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14

步步惊心(60)
  太子爷笑着让他起来。一面不经意地仔细打量他的神色,一面说:“我也是一时兴起,到你这里逛逛,不用那么多礼。”
  八阿哥侧身,恭请太子爷进了帐篷,他随后跟进去时,眼光从我脸上一扫,微微停了一下,脚步未缓,神色不变,笑容依旧进了帐篷。
  我走了两步,看到宝柱端着两盅茶匆匆进了帐篷,不禁脚步慢了下来。不一会儿,我便听到当啷一声杯子落地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了仆人惊惶地叫八爷的声音,宝柱说奴才该死的声音,太子爷呵斥奴才的声音,吩咐叫太医的声音。
  我心中紧紧地抽痛着,忙快走了几步,隐到帐篷后,看见有人匆匆出了帐篷去叫太医,宝柱被人拖了出来,垂头跪在帐外。看来无论如何是免不了几十板子了。正想着,李福已经指挥着两个人把宝柱堵住嘴,放在刑凳上,打了起来。一板一板,很快血就渗了出来,殷红一片。
  我紧闭双眼,深吸了两口气,转头快步跑回自己帐篷。他们的游戏,我不想再参与了,我不要见到那么多的血。我的生活已经很不快乐了,不要让鲜血将它变得更凄惨!
  
  怎么这么黑?天上一颗星星也无,四周只有风刮过的声音,无边的压力紧裹着我,心中正害怕,忽看见前方一点隐隐的灯光,来不及多想,提步就向灯光跑去。一路踉踉跄跄,却也顾不上,只想赶紧抓住那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和温暖。
  跑近了才看清,原来是八阿哥打着一盏灯笼正在慢步而行,一身竹青长袍,随风猎猎而舞。他见是我,停了脚步,朝我温柔一笑。看到他温润如玉的脸和谦谦笑容,我的恐惧、惊惶、茫然一下子消散。
  心中一安,喜悦地叫道:“八爷!”正要走过去,忽地一只箭疾飞而来,打在灯笼上,在烛光灭去的瞬间,八阿哥脸上的笑容竟带着几分凄厉绝望,无限哀伤地看着我,缓缓消失在黑暗中。
  我只觉撕心裂肺之痛,大叫一声:“不要!”然后猛地坐起。
  睡在屏风外面的玉檀忙冲了进来:“姐姐!做噩梦了吗?”
  我的心不停地颤抖,身子也在不停地颤抖,玉檀搂着我柔声叫道:“姐姐!姐姐!”那个笑容!那种目光!我猛地抱住她,我好冷!玉檀什么也没有再问,只是安静地抱着我。
  过了好一会,我才慢慢缓过来,对玉檀说:“没事了,你去睡吧!”
  玉檀柔声问:“要不我陪姐姐一块睡吧?”我向她摇了摇头,躺了下来。她替我盖好被子,静静退了出去。
  我在黑暗中大睁着双眼,再不敢闭上。凄厉绝望的笑容,无限哀凄的目光,拼命地想驱散这副画面,却越发清晰,我在被中缩成一团。
  思绪翻腾,在姐姐屋中初次与八阿哥相见时,他谈笑款款;秋叶飘舞中他逼我答应时的冷酷声音;漫天白雪中一身墨色斗篷,陪我慢行时沉默的他;捂着我的手,让我答应他戴着镯子,盛满哀伤希冀的眸子;桂花树下温暖如春阳的笑容;散发着百合清香的笺纸……
  十四虽没有细说八阿哥在暗里为我所做的事情,可我并非傻子,初进宫中时,教导我的老妈妈对我的宽容,掌事的太监和宫女对我不露痕迹的照顾,我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只怕还有很多是我所不知道的。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降落在四阿哥府中。因为早知道结果,我一直希望自己能疏离,人都是有私心的,我不可能在明知道结局的情况下还义无反顾地凑上去。
  四年的时间,点点滴滴,就如同腕上的镯子,早就如影随形,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我即使为自己铸造了铜墙铁壁,也禁不起天长日久、水滴石穿。
  一夜无眠,听到外面玉檀的响动知道她起来了。我心中已拿定主意,掀被而起。玉檀看见我,脸色震惊地说:“姐姐!怎么看上去一夜之间竟瘦了好多!”
  我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淡淡笑道:“大概是没有睡好,脸色有些憔悴,令人产生一种错觉罢了!”
  细细描好黛眉,涂匀胭脂,戴好耳坠,脸色是胭脂都无法掩盖的分外苍白,眼睛却是格外的亮,黑滢滢的瞳孔中像是有两团小小的火焰在燃烧。对着镜中的脸孔妩媚一笑,喃喃说:“能不能改变历史,就靠你了!”
  
  清晨去当值时,八阿哥看见我,神色一怔,我扫了一眼他裹着的右胳膊,专心给康熙奉上茶。康熙正在听太子爷讲述八阿哥如何被烫伤的,听后只是吩咐让八阿哥好好养着。八阿哥磕完头后,自回了营帐休息。
  正在给太子爷上茶,康熙淡淡地问:“昨儿晚上的贼抓住了吗?丢了什么?”
  我面对太子爷,看到他几案下的手微微一颤,恭声回道:“没有!因为发现得及时,东西倒是没有丢。”
  康熙喝了口茶说:“蒙古人不太高兴,说是有身穿蒙古袍子的贼,可翻遍了整个营地却什么也没发现。”
  太子爷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忙站起来说:“儿臣一时鲁莽,未考虑周全,请皇阿玛责罚!”
  康熙瞅了他一眼,温和地说道:“以后要三思而后行!”
  太子忙点头应是。
  康熙用完膳后,太子爷和众位大臣陪着去骑马行猎。目送康熙他们一行人渐行渐远。我又默立了半晌,直到看不见康熙他们的身影,才转身举步而行。
  快到八阿哥帐前,脚步不觉缓了下来。虽已拿定主意,可事到临头,心里还是挣扎不甘。但想着他这四年来点点滴滴的照顾付出,还是一步步挪到了他的帐前。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15

