最得良妃看重,所以我忙紧走了几步,笑着低声说:“烦劳姐姐了!”彩琴也忙笑着回了一礼,没有说话,只示意我进去。
  进去后,一眼就看到良妃斜坐在榻上,姐姐一身宫装,侧坐在下方。我心里一热,忙俯下身子给良妃和姐姐请安:“良妃娘娘吉祥!福晋吉祥!”良妃轻抬了抬手让我起来。
  良妃淡淡说:“看你绘的花样子不错,就打发人叫你来帮着绘制几张。”
  我忙笑道:“娘娘能看得上眼,是奴婢的荣幸。”
  她让宫女搬了绣墩赐我坐在一旁。我又说不敢,她道:“难道你过会子绘花样也是站着吗?”
  我想这屋里除了姐姐、良妃,也就是守在珠帘旁的宫女彩琴了,于是依言坐了下来。这才朝姐姐抿嘴一笑,姐姐也是微微一笑。
  良妃看了我们一眼,道:“若兰难得进宫一趟,倒是真巧,你们姐妹竟碰上了。”正说着,彩琴已经在桌上把笔墨纸张都摆好了。良妃一面起身,一面说,“若曦,你就在这里绘吧!若兰你给她说说我喜欢的样式。”我们忙站起来听着。良妃说完,自带着彩琴去了正厅。
  姐姐走过来,轻轻摸了一下我的脸,嗔道:“又是你捣的鬼!前两日,爷就打发人来说让我今日进宫来给额娘请安。我还正纳闷呢,非年非节的,怎么特地让我进宫呢?可一想不正是你的生日吗?就知道肯定能见着你了。”
  我笑着,轻轻依在姐姐身上,半带着撒娇问道:“难道姐姐不想见我吗?”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05

步步惊心(47)
  姐姐含着笑,没有说话。两人静静依偎了一会儿,我牵着姐姐的手,走到桌边坐下,姐姐也挨着我坐了。
  我朝她笑了笑,一面拿笔,一面问姐姐:“娘娘都喜欢什么花?”
  姐姐说道:“颜色淡雅素净的。”我点点头,想了想,开始画梨花。不要叶子,只把花密密地画了几朵。
  姐姐一直在旁边默默坐着看我画,等我一口气绘完后,才说道:“你这几年在宫里,倒是学了不少东西。我起初还以为只是个借口呢,没想到竟画得这么好!看得我也想要了。”
  我搁下笔,笑道:“那还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回头我画好后,让人带给你。”一面想着,我打小可就学画画了,虽不好,可画个花样什么的还绰绰有余,在宫里没什么娱乐项目,只好在这些事情上磨工夫,可不就越来越精了。姐姐一笑,没有答话。
  两人都静静地坐着,我心里满是欣悦,好似又回到了初到贝勒府的日子,什么也不用多想,只管想着怎么打发无聊的时间,每日最紧要的事情不过是如何玩。嘴角含着笑意,头轻轻靠在了姐姐的肩膀上。
  唱戏、打架、与老十斗嘴、被十四嘲弄、和丫头们踢毽子,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仿若昨日,却已经隔了四年。原来我这些年最快乐的日子竟然是在八贝勒府中度过的!
  过了一会儿,姐姐轻声说道:“已经十八了。”我随口嗯了一声。
  姐姐把我的头推正,看着我,我也静静看着她,她认真问道:“你在皇阿玛身边已经四年了,自个有什么打算?”侧头看了看帘子外面,又低声问,“你心里究竟有没有中意的人?”
  这个姐姐呀!可真像我老妈!前几年唯恐我早恋,后来又担心我为何还没有男朋友。我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难受,面上却未露分毫,嘻嘻笑着问:“前几年,姐姐不是说让我别乱动心思吗?”
  姐姐笑瞪了我一眼,说道:“前几年你要入宫,谁知道皇阿玛会不会挑中你,或者又会把你赐给哪家的公子哥。有了心思也是白有,又何苦自寻烦恼呢?”说完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可现在你已经这么大了,又是皇阿玛看重的人,在皇阿玛面前也能为自己说得上话,总得为自己谋算谋算,总不能做一辈子的宫女吧?”我微微笑着,没有说话。
  姐姐拿起我的手,看着我手上的镯子道:“还戴着呢!”我心里一紧,忙抽了手回来。
  姐姐也没有在意,静静想了一会儿,说:“你若真喜欢十三弟,就让十三弟去求皇阿玛要了你。”顿了顿,又接着说,“可我看十弟也还惦记着你,跟他也未尝不可。不过十福晋……”她停了一下,又接着轻笑着说,“那倒也不怕,依你的性子还能让她占了便宜去?”
  我默默听着,想到让我为一个男人,和另一个女人在同一个屋檐下,钩心斗角地过一辈子,这需要多少的爱才可以支撑?
  过了一会儿,姐姐又说:“我看十四弟对你也不错。”
  我忍不住开始笑起来,笑问道:“这么多呀?还有没有?”
  本是一句玩笑话,可姐姐却看着我认真地说:“爷对你也很好。”
  我的笑意在脸上僵了僵,自侧转头,强笑着说:“姐姐再这么说下去,简直个个阿哥都对我很好了。我竟不知自个何时成了香饽饽。”姐姐微微一笑。
  我望着前方,幽幽说道:“我若要嫁一个人,他须要全心全意地待我。姐姐,你懂的!”姐姐静默了下来。
  我静了静,又转回头,一面想着姐姐竟真的对八阿哥一点心思也没动,一面看着姐姐柔声问:“别光说我,姐姐这些年过得可好?虽有见面,可从未有机会亲口问问。”
  姐姐听后,目光低垂,注视着桌上我绘好的梨花,淡淡道:“还不是老样子!”
  我一听,忍不住脱口而出:“为什么不可以遗忘?”
  姐姐身子一硬,过了半天,才淡淡道:“想忘却忘不掉!”
  我深吸口气,说道:“为什么不珍惜眼前的人呢?”
  姐姐猛然抬头看着我,我直勾勾地回看着她,我俩对视了一会儿,她凄然一笑,转过了头,说道:“我虽不恨他,可也不能原谅他!若不是他派人去打听,那……怎么会……死呢?”姐姐语带哽咽,声音颤抖,没有再往下说。
  我长叹了口气,无力地辩解道:“可他是无心的。”
  姐姐却再不肯说话。
  我心中哀伤,只觉得我们这些人就像一团乱麻,怎么理也理不清,我们都有自己的执念,宁肯孤独地守着,也决不肯放弃,即使代价是孤寂一生。看了姐姐好一会儿,忍不住又提起笔,静静画了一株恣意怒放着的欧石楠,画完后,才觉得心中的哀伤宣泄了出来。
  墨迹刚干,彩琴正好进来,笑问道:“姑娘可绘好了?”我笑着说好了,一面把花样交给彩琴,和姐姐一块进了正厅。
  良妃接过花样,边看边说道:“这是梨花,不过倒是少见人绣在绢子上。”
  我忙笑回道:“是化自丘处机的《无俗念·灵虚宫梨花词》。”
  良妃微微一笑道:“‘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浩气清英,仙材卓荦’,我可不敢当。”接着看下一张,一面看着,一面说,“这是什么花,我倒从未见过。”
  我这才反应过来,心里暗叫不好。当时光想着欧石楠的花语是孤独,一时情绪激荡就画了出来,竟然忘了这是生在苏格兰荒野上的花,没仔细思量过现在的中国是否有这样的花。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06

步步惊心(48)
  愣了一愣,才慢慢回道:“这是杜鹃花的一种。”想着欧石楠属杜鹃科,不算撒谎,“一般生在悬崖峭壁上,平常不得见。奴婢也是从西北进京的路上,偶然看到过一次。”
  良妃点点头,看着花样说道:“是有遗世独立的风韵。”看完,笑看着我说,“倒真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
  我看已经得偿所愿,就请安告退,姐姐朝我微微一笑,我也回了一笑。然后自转身退出。
  默默走着,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我竟走到了太和殿外,隐在墙角,遥遥目视着殿门。也不知站了多久,散朝了,大小官员纷纷而出,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身着官袍缓缓走了出来,身子似乎更加单薄瘦削了,可气度却是一贯的雍华优雅,虽因隔得远,看不清面容,可我仍然能感觉到他那微微笑着的脸,和没有丝毫笑意的眼睛。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定定望着他走下了台阶,又看着他走过殿前的广场,周围虽还有其他人相伴,却觉得他是那么孤单寂寞,正午的阳光虽然照在了他身上,却照不进他的心。正如那苏格兰荒野上的欧石楠,表面极尽绚烂,却无法掩盖那寂寥的灵魂。
  他猛然顿住身形,转回头朝我藏身的方向看来。我一惊,快速缩回了脑袋,背脊紧紧靠在墙上,只觉得心突突地乱跳。过了一会儿,终是没有忍住,又悄悄探出脑袋看,却只看见他的背影。
  他渐渐越行越远,慢慢消失在大门外,我忍不住沿着汉白玉的侧廊快步小跑起来,立着的太监侍卫虽有些诧异,可都知道我是谁,只是多看了两眼。
  想着清朝规定平日文武大臣出入午门左侧门,而宗室王公出入右侧门。沿近道跑到高处,隐在廊柱后看去,果然右面只有王爷阿哥们在走着,我从高处看过去,仍是他的背影,与身边的人一面谈笑着,一面缓缓走着。
  渐渐到了午门,临出门前他又突然顿住身形,转回身子,仰头向我藏身的方向看来。我紧贴着廊柱站着,脑袋抵在柱子后,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等我再探出脑袋时,下面已空无一人,只有午后的阳光洒在地面上,白花花地反射回来,刺得我眼睛生疼。我凝望着下面,背贴着柱子,一点一点地慢慢滑倒,坐在了地上。
  我感叹姐姐守着自己的执念不肯放手,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如果我不是念念不忘那个最终的结局,勇敢一些,是不是会好一些呢?如果我不那么狷介,要求少一些,能接受与其他女人分享一个丈夫,是不是会好一些?如果我单纯一些,肯简单地相信他是爱着我的,是不是又会好一些?
  
