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22:08

步步惊心(178)
  我只知道八阿哥爷、十阿哥爷、十四阿哥爷等人的大概结局,可他们福晋各自的结局我却一点印象也无,毕竟女人在古代不过是某某人的一个符号,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在族谱中留下,只是只用某氏就一笔带过。以八福晋对八阿哥爷之情深的情意,她怎么面对最终的结局?心头忽掠过“同死而已”。
  胤禛笑说:“今日太阳很好,我带你到外面走走。”我点头道:“我也很想去外面呆会儿,憋在屋子里,没病也憋出病了。只是我走不大动。你命人搬两个藤椅放在外面,我们就到外面坐坐吧!” 胤禛叫道:“高无庸!”
  高无庸应声推着个檀香木雕花的轮椅进来,上铺着软垫,把手处也特意用绣花软布裹好。我赞道:“好精致的东西!” 胤禛一面抱起我将我安置到将我抱至轮椅上,一面道:“好用才是正经。是否舒服?不妥之处再改。”
  胤禛一路推着我随意而行,丁香花开得正好,香气远远地已经闻到,我笑着说:“今年我又要错过花季了,去年这个时候……正忙着采花呢!”刚说到一半,就想起以前总是玉檀伴我一起摘花晒花,心中一黯,强抑住声音方才语气未变地把话说完。
  胤禛推我到丁香树下,笑着说:“花谢了还会再开,明年再采吧!”我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了几步,捡了串紫色丁香掐下,拿在鼻端嗅了会儿,又侧身放在胤禛鼻下,。他笑说:“很香!”他一面说着一面说着从我手里拿过花枝,在我发髻上穿绕了几下,插绑好,“这样我只需一低头就可以闻到了。”
  我举袖闻了下笑说道:“身上的药味把花香都盖住了。” 胤禛俯头贴着我肩膀道:“我只闻到药香和花香相得益彰。”我欲推他,未推起,反倒被他搂着紧贴在一起得更紧,他沿着脖子一面亲吻着一面道,“还是你最香!”
  胤禛往日也喜逗我,但从未在外面如此忘形过,我一急推又推不开,只得伸手到他腋下呵痒胳肢他,一面道:“还不放开?要被人看到了!” 胤禛大笑着,反手来痒痒胳肢我:“最怕痒的人也敢使这招,也不怕引火烧身?”
  未几下,我已经笑软在他怀里,只知道一面喘气,一面求道:“你可是皇上,如今这样可不象话不像话。” 胤禛看我有些气短,不敢再逗我,半搂半搀住我道:“皇帝就不许和妃子取乐了?再说,高无庸他们在四周随着,谁敢来偷看?”
  他后面说什么我都未听清,只第一句话在脑里不断盘旋。胤禛看我突然不笑了,淡淡道:“我已经命人准备册封礼,等你身体再好利落些,就形礼册封。”我强笑道:“你以前不是不愿意让我受封的吗?后来是因为孩子,可孩子……,现在没必要的。”
  胤禛凝视了会儿我,道:“我以前没有现在的这般害怕。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这次都不许你再拖延。”
  
  
  “小姐,想什么呢?半日都一动未动?”我向巧慧摇摇头。如今我对胤禛的心思半丝把握也无,难辨喜怒。本觉得为了孩子之事,他定要大发雷霆,我心下甚至做好为了保住巧慧不惜一切的准备,他却无一丝动静。知道此事的人本就不多,现在更是无一人敢提,就连承欢也应该被特意叮嘱过,再未问起任何关于“弟弟”的话题。仿若孩子的来去只是一场梦,梦醒了无痕。
  “巧慧,我们出去走一下。”我不想再琢磨,急欲把心思从杂乱纷纭中抽出。巧慧笑说:“过会子就该用晚膳了,不如等用完膳后,我再陪小姐去散步。”我一面从榻上下来,一面道:“过会儿再说过会儿的话。”巧慧忙服侍我穿鞋,又随手拿了件月白白色披风,上以水墨笔法印染了一株红梅。
  巧慧搀着我慢走了一会一会儿,本以为借着四月傍晚的微风可以让自己心神舒展,但却心中却越发不安、,似乎习习晚风中吹来的全是恐惧。猛一扭身向养心殿行去,巧慧道:“不如休息会儿再回走。”
  我道:“我不累。”巧慧未在多言,随我快步而行。守在东暖阁外的高无庸见到我忙行礼请安,里面隐隐传来说话声,我低声问:“谁在里面?”高无庸回道:“十三爷。要奴才禀报吗?”我正欲点头,里面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胤禛道:“老八还未遵旨而行吗?”十三道:“还未!皇兄,八福晋虽确有罪过,可毕竟是皇阿玛当年册封的,而且和八哥相守多年又有了弘旺,可否换种方式惩戒。” 胤禛道:“朕意已决。你再去看看老八是否遵旨。”十三叫了声:“皇兄!” 胤禛却不肯再多说。声音又渐渐低了下去。
  我向高无庸摇了摇头道:“皇上和十三爷既正在议事,我就不进去打扰了。”说完转身就走离开。待行远了,手才开始簌簌而地抖。巧慧急道:“小姐,我们回去休息吧!”我摁住她的手,示意她别再说话。
  两人静静站在暗处,天色黑沉下来,十三低着头,拖着步子一步步向外行去。因为他全身有风湿,时常骨节酸痛,胤禛特许他轿子随意进宫。我低声对巧慧吩咐:“你自个先回去,我有话和十三爷单独说。”巧慧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十三爷!”十三正欲上轿,回头见是我,忙回走几步道:“怎么不好生休息,立在这里吹风呢?”我问:“皇上下旨做什么?”十三沉默了会儿道:“命八哥休妻。”
    我掩嘴惊叫道:“不!”我惊叫着,紧抓住十三胳膊问:,“八爷可休了?”十三道:“昨日下的旨意,今日我进宫时八哥还未尊旨。现在不清楚。”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22:09

步步惊心(179)
  我立即转身向养心殿行去,紧走了几步,又迅速回身走向十三行去,“不能让八爷休福晋,会闹出人命的。你去阻止八爷,我去求皇上。”说完转身而行,走了几步,又返回道:,“不行。若八爷心思已定,他绝不会理你的,反倒只怕会认为你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带我一起出宫。”
  十三看得眼花缭乱:“你怎么能出宫?”我未等他答话说完,就已经进了轿子:“一,轿子够大,坐两人无问题。二,若真被人查问,我身上有皇上玉牌,以前也出过宫,再加上皇上最宠爱的弟弟十三爷在旁,蒙混一下那些侍卫绝无问题。”
  十三立在轿外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我挑眉道:“十三爷是决定准备轰我下轿吗?当年一匹马都相拥骑过,如今这么大个轿子倒不敢坐了?”十三忽地摇头笑起来,:“就陪你再疯一次!大不了被皇兄责罚一顿。”说着进了轿子。
  我对十三道:“你催催他们,走快点。”十三忙吩咐他们急行,又安慰我道:“出了宫,我们就换马车,来得及的。”我道:“我今天一直心神不宁,这会子越发害怕。”十三默了会儿道:“没事的。连太子废了都可以复立,即使真休了,也还有挽回的机会。”我摇头道:“你不知道八福晋对八爷的感情,况且她性子刚烈,凡事易走极端。”说着掩嘴不语。
  轿子顺利出宫,马车一路急奔到廉亲王府,十三扶我下车,一旁早有小厮上前敲门道:“我家王爷求见。”守门的侍卫向十三磕头行礼,脸带悲愤地回道:“今日王爷早有吩咐,谁都不见。王爷请回吧!”
  我未等十三回答,越过侍卫就往里走,侍卫欲拦,十三相随而进,一面呵斥道:“混账东西!我们是你能拦的吗?”侍卫碍于十三威严,不好硬阻,几人齐刷刷跪下挡住我们道:“主子有吩咐,奴才们不得不遵,若王爷硬要进,小的们不敢挡王爷金玉之躯,但又未能尽职,也只能先行自尽。”我和十三相视一眼,愣在门口。
  早有人赶着通报了主事之人,李福大步跑着而前来,看到我猛地一惊,向我和十三行礼请安,对十三淡淡道:“爷身子不舒服,真不见客。”我道:“领我们去,爷若怪罪,我自会交待。”李福沉吟了会儿,僵着脸颔了下首,领先而行。
  我紧着声音问:“八爷可尊旨了?”李福身子一哆嗦,半晌后声音才微带着颤道:“爷已经依旨而行。”
  我“啊”啊……的一声惊叫,提步就跑,李福看了我的样子,神色也变得惊惶,大步领着快跑起来。我膝盖一抽一抽地的痛,脚步踉跄,一旁十三忙伸手扶住。他虽比我好一些,可也是脚步不稳,我和他对视一眼,两人都苦笑起来。
  李福在门口恭声叫道:“王爷,十三爷和若曦姑娘求见。”屋内黑漆漆的,半晌未出一点动静。李福又重复了一遍,里面才传来一个口齿不清的声音冷冷道:“谁都不见,让他们走!”
  李福为难地看向我。我一把推开他,推门就进,熏人的酒气直冲鼻端。坐在椅子上端然一动不动的允禩喝道:“滚出去!”
  月光随着大打开的大门,倾斜在他身上,桌上横七竖八的酒瓶泛着冷光,却都比不上他此时冷厉的脸色。一向温润如暖玉的他,今夜在月色下却如万载寒玉,冷意潋滟。
  他喝了口酒道:“你们究竟还想怎么样?是打算今夜取了我性命方才安心吗?只要皇上准许,我求之不得!”十三低头静默无语。我忽觉得身上寒意侵骨,紧裹了裹披风:“你不能休福晋。”
  允禩从桌上扔了一个卷轴在我脚下,我捡起,就着月光凝目看去。
  “廉亲王允禩实系大罪之人,朕继位以来于允禩无见不施,无事不教,唆使敦郡王允礻我滞留张家口,去岁至今依旧不归。兵部参奏允礻我,奉派往蒙古,其不肯前往,竟在张家口居住。朕将允禩晋封为亲王,伊妻外家向伊称贺,伊云:‘何喜之有,不知头落何日’等语。是诚何语,是诚何心?允禩之行看来皆伊妻唆使所致。朕屡降严旨与允禩之妻又令皇后面加开导伊,劝谏其夫感激朕恩,实心效力。屡次训教允禩夫妻毫无感激之意。
  “伊等恶迹昭著,允禩之妻亦不可留于允禩之家。我朝先世行有旧例,信郡王傲札之妻因欺侮其王,圣祖皇帝曾令休回外家,礼王福晋残刻,太祖高皇帝特遣王等将伊处死。
  “特降谕旨与允禩,命休妻,逐回外家。亦降旨于外家人等,另给房屋数间居住,严加看守,不可令其往来潜通信息,若有互相传信之事,必将通信之人正法,其外家亦一人不赦。嗣后,允禩若痛改其恶,实心效力,朕自有加恩之处。若因逐回伊妻,怀怨于心,故意托病不肯行走,必将伊妻处死,伊子亦必治与于重罪。”
  我手不停地颤抖,走到他身前问:“福晋已经离开了吗?” 允禩目视着我问:“你究竟想做什么?老十三弟来寻我,我已经说过,绝不会让九弟和明慧任意妄为。为什么还是如此下场?”
  我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要赶快去找福晋,否则会出事的。”他冷笑道:“出事?你没有看到上面写着‘不可令其往来潜通信息’?若再加一个抗旨的罪名,明慧、弘旺会怎么样?我不想见你们,不要让我轰你们出去。”
  我还未张口,他已经叫人进来赶我们走,十三忙护在我身前,我一怒之下拿起桌上的酒瓶尽数将酒尽数泼到允禩脸上,正在喧扰的声音刹那寂静停止,全都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22:10