步步惊心(61)
  掀帘而入时,李福正在服侍他用膳,两只手都不便利,只能由李福代劳。他看我进来,停了下来,静静看着我,李福低头立在他身后。我和他默默对视了半晌,我朝他微微一笑,上前几步,对着李福吩咐道:“公公先下去吧!”
  李福飞快地瞟了眼八阿哥,弓着身子快速退了出去。我拖了凳子坐在八阿哥身侧,一手拿起筷子,一手端着小碟,夹了菜送到他嘴边。
  他并未张口,只是默默凝视着我,眼睛里隐隐含着一丝不安。我把菜放回小碟中,嫣然一笑,柔声问:“你不喜欢我服侍你吗?”
  他瞅着我,说:“如果这是第一次,我会高兴都来不及;如果这是最后一次,我宁愿永远留着将来用。”
  我温柔地看着他,嘴边含着笑,把菜夹起,又送到他嘴边。他看着我的眼睛,我知道那里面现在除了温柔还是温柔,他一下子笑起来,张嘴吃了菜。吃了两口,突然叫道:“李福!”
  李福匆匆而进,他笑说:“拿壶酒来!”
  李福踌躇着说:“爷身上有伤,喝酒只怕不妥。”一面说着,一面只是瞅我。
  八阿哥笑斥道:“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李福一听,再不敢多言,退了出去。不大会工夫,托着一壶酒和两个酒盅进来。
  我站起接过托盘,说:“只喝一盅!”李福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弓着身子静静退了出去。
  我倒好酒,送到他嘴边,他笑看着我,往日黑沉的眼睛变得很是明快,点点笑意飞溅出来,映得脸色更是晶莹如玉。这么毫不掩饰的快乐!我心中一动,那几丝不甘也被融化少许。还是值得的,至少他现在是这么快乐,不是吗?
  他一直凝视着我,我刚进来时的淡定镇静通通消散不见,不好意思再看他的眼睛,转过视线,含笑嗔道:“喝是不喝?”他忙就着我的手,慢慢饮了一杯,我自己也饮了一杯。
  服侍他用完膳、漱完口、净完手,李福把杯盘都撤了下去。我摆好垫子,让他靠好,问:“要我给你找本书看吗?”
  他笑道:“什么都不要看!要你陪我坐着!”
  我笑看着他说:“今日我当值,还得回去预备茶点呢!要不万岁爷回来喝什么?再说,我还想去看看十四阿哥。”
  他没有说话,只是拿眼睛瞅着我,我看拗不过他,再说现在也不想逆他的意。坐到他身侧,说:“就一会儿。”
  他欢喜地看着我,轻轻叹了口气,说:“让你这样心甘情愿地坐在我身边,我已经想了好久了!”我脸微烫,侧低着头,没有说话,心里泛起几丝甜意,女人都是禁不起甜言蜜语的。
  他往我身边凑了凑,我赶忙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他低笑了两声,没有再动,只觉得他视线一直凝在我脸上,我心里甜蜜中夹杂不安。静默中压力越来越大,猛地站起来,说:“真要走了!”
  他笑说:“再不让你走,你下次不敢再来了!去吧!”我笑了笑,正要走,他又说:“你先不要去看十四弟。”我停了脚步,看着他。
  他道:“他在敏敏格格那里,很安全,等过两日,太子爷不那么留心了再说吧!”
  我问:“如果你们事情已经商量妥当,不如早点让他走,才是万全之策。”
  他回道:“事情倒说得差不多了,不过现在太子爷肯定想着,既然营帐都搜了,没有人,那么如果真是十四弟,他肯定要设法回京的,定在外围派了人手搜查,缓几日等太子疑心尽去,再走更妥当!”
  我点点头,心想以后还是少操这个心了,比起思虑周全,他们从小到大琢磨的都是这些,就是十个我也赶不上他们一个。一面想着,一面出了帐篷,他在身后柔声说:“晚上我等着你!”
  走在六月的蓝天下,我半仰头直盯着天上的云朵,从今后不可能再“心若浮云,自在来去”了,心中半带着苦涩,对自己说:好好爱他吧!尽力爱他吧!让他全心全意爱上自己!
  下午和芸香交代清楚晚上当值注意的事情后,先回帐篷洗漱收拾。我泡在滴了玫瑰露的浴桶里,香气缭绕中闭着眼睛想,这应该算是我到古代后的第一次约会吧?直到觉得自己全身已有了玫瑰若有若无的香气,才缓缓起身。
  除了日常梳的发式,其他的发式我都梳得不是很好,不过费了半天工夫,一个娇俏的发式还是挽好了,看看倒是值得费这许多时间的。
  用青盐和自制的简单牙刷漱了口,又特地含了一口兑了水的玫瑰露,过了半晌,才吐出。想着不能做到吐气如兰,吐气如玫瑰应该也说得过去。
  一切收拾停当,揽镜自照,花容月貌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刚出门,一个圆圆脸的蒙古姑娘跑来说道:“我家格格请姑娘过去!”
  我想了想,对她说道:“烦劳姑娘转告格格,今日不得空,不能去了。请她多担待,过两天一定去给格格请安。”她疑惑地看了看我,转头匆匆跑了。
  进了八阿哥的帐篷,心中还在想着,不知十四过得如何?他应该能明白八阿哥的意思。至于如何应对敏敏格格,他若连这都弄不妥当,还和太子斗什么呀?
  八阿哥正侧靠着摆弄棋子。看我进来,毫不掩饰地盯着我上下打量了几眼,眼里满是笑意,示意我坐到他对面,问道:“我可是你的‘悦己者’?”
  我没有搭理他,问:“胳膊不便利,怎么还在摆弄这些?”
  他一面笑说:“动动手指而已,又不使力,不碍事!再说烫伤也不严重。”一面吩咐李福撤了棋盘,传膳。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16

步步惊心(62)
  我问:“宝柱还好吧!”
  他笑说:“几板子他还受得住!”我心中一叹,没再说话。
  两人静静用完膳。我给他念了一会儿书,跳跃的烛光下,他脸色平静,并无平日常常挂在嘴角的笑,但眼睛里却满是欢欣喜悦,偶尔抬眼看他,总是对上他笑若春水的眼睛,心一跳,又匆匆低头继续念书。
  起身告退时,他倒没有再留我,只是拉住我的手,双手合握在手心,静静握了好一会儿。然后放我离去。
  这几日,一切平静,看太子的神情含着几丝沮丧,看来是死心了。和敏敏格格也见过几面,不知十四如何对她说的,反正她并未特别和我说话,只是看我的眼神总是含着几分打趣。我当然也是请安后就退下,和她保持距离。
  今天下午,特意等到敏敏一个人时,我笑着上前请安,敏敏挥了挥手让我起来。两个女人如果分享了爱情的秘密,总是格外容易亲近。敏敏对我分外亲切,两人随意走着,她笑问:“想他了吧?”
  我嘴边含着笑,没有吭声。她过来揽着我胳膊说:“我看他不错呢!”
  我笑着斜睨了她一眼,道:“格格今年才多大?不过十四五吧?说得好像多有经验的样子。”
  她轻轻推了我一下,撅着嘴说:“我夸你心上人,你居然来打趣我!”
  我笑问:“我晚上去看你可好?”
  她摇着脑袋,道:“我若说不好呢?”
  我笑说:“你若想留着他,那就把他让给你好了!”
  她脸一红,道:“真是牙尖嘴利,说不过你,你晚上过来吧。”
  
  再见十四,仍然是满脸的假络腮胡子,真不知道他这几日是如何洗脸的。
  敏敏笑着看看我,又看看十四,最后得意洋洋地说:“你们慢慢说吧!我先出去了。”说完还向我眨了眨眼睛,转身出了帐篷。
  十四看了我好一会子,道:“这次多谢你了!”
  我一笑说道:“我们认识多久了?四年多的交情,这些年来你对我也颇多照顾,还要说谢,太生分了吧?再说了,没有我,你们的人也不会让你有事情的,我只是赶巧了而已。”
  他低头笑了起来,忽又收敛了笑意问:“听说八哥胳膊烫伤了?”
  我轻叹了口气说:“他待会儿要见你,你自个去问他吧!”
  他怔了一下,问:“在哪里见?”
  我说道:“他一会儿过来,就在蒙古人营地见。”
  十四听后笑叹道:“好法子,蒙古人本来就对太子爷不快,这次太子爷又把蒙古人的营地翻了个遍,却根本没有他所说的贼,蒙古人正恼着呢!他现在对蒙古人应该敬而远之了。”
  