  一个太监从我身边过,猛地看见我,吓了一大跳,赶着给我请安,我也忙站起来,让他起身。这才收拾心绪,往回走。
  正走着,我看到前面隐隐约约走着的身影像是十四阿哥,忙快走了几步,仔细打量,果然是他。叫了一声。
  他回头,看是我,停了下来,等我赶到,笑说:“寿星,这是打哪来呀?”
  我一笑,也不请安,只是问:“你这又是去哪呀?”
  他笑说道:“下朝后,去给额娘请了个安,正打算去看你!”
  我轻轻哦了一声。两人结伴走着,我随口问:“怎么没有多陪娘娘会儿呢?”
  他却半天没有回话,我不禁有些纳闷,难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他过了会子才说:“我也不瞒你!我看四哥和十三哥都在,就没有多待。”
  我心里一面琢磨着,一面默默陪他走着,直到院内。我说:“你等等!我去搬一张小桌子出来,今日给你煮壶好茶!”说完自进了屋子,他也随了进来,要帮我搬,我忙推了他出去,“你赶紧出去!被人看见你喝茶倒也罢了,若被人看见你在我这里搬桌子,那可了不得!”他听完,只好又退了出去。
  把桌子在桂花树下放好,又拿了两个矮椅,旁边一个小小风炉,桌上一套紫砂茶具。看了看敞开着的院门,觉得还是开着的好。
  我扇着蒲扇看火,十四把玩着桌上的茶具,问:“这茶具好像是前两年,你让我帮你搜罗的。我还是特地托人从闽南带来的。我当时还想着这南方的东西和我们就是不一样,茶盅这么小,只不过一口的量,茶壶才和宫里常用的三才碗差不多大。”
  我笑道:“是呀!闽粤一带人爱喝‘功夫茶’,要的就是小小杯地慢慢品,花功夫,所以才称其为功夫茶。”
  看着水烧到蟹眼,忙提起壶,烫好茶壶,加入茶叶,注入水,直至溢出,第一遍的茶水只是用来洗杯子,第二遍的茶水才真正用来饮,先“关公巡城”再“韩信点兵”。
  倒好后,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十四笑了笑拿起一杯,小小啜了一口,静静品了一会儿,然后一饮而尽,笑说:“可真够苦的!”
  我也拿起一杯,一饮而尽,说道:“这是‘大红袍’,你一般喝的都是绿茶,味道要清淡一些。”十四笑了笑,又拿起一杯喝了。
  我看着他,问:“是为了上次的事情,恼四王爷吗?”
  十四目注着手中握着的杯子,道:“不是恼,而是心寒!”
  我慢慢饮了口茶,他接着道:“当时皇阿玛拿佩刀要诛我,第一个冲上去紧抱住皇阿玛的是五哥。”
  十四冷冷地哼了一声说:“五哥虽是九哥一母同胞的兄长,可一般也不和我们来往。就这样,他仍是哭着求皇阿玛饶了我。”
  他停了下来,把茶一饮而尽后,深吸了口气道:“四哥可是我的亲哥哥,虽说我打小跟着八哥玩大的,和他不亲近,可他……可他……”他猛地停住,不欲再说。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06

步步惊心(49)
  静了半晌,又冒了句:“当年八哥和他一块被封的贝勒,可现在人家已经是亲王了!趋利避害再没有人做得比他更好的了!”
  我静了一会儿说:“可我听说,四阿哥也是跪着求情了的。”
  十四摇了摇头道:“后来哪个阿哥没有跪呢?”
  我实在不知道能再说什么,他们之间的心结打小就有,性格不合是一个原因,一个飞扬跳脱,一个阴沉不定。再加上两兄弟并不是一块长大的,四阿哥小时候是由孝诚皇后养的,德妃娘娘自然偏宠自己亲自带大的十四,再加上从康熙四十二年到现在暗地里太子之位的争夺,四阿哥一直站在太子这边,而十四却一直跟随八阿哥,谋划着废了太子,两个亲兄弟只能越走越远。
  至于说到将来,两兄弟更要直接为皇位而反目成仇。想到这里,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我又冲了一壶茶,举杯笑说:“今日我见着姐姐了,还说了好一会子话。谢谢你了!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他笑说:“该我给寿星敬才对。”不过说着,仍是喝了一杯。
  他喝完,认真说道:“你真要谢谢的人可不是我。”我低头默默看着自己的茶杯,没有说话。
  十四瞅了我半晌,见我没有任何动静,微微叹了口气,问:“若曦,你究竟心里在想些什么?八哥这些年为你做的事情还少吗?爱新觉罗家老出痴情种,八哥如今也这样!”
  我愕然一惊,心叹道他可不算痴情种!他不是多尔衮,也不是顺治,他们能为美人舍弃江山,可八阿哥能吗?
  他道:“你还未入宫,八哥就要我求了额娘,设法把你划在名单之外并且要你到额娘宫中服侍,八哥的额娘良主子因为地位所限,不能明着出头,可暗中肯定也设了法子。”
  他微哼了声接着道:“不过这件事情上我也不想居功,四哥也替十三哥求了额娘,额娘看我们两个难得有一次意见一致,倒很是爽快地答应了。”
  我听到这里,不禁问:“那后来为何惠妃娘娘也要我?”
  十四说:“我还以为你这辈子真就不打算问这些事情了呢?”我微微一笑,没有回话。
  他道:“十福晋的大哥是大阿哥的伴读,惠妃要你,据我想只怕是八福晋和十福晋的主意,她们也不想你被皇上选中。不过倒是因祸得福,有惠妃帮忙,倒省了额娘很多工夫。只是没料到,你也因此去了皇阿玛跟前伺候。”我这才明白过来。
  十四看我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一面笑着,一面说道:“你不知道,当时初听说你去了皇阿玛跟前伺候,八哥又急又怒,直到后来看皇阿玛对你压根没有心思,又看你自己小心谨慎,这才好起来。”
  我听着,只是默默无语,过了好一阵子,才问:“后来惠妃娘娘并没有为难过我,是否也和八爷有关?”
  十四点点头道:“八哥本来就由惠妃娘娘抚养过一段时间,求情也不是那么难,再说了……”他停住,皱了皱眉头,没有往下说。
  我心里明白,因为大阿哥后来支持八阿哥争夺太子之位,自然不会再有为难一说。继而想到大阿哥现在的境况,和他曾在皇上面前所言的“儿臣愿尽心辅助八弟”,不禁心中难受。
  两人默默坐了一会儿,十四又拿了杯茶,我忙道:“这个凉了,再冲一壶吧。”一面说着,一面又冲了一壶。十四注视着我的动作,说:“若曦,你心里究竟有没有八哥?”
  我静静倒好茶,慢慢品完一杯,因是第四道,味道已淡,可嘴里却很是苦涩。过了半晌,想硬着心肠说没有,可话到了嘴边不知怎么却变成了:“我不知道。”
  十四一听此言,猛地站起,盯着我,脸带怒气,说道:“这样你还不知道?这些年来,八哥唯恐你受了委屈,暗地里为你在宫里打点了多少事情,要不然你真以为宫里的日子就那么顺当的?这些事情我也懒得和你细说!可你想想,八哥这些年来身边只有早些年娶的嫡福晋和你姐姐侧福晋,两个侍妾也是打小服侍他的,这紫禁城里哪个阿哥有这样的?就我现在都有四个福晋,一个妾侍。十三哥有三个福晋。十哥前两年也收了两个妾侍。你知不知道?紫禁城里的爷们私下里都说八阿哥畏惧悍妻不敢再娶!”
  他说着说着,一时气急,停了下来,最后深吸了口气,怒气冲冲地大声喝问道:“马尔泰若曦,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正对院门坐着,目注着门外听着十四的话,只觉心中凄楚难耐,我想要什么?即使我告诉你,你能明白吗?他又能给吗?
  忽看着不远处,四阿哥和十三正缓步行来,忙想要他住声,可他那句大声喝问出来的“马尔泰若曦,你究竟想要什么?”显然已经被四阿哥和十三听着了,两人都是步子一顿。
  我赶忙站起,看着十四说:“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来了!”
  十四回头看了一眼正走过来的两人,复转回头冷声说了句:“难怪你不知道呢!”说完,不再看我,转身就走,经过四阿哥和十三时也不理会,只是快步擦肩而过。
  四阿哥和十三对视一眼,都停了下来,十三出声叫道:“十四弟。”
  十四却假装没有听见,疾步而去,两人转头又看向我。
  我紧追了两步,想叫住十四,可看着已经到了院门口的四阿哥和十三,又把那声“十四阿哥”吞了回去。只是站定,俯身请安。
  十三面色沉静,看了看院中的茶具,瞟了我一眼,自走过去坐在矮椅上,顺手把手中拿着的木匣子放在桌上说:“我们也来向寿星讨杯茶喝。”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07