步步惊心(180)
  我吼道:“你是傻子,还是呆子?福晋跟你多年夫妻,她对你的情意,你究竟心里明白几分?” 允禩一下站起来,满脸的酒珠在月色下泛着荧光,他握拳的双手不停地颤抖,惨笑道:“险死还生时,只有她昼夜守在榻旁;众人皆弃时,只有她悉心宽慰;我争时,她全力支持;我弃时,她也一意赞成。身边已有明珠,却还到处寻找。不错!我是傻子!是呆子!人人都说十弟傻憨,可连他都早早就明白了的道理,我却要到潦倒时才明白。天下有谁能比我更蠢呢?我当年费了心机得到她,可却一直没有真正珍惜过她。我只看到她外表的权谋算计,却不懂她内里内心的千般柔情。”
  允禩闭眼长叹了口气,沉痛地道:“我想着我虽明白晚了,但终究不算太迟,我尽余生之力待她,可上天为何就那么残忍?我一再退让,可皇上却一再逼迫,我以为谨小慎微也许可以换一方安生之地,可如今才明白,根本不可能!我的结局早已注定!。”
  我哭道:“你既然明白,可怎么还不懂她的心呢?你以为让她离开,是最好的安排,不愿意让她跟着你遭受不堪的结局。可你知不知道?她根本不怕幽禁,不怕死亡,她什么都不怕,她只怕你会不要她!你于她而言就是一切,可你怎么能自己硬生生地夺走她的一切呢?”
  允禩脸色骤青,猛然踢翻几案,推开我,向外狂冲出去。我和十三紧跟在他身后。他冲到门口,看到门口马车,随手从侍卫身上拔出佩刀斩断缰绳,上马疾驰而去。
  十三依样画葫芦学着他样子,也斩断一匹马的缰绳翻身上马,又把我拽上马,飞追在允禩身后。
  我靠在十三怀里眼泪纷纷而落。他以为这样是为她好,让她不跟着他受罪;她虽百般不愿,却不能明说,因为那是让他抗旨,她不愿意再让他为自己承担罪名。老天为何对他们如此残忍?
  人还未奔到额附府,就看着天边隐隐透着异样的红,十三身子猛地一颤,我惊问道:“那是什么?”十三未答,只是匆匆勒住马,抱我下马。八阿哥允禩早就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
  阿附额附府里乱成一团,人人赶着打水救火,没有人理会我们。八阿哥允禩早就不见身影,我心中寒意透骨,腿直打颤,十三扶着我,两人向火光处奔去。
  “明――慧――!” 允禩如痛失爱侣的孤狼,发出苍凉悲愤的喊声,伴着熊熊大火,直上九霄,质问着天地的不仁。
  允禩身子被三个人架住,仍旧挣扎不休,双手绝望地伸向不远处火光中单薄的身影。那个悬在半空的俏丽身影在火光吞吐中如烈焰凤凰,炫目之极,刺得人眼疼痛睛生疼。
  风声呼啸如裂帛,火焰夹带着风声欢腾跳跃,讥笑着世人痴嗔。那个身影越来越淡,逐渐溶入炎炎红光中,眼前只剩下一汪炽热的鲜血在舞动。允禩停止了挣扎,身子如冰柱,纹丝不动,火光映得他脸霎白中透着妖异的红,霎白的脸被火光映得透着妖异的红,黑漆漆的双眸中也是一片血红。,只有猎猎随风摆动着的袍子带出一丝生气。拦着他的三人都畏惧地退开几步。
  泪珠顺着他眼角滚落,在火光地映照下,颗颗泛着红光,彷似仿佛心头滴落的血珠。我惊骇地盯着允禩,他一步步向火焰走去,旁边的人震慑于他的神色,竟无一人敢动。他离火焰越来越近,身上袍子被热浪冲推着,“啪啪”作响。
  我猛然回过神来,几步冲到他身前挡住他冲过去挡在他身前。霎时如跌入岩浆中,内里却是冰透感觉自己如跌入岩浆之中,内心却是一片冰凉。允禩眼睛未动,直直盯着前方的火光,随意地一把推开我,我踉跄一下跌在恰好赶来的十三怀中。周围的人迅速反应过来,惊叫着上前抱着允禩,把他向后拖去。
  允禩恨恨盯地着我吼问道:“她不过与你说了一次话,并没有实际伤害到你,如今你可满意了?”我身子直抖,十三拥着我对允禩吼道:“没有伤害?你知不知道就因为福晋的一通话,若曦没有了孩子。而且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她在夹缝中的痛苦,你们又体谅过吗?”
  允禩仰天悲吼了一声,大喝道:“放开我!”几人正在挣扎,十三怒道:“放开他!让他去,留下生死未卜的弘旺,看他如何向八嫂交待。” 允禩身形立时顿住,痴痴地看着大火,拦着他的人犹豫了下都退开几步。
  火光渐小,允禩侧身对明慧的哥哥吩咐道:“这里就拜托你了!” 明慧的哥哥用力点点头。允禩转身一步步蹒跚向外行去。
  我和十三刚出额附府,高无庸已经领着人在外面候着。十三扶我上了马车,我呆坐半晌问:“我究竟做了什么?”十三按着我肩膀道:“不关你的事。”我道:“我以后都不能有孩子了?”十三呆了一会一会儿,脸色哀痛,点点头道:“皇兄怕你受不了,此事只有太医和我们知道。”他还欲再安慰我,我淡淡道:“没什么好难受的,我本来就不想再要孩子。让她在这个紫禁城里受罪吗?”
  宫门渐近,我道:“这次拖累你了!”十三神色怔愣,好一会一会儿儿方道:“我从未料到八哥和八嫂竟是这样的。”我木然地说:“以前以为活着是艰难,求死总该容易,却不料连死都那么艰难。同生不可求,共死亦无缘,福晋点燃罗帐,悬梁自尽的刹那究竟该有多少恨怨?”
  十三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轻叹口气道:“若曦,你是个很古怪的人,别的女人若知道自己不能有孩子时,只怕深受刺激,可你却无动于衷。但你不能因为自己无所谓,就忽视皇兄的心情。你当时昏迷着,未看到皇兄听到太医这句话时的神色。那是怎样一种刻骨的伤心、悲痛和绝望。我虽然希望皇兄能放过八嫂,可我完全能理解他这样做。皇兄和八哥、九哥、十哥之间的矛盾是朝堂上的矛盾,是男人之间的战争,皇兄尽力把你隔绝在这一切之外,可他们却一再把你拖入,皇兄这次发怒也是情理之中。更何况皇兄只是命八哥休妻,皇兄他自己也绝对未料到是这么一个结局。”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22:11

步步惊心(181)
  我呆呆的地倚着车厢,我听见着自己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漂过来,空空的,没一丝生气“我们都没错,那究竟是谁错了?”十三静默很久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马车缓缓停下,高无庸扶我下车。十三和我一前一后进了暖阁。胤禛正独自用膳,旁边伺候的太监看我们进来,都赶忙躬身悄悄退出。十三向胤禛请安,胤禛淡淡道:“你们东跑西颠地的,只怕没有时间用膳,一块用一些吧!”十三轻应了声:“喳!”在下首坐好,看我依旧站立不动,皱眉紧盯了我一眼。
  我走到桌边坐下,高无庸摆好碗筷,我拿起筷子看着满桌饭菜却一点胃口也无,犹疑了会儿,搁下筷子道:“我吃不下。” 胤禛没有理会我,只对十三道:“朕已派人传旨:著革去敦郡王允礻我王爵,调回京师,永远拘禁。”
  十三筷子一抖,目光看向我。我静坐不动,脑子里纷纷乱乱,我的历史知识错了?还是历史错了?我一直以为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都是雍正四年落难,可现在不才是雍正二年吗?乱哄哄中越发想不起任何关于十阿哥的事情,他的身影淡淡隐在八阿哥和十四阿哥身后。
  我低头苦笑了会儿对高无庸吩咐道:“去拿一壶酒来。”高无庸瞟了眼胤禛,低头快速退出。
  我笑斟了两杯酒,对十三道:“不知道今后你是否愿意再和我饮酒,今日能陪我再饮一杯吗?”十三目光惊诧,我把酒放在他面前道:,“还记得第一次饮酒吗?我们也算结缘于酒。”说完自己一干而尽。十三嘴角噙着丝笑点头道:“记得!从未见过酒量这么好的女子,能把我喝得七分醉。”说完自己也喝尽了杯中酒,我道:“今日缘分似乎也要灭于酒。”
  说完不再理他,凝视着一直静静看着我们的胤禛,:“你一直以为是八福晋害死了我们的孩子,其实不是的。是我自己。”我侧头笑想了会儿,摇头道:,“从何说起呢?这是多久远的事情?康熙四十八年吧?有一天我和八贝勒爷,当年还是我姐夫,说了几句话,告诉他务必要多多提防四王爷,还有隆科多、年庚尧等人。”
  十三脸色刷地一下煞白呵斥道:“若曦,求情是求情,不是自己兜揽事情。这样于事无补。四十八年你怎么可能就知道这些?”我咬唇看着面无表情、静坐不动的胤禛道:“这事是真的,九阿哥、十四阿哥都知道,派人一问便知。”
  我转向十三道:“对不起!害你被囚禁十年的人,竟然是你坦诚以待的知己。若非我对八爷的提醒警告,八爷不会设计对付四爷,也就不会牵连到你了。”说着强忍的眼泪终究还是滚落,我侧头抹掉,低头静立了会儿,对胤禛道:“十三爷吃的苦受的罪是我一手造成,我自己的身体也是自己罪有应得,孩子也是我自己害没了的。你这么多年根本就恨错了人……”
  “闭嘴!” 胤禛一声怒喝,搁在桌上的拳头青筋跳动,他死死盯着我道:“你出去!我不想再见你!”十三叫道:“皇兄!” 胤禛猛地把面前的碗筷扫落在地,闷声喝道:“滚出去!”
  我向他微一行礼,转身快步而出。立在屋外,手扶胸口,心痛得难以成步,仿似一把尖刀贯穿胸口,摊手察视却没有血。我疑惑了会儿,嘿嘿一笑,原来心被掏走了,难怪觉得胸中被人拿走了一样东西。
  黑沉沉夜色中,我茫然立着,我究竟该去哪里?我的家在哪?每个人都有家的,我的家呢?爸爸,妈妈,姐姐,姐姐!……我嘴里一面喃喃叫着,一面恍恍荡荡地四处寻着。
  寻来寻去,却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心下恐惧急躁,姐姐,你在哪里?“小姐!”巧慧扑上来,轻抱住我柔声道:“我们回去。”我看了她半天,忽道:“你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姐姐呢?我要去寻她。”巧慧道:“主子在屋子里等你呢!乖乖和我回去,就能见着。”说着搀扶着我往回行去走。我心中大喜,仿似在漆黑深夜中忽然见到了一点灯光。
  我看着前面打灯笼的梅香道:“冬云呢?怎么换丫头了?”巧慧说:“冬云嫁人了,这是新来的。”我刚随巧慧踏进门口,明亮的烛光一照,仿若闪电划过,心头忽似明白过来,原来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姐姐、没有玉檀、没有孩子、没有朋友、没有胤禛,我已一无所有!心头的那点火刹那熄灭,全身力气也随之尽去,身子一软,晕倒在巧慧怀中。
  我感觉身子轻若羽毛,在一条黑暗的河流中漂浮,无痛无喜无悲。就要随波远去,可总有个声音固执地叫我,一遍遍地喊“若曦”,一遍遍地说“我们还是朋友”。朦胧中觉得我不能就这样走,我要确认一下。
   “若曦!”我无力地张了张嘴,却哑然无声。十三紧握着我手道:“你怎么这么傻呢?一朝相知,终身知己!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我对你没有半丝怨怪,若真有恨,也只恨造化弄人!”
  我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十三拿绢子不停地替我擦泪:“答应我,你不会放弃,不会放弃!若曦!我也承受不起太多失去。”我嘴唇翕动,一丝声音未发出,已是一头冷汗。十三忙道:“别急,有什么话回头再说。你烧了好几天,嗓子只怕要缓几日。”
  我伸手颤颤巍巍地比划了两下,十三忙伸过手掌,轻扶着我的手,我用食指在他掌心写道:“好开心!”十三点头道:“我也一直很开心能与你相知相交。”我扯了扯嘴角,却实在笑不动,继续写道:“十四,愿意。”几个字,力气已用尽。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22:12