  敏敏奇怪地问我:“他出去干吗了?”
  我回道:“因为他这几日就要回京了,所以去和要好的朋友告个别,多谢他们平日对我的照顾。”我这个谎言实在禁不起推敲。
  可敏敏毕竟才十四五岁,她阿玛又一向娇宠她,涉世未深,她也未多想,凑到我身边坐下,问:“你得空也教我唱戏吧?”我怔了一下,不知道何来此话题,纳闷地看着她。
  敏敏笑嘻嘻地说:“他都告诉我了,他就是因为听了你为他特意唱的曲子,才对你动了心思的。”
  我无奈地笑着,这个十四不知道还编造了些什么鬼话来哄小姑娘,只得顺着她说:“好啊!”
  她微微犹豫了下,问:“十三阿哥喜欢听戏吗?”
  我笑说:“喜欢的,十三阿哥雅擅音律,特别精通弹琴和吹笛,在京城公子哥中很是有名的。”
  敏敏听完,默默无语,凝视着前方,痴痴想了半晌,幽幽说:“真想听听他弹琴吹笛,肯定很动听!”
  她猛地拉住我的手,问:“你听过吗?告诉我,当时是怎么回事?他什么表情?奏的什么曲子?他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他为谁奏的?”
  我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几次想开口却又闭上了嘴巴,直到她问完后,才一脸抱歉地说:“我也没有听过!”
  她一下子满脸的失望,我赶忙说:“如果明年塞外之行,你和十三阿哥都在,我一定让他奏给你听!”
  她一下子满脸喜色,可转眼又脸带纳闷地问:“你和十三阿哥很要好吗?”
  我忙笑说:“我十三岁的时候,两人就一块玩了,的确挺要好的。”心中想着,幸亏现在有十四这个挡箭牌,否则只怕敏敏要想歪了。
  敏敏听完,满脸毫不掩饰的羡慕之色,我心里长长叹了口气,极其温柔地对她说:“我一定会让你听到十三阿哥特意为你奏的曲子的。”
  敏敏感激地朝我一笑,复又黯然低下头,喃喃自语道:“他的福晋肯定能经常听到他奏曲子。”
  我不知如何回应,连完全接受一夫多妻的古代人都不能免去嫉妒难受。八阿哥他可懂我的心?为这份感情受苦的不仅仅是他,我的抗拒,我的无奈,我的委屈,我的挣扎,他可明白?
  转而又想到八福晋,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身份尊贵,可也留不住丈夫的心,我因为她在难受,她若知道我,又何尝不会心痛呢?毕竟用现代人的眼光看,我才是那个理屈者,是破坏人家婚姻的第三者。即使八阿哥能一切如我所愿,这个十字架也注定背负终身了!
  两人都心绪满怀,各自神伤。十四掀帘而入,敏敏忙站起,说道:“我出去了。”
  十四笑着走上前,给我恭恭敬敬地请了个安,我吓了一跳,忙侧身让开,道:“你这是做什么?”
  他笑道:“好嫂子!从今往后该我给你请安了。”我脸腾地一下变得火烫。想骂他,可又找不着词,只能尴尬地站着。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17

步步惊心(63)
  十四看我如此,倒是再没打趣我。过了半晌,感叹道:“八哥终于得偿多年所愿!”
  我嗔道:“我走了!不听你胡言乱语!”
  十四倒是没有拦我,可我自己走了几步,忽停住回身问:“你什么时候回?”
  十四回道:“明晚上就走!”
  我点点头说:“你可别再编那些没谱的事情哄敏敏格格了!到时候我可没有办法圆谎。她现在都要跟我学唱戏了!”
  十四笑说:“那你就把当年唱给十哥的戏教给她呗!”
  我摇摇头,叹道:“将来还不知道如何向敏敏格格解释呢,也不知道她肯不肯原谅我。”
  说完,转身出了帐篷,心里几丝茫然,当时的我们哪有这么多烦恼呢?如今的日子却是时时小心,步步谨慎,过着充满了谎言、欺骗和鲜血的日子。我曾经以为因为知道历史,所以可以趋吉避凶,可最终还是一步步无可奈何地被卷了进来。
  
  下午我就被敏敏叫了去,说什么晚上就要走,再见要三个月后呢!让我们再抓紧时间多聚聚。我看着敏敏,面上浅浅笑着,心里却很是苦涩,她是如此纯真善良,有朝一日若知道被我利用过,她是否从此再不会那么相信别人了?
  星垂平野阔,风吹草轻舞。敏敏护着我和十四从营帐出来,三人各自牵了匹马做样子,一路都是默默的。三人正在慢行,身后脚步声匆匆而来,我心中一动,回身看,果然是八阿哥,停了脚步等着他。敏敏却是一惊,一个闪身,已经挡在了十四身前。
  我忙对敏敏说:“格格,没事的,八阿哥知道我们的事情!”
  敏敏这才表情一缓,侧着脑袋看着十四说:“你面子可真够大的,走时居然有八阿哥和我送行!”
  十四笑嘻嘻地说:“不敢!不敢!”
  八阿哥顺手接过我手中的马缰绳,走在我身侧,十四反倒是走在前面,我忙赶了几步,和十四并肩而行,把敏敏和八阿哥落在后面。
  敏敏看我和十四两人谁都不说话,以为两人是伤别离。紧走了几步,拉着我胳膊,眼睛却瞅着十四说:“你若真有心,回去好生想法子向皇上把若曦讨了去。看着若曦心事重重的样子,我都心疼呢!”
  我赶忙想岔开话题,十四也赶着说:“不再耽搁工夫了,我走了!”说完望着立在我们身后的八阿哥,八阿哥含笑点点头。
  他又看着敏敏,笑说道:“这次的恩情先记在心里了,容后再报!”
  敏敏一撇嘴,说:“我是看若曦的面子,你若真想报恩,以后好生待若曦就行了!”
  十四尴尬一笑,再不敢多说,朝我点点头,翻身上马,策马疾驰而去。我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想着,送走他,一块石头也算落地了!下面就该仔细想想我和八阿哥的事情了。
  敏敏见我一直看着十四消失的地方,轻轻摇了下我的胳膊柔声说:“我们回去吧!”
  我收回目光,侧头看着她,心中内疚,忍不住问道:“格格!若有一日,你发现我做错了事情,你会原谅我吗?还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吗?”
  敏敏一呆,不知我何出此言,满脸的疑惑。但看我一直注视着她,她认真想了想,回道:“我不知道,看你做错什么事情了,你会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呢?”
  我忙摇摇头,强笑道:“只是问问而已!谁叫格格身份尊贵,说不准哪日无意中就得罪了格格,所以先讨个平安符。”
  敏敏撅着嘴说:“亏我还把你当个知心人呢,这种话都说得出?”说完,放开我的胳膊就往回走。
  我忙拉住她的手,一面走着,一面说道:“就是我也把你当知心人,才会害怕呀!”
  她脚步慢了下来,反手握着我的手,侧头说道:“我们草原儿女认准了的朋友,不会轻易放弃的。”我侧头看着她点点头。两人都是一笑,可她的笑坦然大方,而我的却含着几丝不安。
  八阿哥一直默默跟着我们,到了营地,敏敏和我们分开,回了自己营帐。目送她离去,我也想回去,八阿哥柔声说:“去我营帐里坐坐!”我想了下,微微一颔首。他率先而去,我随后跟着。
  进了帐篷,他吩咐李福守在门口。两人静静相对站着,他伸手揽我入怀,我依偎在他怀里,头枕在他肩上,鼻端有他身上的药香。我犹豫了半晌,缓缓伸出双手环上他的腰,他身子一紧,更是紧紧抱着我。
  两人默默相拥了片刻,他在耳边轻声说:“等九月回了京,我就求皇阿玛赐婚。”我靠在他肩头,没有回话,只是环着他腰的手紧了紧。
  又过了一会儿,他放开我,牵着我的手坐到榻上,我问:“胳膊好一些了吗?”
  他点点头,微笑着说:“烫伤本就没有多严重,不过是太医看着皇子受伤分外紧张,而有所夸大。箭伤有九弟购来的药也恢复得很快。再养上半个多月,骑马就应该没有大碍了,在回京前一定教会你骑马。”
  我微微一笑,问:“要我读书给你听吗?”
  他摇了摇头,道:“未入宫前,一本宋词还认不全。可现在连《本草纲目》都读过,真没有几个女子像你这么爱读书的。”
  我一面想着那还不全是为了讨好康熙,一面笑回道:“在宫里闲着也是闲着,就胡乱看书了。”
  他笑着瞅了瞅我,说:“我听十四弟提起过,你曾为十弟唱过戏。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面子,听你一曲呢?”
  我回道:“那是现炒现卖的,今日可不应景!”
  低头笑着,想了想,站起,走到桌边随手拿起瓶中插着的杜鹃花,凑在鼻端一闻,看着八阿哥侧头一笑,开口唱道: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17