步步惊心(50)
  我无奈之极,只得苦笑起来,请四爷坐到了另一把矮椅上,半蹲着把壶中剩下的茶水倒掉,又用开水烫了杯子,新填了茶叶,冲泡了一壶。倒好茶后,我站起来说:“请四王爷,十三阿哥用茶。”
  十三并没有去拿茶杯,看着我笑说:“你寻把椅子坐!”
  我听后,恭声说道:“奴婢不敢!”
  十三一听此话,腾地站起来,还未说话,四阿哥站起道:“我在这里,她过于拘谨,我先走了!”说完,就要走。
  十三一把拽住他,看着我懒洋洋地笑着道:“我今儿个,偏要你坐。”说完自快步进屋,随手拿了个凳子出来。
  我不想驳了十三的面子,他特意过来给我贺寿,我总不能让他带着一肚子不快走。朝四阿哥福了福身子说:“谢王爷赐座!”然后坐了下来。
  十三这才拿了杯茶,慢慢品了一口,然后微闭着眼睛慢慢说:“武夷山九龙窠岩壁上的‘大红袍’,历代均为贡品,产量极少,最高年份也只有七两八钱。”
  他睁开眼睛看着我叹道:“难怪十四弟在这里吃茶,果然是好茶!皇阿玛也真是待你甚好,连赏赐的茶叶都是极品!”然后又仔细看了看茶具道,“你可真是费了心思,连这闽粤人用的茶具也搜罗了来。不过品饮‘大红袍’茶,倒是必须按‘功夫茶’小壶小杯、细品慢饮的程式,才能真正品尝到岩茶之巅的韵味。”我看他识货,朝他会心地微微一笑。
  喝完一小盅茶,十三放下茶杯,笑看着我,学舌道:“马尔泰若曦,你究竟想要什么?”
  十四当时是带着怒气喝问的,他却问得软绵绵,颇为滑稽,我虽心中酸苦,却也不禁一笑,说:“想要寿礼呀!”说完,朝他把手摊开伸了过去,看着桌上的木匣子,说:“你吃了我的茶,礼呢?”
  十三笑着伸手打了一下我的手,道:“没有!”
  我缩回手,嗔了他一眼,道:“没有!?还敢来要茶喝?”
  他笑笑,没有理我。
  我静了一会儿,看着十三,说:“谢谢你了!”
  十三一怔,笑问道:“你要谢我的地方可多了,只是不知今儿这谢是为哪桩?”
  我抿嘴而笑,说道:“为你帮我在德妃娘娘跟前说话。”
  他看着四阿哥笑说:“那你该谢谢四哥,说话的人可不是我。”
  我站起来,对着四阿哥福了一下身子道:“谢王爷!”
  四阿哥神色淡然,只让我起来,十三却呆了一下,没料我竟这么郑重。
  我坐下后,仍看着十三说:“王爷是因你才帮我说话的,所以还是要谢谢你。”说完,向他举了举茶杯,他一笑端茶而饮。
  饮完后,看着我,微微笑着道:“不帮你说话也不行呀!你连‘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种话都说了,我总不能眼看着吧!”
  我微微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不错,当时刚入宫待选时,十三来看过我,曾问我,如被皇上看中会怎样。我的确说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想着,心中一暖,只是看着十三微笑,十三也看着我笑,两人不约而同,同时举杯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我心叹道,非关私情,却这般待我!当年的十三也不过半大少年,又没什么势力,为了我竟不惜求了唯一可信赖的人,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四阿哥看我和十三相视而笑,又对饮了一杯,嘴角也浮着一丝笑,瞅了瞅十三,又瞅了瞅我。
  我正打算再冲一壶茶,侧身拎水壶时,看见玉檀正走过来,她走近院门后,猛地看清楚院中坐着的人是谁,面露惊色,停住了脚步。
  我把水壶仍旧放回风炉上,站起来看着门外的她。她忙快走几步,躬身向四阿哥和十三请安,四阿哥淡淡说道:“起来吧!”一时四人都无话。
  我看玉檀很是局促,笑对她说:“你先进屋休息吧!”她听后,忙匆匆又道了个福,进了自己屋子。
  四阿哥和十三站起来,十三笑说:“茶喝了!我们这就走了!”说完拿起放于小桌上的木匣子递给我。
  我伸手接过,笑着说了声多谢。十三一笑,朝四阿哥看了一眼道:“这是四哥让李卫办差时从西北带回来的。我看后觉得没有更好的了,索性就不送了,这就也算我一份吧!”我看了四阿哥一眼,想说谢谢,可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低下了头。
  四阿哥看了我一眼,提步而出,十三低笑了两声,也转身快步而去。我站在院中,捧着木匣子站了一会儿。匣子倒是平常,平常的桃木,既无雕花也无镶嵌。打量了一下,随手打开,里面是三个颜色各异的玻璃彩瓶,在现代很是稀松平常,但在古代能做到如此精致,已非凡品。
  不禁来了兴致,走到桌边坐下,先拔开了一个乳白色小瓶的木塞,凑到鼻前一闻,不禁大吃一惊,居然是“依里木”的树胶,我控制着自己惊诧的心情,匆匆打开了另一瓶,色泽殷红,果然是“海乃古丽”的汁液。忙放下,打开最后的黑墨色小瓶,其实心里已经猜到,这是“奥斯曼”汁液,但还是忍不住轻轻嗅了一下,果然不错!
  心情沉浸在喜悦和哀伤中,我有多少年未见过这些东西呢?十三年!这些都是我童年的记忆。
  维吾尔族姑娘从一出生,母亲就会用“奥斯曼”汁液给她们描眉毛,这样她们才会有那如新月般的黑眉。而“海乃古丽”是我们小姑娘的最爱,包在指甲上,几天后拆去,就有了美丽的红指甲。“依里木”更是我们梳小辫子时不可少的东西,幼时,发胶之类的东西还很少见,全靠“依里木”树胶才能让我们即使飞快地旋转跳跃,小辫子仍然整齐漂亮。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08

步步惊心(51)
  我看着桌上的小瓶子,心潮澎湃,沉浸在喜悦愁苦参半的心情中,猛地意识到这些是四爷送的,心中滋味更是复杂,想着他居然如此细心。只因为考虑到若曦是在西北边陲长大,就送了这些东西,却不知竟真正合了我的心意。东西虽不贵重,可千里迢迢定要费不少心思。
  
  心情错综复杂地盯着瓶子看了半晌,最后慢慢装回木匣中,拿起走进屋子收好。出屋后,开始收拾茶具和桌椅,玉檀走了出来帮忙,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惊异之色。我看她神色如常,也就不再多说。两人静静地把东西收拾好。
  晚间用膳时,我对玉檀说:“今日是我十八岁的生辰,十三阿哥过来是送一点小玩意。”
  玉檀听后沉默了半晌,挤出一丝笑道:“我和姐姐可真是有缘,没想到竟是同一天的生辰!”说完起身向我做福,说道:“恭贺姐姐寿辰!”
  我笑叹道:“可真是巧呢!”
  用完膳后,我说想去外面走走,玉檀笑着说,她也正好感觉吃得有些过,于是两人相携而出。
  因是月末,天上只挂着一弯残月,但月色却很是清亮,分花拂柳,我和玉檀静静走着,一路无话。
  过了半晌,我问:“玉檀,在想什么?”
  玉檀沉默了半晌,才轻声说道:“想起了家里的母亲和弟妹!”
  我道:“难怪看你处事稳重,原来是家里的长女。”当年就是看她年龄虽小,却比别人多了几分老成,手脚麻利,心也细致,平常嘴又很紧,从不随其他宫女议论他人是非,所以才特地把她留在了身边。
  玉檀听后道:“姐姐过誉了,只不过‘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又没了阿玛,比别人多了几分经历,多懂了几分世情而已。”
  我一听,不禁侧头看了她一眼,我一直保持着现代社会的不打听他人私事的习惯,所以玉檀虽已经跟了我一年,可我却只知道她是满人,出身包衣。
  包衣虽地位低贱,但也有显贵之人,比如八阿哥的生母良妃就是包衣,鼎鼎大名的年羹尧也是雍正的包衣奴才,还有《红楼梦》作者曹雪芹的祖上也是正白旗汉军包衣出身。
  这时听她提到家里,才知道原来还很穷苦。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穷苦这个词都离我很遥远。心中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默默陪她走着。
  玉檀看我这样,忙笑着说:“今日是姐姐的好日子,我却说这些不相干的话,真是该打。”
  我看着她微微一笑道:“我倒觉得说这些,才显得我们亲近。你若不嫌弃,就把我当成自己的姐姐好了!”说完,我轻轻叹了口气,想着,你虽然与父母难见,可将来放出宫后,也总是可以见到的,而我恐怕是永不得见了,沉声说道:“我也很想父母。”
  玉檀叹道:“是啊!自打进宫,谁不是父母兄弟难得相见呢!”
  她停了停,又道,“说句不怕姐姐恼的真心话,姐姐比我们可是好得多。八贝勒爷是姐姐的姐夫,各位阿哥们平时待姐姐也很好。生日也有人惦记着。”
  说完,沉默了好一会儿,又轻轻叹道,“在这宫里的都是主子,谁能记得一个奴婢的生日呢?”我听后无语。
  我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说:“我们和父母是在同一个月亮下的!”说完,心里问自己,父母能和我看到同样的月亮吗?
  玉檀也随我抬头望着月,望了一会,她看着我说:“姐姐,我想给月亮磕个头,全当是给父母磕头!”我点点头,两人都跪下来,拜了三拜。
  正在叩拜,忽听得身后有声音传来,忙回头,看见是李德全打着牛角灯笼而来,身后随着康熙。我和玉檀都是一惊,忙退到侧面,跪在地上。
  康熙走近后,站定,低头看着我们俩,温和地说:“起来吧!朕想清静一下,没让人在前清路,不怪你们惊驾。”我和玉檀这才磕头站起来。
  康熙问:“你们刚才在拜什么?”
  我忙回道:“奴婢们一时想起了父母,想着同在一片月色下,所以朝着月亮拜了拜,也就算是在父母前拜的了。”
  康熙听完后,抬头看着月亮,半晌没有说话。我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这样说,定会引得康熙心里不好受,可一时也编不出什么好谎。再说玉檀在边上,即使有谎,也不能犯欺君之罪。
  康熙默默地看了会子月亮,让李德全依旧打着灯笼,两人缓缓离去。我和玉檀半跪着,直到康熙走远了,才起来转身回去。
  我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却已经看不见灯笼的烛光,心叹到,平常人家的老人,也许是儿子或孙子陪着散步,可这个称孤道寡者却是一个太监陪着。那个龙椅就如王母娘娘的玉簪,随随便便地就把他和二十几个儿子隔在了河的两岸。
  回屋后,打开首饰匣子,这些首饰有些是马尔泰总兵为若曦备的,有些是姐姐历年给的。翻了半天,挑了一个碧玉雕花簪子,和一套相配的耳坠子,看手工玉色都是上等。包好后,出了屋子。
  玉檀正在卸装,散着头发,我笑着把东西递给她,说:“晚到的寿礼!妹妹莫怪!”玉檀忙说不敢,伸手推拒。
  我板着脸道:“你既叫我声‘姐姐’,怎能不收我的礼呢?”
  玉檀这才讪讪地收了过去,并未打开看,只说道:“姐姐的寿辰,我还没有送东西呢。”
  我笑着说道:“我不会绣花,赶明我绘几副花样子,你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地给我绣几副手绢,我正想要这些呢!”玉檀忙说好。
  我笑着出了门,玉檀一直送我到门口,还要送出来,被我笑着阻止了:“门挨着门,难不成你还想到我屋里坐一会儿?我可是要歇了!”她这才站定,目送我回屋。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08