步步惊心(182)
  十三愣了一下,凑在耳边低声问:“转告十四弟,你愿意?”我微点了下头。十三静静瞅了我好久,忽然好似下定决心,低声问:“如果我照办,你就答应我绝不会放弃自己?”我又点了下头,用手做了个鸟儿飞翔的动作。
  十三眼中含泪点点头:“我会尽快告诉十四弟的。”我用眼表示谢意,他道:“你休息吧!”我眼光在室内扫了一圈,只有静立在帘子旁的巧慧。我缓缓闭上眼睛,陷入半睡半醒间。
  晕沉沉不分日夜,有时醒来屋内通亮,有时醒来一片漆黑。总是强撑着,努力看清楚身边的人,有时是巧慧、有时是梅香、有时是菊韵,从无他。一瞬间的清明后,又再度睡去,再醒时依旧。
  不知道过了几多多少个日日夜夜,终于能说话了,第一句话就是吩咐菊韵打开窗户,菊韵劝道:“姑姑身子不好,只怕禁不住风吹。”我定定盯着窗户,巧慧忙去打开,。我看着窗外一方碧蓝天空和悠悠白云,那才是我的归处,再无一人的紫禁城不是我的家。
  巧慧、菊韵躬身请安道:“十三爷吉祥!”十三从珠帘外冲进来,边挥手让巧慧和菊韵退下,边急道:“十四弟手中居然有皇阿玛的圣旨!现在满朝文武都已经知道皇阿玛当年已经留旨赐婚十四弟和你。只要十四弟愿意,可以随时公布圣旨娶你。皇兄只怕马上就来,你赶紧想想如何应对。”
  难怪十四敢说能带我出宫的话,我呆了一下问:“圣祖皇帝什么时候给十四爷的旨意?”十三道:“康熙六十年十一月。”我猛然想着十四当年在浣衣局所说的话,:“皇阿玛说我立下大功,问我要什么赏赐,我就又向皇阿玛求婚,求他赐婚就是给我的赏赐,求他念在你多年服侍的份上,原谅你,即使有错,这么多年吃的苦也足够。”微微笑了下道:“这是圣祖皇帝给十四爷西北战功的一件赏赐。”
  十三急道:“你怎么一点不怕呢?你知道不知道皇兄在朝堂上接到圣旨时,脸色瞬间一丝血色也无,可嘴角还要带着丝笑听底下百官评议此事。”
  他话音未落,我向他指了下外面,十三忙回头请安。珠帘外的胤禛静立不动,隔着一颗颗翠绿的琉璃珠,他的脸模糊不清,只有冰冷的视线锁定着我。半晌后他缓缓伸手拨开珠帘, 眼中掠过恨、怨和不敢相信,我心中剧痛,不敢再看他,看向窗外,心中一遍遍默念着“相爱容易,相守难,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只听几声“喀嚓”声后,清脆悦耳地的珠子砸地声音,轻重不一,嘈嘈急雨, 切切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 一粒粒,一串串纷纷而落。半晌后方寂静无声,只余一地翠珠。
  胤禛站在残破的珠帘旁,手中仍握着几截珠帘。刚才的欢快响声越发衬得此时死一般的压抑。胤禛把手中的珠帘随手扔到地上,又是几声清越的声音,伴随着满地溜溜滚着的珠子。
  他忽地大笑起来,扶着门框笑得前仰后合,半晌后方止住,依旧带着笑问:“你这么多年究竟做得的是什么功夫?既然要嫁老十四,当年又何必抗旨?既省了我的心,自个也不必遭那么多罪。”
  低头静立一旁的十三低声惊呼道:“抗旨?” 胤禛笑指着我,对十三道:“我一直未对你说,她被皇阿玛罚到浣衣局就是因为不肯嫁给老十四。”十三凝视着我,眼中敬佩哀悯错杂重叠。
  我垂目靠在榻上一动不动,胤禛紧走了几步,坐在我身旁托起我的脸道:“朕既能命老八休了福晋,也就能让老十四娶不到你。”我淡笑了下道:“不遵遗诏的罪名可非同一般,落在他人眼里立即增了口实,你既能不把这道遗诏放在眼里,那其它遗诏也可以……”十三阻止道:“若曦!”我在舌尖的“违背篡改”忙吞了下去,可胤禛唇边的那丝笑已经消失。
  我轻叹口气道:“自古皇帝最怕自己旨意得不到尊重,如果你如今你若公然不遵照圣祖皇帝的诏书,那将来子孙就有例可循,置祖宗家法于何地?就是眼前还有满朝文武悠悠众口。”
  胤禛盯着我笑叹道:“你的聪明和辩才都是拿来伤我的吗?”两道目光宛若利剑,刺在心上,疼痛难忍,我弯着身子道:“我们如今一直在彼此伤害。当年在浣衣局时,虽隔着重重宫墙,我心里却满是对你的恋慕、心疼和思念,如今虽日日相对,我却渐渐在怕你,甚至当我想起……想起……我会恨你。你如今对我也是恨意重重。我不想有一天彼此最后只余彼此憎恨厌恶,我不能想象那天到来时我该如何面对,所以才想离开。胤禛,放我出宫吧!”
  胤禛默了半晌道:“如果你愿意,我们还是可以回到以前。”我摇头道:“没有人能回到以前。玉檀死了,孩子没了,十三爷囚禁十年,你从五十一年后过的着小心翼翼、委曲求全的日子,这些都横在我们之间,我们不可能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而且我永远不可能做到对八爷他们不闻不问的,我搁不下!”
  胤禛静坐了会儿起身向外行去,他身子直挺挺地从残破的珠帘中穿过,又是一阵叮咚之声,声未绝,人已消失在帘外。
  十三和我对视半晌,我道:“你去陪陪他吧!”十三轻叹口气,瘫坐在椅上道:“皇兄现在肯定不愿意见我。这次能替你和十四弟通传消息的人除了我再无可能有别人。皇兄虽未追究,可心里肯定对我有气。”
  我道:“对不起!”十三苦笑了下道:“我若知道十四弟手中是一道赐婚圣旨,只怕不会那么爽快地答应你的。”我道:“我自个也未料到,我以为他有可能有准我出宫的旨意,现在想来是我一厢情愿了。”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22:12

步步惊心(183)
  十三猛地坐直身子,喜道:“你不愿意嫁十四弟?只要你不愿意,此事还有转圜余地。”我默了一瞬道:“我是不愿意嫁他,可如果这样能让我出宫,我愿意选择这个法子。何况,这只是个名义上的事情而已。”十三叹口气,跌回椅中,喃喃自语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呀!”
  
  
  几天后,胤禛仍旧无动静。十三来看我时,我问他:“皇上究竟想怎样?”十三叹道:“我也不知道。毕竟这是让他把自己的女人拱手送人,皇兄怎么受得了?”说完复叹着气离去。
  何太医每日都会来依例诊脉。今日他诊完后,笑道:“好多了,再服两贴药,就可以停药了。”说完就欲起身告退。我示意一旁的巧慧出去,对何太医道:“我如今究竟是什么状况?”何太医道:“就要好了。然后之后就是日常调理保养。”
  我道:“我不是问这次的病,我是想知道我究竟还有多少时间?”何太医沉吟未语,我又道:“请告诉我实话!病人有权知道自己的病情,大夫也有责任如实告知病人。”
  何太医轻叹口气道:“这一年多的相处,我也知道姑姑不是一般红尘中人,只怕生死早已看淡。姑姑可还记得我第一次诊脉时说过的话,吗?若一切遵照嘱咐,可保十年无虞。”我微一颔首,何太医接着道:,“如今已过去一年多,本应还剩八年多。可今日我只能说如果一切都好的话,也只能有三四年的了。”说完后低垂着头。
  我笑道:“何太医不必如此。我实在不是个好病人。此事皇上可知道?”何太医道:“皇上未问起过这事,我也……我也没有敢说。”
  我笑了下道:“这一年来多谢何太医细心治疗,若非太医,我只怕……”何太医起身行礼道:“为医者本份,只恨自己医术低微,不足以解姑姑之疾。”我摇摇头,何太医又行了个礼后,转身退走。
  梅香和菊韵众人看我的眼光都带着怪异,巧慧噘嘴嘀咕道:“他们这是做什么?”我喝尽手中的药道:“你不问问怎么回事吗?”巧慧递了茶盅给我漱口,:“这有什么好问的?若非小姐,这宫里我是一天都呆不下去的。小姐和主子一样爱的都是个自在,自然还是出宫好。那天夜里我寻到小姐时,险些被小姐吓死,脸惨白,双眼直直地,嘴里不停地叫‘姐姐’,走来走去却只是在地上绕圈子。后来,何太医来看小姐,只叹道,‘病能不能好,在她自个心里。她若不想好,就是华佗扁鹊再生,也无能为力。’我当时哭了又哭,小姐却只是睡,后来幸亏十三爷来了,小姐这才一天天好起来。”巧慧说着,声音已带了哭腔,她指了指窗户外的蓝天道,“小姐不想再隔着紫禁城的宫墙看这些了。”
  我搂着巧慧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跟着我过的都是提心吊胆的日子,从小到大只怕还没这么受罪过。”巧慧摇头道:“小姐这样的日子小姐一过就是将近二十年,巧慧进来了,才真正明白小姐这些年受的罪。只要小姐觉得好,我怎么样都是开心的。”我点点头。
  话音还未落,胤禛从帘外快步而进,巧慧刚要请安,胤禛脸色平静无波,嘴里却喝道:“滚出去!” 巧慧大惊,满脸惊惧地看向我,我向她微一颔首,示意她赶紧出去。
  胤禛凝视着我,太阳穴突突跳动,半晌后一字一顿地道:“朕终于明白你为何如此放不下老八了!明白你为何让他提防我;明白为何他在太庙前罚跪,你就在佛堂相陪;明白朕一伤他,你就要来伤朕。”
  我盯着胤禛深黑冰冷的双眸,终究让他知道了:“九爷说的吗?” 胤禛道:“朕多么希望这次是老九做的,可不是!是老八亲口告诉朕的。他一字字告诉朕的。他教你骑马,他送你茉莉花,你自打进宫时就戴在腕上的镯子也是他送的,你们在草原上牵手一同看过星星,一起赏过月亮,他抱过你,吻过你,你们有过盟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我叫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胤禛俯下身子,紧盯着我道:“不要说了?老八给我细细讲述这些的时候,我心里一遍又一遍在怒吼的就是这句话,可我却只能若无其事地继续听着,我是什么感觉?我是什么感觉?”
  他抬起我的头,:“看着我!若曦,你瞒得我好苦!为什么要让他对我做说这件些事情?让老八一刀刀刺到我心口,而我只能微笑着静坐着由他一刀又一刀地捅。为什么你当年非但不告诉我,还故意默认我对你和老十四的误会?为什么?原来自始至终都是老八!‘定不负相思意’?”
  他把我的手按在他心口道:“你知道它有多痛吗?你让老八如此伤我,你怎么忍心?”
  我泪珠涟涟,心一点点碎裂成粉末,欲要抱他,他却推开我,走离几步道:“不许你碰朕!从今日起,朕永远不想再见你,他们休想再让朕难过!”说完,一步一晃地蹒跚而去。
  我跳下榻,赤脚紧跑了几步,手刚触及他衣袖,却又犹疑顿住,他的衣袖就这么从我指间滑过,我扶着门框,目送他一步步远去,身子如抽去了骨架般,瘫软在地上。我既然决定要离开,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从此后他不再惦记,心上再无我,无爱则无痛!
  嘴里不停地喃喃念着:“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离爱无忧患,何处有怖畏?是故莫爱着,爱别离为苦;若无爱与憎,彼即无羁缚。”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22:13

步步惊心(184)
  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唯有如此才能阻止自己追上去,才能让自己不在这巨大的痛楚下立即灰飞烟灭。
  “是故莫爱着,爱别离为苦;若无爱与憎,彼即无羁缚。……”
  
  
  