步步惊心(64)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草,香也香不过它,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看花人儿骂。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茉莉花开,雪也白不过它,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旁人笑话。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开,比也比不过它,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来年不发芽。”
  自小学跳舞时,母亲就一再强调不管是唱歌还是跳舞都必须先感动自己,才有望感动别人。心神沉浸在少女在满园花草中乍见茉莉花的惊喜中。我不看他,自顾脚步轻转,表情时喜时忧,表现对花的喜欢,却想摘而不能摘的踌躇怅惘。
  一曲唱毕,我侧头斜睨了八阿哥一眼,他神情微怔地看着我。我眼眸一转,轻笑着扬手把手中的杜鹃花抛到八阿哥身上,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我再不看他,径自出了帐篷。
  

第十三章 (掀开帘子,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桌上、地上、椅子上、榻上,触目所及,全是茉莉花,累累串串,帐篷内充斥着它温馨悠逸的气息)


  七月的草原美得惊人,一片碧色海洋,微风过处,一浪接一浪。朵朵盛开着的小花,点缀在青碧底色上,静时如华美织锦,动时如山水齐舞。
  夕阳余晖下,两人经常手挽着手,徜徉在蓝天绿草间,有时候半日也无一句话,只是静静走着,累了时,随意坐下休息,并肩看夕阳西下,夜色转黑,月兔东升;有时候,我会唧唧呱呱地向他细说我的喜好厌恶,会细细碎碎地向他抱怨过大的太阳,头发好干,他在一旁笑着听。
  我会指着太阳问他:“真的有夸父追过太阳吗?”然后非要他说个清楚有是没有,他说有,我就说没有,他说没有,我又说有,拉着他洋洋洒洒长篇大论,把我当年参加辩论比赛的那点本事全拿了出来;又或者看着月亮,让他背所有关于月亮的诗词来听,他一首首在我耳边轻轻吟诵。
  有时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会温柔地抱我上马,我窝在他怀里,慢慢策马而回;看到星星时,两人找牛郎织女星,他说自己找到的是,我却觉得我找到的是,总要等我撅着嘴不理他时,他才大笑着,揽我入怀,道:“你的才对!”而我,再想板着脸也忍不住嘴角露出笑意。
  敏敏缠着我教她唱戏,我无可奈何,只好教了她一出以前宿舍姐妹在班级联欢时的嬉戏之戏。可真到教会她时,心中又突生想法,遂和她认真排练了好几次。
  一日晚上,我笑对敏敏说:“今儿晚上,我请了个人来看我们唱戏!”
  敏敏好奇地问:“谁呀?”
  我抿嘴而笑,没有回话,只是自顾换了衣衫。头发梳拢,打了长辫子。身穿月白长袍,腰系黄金带,头戴小帽。
  敏敏看后笑道:“你穿男装,倒是别有一股俊俏韵致!”
  我上下打量完她,也笑说:“你穿这江南女儿的裙衫,也是别样的妩媚动人!”
  两人正互相打趣,敏敏的贴身丫头进来说:“八贝勒爷来了!”
  敏敏笑道:“你请的看戏人就是他吗?”
  我点点头,敏敏吩咐丫头:“请八贝勒爷进来坐!”
  我和敏敏藏在屏风后,看八阿哥进来落座后,显然对主人还不露面微感诧异,不过眼光扫过屏风后,大概猜到我们躲在其后,笑了笑,神情怡然地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我搡了搡敏敏,低声说:“你先出去!”
  她不动,低声道:“我有些紧张!”
  我笑问:“怕什么?你在那么多人面前都唱歌跳舞来着。”
  她嘴里嘀咕着:“可这是人家第一次唱戏!”说着,整了整衣裳,拿起篮子挽在胳膊上,出了屏风。
  我透过缝隙看着八阿哥的神情,他见到敏敏的打扮,表情微微一愣,随即眼光投向屏风,微微一笑,转回目光看着敏敏。我躲在屏风后,明知道他看不到我,可看到他的笑,还是心中一跳。
  敏敏挽着篮子,做出一副采桑叶的样子,我轻摇折扇,缓步而上,一面唱道:“秋胡打马奔家乡,行人路上马蹄忙……”我和敏敏一问一答地唱着,她演独守空房二十多年的罗敷女,我演回家探妻的秋胡。路遇妻子,却为了试探她的贞洁,而装作陌生人调戏她。
  我拿折扇挑起敏敏的下颚,嘴角似笑非笑,眼睛斜斜,挑逗地看着她,一副轻薄公子哥的样子,唱道:“……撇下了大嫂守空房,你好比皓月空明亮,又好比黄金土内埋藏,你好比鲜花无人赏,鄙人好比采花郎。桑园之内无人往,学一个神女配襄王。”唱完,还顺手在她脸上轻摸一把。
  敏敏脸一红,打走我的折扇。含羞唱道:“客官说话不思量,奴家有言听端详……”我平日和她唱时,从未如此认真卖力地戏弄她,大概从未有人胆敢这样对她,这个小姑娘被另一个女子调戏也脸红了!现在哪里像是因被调戏而生气呵斥对方的妇人呀?倒好像娇羞无限、欲拒还迎!
  两人唱完,我神色如常,敏敏却脸颊绯红,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正在鼓掌笑着的八阿哥匆匆出了帐篷。
  八阿哥笑着叹道:“若被苏完瓜尔佳王爷知道你教人家女儿唱这些曲子,你可怎么办?”
  我侧头笑看着他,道:“怎么办?这好像该是你考虑的问题,而不是我吧?”
  他微微摇着头笑睨着我说:“我以后看来麻烦多了!不过……”他走近我身边,在我耳边低声说,“望娘子心疼一下为夫,莫要招惹太多麻烦!为夫还想多些时间陪娘子呢!”说完也轻抚了一把我的脸。我脸皮虽厚,可也有些禁不住,脸变得滚烫。他仔细端详着我的神态,低笑着退了回去。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18

步步惊心(65)
  敏敏再出来时,已经换好衣服,看我脸红红地站着,不禁低头一笑,问:“你去换衣服吗?”
  我还未出声,八阿哥就笑道:“别换了,这样穿有股别样的……”他瞟了敏敏一眼,还是说道,“……风流韵味。”
  我嗔了他一眼,敏敏却没什么异常反应,看着我笑说:“我也这么想呢!”
  我这么打扮本就是为了八阿哥,现在看来目的已经到达,朝他抿嘴一笑,折扇啪的一声打开,一甩长辫,轻摇纸扇出了帐篷去换衣服。
  