步步惊心(52)


第十一章 (四处茫茫,天那么蓝,云那么白,草那么绿,风那么轻柔,我的心也变得很软弱,只想着,就让我放纵一次吧)

  康熙四十八年六月 热河
  康熙此次塞外行围,只带了太子爷胤礽和八阿哥胤禩,其中缘由却是非关爱宠。
  一方面,八阿哥胤禩虽在一废太子后因为结党营私遭到训斥,可却仍然是太子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与八阿哥私下交好的大臣常有关于太子德行失之检点的折子上奏,而朝中重臣如李光地等,一直都不认同胤礽,认为其才德不能服众,所以全都站在了一贯在朝中有“八贤王”之称的八阿哥胤禩一方。
  还有八阿哥胤禩不仅与同宗贵胄亲近,在江南文人中亦有极好的口碑。他的侍读何焯是著名的学者、藏书家、书法家,曾经就学于钱谦益、方苞等人,在江南文人中很有影响力,经常代八阿哥在江南搜购书籍,礼待仕人。以至于江南读书人都赞誉八阿哥“实为贤王”。
  这一切都让康熙这样一位“凡事皆在朕裁夺”的君主不能容忍,不能放心留八阿哥在京城,遂命八阿哥伴驾随行。又命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这些和八阿哥要好的阿哥们留在京中,不得与八阿哥互通消息,防备自己不在京城时发生什么意外。
  另一方面,太子胤礽自从恢复太子之位后,因为势力被削弱,在追随自己的大臣的帮助下,开始积极结交朝内其他大臣,常在府中议事。这让康熙也心中不安,唯恐有逼宫的事情发生,遂也把他带在了身边。
  而此次塞外之行,康熙打算一直从四月末呆到九月底,整整五个月的时间。
  朝内一切事务均由快马每日呈报,康熙亲自定夺。年初被加封为亲王的四阿哥因为在太子事件中德行稳重,受到康熙信任,命其在京城内代康熙发布政令。
  胤礽对八阿哥胤禩颇为嫉恨,不经意间总是面色阴沉地看着胤禩,眼中刀光剑影,待反应过来,又常常笑称着“八弟”去掩饰。
  八阿哥胤禩却一如平常,温文尔雅地笑着,待人接物谦逊和蔼,对太子更是尊重礼敬,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太子的敌意。
  我经常看到他俩,再想想康熙,就心叹,太累了!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不愿再多看,自低头站着。
  一日康熙骑马归来,与各位阿哥大臣闲聊,我正好进来奉茶。康熙喝了一口茶后,突然笑道:“朕有些怀念你去年行围时做的冰镇果汁!”看着太子继续说道,“朕还记得当时给朕的是菊花,给胤礽的是牡丹。”
  太子忙笑说:“儿臣的正是牡丹。儿臣也颇为惦念,看着精致,吃着也很是去热。”
  我忙躬身笑着说:“皇上既然想,奴婢明日就预备。”
  康熙微微点点头,继而又问道:“朕记得你当日求朕准你学马,学会了吗?”
  我回道:“勉强算是会一点了。”
  康熙笑说:“朕准你继续学,直到学好学精!”
  我不愿坏了康熙的兴致,忙露一脸雀跃之色,高兴地大声回道:“谢皇上!”
  康熙看我一副“小船不可载重”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底下坐着的大臣也陪着笑起来。我行完礼,静静退了出来,知道刚才我与康熙、太子对答时八阿哥一直微微笑着目视着我。我不敢回视,只当做不知道。
  今次我仍然与玉檀同住一个帐篷,自从上次月下听她倾吐过心事后,我待她越发与众人不同,心中真把她当妹妹来疼惜,她也对我越发细心体贴,两人感情甚好。
  她看我有了旨意,却并没有去要马骑,不禁纳闷地问我:“姐姐不是很喜欢骑马的吗?怎么不去学了呢?”
  我心中一叹,想着让军士教,大概都是像尼满那样敷衍我,目标不是教会我骑马,而是千万不要让我有什么意外,不如不学。
  除非能像四阿哥那样,不顾虑我的身份,只是教我,不禁想起他教我骑马时的认真专注,想到这里,猛地一惊,我怎么脑子里居然会记得这么清楚,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竟然一丝不落。赶忙岔开心神,强笑道:“这两日有些乏,等休息好了,就学。”
  这次跟来的阿哥少,仅来的两位还彼此不合;随行的大臣彼此间也疙疙瘩瘩,中间派更不愿轻易出风头,于其中左右为难,小心游走。唯恐招惹了哪个,最后都结果堪忧;蒙古人虽也来觐见,但见着太子爷,都面色不快。
  而大家在康熙面前还要歌舞升平地演戏,气氛颇有些诡异,康熙早已察觉,却只做不知。我想,不错,这才是好法子,难得糊涂!
  一日下午正在外面闲逛,忽看到敏敏格格,美丽依旧,我忙侧身站在一旁让她先行。她却走到我身边站定,看着我道:“我上次见过你!”
  上次没留心,这次才注意到她汉语说得不太标准,我凝神细听后,忙有意放慢了语速说:“是的,奴婢上次也伴驾随行。”
  她听我一字一顿地说话,不禁笑了:“我虽说得不太好,可听却没问题。你就照常说吧!”我忙点头。
  她看着别处想了会儿,说:“你若有时间,可愿陪我走一会儿?”我想闲着也是闲着,倒很乐意和这个性格爽利的敏敏格格聊天。而且看她好似有什么心事,欲言又止的样子。若和十三有关系,倒是不能不过问,遂两人结伴闲逛起来。
  我笑问:“格格怎么没有去骑马呢?”
  她回道:“我们整日都可以骑,可不像你们这些住在紫禁城里的人,要特地寻了机会来骑。”我一笑没有搭腔。她问道:“你骑得好吗?”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09