  “小姐,东西都整理好了。您还要再查查吗?”我微微摇了下头,我真欲带走的东西都在身旁的小包中里,别的不过是身外之物,有或没有无差别。巧慧道:“那我就吩咐太监们把东西都搬上车了。”我点点头。两个太监进来搬东西,发现只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箱子,都是一愣,年长的一个赔笑问:“福晋就这么些东西要拿走吗?”巧慧道:“就这些了!”两人遂搬起东西向外行去,一面并对外面候着的太监道:“都散了吧!,就这些东西。”
  承欢指了指周围的东西道:“这些全都给我了吗?”我笑说:“你若愿意要,就留下。若不愿意,怎么方便怎么处理。”
  十三进来,默默打量了一圈屋子,眼光又落回我身上。我起身道:“可以走了!”十三微一颔首,向外走去。
  周围太监打着灯笼,我牵着承欢,巧慧抱着包裹,跟在十三身后默默而行。行到马车旁,承欢几个快步就要跳上马车,十三拦着她道:“阿玛和姑姑还有话说,你先和巧慧坐一辆马车,回头再让你过来。”承欢扭着身子看了我一眼,估摸我不会帮她,遂一点头,快步跑向另一辆马车。
  我回身凝视一圈还在黑夜中的紫禁城,整整十九年,我在古代的生命一直被它占据着。本以为离开的那天,我应该是快乐的,可现在才知道,竟然无一丝快乐。目光投向养心殿,心紧紧揪着,一波一波地的疼痛,猛一扭头上了马车。
  十三吩咐道:“走吧!”车轮滚滚,我离他越来越远了。按捺半晌终究没有忍住,掀起帘子向外望去,内心求道,:让我再见你一面,就一面。但只有冰冷的红宫墙,、琉璃瓦,、汉白玉栏,还和有沉寂的黑夜。
  紫禁城逐渐隐入夜色中,我犹身子仍探在外面,十三轻拽了我一把我道:“外面风大,吹久了不好。”我再深深盯了一眼那已看不清楚的紫禁城,缓缓缩回了身子,十三默默瞅了我半晌,叹道:“你忘不了皇兄的!”我回视着他未说话。
  十三出了会子神道:“我以为你们能相守到老。而不是如我和绿芜一样相忘于江湖。”我道:“我们之间也有太多的鲜血人命,如果不离开,也许还会不停地有增加,我没有办法面对。”
  十三侧身取了一壶酒和两个小杯子,向我晃了晃,我问:“怎么不备多点?你不是最不耐烦拿着小杯子唧唧歪歪吗?”十三笑道:“年纪不饶人!如今还是浅啄慢饮的得好。你以后喝酒也控制着点,一两杯活血,多了你身子可受不住。”
  我点点头,接过酒杯与十三轻碰一下,一仰起脖子,一干而尽。十三笑骂道:“才说完,就又这么喝!”我把玩着酒盅未语,心中很想大醉一场,却只能强忍住。
  十三一点点饮着杯中酒,我道:“你自个留心身子。”十三轻嗯了一声。从贝勒府中第一次相见到如今分别在即,间中已是悠悠二十年时光,一幕幕迅速从脑中闪过,千言万语,到嘴边却无话可说,最后只慢慢说了句:“被你强带出十爷府是我这辈子最值得庆幸的事。”十三温柔地看着我道:“也是我平生最得意的事。”
  马车忽地忽然停了下来,侍卫叫道:“十三爷!”十三诧异地掀起帘子,探身出去,一面问道:“怎么……”声音噎在口中,只是定定看着外面。我纳闷地挑起窗帘,霎时呆住。一身竹青长袍的八阿哥允禩牵马立在路侧,静静看着我。晨曦的微光,给飞扬舞动的衣袂渡上了一层淡淡金光。
  直到十三跳下马车,请安道:“八哥怎么在这里?”我方反应过来。允禩水波不兴地道:“我来给若曦送行。”十三淡淡道:“不敢劳八哥大驾!我们还要赶时间,八哥请回吧!”
  我跳下车对十三微笑了下,径直向允禩八阿哥走去。背后十三轻叹口气,吩咐众人避开。
  两人默默相视了一会一会儿,我向他裣衽敛衽一礼道:“多谢!”他一直面无表情的容颜上忽地绽出一丝笑:“我有自个的私心。”我道:“若不是为了成全我想离开的心思,你永远不会这么做的。”
  他道:“遵化温泉极好,对你的腿疾有益,风光也很是秀丽,十四弟肯定会对你至好,只望你善待自己。既然决定离开,就该斩断一切。‘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我静默了一瞬,微微点了点头,:“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十四爷吗?”允禩八阿哥淡淡笑道:“此生已尽,没什么好说的。”我道:“你照顾好自己。”他微眯着眼睛看向太阳升起的地方:“我的心思你大概都已明白,既然明白,就能理解,那也无谓伤感。”
  他凝视着我,伸手轻拍了下我的头道:“去吧!”我直直盯着他,一动不动,心中明白这是我们此生最后一面了。当年那个身穿月白长袍,面若冠玉的男子从屋外翩翩而进时,我怎么都没想到想不到我们以后的故事。前尘往事在心头翻滚,强忍着泪向他行了个礼,转身而去,走了几步,又猛然回身快跑到他身前,抱住他,眼泪终究滚滚而落。
  他僵了一下,缓缓伸手环着我,默默拥了会儿我,轻拍着我背的道:“把紫禁城忘了,把我们都忘了!”说完推起我,抽下我身上的绢子替我擦眼泪,一面笑说,“做新娘子就要有做新娘子的样子,怎么哭哭啼啼的?赶紧过去吧,十三弟快要忍不住了,他如今是只‘笑面虎’,真激怒了他颇为麻烦。”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22:14

步步惊心(185)
  我点点头,两人默默凝视着彼此,十三在身后叫道:“若曦!”我向允禩八阿哥一笑,他向我微一颔首,我转身快跑着而回回去,匆匆跳上马车,嚷道:“走吧!”
  蜷缩着身子抱头静坐了半晌,突然身子一抖惊觉过来,赶忙挑起窗帘,探出身子向后看去,一人一马立在空茫茫的路旁,身影已经模糊,只有巨大的悲凉孤寂。隔着这么远,依旧压得人心口痛。
  他送走的是我,也送别的也是曾经的自己。他用淡然疲惫的目光,将曾经因他沸沸扬扬,以后无他依旧沸沸扬扬的尘世关在了门外。世人再如何评论,他已完全不关心。
  终于消失隐没,我仍旧呆望了半晌方才慢慢缩回身子。十三脸色很是不好看,瞪了我一眼道:“你怎么跟个泥人一样似的,一点气都没有呢?我一直提防着九哥,可千算万想都未料到他居然自个跑到皇兄面前去,仔仔细细把你和他好过的事情告诉了皇兄,却只字不提你和他分开的事情。他再恨皇兄,可也该顾念你几分。”
  我默了会儿道:“他如此做,只不过逼皇上放手,好让我出宫。伤皇上是附带效果,他并不是为了伤皇上而才特意如此。”十三表情微一怔,轻叹道:“看来我还是未看错八哥。”
  马车缓缓而停,车外侍卫低声道:“爷该回去了。”十三未动,我强笑道:“千里送君,终有一别终须一别!”十三苦笑着摇头道:“往日笑人家女儿态,如今才知道送别苦。”说着跳下马车,伸手扶我下了车。
  承欢早已候在车旁,见我下车,扑过来,紧紧抱住我。十三吩咐道:“承欢,给姑姑磕三个头。”承欢忙跪下,向我行了大礼。我蹲下,拥她入怀,紧紧抱了一会一会儿儿,道:“记住姑姑往日嘱咐你的话。”承欢点点头。又在她耳边低声道:“不要忘了每年十二月二十二日给那位姑姑祭奠磕头,但除了皇伯伯谁都不能让知道。”承欢眼中泪花盈盈,只知道咬唇点头。
  我放开她笑对十三道:“回吧!”十三只是点头,人却半晌未动。我心里酸酸涩涩,伸手大力拥抱着十三道:“就此别过,各自珍重。”十三用力搂了下我道:“明年芳草绿,故人不同看。”我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十三长叹道:“走吧!”我笑向他点点头,又抱了下承欢,转身上了马车,随着车帘刚地落下,眼泪也串串滴落。巧慧一声未吭,只是递了手绢过来。马车缓缓启动,只闻承欢哭喊道:“姑姑,回来看承欢!”
  我再难抑制,头埋在巧慧怀里呜呜咽咽地放肆哭起来。
  
  
  巧慧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个大红盖头给我。我笑道:“这是做什么?”巧慧嗔道:“做什么?除了做新娘子还能做什么?”我还给她道:“我们也算是被轰出紫禁城的,如今不过求一袭安身之地。就你我两人共和外头几个护送的侍卫,十四爷又在半幽禁中,何必多次一举?”巧慧怒道:“这可是小姐的大日子,怎么能连盖头都能没有?”
  我笑吟吟地看着她,却对她递来的盖头视若未见。马车未停,已听见鼓乐之声,我愣了下,从帘子缝里瞅出去,府门口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我苦笑了两声,收回了目光。巧慧却是一脸满意,笑道:“不枉小姐和十四爷从小要好。”我重叹口气,从巧慧手里一把拿过盖头,盖在了头上。巧慧刚帮我理好,已经有人掀帘子扶我下车。
  我紧盯着自己的脚尖,任由他人摆布,不过奇怪的是未行任何礼,就被人直接送入了房子洞房。只有巧慧一人时,我一把拽落盖头,四处打量起来。巧慧急道:“这是要等十四爷来挑起的。”
  我横了她一眼,示意她噤声,问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府内好似喜气洋洋,却不像是行嫁娶之礼。”巧慧努嘴道:“我也纳闷呢!怎么不是十四爷引小姐进来呢?而且至今未见十四爷的影子,亏我刚还刚赞过十四爷呢!”
  门外十四笑道:“你赞过我什么?”巧慧急得着要给我盖盖头,被我打开,十四已推门而进,巧慧忙向十四请安。十四瞟过巧慧手中的红盖头,笑着凝视着我。
  我向他行了一礼,十四问:“累吗?”我摇摇头。十四扶我坐下,笑看着巧慧问:“还没回答我,你赞我什么了?”我盯着巧慧示意她闭嘴,巧慧努了努嘴,不看我只盯着地面道:“奴婢起先只看了府门口一派喜气,还说不枉小姐和爷打小要好。可如今……”巧慧悻悻瞅了圈屋子道:“如今连个喜字都没有。”
  我瞪了巧慧两眼对十四抱怨道:“这就是身边有一个从小一块长大,年纪又比你大的丫头的坏处。”十四斜斜撑着脑袋笑起来,:“还不是你教的,听十哥说,你未到贝勒府时,巧慧可乖着呢!结果后来跟着你这张刁嘴,连十哥也敢给软钉子碰了。”
  巧慧低头静站不语,十四微微笑着道:“皇上下旨,不准行大婚之礼。府内一切布置不许沾喜字。”巧慧抬头惊诧地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头。我内心内滋味古怪,淡笑问:“那怎么四处张灯结彩,鼓乐声喧的?”十四笑说:“不想你看着太冷清,就借着给你补办生辰的名义布置了下。”
  我摇头笑说:“我倒不在意这个。你何必非要和他对着干呢?不准就不准了,干吗又闹出这许多事情些来,让人传回去,又是一桩事情。”十四浅笑未语,过了会儿问:“要出去见见众人吗?”我摇头道:“我想洗漱一下,先歇了。”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22:15