  一日白天刚当完值,人还未到帐篷,就嗅见隐隐约约的香气,心中纳闷,玉檀打翻了茉莉粉盒子吗?
  掀开帘子,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桌上、地上、椅子上、榻上,触目所及,全是茉莉花,累累串串,帐篷内充斥着它温馨悠逸的气息。片片绿叶晶莹典雅,如剔透的碧玉,朵朵凝雪般初放的小花温润洁白。
  我当即怔在那里,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这许多花。丝丝喜悦流淌在心中,这样的手段对我而言虽然老套,但被讨好的人却总是会被感动。忍不住把脸埋在花间,长叹了口气!
  正在发呆,忽然听得一声:“姐姐!”我一慌,忙转过了身子,看着身后的玉檀,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满屋子的茉莉花。玉檀微笑着说:“这是刚才张公公派人送来的,说姑娘嘱咐他去采办时带些新鲜茉莉花回来,姐姐有什么用处吗?”
  我忙顺着说:“用处多了,泡茶,泡澡,插在鬓边,不是比干花强很多?”
  用茉莉花泡了个澡,挽好发髻,拿了香囊,往里面塞了几朵花,挂在腰间。一路快步而行,到约定地点时,看见他已经坐在山坡上等着了。
  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迅速捂住他的眼睛,哑声问:“我是谁?”
  他手搭在我手上,笑问:“草原仙子?”
  我哼道:“不是!是吃人的妖怪!”
  他大笑着,一扯我的胳膊,反身把我压在了草地上。头埋在我脖子上嗅着,喃喃说道:“原来是茉莉花仙!”
  他抬头温柔地凝视着我,我俩脸挨得那么近,我能看清他深黑眼瞳中的自己,心开始大力地跳。他缓缓俯下头,温暖柔软的唇印在了我的唇上,我脑里忽然闪过四阿哥冰冷的唇抚过我唇的画面,心中一抽,头一偏,躲过了他的吻。
  他倒未介意,以为我是因害羞而躲开,轻笑着偏头低吻上我的脸颊,然后轻轻浅浅地一路顺着印在了我的双唇上。我闭上双眼,温顺地回应着他的吻。他的温柔、怜惜、爱恋都通过唇齿间的缠绵传递给了我。我刚开始的紧张失措慢慢消散,只觉如同身置云端,晕晕乎乎,身心俱软。
  他搂我在怀里,轻声说:“若曦,知道我有多开心吗?”我头抵着他的肩膀脱口而出:“会比初见姐姐更开心吗?”问完立即想打自己的嘴巴,我疯了!居然在和姐姐争风吃醋!
  他沉默了一小会儿,扶正我的身子,凝视着我双眼说:“那是不一样的!初见若兰,我的确惊喜无限,皇阿玛赐婚后,我觉得自己很快乐。可当我挑开若兰的盖头时,我就知道自己错了,我只想着拥有那清亮的笑声,却不知道……”
  他停了一会儿,轻轻摸着我的脸颊说,“若曦,我已经犯了一个错,怎么可能一错再错呢?你和若兰是长得有五六分相像,我初见你时的确为此心中一惊。可自从你大闹了十弟的生辰宴时,我就明白你和若兰是不同的。漫天落叶中你质问我们‘为什么自己的命运要由别人决定’,你的冷厉表情,我直到现在仍然清晰无比。婚宴上,十三弟带了你走,让你全身冻僵着回来,可你半丝怨怪也无。我居然心中很是不快,这才知道不知不觉中,你已经在我心中有了影子。”
  他一面用指头轻轻描摹着我的眉毛,一面说:“这些年来,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可我想让你心甘情愿、高高兴兴地嫁给我。我不想若兰的事情再重复。可你的心却总是那么难测,我感觉你心中似乎是有我的,可我不明白你为何拒绝我。我不知道我究竟要做什么,才能让你愿意?”
  他猛地用手把我的眼睛捂住:“不要这样看我!你为何总用这样的目光看我?四年前你还是个小姑娘时,就是这种充满悲伤哀悯的目光。你在伤心什么?”
  我摇头再摇头,伸手抱住他,两人紧紧相拥。当年的一幕幕在脑中掠过,想着他的好,想着他的坏。想起他让我在书房一站就是半日,想起他冷冷地掐着我下颚逼我回话,我猛地一口咬在他肩上。
  他轻轻哼了一声,抱着我没动,我慢慢松了口,他疑惑地看向我,我带着五分笑意,五分得意,挑眉看着他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微微一怔,忽而大笑起来,笑声是从未有过的清亮,带着欢愉在草原上遥遥荡开。
  
  九月秋风起,天地更显辽阔,我在八阿哥和敏敏的双重调教下,马已经骑得不错了。可以一个人策马疾驰在蓝天碧草间,享受在夹杂着阳光和草香的风中飞翔的感觉。
  我和敏敏都极其喜爱策马到极速的感觉,耳边风声呼呼,那种畅快淋漓非笔墨所能描绘,似乎天地间可以任你遨游,天下无处不可去,再无任何束缚。
  八阿哥却并不如我们般需要刻意追求速度带来的快感,常常落在后面笑看我和敏敏策马狂奔。两人经常比赛,虽然我输的次数居多,可偶尔赢敏敏一次的感觉才越发的好。
  我和敏敏总是笑了再笑,她兴起时,就唱起蒙语歌谣,我虽然听不懂,可却知道她在歌颂这蓝天,这绿地,这白云,这微风,她在唱她的欢快欣悦。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18

步步惊心(66)
  我是多么爱这片天地呀!自打来了古代,我的笑声从未像现在这么多,这么亮!只有在这片天地间,只有在疾驰的马背上,我才能暂时真正忘了一切的一切,我才是我!而不是马尔泰若曦。
  敏敏在时,我总是与八阿哥保持距离,心里虽知道谎言总有被戳破的一天,可现在却不想面对。八阿哥嘴边带着笑,戏弄地看我几眼,不再勉强,可他的视线却从未离开我,我大笑时,他宠溺地看着我;我得意时,他赞赏地看着我;我夸敏敏歌唱得好时,他却笑着不以为然地向我微微摇头。
  有时候我真怕敏敏会看出来,嗔他一眼,他会笑着转开眼光,可当我无意中视线扫过他时,还是会正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睛。
  
  晚间当完值,往帐篷行去,想着洗个澡后,就去和八阿哥一起用晚膳。太子爷缓步迎面而来,我忙让到路侧给他请安。他让我起来后,上下打量了我几眼笑问:“姑娘这几日好似很忙碌?”我笑笑,没有回话,他既开了头,自然还有下文。
  他盯着我道:“我听人说姑娘这段时间和八弟过从甚密,两人经常在外结伴骑马。”
  我微笑着回道:“太子爷不知道是听哪个糊涂人回的话,我和八爷本就一直往来,何来现在甚密之说?再说了,我学骑马是皇上准了的,八阿哥不过看着我急于学好,不辜负皇上的恩典,才教教我而已。毕竟那些军士顾忌我的身份,唯恐出什么岔子,都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想法,不敢放开胆子教我。”
  太子爷笑盯着我,没有吭声,我说完后,低下头静静站着。过了一会儿,他点点头转身离去,我俯身恭送他走后,快步回了自己营帐。
  