步步惊心(53)
  我笑着说:“这话你可问错了,你应该问我会不会骑。”
  她大为吃惊地看着我,说:“只说汉人姑娘不会骑马,怎么你也是汉人吗?”
  我回道:“我是满人,但的确不怎么会骑,不过挺想学的。”
  她一听,来了兴致,说道:“那我教你吧!我还没有教过人骑马呢!不过我保证能教好你。”我听后也是大乐,想着没有再好的了,忙高兴应好。
  敏敏格格还真是个急性子,说教就教,拉着我就朝马厩行去,走了好一会子,还未走到,却正好碰到几个汉子在骑马慢溜着,有蒙古人,也有满人。看到敏敏格格和我,都下了马,蒙古人忙着给敏敏格格请安,满人给敏敏格格请完安,又赶着给我请安。
  敏敏格格对我笑道:“倒是省了我们不少工夫!”说完随手挑了两匹马,那几个蒙古人自是满口答应。两人各自骑了一匹,缓缓走着。敏敏格格侧头看着我问:“你不是一般的宫女吧?”
  我笑回道:“只不过在御前侍奉,他们都给几分面子而已。”
  敏敏格格问:“你长得那么美,怎么只做宫女呢?我阿玛的几个妃子都赶不上你。”我心想,这个敏敏格格说话好是直接,不过在宫中遇见的都是谨言慎行的人,今儿遇见这么一个,心中倒很是喜欢。于是朝她笑了笑,没有回话。
  敏敏教得很是认真,可惜这是一匹颇为高大的壮马,我又是首次骑它,心里有些害怕,总是战战兢兢的,敏敏格格在一边不停地说,让我大着胆子骑就是了,不怕的。还说骑马哪有不摔的,她小时候骑马也摔过呢!
  我觉得她说得非常有道理,嘴里嗯嗯地应着,可心里却坚决不执行,还是紧紧勒着马缰,只让它慢慢小跑着。
  忽然听得敏敏格格大笑着喊道:“坐好了!”说完,朝我的马屁股上就是一鞭。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马冲了出去。身子一后仰,扯着嗓子就开始惊叫,只听得敏敏格格在身后,大笑着说:“不要怕!坐稳了!”
  我只觉得马越跑越快,而我不知何时已经松了缰绳,身子只是紧紧贴在马上,双手紧紧抓着马脖子两侧的鬃毛,马儿吃痛,又没有缰绳束缚,只随着性子乱跑,试图把让它感觉疼痛的人摔下来。
  我已经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紧闭着双眼,只知道使尽全身力气,尽可能不让自己掉下马。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和敏敏格格的惊叫声。
  马在狂奔,一面拱着身子,试图把我摔下来,我觉得已经坚持不住了,鬃毛越来越滑溜,手在慢慢滑开,心想道,难道我穿越时空回到古代,只是为了落马而死?正在绝望地想着,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若曦,再坚持一会儿。”
  我听后,心中一定,忙又死死地用手扣住马。他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若曦,若曦……”一遍又一遍,沉重而有力,让我知道他一直在我身边,我惊惧害怕的心因为这一声声的“若曦”,慢慢安定了下来,知道他肯定不会让我有事情的。心中既萌生了希望,手上似乎也有了力气。
  他用马鞭勾住了我的马缰绳,然后慢慢开始勒缰绳,一面对我说:“若曦,先放开一只手,揽住马脖子。”我感觉马速有些慢了,也没有先前那么狂野,缓缓放开左手,摸索着抱着马脖子。他又说道:“另一只。”
  等我两只手都抱着马脖子后,他缓缓地收住缰绳,马慢慢立定。我还未来得及张开眼睛,就感觉一双手把我从马上抱了下来,我四肢发软,站立不住,只能依靠在他怀里。
  此时敏敏格格骑着马恰好赶到,未等马站定,就跳了下来,赶着声地问:“你还好吗?”
  我忙说:“没事情的。”
  她拍拍胸口,说道:“吓我一跳!你怎么就松了缰绳呢?”
  我感觉自己身上有了点力气,忙站直了身子。他也松开了扶着我的手,微微后退一步,站在我侧后面。那温暖安心的感觉就这样没了?我心中茫然若失。
  敏敏格格看我脸色古怪,不禁关切地问:“你哪里不舒服?”
  我赶忙摇头,她笑瞅着八阿哥说:“敏敏还未向八阿哥请安呢!”
  八阿哥微微一笑道:“免了!”
  敏敏也是一笑,并未真的请安。只是笑着说:“多亏遇上了八阿哥,要不然敏敏可要闯祸了!”又看着我说,“今儿怕是学不成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四周看了一圈,感觉离营帐已经很远。不禁发愁,难道走回去吗?我现在可没有力气,而且惊魂未定,骑马是万万不敢的了。
  敏敏看我面色为难,想了想说:“你和我共乘一匹马吧!”
  我正想答应,八阿哥却道:“不用那么麻烦,我正好要回去了,顺便送若曦回去就可以了。格格接着骑吧!”我觉得不太妥当,有心说不,可那个不字却怎么也出不了口,最后只是静默着。
  敏敏看我没什么反应,笑了笑说:“那就多谢八阿哥了!”说完,翻身上马,对我说道:“得空我来看你。”然后一扬马鞭,策马远去。
  我静静站着,八阿哥也在身后静静站着。过了一会儿,已经看不太清楚敏敏了。八阿哥拿起我的手看了一眼,不禁皱着眉头,问:“疼吗?”我一看也吓了一大跳,两个手因为用力过度,现在都是被马鬃毛勒出的青紫伤痕。
  我一面摇了摇头,一面要抽回手。他手一紧,不放,可正握在淤青处,我一疼,微微哼了一声,他又忙松了手,我顺势抽回了手。他看着我叹了口气,说道:“我该拿你怎么办?”我侧过头不去看他。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10

步步惊心(54)
  他上了马,把我揽在怀里,四处茫茫,天那么蓝,云那么白,草那么绿,风那么轻柔,我的心也变得很软弱,只想着,就让我放纵一次吧!就放纵这一次吧!忘了他是八阿哥!忘了他有妻子!忘了我的理智!缓缓闭上眼睛,温顺地靠在他怀里。
  他策马慢慢跑着,我闭上眼睛,感觉他下巴抵着我的头。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麻麻酥酥痒痒的,像是在轻挠我的心。他一手轻轻揽着我,一手牵着缰绳,我觉得似乎这就是我的全部世界。我们可以永远这样,可以骑着马找到我的幸福。
  正沉浸在自己似真似假的快乐中,他在耳边轻声说:“你心中是有我的!”他的语气是肯定的,而非疑问的。我忙睁开眼睛,看着远处,眼前却是迷蒙,心中因他这句话而波涛起伏,理智告诉我要说没有,说没有,可嘴巴微张,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他等了半晌,轻轻地笑了起来,猛地把我往怀里用力一揽,紧紧搂着我,在耳边轻笑着说:“你心里有我的!”说完,在耳边轻轻又深深地叹了口气!又喃喃重复道,“你心里是有我的!”那声叹息直接打落在我的心上,敲得我心酸酸的,疼疼的,也泛起了泪水,再多的挣扎、不甘都融化在其中。缓缓闭上眼睛,再不愿多想。
  快到营帐时,他下了马,然后把我抱下马。他眼睛里全是笑意地瞅着我。我低头默默站着,却无勇气回视他,被他看得局促不安,一转身快步向营地走去。他在身后一面笑着,一面牵着马追了上来。
  他拽了拽我的衣袖让我走慢一些,我步子虽然慢了下来,眼睛却只是盯着前面。他看我神情不安,岔开了话题,微笑着问:“怎么和敏敏格格在一起?”
  我回道:“恰好碰上了,她看我想学骑马,就好心教我。不过倒真是谢谢你了,幸亏遇上你。”
  他道:“我当时正好经过,在远处瞥见骑在马上的身影似乎是你,就过来看看。当时还有些犹豫要不要过来,幸亏过来了!”停了下,又慢慢说了句,“下次要学马,我来教你。”
  
  一路而来,所遇之人纷纷请安避让,他把马交给碰到的兵士,让他们牵回马厩。我请安告退,他低头默默想了会儿,柔声说:“去吧!”我转身匆匆回了自己帐篷。
  进了帐篷,却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扑倒在羊毛毯上,闭着眼睛,心一抽一抽地疼着。不错!我心中是有他,我怎么可能对他这四年的付出没有丝毫感动呢?可是我无法面对这份感情。我有太多的惧怕和计较,而他有太多的野心和女人。
  一个人静静趴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感觉一个人在我肩膀上轻轻一拍,一个从未听过的喑哑的男人声音:“若曦。”我心中大惊,失声就要惊呼,却被一只手紧紧捂住。耳边有声音低低说道:“是我!”
  我强扭着头,看见一个身着蒙古袍子,头戴毡帽,脸上蓄着络腮胡子的男子正坐在我身侧,一手搭在我肩上,一手捂着我嘴。
  心中惊骇,竟然有人敢在皇帝的宿营地乱来!正在挣扎,他无奈地看着我,刚想张口说话。我突然觉得他眼睛很是熟悉,动作不禁缓了下来,再一仔细辨认,心中大惊,十四阿哥!
  他看我的反应,知道我已经认出他是谁了,向我咧嘴一笑,拿开了捂着我嘴的手。我一骨碌翻身站起,冲到帘子旁,向外探头看了两眼,四周无人!又快速地冲了回来,四周一打量,拖着他走到屏风后,坐定后,又深吸了两口气,心神才稍稍平复一点。
  他看我脸色紧张,自己却不是很在乎,嘴巴掩在胡子里,看不清楚,眼睛里却全是笑意。我压着声音问:“你疯了!竟然敢违抗圣旨?皇上命你留在京中,你居然敢随了来?你不怕皇上生气?”
  他轻声笑着,并不回答我的话,我又问:“你干吗不在京城待着?”
  他看着我,声音沙哑地说:“我来是要见八哥的。不过四周不是皇阿玛的人,就是太子的人,都是认识我的,只怕看着背影就会起疑。所以来找你想办法!”
  我怔了一会儿,脑子里飞快地想着今年历史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想了半天,却全无概念,对于一个不是研究清朝历史的现代人来说,顶多能知道历史大致的走向,可每年发生的具体事情,恐怕没几个能知道。想着要到康熙五十一年太子才再度被废,现在能发生什么事情呢?只得问道:“京中出什么事情了?”
  他看着我说:“没什么大事情。我只是有些事情要和八哥当面商议。通过书信只怕有人会截了看,再则书信一来一回地说不清楚,还费工夫。”
  我张嘴还想问,他道:“具体事情说了你也不懂,就别问了!”说完后,停了停又补充了句,“我这也是为你好!”
  我瞅着他,只觉他这满脸的络腮胡子实在碍眼,忽地伸手去拽他的假胡子。他忙一侧头避开。我收回了手,道:“我要想想如何才能避开所有人的耳目让你们相见。”
  他眼睛满是笑意地说:“就知道你会有法子的。”猛地瞥见我的手,讶然问,“手怎么了?”
  我回道:“学骑马的时候,不小心勒的。”
  他细看了几眼,微微蹙了蹙眉头说:“八哥该心疼了!”我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我一面看着他的胡子,一面琢磨着。忽地脑子里闪过几个以前看电视时的画面,忍不住笑起来,越想越好笑,又不敢放声大笑,手捂着肚子,笑得身子发软,侧趴在垫子上。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11