步步惊心(186)
  十四道:“那也好。”说着起身向外行去,我送他到门口,他道:“知道你爱清静,这里紧挨着书房,平日少有人来。除了几个专职洒扫照顾花木的粗使丫头外,只放了个大丫头沉香来给巧慧做伴。若有什么想要的,我却一时未想到,就直接来找我,或者吩咐沉香让她去找管家要。”我笑着点点头。十四又站了会儿,方踱步而去。
  一个十八九岁鹅蛋脸大眼睛的姑娘领着两个仆妇担着水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丫头,手里捧着一应一些杂物。领头的姑娘未语先笑,向我请安道:“福晋吉祥!”还是未适应这个称呼,我微愣了一下,方道:“沉香吗?起来吧!”沉香点头笑应是,又向巧慧行了个礼:“这位是巧慧姑姑吧?奴婢沉香,以后服侍主子不周到的地方,还要姑姑多提点。”巧慧侧身避开她的礼,让她起身。一面帮我卸装,一面噗哧笑道:“十四爷从哪寻的这么精灵的丫头?笑容甜的得好像要渗出蜜来。”
  沉香笑道:“多谢姑姑夸奖。爷就是看奴婢喜气,才特意让奴婢来服侍主子的,让主子多笑笑。”一面说着,一面拿了竹箩往浴桶里洒丁香花瓣。巧慧笑问:“这也是十四爷吩咐的?”沉香道:“是!爷说主子喜欢用各色花瓣浸澡,奴婢特意备的。”巧慧轻搡了下我道:“福晋可听见了?”
  我起身道:“依旧叫我小姐就好了。”沉香把东西在浴桶周围摆好,甜甜笑道:“还有不周全的地方,主子只管吩咐,奴婢就在外面候着。”说完行了个礼,又带着人退了出去。巧慧叹道:“连你这沐浴时不喜人在一旁的脾性也知道。好了,我也出去了。”说着掩门而出。
  我闭目静坐在木桶中,手轻轻捻着脖子上带着的木兰坠子。半晌后,方才惊觉,忙匆匆洗完。又吩咐沉香备热水让巧慧也去洗一下。巧慧笑着叮嘱了沉香几句,转身而去。
  我靠坐在榻上,慢慢拆开一直命巧慧随身拿着的包裹,两件旧衣服,一个首饰匣子,一叠字帖,并一支红绸裹着的羽箭。静静看了一会一会儿,又原样包好,起身欲寻地方放好。沉香忙上前,替我打开柜门放置妥当。
  临睡时巧慧打发了沉香先去歇息,坐在床沿问道:“小姐,你并不是真嫁给十四爷,是吗?”我道:“是!”巧慧坐着闷闷不语,我握住她的手道:“对不住,我知道你巴望着我能真正嫁个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可我做不到。”巧慧问:“皇上明白吗?十四爷明白吗?”我默了会儿道:“皇上也许明白,也许不明白,看他怎么想我了。十四爷应该是明白的。”
  巧慧叹道:“只要小姐真觉得这样快乐就好。”我道:“多谢。”巧慧笑说:“睡吧!”说着替我掖好被角,放下纱帐,吹了灯,掩门而出。
  
  
  一夜未怎么合眼,只天快亮时稍微眯了会儿,天刚初白就又惊醒。醒来的瞬时瞬间,一时恍惚,竟然以为仍在紫禁城中,第一念头居然是:他去上朝了吗?昨夜看折子看得晚吗?几时歇息的?反应过来后,全身刹那无力,我们已各自一方天各一方了。眼泪一颗颗涔入枕头。
  巧慧在外头小声唤道:“小姐!”我忙抹了眼泪坐起:“已经醒了,进来吧!”巧慧和沉香捧着脸盆洗漱用具进来。巧慧翻箱子寻了件水红旗装给我,一面服侍我穿衣,一面道:“今日要仔细装扮一下,按规矩过会儿要给嫡福晋磕头敬茶请安。”我笑应好。巧慧瞅了眼沉香,看她低头正忙,俯到我耳旁道:“估计嫡福晋不会为难小姐的,昨儿晚上小姐第一天进门,十四爷却只来看了一眼小姐。”我又笑又气,恨恨地轻掐了下巧慧道:“你越发张狂了。在宫里倒没见你这么轻飘。”巧慧嘻嘻笑道:“宫里能和这里比吗?再随便的人进了宫也立即变得缩胳膊缩脚了。”
  收拾停当,命沉香领着向正厅行去。十四并几位福晋都在座,全是熟人,倒也没陌生感,只是有一点尴尬,毕竟从未想到有一天会和他们共处一个屋檐下。我先向十四和嫡福晋完颜氏行了跪拜礼,又双手捧茶举过头顶,向完颜氏道,:“若曦恭请嫡福晋用茶。”她笑接过轻抿了口道:“以后是一家人了,叫我姐姐就可以了。”又指了指侧旁的椅子道:,“坐吧!”我一躬身道:“谢嫡福晋!”她一愣,我未再理她自坐下。又和其他两位侧福晋和庶福晋彼此行礼,扰攘一番,终又各自坐定。十四瞟了我一眼,淡淡道:“传膳吧!”
  我随便吃了几口就便搁了筷子,静静坐着看着众人用膳,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十四问道:“这就够了?”我微颔了下首,他盯了我一瞬道:,“那你就先回吧!”桌上众人都是微惊。我向他和嫡福晋行了个礼后,转身退出。
  一直笑眯眯的沉香再无一丝笑意,低头随在我身后默默而行。巧慧走了会儿,看周围无人,问道:“小姐,这可和你往日性子大悖呀?!你压根没领嫡福晋的情也就罢了,可这么没规矩的事情怎么都做了呢?,哪有爷和嫡福晋还未用完膳就自个先退席的道理呢?我长这么大可头回见。”
  我道:“做样子的规矩已经行完,以后我就这德行了!,你趁早做好心理准备。我没打算和她们做一家人,也不打算和她们上演什么众姐妹行乐图。我自个过我自个的日子。,我再无精力敷衍任何人。”巧慧呆了半晌后叹道:“也好!宫里受够了,如今就图个痛快吧!”
  我笑搂着巧慧道:“还是巧慧最好!”巧慧拍了我下道:“你回头谢谢十四爷吧!他这是摆明了态度由着你性子了。”我笑了下道:“嫡福晋人不错,心里即使不舒服,估计也就是彻底漠视我,孤立我,凡事把我摒弃在外。不过这却正好就是我所求的,低下几个小的也闹不出什么事来,以后我们就关上门过我们的日子吧!”巧慧吃吃笑道:“如此说来,小姐今天这一手玩得倒是漂亮,一进一出间,已经把以后全搞定了。”我笑着向巧慧挤了下眼睛道:“谁还耐烦和她们打持久战?”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22:22

步步惊心(187)
  
  
  “小姐,别练了!又不去考状元,写那么好的字干吗?出来看沉香和我踢毽子。”巧慧在门外嚷道。我道:“就来,你先玩吧!”
  看看自己的字,再看看临摹的字帖,无奈叹道:“难得精髓,不过是个貌似。”这些字帖都是以前央胤禛书写的,以后绝不能再有了,发了会儿呆,摇头一笑,将字帖仔细收好。又把自个练好的字放到一旁的大箱中,不过两三个月的功夫已经堆了一小垛。
  斜倚着门框看沉香把一个五彩毽子踢得花样百出,巧慧笑着说:“我们当年实在不能和她比。”我微笑不语,贝勒府的事情,久远的得好似前生。
  待巧慧发现院门口立着的十四时,两人忙收了毽子向十四请安。我笑问:“来了也不进来,大夏天的立在太阳低下不晒吗?”十四笑着走到紫藤花架下坐下,我也过去坐到一旁的藤椅上。他将一封信放在桌上后,闭目轻摇着躺椅,一副惬意舒服的样子。沉香把茶轻轻搁在藤桌上,悄悄退了下去。
  我拿起信,敏敏给我的。人在深宫多年未通消息,冷不丁地看到她的信,心中一暖,大草原上还有一个一直牵挂我的朋友。
  十四侧头笑问:“整日就在这院里,不闷吗?”我道:“不闷。”他轻笑几声道:“当年那个满贝勒府乱晃着玩,回头还对着湖面没完没了感叹无聊的人哪里去了?”我笑道:“你老了!当一个人开始回忆过去的时候就是真说明他已经老了。”十四笑着拿起桌上的美人团扇把玩着,:“我整日无所事事,只好回忆过去。”我的笑容有些涩,满身才华却无处施展,从驰骋西北到枯守陵墓,怎样的人生起落?
  
  心中暗叹一声,不愿再想,低头仔细看信。别后诸般事情细细述,并已经有两个儿子了,信中的一切都是和美美好幸福的。最后叮嘱我道:“姐姐,不管你曾经历过什么,都忘掉吧!十四爷是值得珍惜的人,也许他即不是你的月亮也不是你的星星,但除了月亮和星星就没有别的风景了吗?现在年纪老大大了,才知岁月匆匆,只愿姐姐抓住些许快乐。”
  我慢慢收好信,十四笑问:“要回信吗?”我点点头,他吩咐尘香捧了笔墨纸砚出来。我凝神想了会儿,过去的事情无甚好说,提笔写道:“我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幸福就在点滴记忆中。这么多年,从没有这么心境平和安乐过,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勿担心我,……”
  十四又静静坐了会儿,收好信,起身而去。炽热阳光下,却是晒不化的寥落。我嘴角含着丝浅笑,扇着团扇,沉香静静地撤掉了桌上的茶具。
  院内服侍的众人已经习惯十四每日都来,却只是坐一会一会儿儿,闲谈几句就又离去。刚开始十四每次来,沉香都暗自做好留宿的准备,结果却每每落空,起先沉香她还满脸纳闷,弄不明白我究竟是受宠还是不受宠。说不受宠吧,十四日日都来,说受宠吧,却从未留宿。日子久了,沉香看见我和巧慧都淡然处之,也有样学样,不惊不怪了。
  尘世似乎将我遗忘,我也毫不客气地将它遗忘,每日只是练字,坐在院子中看云聚云散、花开花落,时与巧慧和沉香笑谈几句。
  没有了外物所隔,在我心里只剩下胤禛和我,我和胤禛。我自私地把其他人全部忘记,只留下他与我相关之间的一切。第一次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扰他和我我们,第一次我什么都不顾忌地开始爱爱着他。
  我最享受的嗜好就是燃一柱香,泡一壶茶,微眯着双眼回忆他和我我们的一点一滴。一个笑容、一句讥讽、一声叹息都会反复品味,他在我脑中越发分明。紫藤花开时,回忆缭绕在一片青紫花丛中;溶溶月色下,回忆蒙着一层淡黄纱;寂静深夜中,回忆伴着晚香玉的馥郁香气。
  相思象像野草一般疯长,我再把它们全部倾注在笔端。待第一场雪花舞落时,装字稿的大箱子已经堆满一大半都堆满。
  
  
  叮叮咚咚的琴声又响起来,巧慧笑道:“十四爷又在练剑了。”我凝神听了会儿,静极思动,忽地来了兴致想去看看十四练剑。我的院落紧挨着他的书房,却一直未曾去过。说是书房,其实听沉香说也算是练功的地方。
  六角亭中十四的侍妾吴氏穿着雪貂皮斗篷正在弹琴。地上积雪仍厚,十四却是上身赤膊,持剑而舞。纵腾跳跃、回风舞柳。我看不出招式,只觉得十四出剑越来越快,吴氏尽力想跟上十四的节奏,却总是落后几拍,越急越乱,一声刺耳的声音,琴弦骤然断裂。十四手中长剑脱手而去出,钉在远处一株开得正好的梅树上。扑簌簌红梅纷纷飘落,白雪中点点红艳甚是好看。
  吴氏忙起身向十四告罪,十四摆摆手,凝视着梅树上的剑道:“不关你事。”说着看向我隐身的廊柱,呵斥道:,“又是谁鬼鬼祟祟的?滚出来!”我笑着走到梅树旁,看着十四问:“这么大火气?冰天雪地都浇不灭?”
  吴氏忙向我行礼,我笑着让她起来。她又向十四行了个礼后,抱琴而去。十四走过来问:“怎么躲在廊柱后呢?要看就大大方方地过来在亭子里看,岂不更好?”我看他脸上汗珠不停地滑落,抽出手绢递给他。十四却未接,只是伸把脖子伸了过来,我一笑替他擦拭我笑了笑,一面替他擦拭,一面。我道:“赶紧穿件衣服吧!这么冷的天,又刚出过汗,小心冻着!”十四笑握住我的手问:“我们俩谁冷?”他手心火烫,反倒是我手冰凉。我笑说道:“是我冷!那也要套件衣服。”十四低头替我搓了搓手,双手拳紧握着给我取暖。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22:23