  用过饭后,两人静静喝了一盅茶。我说:“起先我碰到太子爷了。”他放了茶盅,仔细听着。我有些不好意思,眼睛盯着茶盅,说:“他对你我有些疑心。”
  他听后,笑说:“我当什么事情呢,疑心就疑心吧!我根本没打算瞒他。反正马上就要回京,回去后也就该办咱们的事情了。他不过是忌讳你如今在皇阿玛跟前而已,毕竟有时候你若肯说一句话,可省去我们不少心思呢。”
  我凝视着手中的茶盅,微蹙着眉头,没有说话,他起身立起,也拉了我起来。我在一旁心不在焉地研着墨,他静静地写字。
  因为康熙一直嫌他字迹柔媚有余,刚健不足,常说他应该好好练字。不过我看他也不是很上心,更多的时候不过是一种静心的方式而已。
  他写完一张,却没有再继续,只是沉思地盯着纸面,好半晌都一动不动,我不禁好奇地探头过去看:
  殷 泰 川陕总督
  噶 礼 两江总督
  江 琦 甘肃提督
  师懿德 江南提督
  潘育龙 镇绥将军
  年羹尧 四川巡抚
  看到别人的名字倒也罢了,反正我搞不清楚这些人之间彼此的关系,可看到年羹尧却不禁低低念叨:“年羹尧。”
  八阿哥侧头看了一眼正盯着纸面出神的我,伸手用力一揽,搂着我坐在他腿上,头搭在我肩上,低声问:“你为何对老四的事情一直那么上心?”
  我心猛跳,一面脑子里飞快地想着,一面嘴里回道:“大概是因为十三阿哥吧!你也知道我和他一向要好,所以就对四阿哥的事情上了点心。”也不知道他相不相信,可我再没有更好的借口了。
  他不说话,我忙岔开话题,问:“这就是皇上新近的官员调派吗?”
  他道:“正是,不过年羹尧的调令还没颁,怕是要等回京才下了。”
  我问:“现在这番调动对你有利还是无利?”
  他轻笑了两声,说:“不好不坏吧!幸亏十四弟来得及时,否则现在就不是这个名单了。”
  我忍了一会儿,可还是没有忍住,觉得我心中又没有愧疚,为何要躲躲藏藏呢?于是问:“年羹尧的任命对你是好是坏?”
  他听后,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紧紧搂着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笑道:“你若不问,我今儿晚上恐怕是睡不好了。你这么一问,我倒是安心了。”我嗔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笑道:“不过一个包衣奴才而已,现在谈好坏还太看得起他了!不过是让老四得些甜头,一则顺了皇阿玛的意思,二则我们也好相处。毕竟这次他在京中也帮了我们不少。”我微蹙着眉头,盯着年羹尧的名字没有说话,心里想着,四阿哥帮你们?
  八阿哥笑道:“你琢磨什么呢?不过我倒是奇怪,你一向不留心这些事情,怎么会知道年羹尧呢?”
  我心叹道,我怎么能不知道人生大起大落的这位大将军呢?可是现在倒的确没有知道他的道理,出身卑贱,官阶又低,在紫禁城中他现在还排不上号呢!只得继续借用十三了。笑回道:“听十三阿哥提起过他几次,夸他‘为人聪敏,豁达,娴辞令,善墨翰,办事能力亦极强’。”
  八阿哥微微笑着点点头叹道:“以他的出身,不到十年即升为四川巡抚,固然有老四的襄助,可他自己也的确给老四争了脸面。”说完又笑道,“你阿玛把你弟弟都留在了身边,真是可惜!若不然只要有你几分聪慧心思,再肯用点心,皇阿玛只怕更是看重。也不用我在这里羡慕老四了。”
  我一听,心中有几丝不快,他这是把我比作四阿哥的小老婆年氏了。我一直想暂且遗忘,遗忘他身边其他的女人,可总是在不经意的瞬间又想起。
  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埋头在他胸前,脑子里却不能抑止地在想,别的女人也会这样坐在他的怀里吗?心中各种念头不绝,嘴里却柔声吟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一面吟着,一面伸手与他五指交错,紧握在一起,念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19

步步惊心(67)
  他静了好一会儿,重重长叹了口气,低头在我耳边一字一顿地说:“定——不——负——相——思——意——!”
  不是没有谈过恋爱,可那时是“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树梢,鸟儿在叫,不知怎么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简简单单,相对嬉戏,待品味到苦涩时,已经是曲终人散。可现在我的甜蜜中总是夹杂着丝丝苦涩,欢笑过后还有怅惘,以及无限的忧虑。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分外快,转眼已是九月底,敏敏前几日已经随她阿玛返还了蒙古,而我们两日后就要回京。想着紫禁城的高高红墙,我就越发留恋这片苍茫天地。多想时光就停留在这一刻,再不要回去。
  八阿哥也感觉到我的无限依恋之情,特意骑马带着我,在我们所有留下过足迹的地方兜了大大的一圈。从太阳还有余晖直到黑夜沉沉,繁星满天。九月的草原,深夜已经很是清冷,他拿披风把我紧紧裹着,搂在怀中。
  我说想再下马走走。他勒住缰绳,抱我下马,两人手挽手并肩走着。我心里沉吟了半天,却总是难以开口。
  可是今天却必须说,这三个月我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今天,岂能不开口?刻意、经心地密密编织了一张情网,只是想挽住他的心。可我是多么害怕最后的答案不能如愿!几番踌躇,仍然未能开口。
  八阿哥停了脚步,温柔地看着我问:“若曦,你想说什么?”
  我低头沉默了半晌,他一直静静等着,间中替我把披风又裹了裹。我深吸了口气,看着自己的鞋面问:“我若求你为我做件事情,不知你可会答应?”
  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柔声道:“若曦,你现在还需问我这样的话吗?”停了停,用手抬起我的头,注视着我的双眼说,“但有所求,必尽全力如你所愿。”
  我侧过了头,目光投向无尽的夜色。不错!你是大清朝的八皇子,现在又正权势鼎盛,这天下你现在为我办不到的事情大概没几件。可我的要求却是……
  我转头紧盯着他,慢慢说:“如果我是要你放弃争那把龙椅呢?”
  他嘴边的笑意随着我的话音完全消失,深黑的眼中三分震惊,三分困惑。我紧紧盯着他的双眼,一字字地问:“这个你可答应?”
  他面色沉静如水,眼眸中再无任何情绪,幽暗难辨。他只是深深盯着我,我也睁大双眼坚定地回视着他。过了半晌,他问:“我不认为这和我们之间的事有什么关系。”
  我看着他,一字字慢慢说:“你同意,我们就在一起;你不同意,我们就分开。”说完后,只觉得这辈子从未说一句话需要用全身的力气,每一个字都刺痛在心上。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我无比严肃地看着他,我不是戏耍,我每个字都是认真的。我们交握着的手变得冰冷。他猛地拖住我提步就走,边走边说:“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我使尽全力,不肯前行,拖着他道:“我是认真的,我很清醒。”
  他停了步子,背对着我,静如化石,背影是那么苍凉哀伤,我上前两步,环着他,脸贴在他背上道:“这些日子,我们过得多快乐!以后我们也可以这样!春天我们去郊外赏花,夏天我们可以泛舟湖上,秋天我们策马奔驰在绿色草原上,冬天我们可以拥炉赏雪画梅。我们可以读书写诗,我可以给你唱曲,我还很会跳舞的,这次都没有机会舞给你看,你一定会喜欢我的舞姿的。我一直很想赏尽大江南北的风光,我们可以去看烟雨江南,也可以去苍凉塞北。我还会做很多的菜,虽然很多年都没有做过了,但肯定还是很好吃的,有的菜式放眼整个大清朝,除了我恐怕还没有人会做呢!我还会……”
  他打断了我的话,背对着我冷冷问:“这些日子你都是有预谋的,对吗?”他转回身子,看着我说道,“你唱的每一个曲子,说的每一句话!只是为了今天!”
  我咬了咬嘴唇,眼眶中含着的泪水,拉着他的胳膊说:“可我对你的心绝无半丝虚假!”他冷冷注视着我,没有任何反应。
  他冰冷的目光让我心中惧怕,我拉着他的手,按在心口嚷道:“你知道的!你知道它里面装着你的!你知道的!你知道的!”
  他闭上双眼,深吸了口气,猛地把我搂在怀里,语气沉痛,问道:“若曦,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清楚地记得当年你说过的话‘为什么自己的命运要听别人摆布,为什么不可以自己决定’,我当时虽然呵斥了你,可是我心中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因为额娘身份低微,我小时候在宫中根本不受重视,可我一直很要强!事事谨慎,处处小心,察言观色。我待人谦逊有礼,因为我根本没有傲慢的资本。太子、老大、老四、老十他们都有身份尊贵的额娘,宫外还有娘舅外戚的支持,太子爷有索额图,大哥有明珠,老四有隆科多,可我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我只能靠自己!这么多年,我步步为营,费尽心血,我只想着我的命运是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中的,都是皇子,太子可以,我为何不可以?他若雄才伟略我无话可说,可论才德他哪点可以服众?就因为他额娘是皇阿玛钟爱的皇后,他一出生就可以拥有这些吗?所谓‘能者得之’,我不服!你可知道,我从无人重视到没人敢小觑付出了多少?为了让老九、老十包括十四都跟着我,我在他们身上费了多少心力?我没有亲戚支持,只能结交朝臣,我又花了多少工夫?”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20