步步惊心(55)
  十四不知我为何突然笑起来,拿手推了我一下问:“笑什么呢?”
  我强忍着笑说:“我倒是有个好主意,定能让人都不怀疑。”一面说着,一面又笑起来。
  他低低地哼了一声,道:“看你的样子,就知道定不是什么好主意。不过说来听听吧!”
  我一面笑着,一面说:“不如把你打扮成一个女子,即使有人看见八爷和你,任他做梦也不能想到大清朝的堂堂十四爷竟会假扮女子。”脑子里想着以前看过的香港搞笑剧,上下打量着十四,想着他身穿长裙、涂脂抹粉、描眉画唇的女装扮相,已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十四听完,先是一愣,不敢置信我竟然对他说出这种大不敬的话,毕竟现在男尊女卑,穿女人的衣服那可是很晦气的一件事情。过了会儿,他摇了摇头,自己也开始笑起来,一面伸手过来拧我的脸,道:“今儿得整治一下你!竟敢拿我来打趣!”
  我一面笑躲着,一面说:“我错了!我错了!”他逗了我几下,便缩回了手。
  他坐直了身子,默默想着,我看他脸色凝重,忙敛了笑意道:“别想了,打趣你呢!若真让你扮了女子,我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再说了这件事情也不是那么难,只需小心点就好了。”
  他这才表情轻松起来。我看着他叹了口气。他不解地看向我,我道:“八爷有你这样的弟弟,其实比得了什么都宝贵。”
  他脸色有些黯然地道:“皇阿玛可骂我‘不过是水泊梁山之义气’。”康熙的话我可不敢胡乱置评,只是笑着看他,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膀。
  他微微摇了摇头,叹道:“还以为你在宫中已经变了,没想到还是这样!”
  我问:“你晚上住哪里?”
  他道:“随便找哪不能过一宿呢?”
  说完,他起身想走:“你仔细想想,我晚上再过来。”
  我拉住他说:“你这样出出进进的,岂不更惹人注意,都知道我喜欢清静,这帐里平日少有人来。不如就先待在这里,晚上我再设法让你见到八爷。”
  他想了想,问:“谁和你住在一起?”
  我回道:“玉檀。不过你放心,我会想法子把她支开的。而且她和我感情甚好。”
  十四听后,一面思索着,一面轻声念道:“玉檀!”然后点点头,又坐了下来。
  我想着他这几日赶路,为避人耳目,只怕是吃不好,也睡不好。声音都有些喑哑。起身到外面去拿了些点心,又端了碗加了蜂蜜的热奶。
  再进来时,却看到他斜躺在毯子上已经睡着了,我忙放轻手脚,轻轻把盘子搁在一边的几案上,他听到声音猛地坐起,我忙道:“躺下睡吧!我在外面守着,不会有事的。”一面说着,一面给他垫好软枕,他也不多说,躺了下来,我拿了薄毯子给他搭在身上,自己转了出来。
  仔细打量了一下,因为隔着屏风,从外间看不到里面。确定没有问题后,自己随手拿了本书,靠在垫子上看了起来。其实就是做样子,根本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正在琢磨如何不引人注意地让十四见到八阿哥,看来晚上我要亲自跑一趟了。帐外有人叫道:“若曦姑娘?”我心中一惊,手一抖,书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赶忙站起来,快走几步,身子挡在门口,挑开帘子看,提着的心一松,原来是八爷身边的仆役宝柱。他看见我,忙请安:“爷打发我过来给姑娘送药。”
  我伸手接了过来。他又说:“早晚两次,温水洗净后敷上,几日后淤血就能化了。”我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是点点头。
  他转身要走,我忙叫住他,让他等一会儿,说完进了帐篷。十四早已经坐了起来,我凑在他耳边问:“此人可值得相信?”
  十四点点头道:“可信,不然八哥能打发来给你送药吗?虽非什么要紧事情,可八哥对你的事情一向上心。”说完还朝我眨了眨眼睛。
  这个人,现在还有闲心打趣我,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他却一下拉住我,示意我低头。我忙把头凑过去,他低声说:“虽说可信,可我是抗旨而来的,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我不会来找你的!”我点点头。感觉好像还颇为良好,原来十四和我吵归吵,可还是很相信我的。
  宝柱看我出来,赶忙低头听话,我想了想问:“八爷晚上一般都做些什么?”
  他赔笑回道:“这个说不准,有时候看书,有时候自个下棋。”
  我道:“你回去吧!”
  他有些蒙,不知我为何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怎么就没有下文了呢?但还是快步而去。
  我回来笑看着十四问:“离天黑还要一会儿呢?你要不再睡一会儿!”
  他摇头道:“不睡了!”看着几案上的点心,随手拿了块吃起来,一面道,“给自己把药擦上吧!”我遂起身净了手,把药膏敷上。
  间中又去吩咐小太监给我准备双份的饭菜,我以前也经常和其他女官一起用饭,何况我现在说话岂是他们随便能问的,所以只是赔着笑一连声地应好。
  两人吃过饭后,天色也黑了下来,我和十四约好见面的地方,我先出来看四周无人,示意十四可以离去。他出了帐篷,不疾不徐地走了。
  我又等了一会儿,然后才向八爷的帐篷行去。到了近前,看李福正守在帐篷外,四周倒也清静。我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他俯身请安,帮我掀开帘子。我点点头,径自进了帐篷。
  八阿哥正在几案前写字。看我进来,向我笑着点点头,示意我坐下。他仍然继续写。过了一小会儿,他写完搁了笔。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12

步步惊心(56)
  我一看忙站了起来,他起身走到我身边,看了看我的手,笑问道:“明日可当值?”我没有答他的话,低声问:“这里说话可方便?”
  他神色一凝道:“知道你晚上要过来,外面有人守着。”
  我点点头,可还是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十四阿哥来了!”
  他听后脸上的神色变得凝重,也压低声音问:“他说为什么而来了吗?”我摇摇头。
  我低低告诉他相见的地点。他想了会儿道:“你先回去吧!我自会去见他的。”
  我点点头,转身要走,临到门口,又转回身说:“千万小心点!”
  他一笑道:“没事的,安心回去吧!”我这才又转身出去,听到他在身后轻声说,“不过你为我担心,我很是开心。”我脚步一滞,赶忙出了帐篷。  
  人虽然回了帐篷,心却静不下来,只是在帐篷里打转转。正在焦急,听到帐篷外一个声音恭敬地说:“格格,这就是若曦姑娘的帐篷。”我挑开帘子一看,原来是敏敏格格。领她来的小厮忙给我请安,然后退走。
  敏敏看着我,笑说:“过来看看你可好?”
  我也笑说:“劳格格挂念,只是当时有些受惊而已,早已没事了!”
  她侧头凝视着地面,踌躇了一下,问:“可愿出去走走?”
  我心想呆在帐内,也只能苦熬时间,不如与她出去转转。况且她显然是有话要说。于是笑着点头答应。
  两人缓缓走着。她看着我笑说:“刚才打听了才知道,你原来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呢!”
  我一笑说道:“什么红不红的,不过尽心服侍皇上而已。”
  她几次目注我想开口,却又转回了头。我静静走着,等着她问。走出营帐,人渐渐少起来。沉吟了半晌,她问:“十三阿哥这次为何没来呢?”
  我想着,果然是为了十三,回道:“来不来不是十三阿哥说了算的,这要看皇上的意思。”她听后,没有说话,默默走着。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十三阿哥的福晋长得美吗?”
  我心中叹了口气,十三的一首歌竟然就此给这草原上最美丽的花种下了相思。看着她说:“在我看来,没有格格美!”
  她一喜,问:“真的吗?”
  我认真地点点头。她们不过是紫禁城中的绢花,紧裹着绫罗绸缎,一行一动都有规矩。而敏敏却是这大草原天地间恣意开放着的鲜花,随风起舞,活色生香。
  敏敏盯着我紧张地问:“难道你不会觉得我粗蛮、不知礼数吗?看看你,就知道了!你们说话不快不慢、不高不低,举止那么秀气斯文。”
  我有些傻,不知道自己何时竟然从野丫头变成淑女了?难道真是居移气,养移体?四年的宫中生活也让我有了贵气?
  想着不禁大笑起来,清亮的笑声在草原上回荡,一面回道:“我是否秀气斯文,我自己倒是不知道!不过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绝对是个美人!”
  敏敏听后,不禁也随我爽朗地笑起来,说道:“我见过的娘娘们都是端庄温柔地笑,没想到你也会这样大笑的!”
  两人都嘴边含笑走着,我多久没有听过女孩子像这样大笑了?我又有多久没有这样大笑过了?紫禁城中的女子连说话都得压着!心中对敏敏又多了两分喜欢,而且她能看上十三,可见是有眼光的,越想越觉得喜欢她。
  琢磨了会儿,觉得她的性格应该不会介意,于是直接问道:“你可是中意十三阿哥?”
  敏敏脸上的笑意一下僵在脸上。过了半晌,才问道:“那么明显吗?”
  我笑回道:“挺明显的!”
  她静默了会儿,突然绽放出一个极之璀璨的笑容,让那草原上空的星星也为之黯然失色。她凝视着草原的尽头,说:“不错!我心里是有他!”她侧头看我,我回她一个赞许鼓励的笑容。
  她又转回头,凝视着苍茫夜色中的远方,脸上带着一个甜蜜惆怅的笑容,缓缓说道:“我从未听过那么美丽的歌声,他站在那里看着我唱歌,我的心从来没有跳得那么快过。我也从未看见男子那样笑过,好像在笑,又好像没有笑,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可又像一团火焰,你能感觉得到他的热!”她说完后,心绪好像仍然沉浸在那个让她失落自己心的晚上。
  过了半晌,她猛地转头看着我,热烈地说道:“我从未见过像他那样的男儿!”
  爱情!我知道的,我懂的!可我还是再次被它感动,不管前方是什么,现在她在爱,她因为自己的爱而快乐,而苦恼。我只知道笑看着她,分享着她的感觉。只有爱过的人才知道那甜甜酸酸的感觉。她看到我的笑容,又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转开了头。
  我凝视着她说道:“十三阿哥是个值得喜欢的人!”她回头看着我,笑容灿烂如朝霞,脸上带着骄傲得意。
  可笑着笑着,脸色渐渐黯淡下来,我看着她慢慢消失的笑容,心中一紧。她说:“可阿玛不愿我嫁给他!”
  我忙问:“为什么?”
  她皱着眉头说:“你别告诉别人!”我赶忙点点头。她道:“阿玛说紫禁城的女人没几个幸福的!他说我是草原上的花,只有在草原上才能盛开!”
  我心也渐渐黯淡下来,她阿玛是真心疼她,说的话没错。她在草原上是永远的公主,可她若去了紫禁城,不过是十三几个福晋中的一个。而且我现在还不知道十三的意思,谁能保证十三会疼惜她呢?再想到十三将来被监禁的命运,更是黯然。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12