步步惊心(188)
  我笑道:“进屋吧!雪地里立了半天,身子也有些冷了。”十四笑着点点头,并未松脱我的手,依旧牵着我向书房行去。我看他神色坦荡,也不好太过扭捏,遂大大方方任由他牵着我进了书屋。
  十四进屋后放开我的手,吩咐下人去取暖手的小手炉给我。,自个披了件外袍在暖炉旁坐下。
  我解下斗篷放好,坐到他身旁问:“京城中又有什么事情了?”十四忽地笑起来,笑了一会一会儿子方道:“是我自个又痴了,皇上不责我们心里怎么能舒坦呢?总是要有的没的寻些罪名出来骂一骂,警告了群臣不要妄自胡为,心里方舒坦一些。要不然我们再加上年庚尧岂不怄得慌?他骂我们结党,可这‘年党’可是他自个纵容出来的。”
  我默默发了会子呆,问道:“八爷最近可好?”十四蹙眉道:“骂得越来越狠了,不过我看八哥一改谨慎小心的作风,仿似故意留了错处让他骂。和我也我们也许久未通过消息,摸不透八哥的心思。”我道:“临来前我在路上见过八爷一面。他……他已经倦了。,只想着离开,如今只是牵绊于弘旺。”
  十四惊笑道:“离开?皇上若能放他走,他早走了。可皇上偏偏就要给他职位,命他做事,方好常常折辱于他。甚至以八嫂和弘旺相威胁,‘故意托病不肯行走,必将伊妻处死,伊子亦必治与重罪。’‘故意托病不肯行走,必将伊妻处死,伊子亦必治于重罪。’”十四说完冷笑了几声。我低头道:“离开去找八福晋。”
  十四猛地一下跳起来,:“你说什么?”我垂头不语,十四半晌后缓缓坐下,“你倒是很看得开。”我抬头淡淡一笑道:“如今我才明白死亡有时候是一种解脱。我看不开的只是他还在受苦。”
  十四默默发了会儿呆,立起站起来走到桌旁,提笔就写,写完立即叫人进来吩咐道:“呈给皇上。”
  我问:“所谓何事?”他心情好似突然大好,呵呵笑起来,,道:“我也不能白生气呀!,我写了首诗去气气他!”我道:“怎么和小孩子一样?什么诗?”十四笑吟道:
  “仰首我欲问苍君,祸淫福善恐未真。
豫让忧死徒吞炭,秦桧善终究何因。
  无赖刘邦主未央,英雄项羽垓下刎。
自来豪杰空扼腕,嗟吁陵岗掩寸心。”
  十四这是把胤禛比作秦桧、刘邦,自个是那‘空扼腕’“空扼腕”的‘豪杰’“豪杰”。十四得意洋洋地笑问:“能让他气半天了吧?”我又气又笑,叹道:“彼此气吧,日子倒是不寂寞了!”
  
  
  “小姐,明日嫡福晋的寿辰,去吗?若去就要备礼。”我想了下道:“是个大生辰,寿礼总是要送的,去略坐一下吧!”巧慧点了下头问:“送什么好呢?”我笑道:“你去那个红木匣子里看看,拣贵重的就可以了。”巧慧忙去翻起来。


  我笑着向嫡福晋行礼拜寿,双手奉上寿礼。在众人簇拥着的下嫡福晋今日也是难得的高兴。台上锣鼓声喧,台下笑语满堂。
  我略坐了会儿,正寻了借口欲向福晋告退,台上的戏换了一出。麻姑一声“遵法旨”,水袖一抛一收,面向嫡福晋唱道:
                “寿筵开处风光好,
              争看寿星荣耀。
              羡麻姑玉姘女并超,
              寿同王母年高。
              寿香腾,寿烛影摇,
              玉杯寿酒增寿考,
              金盘寿果长寿桃。
              愿福如海深,寿比山高……”
  竟然是《麻姑拜寿》,心内翻腾不休。时光在一首曲子中刹那倒转。兴冲冲学好曲子,在水榭内为十阿哥清唱,十三、十四的戏谑之音。彼时的我们还未知道真正愁滋味。下意识地看向十四,正对上他一双黑瞳。这一瞬的我们两个都仿是跨越在这个时空之外的人。两人默默凝视半晌,视线又都投回了台上。
               “……
寿基巩固寿坚牢,
               京寿绵绵乐寿滔滔,
               展寿席人人欢笑
……”
  我起身悄悄离去,巧慧低声道:“好歹给福晋告退一下吧!”我恍若未闻,脚步匆匆。巧慧未再多言,随我而回。 我立在院门口,看着黑漆漆的屋子,心中暗叹,推门时不会再见到姐姐了。
  巧慧进门点了灯,我坐于椅上一动不动,只是自个出神。巧慧问:“小姐,你怎么了?”我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不用理会我。”话音刚落,十四进屋对巧慧吩咐:“拿些酒来。”
  十四歪靠在我平常日间看书小憩的榻上自斟自饮,一句话不说。本就已有四五分醉意,此时酒杯不停,不大会儿功夫已经七八分醉。连尽了三壶酒,仍旧吩咐巧慧去拿酒。巧慧向我打眼色让我劝一下,我微摇了摇头,示意她照吩咐取酒。
  十四忽地问道:“若曦,皇阿玛驾崩时你在跟前,皇阿玛真……真传位给老四了吗?”
  我心骤然一缩,面上却淡淡笑道:“你怎么也把那些个糊涂人的话当真了?”十四手握酒杯,眼睛一瞬不瞬下都不眨地盯着我:“别人的话我自是不会太往心里去,可额娘和我说,皇阿玛亲口告诉她中意的是……是我。”
  我轻叹口气,神色坦然地回视着他道:“十四爷,说句大不敬的话。娘娘对你如何,对皇上又如何,你心中应该有数。她心里一心巴望期盼着是你,错解了圣祖爷的意思也有可能。究竟圣祖爷给娘娘说了什么,我是不知道的,我只知道圣祖爷的确传位给了皇上。”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22:23

步步惊心(189)
  十四直直看着我眼睛深处,好一会一会儿儿后猛然大灌了几口酒道:“我信你!”我垂目盯着地面,愧疚和悲伤堵得心一阵阵的疼。十四惨笑道:“我终于搁下一桩心事,从今以后他做他的皇帝,我做我的闲人!”
  十四扔了酒杯,躺在榻上,慢声唱道: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22:24

步步惊心(190)
  
  
  梅花刚落尽,三两枝性急的杏花,已经灼灼地挑在雨幕里,嫩白的花瓣托着娇黄的花蕊,柔和而清新。许是靠着温泉的原因,地热较盛,近湖的几株杏花开得尤其好。一泓乍暖还寒的春水,映着岸上堆雪的繁花,笼罩在轻纱似的烟雨中,春意盈盈。
  巧慧打伞扶我赏了会儿花道:“小姐,近日你精神差了很多,经不得雨中久站,回去歇着吧!这花谢了还会开的。”我心中暗叹了声“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面上却笑应道:“走吧!”
  进屋子让巧慧磨墨,凝神练了好几篇字,心中的思念方稍缓。手里随意握着鼻烟壶,身上搭着条薄毯静看门外一川烟雨。那天的雨要比现在大得多,他披着黑色斗篷从漫天大雨中走进来,无意中却替我化解了一场冲突。当时仿似未留意的一幕幕,都在一遍遍的回忆中变得无比清晰。我甚至能记起他斗篷内微湿的袖口的花纹。
  拿起鼻烟壶,我又细看了一回,再次忍不住笑起来。笑声未落,心情却忽似门外烟雨,迷迷蒙蒙起来,三只打架的小狗,一个芳魂已逝,一个幽禁,一个在这里静坐等候花落。
  “主子!”沉香轻轻摇醒我道,“主子累了上床歇息吧!这儿正对着风口,容易着凉。”我摇摇头道:“我不困。”沉香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笑说:“有话就直说吧!”沉香道:“要不要请大夫看一下,奴婢看主子最近时常打盹,有时刚说完话,一转头已经睡着。奴婢听说……听说有喜时多眠。”
  我微微笑了下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沉香忙道:“是,奴婢明白。”
  巧慧把伞搁在门外,手里握着一大枝杏花进来,沉香笑赞了两句,赶着去寻瓶子。我道:“何必呢?还特意又跑一趟。”巧慧笑道:“我看小姐喜欢,摘回来让小姐看。省得立在雨中一站半晌。”我脑中掠过一个同样娇笑着手持杏花的女子,忙挥开,专注地看巧慧和沉香插花。
  身子越来越懒,晚上常常似睡似醒至天明,白天却经常说着说着话就走神,自个什么都不知道。连十四都觉得不对劲,吩咐着请大夫。拖延了几日,终是没有拗过十四,让大夫来看。
  换了三四个大夫却都说的是同样的话:“油尽灯枯。”十四由最初的惊怒交加,不能相信到最后的哀悯怜惜,巧慧背过我只是抹泪,一转头还要笑着对我。我握着巧慧的手,心内里满是歉疚,她送走了姐姐,如今又要送我走,苦楚非同一般。
  手上力气渐小,每天已练不了几个字。思念无处可去,从心里蔓延到全身,日日夜夜,心心念念不过是他。离开他才知道我身上满是他的烙印,写临他写的字,饮他喝的茶,用他喜欢的瓷器式样,喜欢他喜欢的花,讨厌大太阳,喜欢微雨……
  清晨,白茫茫的雾中,胤禛一身黑袍,站在景山顶端俯看着整个紫禁城,我大喜,急急向他跑去,一面叫叫道“胤禛”着他的名字,。他却一直不回头,而我怎么跑也不能靠近他,留给我的只是一个冷漠孤绝的背影。
  我又急又悲,正无可开交。巧慧轻摇醒我,一面替我拭汗,一面问:“做噩梦了?”
  “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离爱无忧患,何处有怖畏?是故莫爱着,爱别离为苦。若无爱与憎,彼即无羁缚。”我只惦记着离爱可以无羁缚,可恨呢?那是否是更大的羁缚?遗憾呢?那是否会让心日夜不得宁静?
  我愣了好一会一会儿,吩咐道:“帮我研墨。”巧慧赔笑劝道:“今日就别练了,等明日好些了再写。”我道:“我要写封信,你帮我准备笺纸。”
  沉香扶我起身,我默默想了会儿,持笔而书,停停写写,写写停停,大半日才写好:
  “胤禛:人生一梦,白云苍狗。错错对对、恩恩怨怨,终不过日月无声、水过无痕。所难弃者,一点痴念而已!当一人轻描淡写地说出‘想要’二字时,他已握住了开我心门的钥匙;当他扔掉伞陪我在雨中挨着、受着、痛着时,我已彻底向他打开了门;当他护住我,用自己的背朝向箭时,我已此生不可能再忘。之后是是非非,不过是越陷越深而已。
  “话至此处,你还要问起八爷吗?
  “由爱生嗔,由爱生恨,由爱生痴,由爱生念。从别后,嗔恨痴念, 皆化为寸寸相思。不知你此时,可还怨我恨我、恼我怒我?紫藤架下,月冷风清处,笔墨纸砚间,若曦心中没有皇帝,没有四阿哥,只有拿去我魂魄的胤禛一人!相思相望不相亲,薄情转是多情累,曲曲柔肠碎。红笺向壁字模糊,曲阑深处重相见,日日盼君至。
                            若曦”
  又仔细看了一遍,封好,在信封上写道:“皇上亲启”。
  巧慧和沉香忙把我扶上床躺好,我闭眼吩咐道:“请十四爷过来。”话音未落,十四掀帘而进,巧慧和沉香忙退出。
  十四坐在床沿,含笑柔声问:“今日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道:“没有,清淡些就好。”十四道:“你不是说小时爱吃阳关的‘咯什红’吗?我已经命人去置办。对了,我还命人去请了会弹胡西塔尔的琴师,估摸着明后日就能到,到时你有什么想听的曲子命他奏给你听。”
  我笑了下以示感激,从枕下抽出信递给他道:“麻烦爷把这个呈给皇上。”十四笑意微僵,默默瞅了半晌后道:“好的!”我握着他的手求道:“要快一点!”十四点点头道:“本来有折子明天要上呈,索性这就命人一块送走。”说着起身快步而出。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22:25