步步惊心(68)
  他话未说完,我已经泪如雨下,心如千刀万剐。他捧着我的脸,一面用手指轻抹着我的泪,一面说道:“若曦,我要皇位,也要你!”我抱着他,只是不停地哭,只觉得这一生的伤心都汇聚在了此刻!
  他一手紧搂着我,一手轻抚着我的背,我哭得已经再无泪水可流,心中却是悲痛欲绝,先前铁定的心,早已支离破碎,可却明白自己不可以心软,不可以心软!再拖下去即使想退出也晚了。
  现在只是你和太子爷之间的争斗,四阿哥还没有与你们有直接冲突,甚至他现在还暗地里站在你们这一边,可是再过两年一切就会全都不一样了。我心中明白,但那些决绝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他默默抱着我,等到我慢慢平复下来,抽出我身上带着的手绢,替我把脸拭干净,抱着我上了马。
  到了大营,他没有理会巡逻士兵的诧异眼光,直接把我送回了我的营帐,临走前温和地说:“不要胡思乱想,好好休息。”我进了帐篷,玉檀早已歇息,我摸黑直接躺倒在床上,好好休息?怎能好好休息?
  
  滚滚车轮,带我远离草原,一日日渐渐接近我不想再回去的紫禁城。人前欢笑,人后愁伤,大概就是我现在的写照。与我同宿同车的玉檀因为我的异常也变得极其安静。两人常常坐在马车中,一整日也无一句话。
  我刻意地避开一切可能见着八阿哥的机会,实在避不过,也绝不多看他一眼。我要头脑清楚地想想,我究竟该怎么办?不知道八阿哥是否也觉得需要一些时间冷静一下,或者再回紫禁城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定夺,他也没有来找过我。
  八阿哥是对我好,但只不过也是一个男人对一个还看得上眼的女人在能力范围之内的好,并非为君倾其所有的好,他也决不是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人。权力于他已经是生命的一部分,他是绝不会割舍的。现在看来他是绝对不会因为我的要求而退出王位之争的。
  我能帮他共同对付四阿哥吗?这些阿哥从一出生起就身陷在权力斗争中,只怕我还在戈壁滩上玩沙子时,他们已经在钩心斗角着考虑如何更能得到皇上的关注了。
  他们从小学的是治国权谋之术,时时刻刻可以将所学应用于实践斗争。而我从小到大最大的苦恼不过就是初恋男友离我而去;我所仅知道的一本关于计谋的书《孙子兵法》,没看过!“三十六策”知道的不会超过十条,连《三国演义》的电视剧我也不爱看,嫌它没有爱情,整天就是一堆男人打来打去。
  办公室的争风斗气和这场皇位之战相比简直是小孩过家家。在宫中四年,我倒是长进不少,可和他们比,我那点手腕,只怕他们一眼就能看透,我所凭持的不过是康熙对我的看重罢了。早知道要回古代,我大学不应该学会计,去报考个军事院校也许更实用。
  我知道四阿哥会登基,但谁能告诉我他究竟为这个暗中都布置了什么呢?他的行动计划是什么?在现代连康熙究竟是传位给雍正还是雍正篡位,史学家们还在争论不休呢!
  论权谋八阿哥不知道比我高了多少个段数,他哪里需要我出主意,我又哪来的计谋帮助八阿哥斗四阿哥?官场上的一切我懂什么呢?我告诉八阿哥提防四阿哥,因为四阿哥才是皇位最有力的争夺者,这能有多少帮助呢?难道八阿哥现在对四阿哥就没有戒心吗?
  我若告诉他四阿哥会得到皇位,他会信我一个小女子所言吗?说我的魂魄是从三百年后来的,知道将来的事情,他只怕要么以为我疯了,要么认为我是妖怪。我已经傻了一次企图去挽住男人的心,难道还要再去做一次白素贞,去试探一个所谓爱你的男子究竟能否接受一个另类吗?不怕他找法海收了我?
  反反复复,前前后后,思来想去,原来我竟然走到了死胡同,前面已经无路可去。我双手捂脸,痛苦地弓下身子。坐在旁边的玉檀关切地叫:“姐姐!”
  我姿势不变,问道:“如果你知道一个人要死,你想救他,可他却不肯听你的,你说该怎么办?”
  玉檀半天没有吱声,最后怯怯地叫了声:“姐姐!”
  我赶忙抬头,看着她说:“没什么!信口胡说而已!”
  她侧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问:“你怎么知道他会死呢?你告诉他了,他会死吗?他干吗不听呢?”
  和她是说不通的,我朝她摇摇头,她立即乖巧地没有再问。
  
  明日上午就能到北京了。晚上拜托玉檀帮我仔细梳妆一番,玉檀竭尽所能把我的美丽都释放出来。弯弯新月眉,含愁带情目,流盼间如秋水荡漾,粉琢凝脂腻玉肤,似笑非笑唇。镜中的她好像在讥讽自己,你还是不死心!怎么这么愚蠢?
  李福开门看是我,忙躬身让我进去。八阿哥坐在书桌后,面莹如玉,眼澄似水,我与他静静对视了一会儿。温润君子,平静水波下藏着什么,我看不透,暗自诘问,我竟然想凭借一份男女情去改变这样一个男人的意志?我何时变得这么幼稚了?理智完全明白,可还是不能死心!
  他凝视了我半晌,最后站起,走到我身边,揽我入怀:“明日就回京了!我会尽快求皇阿玛赐婚的!”我双手环着他的腰,想着让我再在他怀里一会儿,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两人静静相拥了很久。我忍着心痛,推开了他,他手搭在我肩膀上,静静看着我。我咬了咬嘴唇,却实在没有勇气再对视着他的眼睛,侧头垂目问道:“如你不能答应我的要求,你也不必去求皇上赐婚了,我不会答应的!”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20