步步惊心(57)
  她看我脸色黯淡,凄然一笑道:“我原来还不愿意相信阿玛的话,可现在看来他说的都是真的。”我伸手握住她的手,却发觉两人的手都是冰凉的,谁也温暖不了谁。
  两人牵着手,默默走着。她问:“你有意中人吗?”我心里一痛,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正在踌躇,忽然听到喧哗之声,黑沉的夜色中,无数的火把在移动。
  我心中一慌,那不是他们见面的地方吗?提步就开始向人群处奔跑!敏敏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但也随我跑了起来,一面问:“怎么了?”我心紧紧揪着,顾不上答话,只是使尽全身力气地奔跑。
  跑近了,声音喧哗,此起彼伏,根本辨不清他们说些什么。我随手拉住一个人问道:“怎么回事?”他看到我和敏敏格格忙要请安,我快声说:“免了,赶紧回话!”
  他忙道:“太子爷说有贼,命人正在四处搜查。”
  我心里一紧,忙问道:“贼呢?长什么样子?”
  他回道:“天色太暗看不清楚脸面,好像穿着蒙古袍子,太子爷命放了箭也不知道射着了没有。”他又指着前方说道,“说是往那边去了!”
  放了箭!我只觉得心一沉,眼前直发黑,倒退了两步。忙定了定神,现在不是手脚发软的时候,深吸了口气,又开始跑。
  敏敏格格也随着我跑,一面说:“怎么会有胆子这么大的贼呢?他倒是挺会躲的,知道那边是我们蒙古人的驻营地,混在一起,还真要费工夫寻找呢!”
  我脑中一面想着会被箭射伤吗?八阿哥在哪里呢?一面只是狂奔。我和敏敏两人在人群中穿来穿去,人影晃动,又是在黑暗中,虽有火把,可毕竟不够亮,也没人注意我们。
  这边是蒙古人的营地,我不熟悉,只得拉着敏敏道:“哪些地方可以藏人呢?”敏敏这会子已经觉得我很是不对劲,不过她虽面色纳闷,却没有多问,只是牵着我,在帐篷间兜来转去的。
  找一处,一处地方没有。太子爷的人已经和蒙古人交涉完。蒙古人纷纷集结,开始搜查起来。
  我心中越来越急,却无半个主意,只能不停地跑,不停地看。敏敏看我脸色焦急,也加快步伐,不停地带着我四下寻找。
  正心中焦躁难耐,忽地一只手一把将我拽进了帐篷,我心中先一惊,猛地又是一喜,忙轻声叫道:“十四阿哥!”他应了声。
  我心中一缓。忙问他:“有没有伤着?”
  黑暗中,只感觉他握着我的手抖了抖,然后沉声说道:“没有!”
  我心刚放下,他又道:“不过八哥为我挡了一箭。”
  我啊的一声惊叫,又忙掩着口。只觉得我的手在拼命地抖,他用力握着我说:“若曦!伤在胳膊上,没有生命之险。”
  十四虽然紧紧握着我的手,可我的手还哆嗦不停,我紧紧掐住他的手,他越发用力地回握着,淤青处阵阵疼痛,我却一无所觉。在心中对自己狂吼着,镇静!镇静!眼下最重要的是十四!只是伤在胳膊,他没有事情的!
  心中念头不停地转,听到帐篷外敏敏低低地在叫:“若曦,若曦。”
  我低声问十四:“你可见过苏完瓜尔佳敏敏?”
  十四回道:“没有!”
  我心中一定,忙掀开帘子,正看到敏敏四处张望,想必是她一回身发觉我突然不见了,正在寻我。
  我低声叫道:“敏敏格格!”感觉十四的手一紧,我低声说:“她肯定会帮我们的。”敏敏已经快步进了帐篷。
  我心中早已有了计划,一下子就朝她跪倒,一面磕头,一面说:“求格格救奴婢一命!”
  敏敏一惊,忙俯下身子,一面拽我起来,一面问:“究竟怎么回事?你先告诉我,如能帮,我绝对帮。”
  十四也是一惊,过来拉我起来。我猛地把他往后一推,低声斥道:“让你不要跟来,你偏要跟来,现在可好,被太子爷当成了贼人!这怎么解释得清楚?若解释,我和你的事情势必会被知道,可宫女是不许和外人私自有情、偷偷相会的!我们俩都得一死。若不解释,你又肯定要死!那我……那我……又怎么能……独活?”说着眼泪已经下来了。五分焦急,五分却是心中哀苦,担心着八阿哥。
  敏敏一惊,问:“他是你的情人?”
  我忙应道:“正是!平常在宫里不得相见,他以为到了塞外,总有机会相见,却不料竟被太子爷当成了贼人。”
  敏敏听后,突然轻声笑了起来。一面拉我起来,一面笑说:“他担着掉头的风险来见你,可见一片真心,你岂能再怪他!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管保让他平平安安!”
  我一面顺势起来,一面内疚地想着,敏敏,对不起了!事情紧急只好利用一下你,唯有将来寻机会报答。沐浴在爱情中的女子心总是格外软,尤其是对待有情人。因为自己怀有鸳梦,也总是希望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
  十四显然早已反应过来我的意思,顺着我的意思假扮成了京城来的贵公子哥。敏敏领着我们一边走着,一边极其感兴趣地问十四问题,什么怕不怕呀?吃苦了吗?你们什么时候要好的?十四哄起敏敏这个十四五岁小姑娘来还是小意思,谎编得毫无破绽,脸上又是一副对我一往情深的样子。
  敏敏满脸的惊叹感动。一路碰到的士兵都赶着给敏敏请安,谁会怀疑这个大大方方走在他们尊贵公主旁边的蒙古人呢?
  我走到岔路口,看着敏敏道:“我不和你们过去了,免得被人看到引人注意。”敏敏笑着说:“放心回吧!绝对不会有任何事情的。”我和十四眼神复杂地对视了一眼,转身匆匆离去。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13

步步惊心(58)

第十二章 (心中半带着苦涩,对自己说:好好爱他吧!尽力爱他吧!让他全心全意爱上自己)