步步惊心(191)
  我心下微松口气,开始算日子。这里距京城不过二百五十里,快马加鞭,也就两三个时辰的路程。现在送走,晚上就该到,算富裕些,最迟明天也能到。他下过圣旨不许拖延或晚递折子,那要么明日,要么后日就能看到信了。路上时间就算一天,那我三天后也许就能见到他。三天!
  第四日清晨,特意让巧慧帮我穿了旧衣。心里似喜似悲,只是盯着窗外发呆。十四来看我时,被我借口想歇息打发走了。
  日头渐高、当空、西斜,我心情一点点黯淡。当天地拉拢世间最后一缕亮光时,我整个人也彻底陷入黑暗中。
  巧慧看我直勾勾地盯着窗外不言不动,低声问:“小姐是在等皇上吗?”我喃喃道:“他不肯见我,不肯原谅我。他原来如此恨我,竟连最后一面也不肯见。不!他肯定连恨都没有,只是觉得不相关,不关心,不在乎而已。”
  巧慧捂住我嘴,一面替我擦泪一面道:“也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朝堂上的事情很难说,被绊住了也是有的。皇上不会不见小姐的。”我心头忽跳出一线希望,紧握着巧慧手问:“他还是会来的,对吗?”巧慧拼命点头:“会的,一定会的。”
  又是一天漫长的等待,一分一秒都过得那么慢,我希望时间快一点,让他出现。可紧接着又开始觉得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他还未出现,怎么就已是下午?慢一点,再慢一点,好让他出现。
  希望升起,但又随着太阳落去而消失。我轻叹道:“他不会来了!”可心中依旧不死心,第三日面上淡淡,浑不在意,心里却一直暗暗期待,当太阳开始西斜时,我笑对巧慧说:“他不会来了。”巧慧抱着我,眼泪无声地滴落在我衣服上。
  红尘再无可留恋,该交托后事了。我笑对巧慧说,:“有些事情要吩咐你,你一定要记牢了!”巧慧哭道:“以后再说吧,今日先歇息。”我摇摇头,开始一一嘱咐巧慧,并将绿芜的事情也告诉了她,巧慧一面落泪一面点头。最后巧慧哭问:“如果十三爷也不来,我该怎么办?”我笑说:“十三爷肯定会来的。”
  
  
  难得的好睡觉,醒来时天已透亮,巧慧看我睡得香甜,眉头舒展了许多,问我穿什么。我道:“那件月白的,袖口绣着木兰花的。”巧慧依言服侍我穿好,又替我插好发簪,戴好耳坠。我仔细打量着自己,因为脸瘦了,显得眼睛格外大,肤色分外苍白,越发衬得眼瞳漆黑。巧慧看我皱眉,忙替我扑了些胭脂上去,却没见有什么好转。
  我笑道:“算了!”倚在她肩头闭上眼睛,巧慧和沉香把我扶到床上躺好,我只觉得累,晕沉沉又睡了过去。
  恍恍惚惚间,觉得有人坐在床旁,轻抚我的脸颊,温柔怜惜,心中大喜,叫道:“胤禛,你来了?”十四微愣,应道:“是,我来了。”是胤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22:26

步步惊心(192)
  ……”
           
                                                  (完)
  
  
  
  
  
  
  
  
  后记:
  雍正二年 五月
  胤禛读到“……马尔泰氏戴红盖入府……”蹙了蹙眉,立即就想揉了手中的密件,耐着性子看下去,读到“……马尔泰氏只称嫡福晋完颜氏为‘嫡福晋’,不肯呼‘姐姐’,不顾规矩,提早退席而去,甩下一席不满的福晋……”胤禛眉头舒展,眼睛里不禁带了一丝笑意。
  这人连场面功夫都不肯做了,可见真是对老十四不上心,否则不会当面让他为难。
  雍正三年 元月
  圆明园内几株梅花开得正好,坐在书房内,仍旧闻得到淡淡梅香。胤禛“啪”的一声把手中笺纸拍放在桌上,冷笑着对坐在下首的胤祥允祥道:“你来看看!”胤允祥恭敬上前,拿起细看,“……无赖刘邦主未央,英雄项羽垓下刎。自来豪杰空扼腕,嗟吁陵岗掩寸心。”
  胤允祥心里觉得十分可笑,面上却不敢露分毫,这两兄弟倒真是一个娘生的,生气时都是嘴上先不饶人,寻思着如何说才能化解几分胤禛的怒气。忽发觉低头看密件的胤禛,脸色渐渐变得冷厉,猛然把手中纸张揉成一团,紧紧握住。胤祥允祥琢磨着只为允禵不至于如此,因不知深浅,不敢贸然开口相劝,只静静站着。
  “你劝朕让她离开时,不是和朕说,她和十四弟只是个虚名吗?” 胤禛说着把手中的一团纸搁在了胤祥允祥面前。胤祥允祥忙打开,急急看去,上密信的人细细写着允禵侧福晋马尔泰氏观允禵舞剑,为允禵拭汗,允禵替其暖手,两人说笑,不顾忌世俗牵手而行。
  胤祥允祥琢磨了半晌,方慎重开口道:“一则,若曦自小对男女之防都看得很淡,越是坦荡反而越不在意。二则,写信的人并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只听到笑声,看到动作,这些事情落在外人眼里仿似很亲密,也许当事人并不如此想。”
  雍正三年二月
  胤禛立在屋檐下看着飞泄而下的大雨,一动不动,雨水顺着风势,落在他身上,渐渐湿透半个身子湿透。高无庸低声劝了两次,胤禛一语不发,高无庸不敢再劝,可事后又怕被皇后责骂,满腹愁绪中想着此时若若曦姑姑在,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胤禛站了许久,心思好似百转千回,实际脑里翻来覆去就一句话“十四爷允禵夜宿于侧福晋马尔泰氏屋中,时闻欢娱笑声。”胤禛猛然转身进屋,提笔下密旨道:“从今尔后以后,尔等只需报奏允禵相关事宜,其侧福晋马尔泰事氏一概不许再奏。”
  雍正三年三月十三日
  允禵快步走进书房,看着手中的信,滋味莫辨,这四个字写得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我自己的侧福晋却写得一手和老四一模一样的字,传回京城,又是一个大笑话。轻叹口气,重新拿了个略大的信封,提笔挥毫道:“皇上亲启”,将原信装了进去。收好要上呈的奏折,和信一块递给一旁侍卫吩咐道:“尽快送到京城。”
  雍正三年三月十四日
  胤禛拿起允禵的信看了一眼,丢在一边,只顾拿折子看。不知道又写什么歪诗泄愤,朝中近日闹心事不少,实在没功夫理会他。
  雍正三年三月二十一日
  “允禵侧福晋马尔泰氏昨日殁。皇上曾训斥昔廉亲王焚化珍珠、金银器皿等物为母治丧,奢靡浪费,并于雍正元年十月二十一日下旨:‘今后八旗办丧事有以馈粥为名,多备猪羊,大设肴馔者,严行禁止,违者题参治罪。’,臣观允禵欲奢靡治丧,特参奏皇上……” 胤禛霎时如遭雷击,手中毛笔跌落在折子上。
  刚进屋准备请安的胤祥允祥大惊,从未见过皇兄如此失态,立即问道:“皇兄,发生何事?” 胤禛目光定定,半日仍无一言,只有身子似乎在微微颤抖。
  胤祥允祥忙端起桌上热茶递给胤禛,一面道:“皇兄,先喝口茶。”说着眼光瞟向桌上墨迹斑斑的折子,一行字立即蹦到胤祥允祥眼中,“……马尔泰氏昨日殁……”心大力一抽,手一抖,茶盅跌落在地。
  胤禛惊醒,从龙椅上跳起,自语道:“朕不信,朕不信她会如此恨朕。”说着忽然醒悟,在书架上翻找起来,一本本折子被扔到地上,抓起上有允禵所书的“皇上亲启”四个字的信,胤禛手微抖着拆开信封。又一个信封,上书:“皇上亲启”,他不可能再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时,胤禛眼前一黑,身形晃动,胤祥允祥忙一把扶住,看到皇兄手中的信封时,眼前变得迷蒙。
  雍正元年三月二十一日 夜
  空落落的院子内,只几点微弱烛光隐约闪动,允禵不知隐在何处。领路侍卫对胤祥允祥恭声道:“只爷一人在守灵,因爷说福晋喜静,不……”随在胤祥允祥身后,一身微服的胤禛冷声道:“闭嘴!这里没有福晋。”侍卫一哆嗦,不明白为何十三爷的随从竟然比十三爷更加威势摄人,全身冷意逼人,不愿再在阴森森的院落内久呆,立即向胤祥允祥行礼告退。
  席地坐于屋角的允禵闻声,心内微惊,紧了紧手中一直捏着的金钗,塞回怀里,拿起地上的酒壶大灌了一口,抚着怀中的罐子。若曦,他终究来了!
  胤禛盯着灵堂外的白幕,半晌未动。胤祥允祥也是怔怔出神,上次分别时还想着可以来看看她,总有机会再聚,未料竟是永别。想到此处心酸难耐,又觉得此时最伤心的人不是自己,忙打起精神轻声道:“四哥,我们进去吧!” 胤禛微一颔首,举步而进。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22:31

终于贴完了,很好看啊,希望大家喜欢。

康宁 发表于 2006-8-7 10:53

很好看的小说!!

谢谢LZ!!
http://218.93.9.101/123456789/pycs/w/0020/937177.wma

[ 本帖最后由 康宁 于 2006-8-7 11:08 编辑 ]

康宁 发表于 2006-8-7 10:54

还没贴完呢!!LZ结局忘了贴了吧!!我来接着贴下面好了!!

雍正三年三月二十日夜
空落落的院子内,只几点微弱烛光隐约闪动,允禵不知隐在何处。领路侍卫对允祥恭声道:“只爷一个在守灵,因爷说福晋喜静,不......”随在允祥后身后,一身微服的胤禛冷声道:“闭嘴!这里没有福晋。”侍卫一哆嗦,不明白为何十三爷的随从竟然比十三爷更加威势摄人,全身冷意逼人,不愿意再在阴森森的院落内久呆,立即向允祥行礼告退。
席地坐于屋角的允禵闻声,心内微惊,紧了紧挌上一直捏着的金钗,塞回怀里,拿起地上的酒壶大灌了一口,抚着怀中的罐子。若曦,他终究来了!
胤禛盯着灵堂外的白幕,半响未动。允祥也是怔怔出神,上次时还想着可以来看看她,总有机会再聚,未料竟是诀别。想到此处心酸难耐,又觉得此时最伤心的不是自己,忙打起精神轻声道:“四哥,我们进去吧!”胤禛微一颔首,举步而进。
灵堂内吸一个牌位,竟然没有棺枢。胤禛悲痛诧异之余,忽地心生一丝希望,她也许没有走,只是.....只是......想到此处,扭头四处找允禵,喝道:“允禵,出来见朕!”
允禵凝视着立在白烛旁的胤禛淡淡道:“我在这里。”胤禛和允祥同时看向缩坐在一团黑暗中的模糊影子。允祥问:“十四弟,为何不见棺枢,只有牌位?”允禵起身走到桌旁,把怀中的瓷罐放于牌位后道:“若曦在这里。:
胤禛一瞬时未反应过来允礼遇的意思,待明白,气怒悲急攻心,再加上快马加鞭赶路的疲惫,身子摇晃欲倒,允祥忙扶住,问道:“十四弟,究竟怎么回事?”允禵淡淡道:“怎么回事?我把若曦尸身火化了呗!”胤禛悲怒交加,一个耳光向允禵甩过去,允祥忙架住,劝道:“皇兄,你先冷静一下,十四弟绝不会如此对若曦的,问清楚再说。”
允禵冷笑几声道:“你这会子急了?早点儿干吗去了?你知道若曦眼巴巴地等了你几天?现在做这个样子给谁看?”胤禛骂道:“你自个儿干的好事,你来说朕?”
允祥道:“因为信封上是你的字迹,皇兄误会又是你写信来挑衅,所以丢过一边未及时看。”允禵脸色微变,呆了一会儿,道:“即使信没有收到,可这府里到处都有你的探子,他们就不会向你说若曦的事情吗?”
胤禛狠盯着允礼遇不语,允祥恨叹道:“你故意搞那么多的花样让皇兄不愿意再听有关若曦的奏报,你还要问吗?”
允礼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喃喃道:“原来如此!”扑到若曦牌位前叫道,“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成心让你伤心失望的。那次梅花树下我确是故意诱你做亲密之举给林中窥视的人看,只因心中憋闷,想气气皇兄。可后来我绝非有意,我只是真心喜欢和你聊天畅谈,像回到小时候,心变得很平和,睡得很香。虽然隔着屏风,可知道你在一旁静静睡着,我心里......”
胤禛喝道:“闭嘴!”允祥满面悲色,看着若曦的牌位,为什么苍天总是弄人?竟连恨意都无处可去:“你究竟为何要......要这样对若曦?不肯让皇兄见她最后一面。”允祥道:“是若曦自己要求的。她一直恳求我,说让我找个有风的日子把她随风散去,这样她就自由了。她说她不想有不好的味道,说不想呆在黑漆漆的地下,说会被......会被虫子咬。”
胤禛、允祥两人皆是一楞,允祥抑着悲伤道:“这话既古怪又有些歪理,是若曦说的。”胤禛盯着若曦牌位,伸手去拿瓷罐,心头的那滴眼泪一点点荡开,啃噬着心,不觉得疼痛,只知道从此后,心不再完整,中间一片空了。
胤禛猛然抱起瓷罐道:“我们走!”允禵一个箭步拦在他身前道:“若曦如今是我的侧福晋,你不能带她走。”胤禛淡淡道:“是不是你的福晋,是朕说了算,轮不到你说话。朕本就没有让若曦的名字记录在宗谱中。你们也根本未行大婚之礼。”允禵怒声道:“皇阿玛临去,我未见上最后一面;额娘去,我也没有见上最后一面;如今我的福晋你还要带走,你也欺人太甚!”
胤禛冷笑道:“是欺负你,又怎么样?”允禵气得手直抖,允祥忙道:“十四弟,你体谅一下皇兄现在的心情。何况我觉得若曦会愿意和皇兄走的。”允禵大笑道:“笑话!若愿意,又何必出来?”
不知何时立在门侧的巧慧幽幽道:“十四爷,您让皇上带小姐走吧!小姐是愿意的。”说完对胤禛行礼请安道:“皇上请随奴婢来一下。”
胤禛举步跟上,允祥看着脸色青白的允禵道:“你若真把若曦当朋友,就不要再和皇兄吵了,特别是当着她的面, 她这一辈子的左右为难和痛苦一直都是为了八爷、为你们。如今人已去,还要让她难过吗?”允禵默了一会儿,微一颔首,允祥轻拍了下他的肩膀,转身快步追胤禛而去。
巧慧指着院中紫藤架下的藤椅道:“小姐最爱坐在这里沉思,整日地不动也不说话。”进屋看着书桌道:“小姐每天都花很长时间练字,直到最后手上实在没有力气才作罢。”说着打开桌旁的大箱子道:“这全是小姐所练的字。”
胤禛把怀中的瓷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拣起一张凑到烛旁细看,全是自己的笔迹,但又不尽然,笔笔相思,字字情意,她把收中的相思全部倾诉在笔端了。
允祥看了一篇,轻叹口气,满满一大箱子,为什么离开后才能毫无顾忌地爱呢?
巧慧捧出一包东西,木然道:“小姐没说这东西怎么办。奴婢本想留着的,可是想着也许给皇上更好。”
胤禛打开包裹,随手拿起首饰盒旁的细长红布包,解开竟是一只白羽箭,似乎已经被摩挲了千万遍,整个箭杆光滑无比,胤禛微微诧异了一瞬,蓦然反应过来,本以为不可能再痛的心,居然又是一下彻骨刺痛,身子一软,瘫坐在椅子上,胤禛手中紧紧握着箭:“她临去前说了什么吗?”巧慧道:“没有话给皇上。”胤禛长叹一声,心中的泪意终是泛到了眼中,扭过头道:“你们先出去,朕想独自和若曦呆会儿。”
允祥和巧慧忙退出,巧慧低声对允祥道:“十三爷,小姐有东西给你。”两人进了巧慧屋子,巧慧点亮灯,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和布条递给允祥,允祥越看眉头越紧,看完后出了会子神,把信在蜡烛上烧了。又拿过布条看了一眼,轻叹口气,收进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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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宁 发表于 2006-8-7 11:01

巧慧又捧了一个红木匣子出来,道:“小姐没什么富裕的银子留下,这些东西让我分一半给王喜公公,不过......”允祥道:“若曦走后不久,王喜就失足落水淹死了,这些钱财他已用不上。”巧慧愣了一瞬,轻声道:“不过小姐当时说完这话,叹了口气又说王喜是聪明人,这些大概用不上了,转赠给他的父母弟弟吧。”允祥沉默地点点头道:“皇兄已经厚赐了王喜的家人。”
允祥看着巧慧柔声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巧慧道:“主子和小姐都留了不少财物给奴婢,小姐说,随奴婢心愿。可奴婢愿意去服侍承欢格格。小姐留个玉佩给格格。”允祥点头道:“我本也想接你回府的,可又不愿勉强你。既然你自个儿愿意就更好,接了承欢回来,也不怕没人管束她了。”
雍正四年三月
允禩、允禟削去宗籍,其子孙俱撤去黄带,其有品级的妇女一并销去品级。正蓝旗都统音德等将允禩、允禟等更名编入佐领事议奏请旨。得旨:“尔等乘便行文楚宗,将允禟之名并伊子孙之名著伊自身书写;允禩及其子之名变著允禩自行书写。”本月十二日,允禩自改其名为“阿其那”,意为“俎上之鱼”,改其子弘旺为“菩萨保”,祈求雍正能像菩萨一样的大慈大悲,免弘旺一死。允禟拒不改名,五月十四日,雍正将允禟改名为“塞思黑”,意为“讨厌鬼”。

    雍正四年八月
诸王、贝勒、贝子、公、满汉文武大臣共同议奏“阿其那”允禩罪状四十款,议奏“塞思黑”允禟罪状二十八款,议奏允禵罪状十四款。诸王大臣等请将阿其那、塞思黑、允禵即正典刑,以为万世臣子之炯戒。
胤禛命塞思黑回京置罪,允禟一路谈笑如常,面无惧色。胤禛怒,命监禁于保定,严加看管。
允禟被羁押于小屋,四面围以高墙。允禟入居后门立即被封闭,吃喝拉撒俱在其内,院子四周由官兵昼夜轮班看守。允禟监禁期间的日用饮食之物都按犯人之例供给。
坐于黑室中,披头散发的允禟笑道:“十三弟不在京城享福,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往日养尊处优的九可,面色青黄,屋内气味骚臭,唯一没变的就是眉梢眼角的桀骜,允祥心里本有几分恨意散去,淡淡道:“我受人之托来给九哥送东西。”
    允禟看着从小窗内弟进的小瓷瓶未动,允祥道:“鹤顶红。”允禟一愣,忙伸手接过:“为何?难道皇上已经折磨够了?终于肯给我们一个痛快了?允祥道:“皇兄怎么可能这么轻易饶恕你。若非你,弘时怎么会和皇兄父子疏离?玉檀怎么会死?若曦的孩子能掉?她又怎么会选择离皇兄而去?以至最后天人永隔。十分心痛必要我们承受五分,你做到了!”
允禟笑着抛了抛手手中的瓶子道:“那你这是为谁而来?”允祥道:“若曦托我的。”允禟呆了一下道:“她已经走了多久了?”允祥道:“她说如此做只为了自己妹妹,你可以依旧讨厌她,你若愿意领玉檀的情就留下药,若不愿意可以还给我。”
允禟内心牵痛,女人对自己而言不过两个用途,一个是用来穿的,身子怎么爽怎么来;一个是工具笼络人心,刺探消息。而这些对女人对他的想法,他心中也一清二楚。可玉檀,他似乎懂又似乎不懂,还是能懂却不愿懂?
冰天雪地里,被鞭子抽得血迹斑斑却不肯松手的瘦丫头;握着笔,忽然被自己搂在怀里吓得浑身颤抖的清秀少女;站在宫墙的角落处默默凝视自己的宫女。
沉默半响扣低声道:“我领了!”允祥从小窗内扔进一块布条,看了允禟一眼道:“就此别过!”
允禟等到允祥脚步声消失良久,方捡起布条:“......玉檀不悔!无怨......”不悔!无怨!为什么不是恨?为什么?允禟放声大笑起来,若曦,你不愧是老四的女人,比他还狠!他只能折磨我们身子,我依旧谈笑以对,不过一死而已。可你居然让我连死都不能安心,要心带后悔和怜惜。
八月二十七日,允禟逝,时年四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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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宁 发表于 2006-8-7 11:02

雍正四年九月
允禩把玩着手中的小瓷瓶,笑问:“你这样一而再地帮我们,皇上不会责怒于你吗?”允祥淡淡一笑道:“回头我告诉皇兄是若曦临终的意思,皇兄即使生气,也不会说什么的。毕竟皇兄连若曦想见了最后一面的愿望都未满足,这么点小心愿总不会再让若曦失望。”
允禩静默了会儿道:“我去后,如果保住全尸,麻烦你将明慧的骨灰与我合葬,如果 是被粉骨扬灰,那也麻烦你把她的与我撒在一起吧!生前我未能做到与她长相厮守,死后希望能遂了她的心愿。”允祥心中酸楚,用力点点头。
允禩犹豫了下道:“弘旺......”允祥郑重地道:“皇兄不会降罪于弘旺的。”想了想又道:“八哥请放心,我在一日必看顾他一日。”
允禩道:“十三弟为我所做的一切,信笺是无以为报了!”说着理了理长袍,向允祥行了一个大礼,允祥急得在窗外直说:“八哥,不可。!”。
允禩行完礼后,转身面朝墙壁而坐,再不回头。头发梳理得纹丝不乱,背脊虽瘦却依旧直挺。允祥凝视关响,向允禩静静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去。
九月十四日,允禩亡,时年四十六岁。

雍正八年五月
怡亲王允祥薨逝,胤禛谕令恢复原名胤祥。下谕列举胤祥一生功德,配享太庙,谥号曰贤,以“忠敬诚直、勤慎廉明”八字加于谥号上,又用自己的藩邸积蓄,为允祥修建陵园。


   雍正八年腊月三十

    光线一丝丝收拢回西边,落日半躲在云后,撒出红橙金黄,映得朵朵暮云像熔了的金子般,将半边天空化成火海。又抖落赤朱丹彤,在紫禁城连绵起伏的琉璃瓦、金顶上溅出无数夺目的亮点,白日里庄严肃穆的紫禁城笼罩在一团金碧辉煌中,宛若天宇琼台,华美不可方物。
    胤禛立在景山顶端,身子沐浴在轻柔的暖光中,俯瞰着横在他脚下的紫禁城,眼睛深处却空无一物,宛如荒漠上的天空:辽远、寂寞。爱与恨都已离去,只剩他了。


    注:雍正十三年十一月,胤禛驾崩,时年五十八岁。庙号世宗,乾隆二年三月,葬清西陵。

    圣祖十子允e,乾隆二年得释,封辅国公。乾隆六年,卒,诏用贝子品级祭葬。
圣祖十四子允禵幽禁于寿皇殿内。乾隆十二年得释。乾隆十三年,晋恂郡王。乾隆二十年卒。


全文完。

[ 本帖最后由 康宁 于 2006-8-7 11:11 编辑 ]

小走 发表于 2006-8-7 11:22

谢谢小鱼的辛苦转载,和康宁mm的音乐与补充$送花$$送花$$送花$

柠檬蜂蜜汁 发表于 2006-8-10 01:40

看了,很喜欢,也让我很郁闷,怎么会是个大悲剧?

小狮子 发表于 2006-8-14 12:18

$郁闷$$郁闷$$郁闷$:mad:

康宁 发表于 2006-8-18 13:02

原帖由 小狮子 于 2006-8-14 12:18 发表
$郁闷$$郁闷$$郁闷$:mad:
$汗$$汗$$汗$我看完也哭的惨惨的!!

而且还看了两边结局!:mad:

lindasonnig 发表于 2006-8-21 17:18

:(:(:mad::mad:挺感人的小说,一般只有悲剧才能让人难以忘记。

复活节的兔子 发表于 2007-8-7 13:28

看过好几遍,每次看心都堵的慌,每次看心里都难受死了。。:(

平平的囡囡 发表于 2007-8-9 08:48

$送花$ $送花$

湿润乐意 发表于 2007-8-9 14:06

女主角是自己“作”死的

coco8187658 发表于 2011-9-22 01:37

{:4_277:}心痛

coco8187658 发表于 2011-9-22 01:38

顶贴,这才是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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