  外面闹得天翻地覆,可我们的营地却很是安静,想必太子虽有了疑心,却也不敢在未有确凿证据前惊动康熙。十四算是先搁下了,可想着八阿哥,心里却更是急,只想快快地跑去看一看,可为了不引人注意,还得压着步伐,不紧不慢地走着,脸色也得如常。
  只觉得这路怎么就那么长呢?脸上已经快撑不住了,可仍然未到!
  看到八阿哥的帐篷前一切如常,门口宝柱和顺水守着,脸色倒是平静,看不出什么。我站了一会儿,深吸了口气,微笑着上前,他们却挡在了我身前,一面请安,一面说:“爷正在洗漱!不方便见客!”
  我微微笑着,正想让他们叫李福出来答话,李福却已经出来了,说:“姑娘请进!”宝柱和旁边的顺水眼含疑惑对视一眼,忙让开了路。
  进去后,并未见到八阿哥。我估摸他应该躺在屏风后的软榻上,紧走了两步,忽又觉得不妥,忙站定,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过去。
  八阿哥道:“进来吧!”我这才转到屏风后。他果然侧躺在榻上,上半身并未穿衣服,想必是因为我来,身上搭着一条薄毯,可膀子、胳膊却还是裸露的。
  我并不是没有见过男人的身体,以前读书时,到了夏天,男生经常光着膀子乱晃,电视、海滩上那就更不用说了。可自打到了古代却真是从未见过。再加上是他,脸一下子有些烫,忙转开了视线。可又担心他的伤,只得又移回了视线,觉得脸火辣辣的。
  他低低笑了几声,说:“过来!”我没有动,只是盯着他左胳膊上殷红的一片。心中一疼一疼地,眼中不禁已有些泛酸。李福走来,跪在榻前,说道:“爷!奴才要上药了!”八阿哥没有看他,只是仔细端详着我,随意点点头。
  李福拿走裹着的软布,一面用棉布吸着血水,一面往伤口上撒药粉,我不禁上前两步,仔细看去。还好,伤口不算深,只是血仍然不停地在流,撒上去的药粉竟好像没有任何作用。忍不住皱眉头问道:“这是什么烂药?怎么一点也不管用?”
  李福一面手下不停,一面回道:“这已经是上好的创伤药了!是九爷花了重金从云南买来,这次特地带来备用的。”
  八阿哥笑说:“再好的药也要时间才能生效!”
  我皱眉头看着,想着落后的医疗!早知道要回古代,我应该去学医,现在也不至于只能干看着。脑中念头正在胡转,忽然一惊,特地带来备用!?他究竟还做了什么准备?心中哀恸,为了皇位,连性命都在所不计的!
  正想着,八阿哥问:“你见过十四弟了?”
  我看着李福正拿软布开始包扎伤口,一手要举着八阿哥的胳膊,另一只手用来包扎显然不太够用。忙上前帮他扶着八阿哥的胳膊,嘴里一面随口应道:“嗯!”
  他胳膊微微一抖,而我手心突然贴到他的肌肤,也感觉猛地被烫到,可是李福已经松了手,正在专心包扎,我总不能现在松手。但手心越来越烫,竟好像握着的是团火,脸上也越来越烧,只怕连脖子都已经红了。低着头,动也不敢动。
  八阿哥也是默默躺着,全身纹丝不动。李福却是神态正常,只是手脚变得格外麻利,很快裹好伤口,收拾好东西,俯身静静打了个千,就匆匆退了出去。
  我忙把手收了回来,八阿哥的胳膊猛地落下,他微微哼了一声。我心叹,自己这是怎么了?竟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似的,举止大为失常!忙问道:“疼吗?”
  他笑着没有说话,转了转身子,想要起来,我忙寻了垫子给他靠好。他身子一动,身上的薄毯滑了下来,我正好俯身在帮他调整垫子。等起身时,触目所及,只觉脸扑地一下,已经红透!猛地转过身子,背对他站着。却更觉尴尬,我应该装着没有看见,云淡风轻的才对,怎么能这么反应呢?反倒更是落了行迹!
  嘴里说道:“你既没有事情,那我走了!十四你不用挂心,他一切妥当!”一面说着,人一面向外走。
  他一下子抓着我的手,我背着他挣了几下,他低声说道:“你再用力,我的伤口要重新包过了!”
  我忙回头看,却发现他是用右手拽着我,左手扶着毯子,虽不妥,但也不至于如他所说。不禁无奈地瞪了他一眼,伸手帮他掖好毯子,让他靠好。他拖着我坐在他身侧,两人都静了下来。
  他笑着看了会儿我,道:“像是在做梦!我一直在想……”
  我忙打断他的话,没话找话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见过十四阿哥?你不担心他吗?”
  他笑看着我微微摇了摇头,但还是说道:“你看到我受伤,并没有惊异,显然早已知道,那只能是十四弟告诉你的。至于说到担心,这里可不全是太子的人,他的人能搜,我的人就不能从中作梗?一直没有人来报信,那就说明一切安好。再说了,你既然见过十四弟,却面无忧色,可见他肯定已经藏好了。”
  他说的这些我有的已经想到,有的却没想到。我又问:“怎么会被太子爷发现呢?”
  他这次倒是皱着眉头想了会儿,慢慢说道:“我出去时很小心,应该没有人留意到。也许只是恰巧被人看到了。毕竟不熟悉我和十四弟的身影只怕不多。更有可能是太子爷这几日提防我和京中互通消息,早派了人手在四周巡视。”
  我不禁问道:“京里发生什么事情了?他干吗要提防?”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14

步步惊心(59)
  八阿哥笑看着我,耐心地说:“皇阿玛不准我和京中联系,太子爷做这个准备,一则是为了抓我痛脚,到时办我一个抗旨不遵的罪;二则皇阿玛近期打算做一次大的官员调动,据十四弟所言,大都是不利于我们的,他自然不想我现在有所对应,等我九月回京后,一切早已成定局。”
  我琢磨了会儿说:“皇上如果已经拿定主意,你们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他看着我笑道:“这些就说来话长了!总而言之,即使贵为天子,也不可能真的就随心所欲!你若想知道,我倒是愿意细细讲给你听。”
  我努了努嘴,没有说话。他笑问:“十四弟藏哪里了?”
  我想着笑起来:“你猜猜!”
  他微微笑着说:“你既然让我猜,肯定是一个我不太能轻易想到的人。”思索了会儿,问,“是敏敏格格吗?”
  我不禁有些泄气,蔫蔫地答道:“是呀!”
  他有些惊异地说:“还真是她?你怎么说动她的?这可不是件小事!”
  原来他还是不能肯定的,我这才又有些开心,侧着脑袋得意洋洋地说:“不告诉你!”
  他不说话,只是温柔地笑着看我。我看了看他的胳膊,有些后怕地说:“太子爷怎么胆子那么大,竟然拿箭射你们?”
  他嘴角含着丝笑说:“用箭射贼,天经地义,借此机会能除掉我们岂不更好?”
  我心里一个寒战。突然想起最后的结局,刚才谈笑时的安然心情再也无法保持,心中充满悲伤,表情开始变得疏离。
  他觉察出我的变化,伸手猛地一拉我,把我拽进怀里,我要起身,他紧紧搂紧我,头压在我脑袋上低声说:“我不喜欢你刚才的样子,总让我感觉你离我很远。你心里装着什么呢?害怕吗?不要怕!一切有我呢!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
  他正搂着我低语,李福一下子跑进来,猛地看见我们,慌得跪在地上,只是磕头。八阿哥放开我,神色如常地问:“什么事情?”我尴尬地低头坐着,完全不敢看李福。
  李福忙回道:“有人过来通报,太子爷在蒙古营帐,里里外外搜了三遍,四周也翻了个底朝天,没有任何结果,这会子正打算搜这边的营帐。”
  八阿哥微微笑着叹道:“他可真是豁出去了,也不怕惊动皇阿玛。不过来得正好,帮我做个见证。”
  我却是一惊,看着他的胳膊想到这个可不好隐瞒,即使今夜能瞒过,明天、后天也瞒不过,上了马背,一用力伤口就会出血,要找什么借口才能不骑马,不打猎呢?
  八阿哥吩咐李福:“泡杯热茶!要滚烫的!”李福应了声,快速而去。
  我仍然暗自琢磨着,八阿哥坐直了身子,道:“帮我拿下衣服。”我应了声,起身拿了衣服递给他,他站起自己要穿。
  我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一面脸烫着,一面服侍他穿衣服。他静静地站着任由我帮他套衣服,系扣子、翻领子,最后我仔细打量了一下,一切妥当并无破绽,才向他点点头,示意没有问题了。
  他目视着我,伸出手,轻轻地抚了一下我的脸,刚想说话,李福在屏风外说:“爷!茶泡好了!”
  他收回了手,朝我低声说:“先回去吧!”说完不等我回话,一面吩咐:“让宝柱进来!”一面去了外间,我也随着跟了过去。想走,可又有点担心待会儿太子来他怎么应对,一时颇为踌躇。
  他在桌前坐好,随手拿了本书,瞟了眼我,看我立着不动,他也没吭声,端起茶试了下温度,吩咐道:“不够烫!我说的是滚烫。”李福脸色一紧,忙端起杯子出去。我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疑惑地看着八阿哥。
  八阿哥微笑着望着宝柱说:“今次要委屈一下你了!听好了!”宝柱忙跪在地上,他接着道,“过会子太子爷进来时,你要不小心把茶倾倒在我右胳膊上。一定要烫伤我。至于说怎么做得自自然然,天衣无缝,你自个琢磨琢磨吧!”宝柱愣在当地。
  八阿哥肃声问:“听明白了吗?”
  宝柱忙点头,应道:“奴才明白!”
  八阿哥笑道:“下去吧!”
  我却心中一惊,一整杯滚烫的茶?可又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是拿眼睛瞅着他,他此时并不看我一眼,神态怡然地看着书。我咬了咬嘴唇,转身出了帐篷。
  刚掀开帘子,恰好碰到太子领了四个人迎面而来,四周虽有人在搜查,却很是安静。我心想,看来他只是心中怀疑,并不能确信看到的人就是十四,不敢在未有真凭实据之前把事情闹大。既然不能大张旗鼓地四处搜查,只能来试探八阿哥了。我忙蹲身请安。
  他眉头微微蹙着,笑说:“姑娘竟在这里!不过你姐姐是八弟的福晋,倒是的确比别人要亲近一些!”
  我笑回道:“未入宫前,曾经在八爷府里住过大半年,知道八爷那里化淤伤的膏药不错,特地来要些膏药。”一面想着,你既然如此说,我也没有必要撇清,反正关系早摆在那里了,索性大大方方摊给你看,说着伸出手给他看。
  他一看我手上青青紫紫的伤痕,眉头一展,忙关切地询问原因,我简单说道:“下午骑马的时候勒的!”
  他说:“我那边也有些不错的淤伤药,回头派人给姑娘送过去。”
  太子爷的恩典岂容人拒绝?我忙俯下身子谢恩。他又问:“姑娘来了多久了?”
  我笑回道:“因为陪八爷闲聊了几句,也有好一会儿工夫了!”
  他听后沉吟着还想说话,八阿哥已经迎了出来,一面请安,一面笑说:“不知二哥要来,臣弟接驾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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