步步惊心(69)
  他搭在我肩上的双手一紧,温和地说:“有了圣旨,岂能容你再胡来!”
  我转回头看着他,婉转一笑道:“即使你求了圣旨,我若不想嫁,谁也奈何不了我!大不了铰了头发去做姑子,实在不行还有三尺白绫呢!”
  我的肩膀被他捏得硬生生的疼,他一面轻笑着,频频点头,一面冷声说:“原来还是个烈性女子!只是我不懂,你为何宁愿一死,都不肯嫁给我呢?”
  我看着他,柔声说道:“我不是不肯嫁你,只是希望你不要去争皇位罢了!”
  他道:“这我就更不明白了,你嫁我和我答不答应你的要求又有什么关系?”
  我低头沉默了半晌,抬头看着他,问:“皇位之争,凶险万分,胜了固然是万人之上,可若败了呢?好一点也不过像大阿哥一样,被幽禁终身,差一点,可就……如果你……你……将来会死,你还要争夺吗?”
  他听后,放开了我肩膀,慢慢踱步走到椅旁坐下,面色沉静,目视着前方说:“成王败寇,愿赌服输!”他目光投向我,柔声说,“但若要我现在就放弃,绝对不可能。从小所学,多年苦心经营,让我现在放弃,不可能!”
  他停了停,道:“不要说现在相比太子,自己赢面更大,就是一点赢面没有,我也会争一下的。”他语气虽柔和,我却彻底明白,他是绝对、绝对不会放弃的,即使前方的代价是生命。
  我没有力气地问:“为什么不能像五阿哥一样呢?他不也是文采出众吗?他不也是一身所学吗?”他静静坐着,没有反应。
  我俯下身子做了个福,转身要走,他在身后说:“我若他日登基,许你做皇后。你可愿意陪我赌这一局?”
  我停了脚步,没有回头,道:“我是不想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掌控,可我也从未想过掌控别人的命运。”
  说完就要走,他低声喝道:“站住!”
  我又立定,他在身后命令道:“转过身来!”我转身面对着他。他神色平淡,可眼中却流露着哀伤,我心也丝丝疼痛,忙转开了视线,不愿再看他的双眸。
  他问道:“你为了不嫁给我,不惜以死相胁,那为什么不能和我同生共死呢?”
  我心中一惊,不错,我为什么不可以和他同生共死呢?脑子一时一片混乱,我只是整日想着如何能让他避开那个最后的结局,可我从未想过可以这样选择,不计较生死,不计较荣辱,只是赶紧抓住眼前的一些快乐!
  最后只能说:“我不知道!我要想一想!”
  他叹道:“那你好好想想吧!”
  我转身出来时,听得他在身后柔声说:“你若是怕了,我不会怪你的。”


第十四章 (我的委屈,他的不解,天长地久能有快乐吗?两人本就有限的感情也许就消耗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中了)


  这几日我一直在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可以和他生死与共呢?现在是康熙四十八年,如果厄运不能避开,他要到雍正四年去世,如果决定和他在一起,我们还有十六年的时间。
  真正的爱情难道不是生死相随的吗?梁山伯和祝英台,罗密欧和朱丽叶,我当年何尝没有为这些动人的爱情唏嘘落泪,可事到临头,我却在这里踯躅不前。
  我究竟爱不爱他呢?是爱得不够呢?还是只因为多年累积的感动和对他的哀悯心痛,所以只想尽力救他,但却从未想过生死与共呢?或者都有呢?我看不懂自己的心,分不清自己的感情。
  十月的北京,一场秋雨一场寒,我分外爱这个月份的北京,笼罩在蒙蒙烟雨中的紫禁城,冷酷生硬中平添了几分温柔妩媚,即使明知道细雨过后一切依旧,现在只是假相。可这份难得的温柔妩媚还是让我经常打着青竹伞留恋其中。
  天色就如人生,祸福难料,刚才还细雨迷蒙,这会忽然就瓢泼大雨,小小竹伞已不足以遮蔽漫天风雨,湖绿裙摆下方已部分溅湿。
  我忙打着伞急急奔向最近的屋廊避雨,迷蒙烟雨中,看着还有别人正在廊下避雨。可待我看清是何人时,便开始后悔,早知她们在,我是宁可淋着雨,也不愿过来。可如今却已容不得我退走。
  顾不上收伞,随手搁在地上,先俯身请安:“八福晋吉祥!十福晋吉祥!”
  十福晋转开脸,没有搭理我,八福晋浅浅一笑说:“起来吧!”
  我站起,心中滋味难辨,只想快快退去,又躬身说:“福晋若没有吩咐,奴婢先行告退!”八福晋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我。她不发话,我也不敢乱动。
  正被她看得全身发毛,清晰的跑步声从屋廊侧面传来,一个清脆的童音叫道:“额娘!”我微侧头看去,一个年约五岁的男孩不顾后面追赶着的小太监,一路紧跑着扑到八福晋怀里。眉眼和八阿哥有七八分相似,这应该是弘旺了!我心中一紧,不愿再看,自低下了头。
  八福晋半搂着他,笑嗔道:“下次可不能这么跑了,若跌着了,你阿玛又该心疼了!上次还因为贪玩,趁丫头们没注意,自个把烛台打翻,手背上溅着了几滴烛油,原本也没什么大碍,可你阿玛就把一屋子的仆妇都罚了。罚得最重的可是三个月都下不了地。”
  我半蹲着,静静听着她的话,没想到这样的场景这么快就上演了!无论预先设想过多少,这一刻还是觉得委屈难堪。我清清静静、好好的一个人,干吗要和她们搅和呢?这样的事情如果每天上演一次,那我的日子该如何过?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21

步步惊心(70)
  弘旺显然没有注意听她额娘的话,侧靠在八福晋怀里,打量着我,嚷道:“她和姨娘长得好像!”
  十福晋道:“她们是姐妹,当然像了!”
  弘旺一听,猛地从八福晋怀里挣脱,过来朝着我就踢了一脚,骂道:“你们都是惹我额娘生气的坏人!”
  他一脚正好踢在我膝盖上,我捂着膝盖看着这张和八阿哥极为相似的脸,三分痛竟成了九分!八福晋低声斥道:“弘旺,你做什么?还不回来!”十福晋却是带着三分笑意看着我。
  弘旺没有搭理八福晋,看着我说:“你们欺负额娘,我就要欺负你们!”说完继续看着我,似乎琢磨着又想再踢一脚!“你们”?这是包括姐姐了?她们对姐姐做了什么?我心中怒气忽地蹿起。
  忍让既然不能化解干戈,何必还要忍让?我一下子站起来,走离了他几步,对着八福晋说:“看来八福晋是没什么要紧事情,奴婢这就走了!”八福晋显然没有想到,我居然敢未经她的许可就自个站了起来,而且站立着,眼睛平视着她说话,一时有些怔。
  十福晋干笑了几声说:“姐姐!我早就和你说了,她是个没什么规矩的野人!她姐姐在您面前还不是该行的规矩半点也不敢少,可她一个宫女就如此无法无天了!”
  我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八福晋猛地出声:“站住!谁许你走了?”
  我回头看着她,嘴边带着三分笑意道:“所谓‘国有国法,宫有宫规’,我地位再卑贱,可也是乾清宫的人,福晋如果想责罚,直接告诉李谙达奴婢的失礼之处,李谙达自会按规矩办。难道福晋竟想在这里动私刑?”
  八福晋和十福晋都是脸色怔怔,一时进退不得。八福晋眼中带恨地看着我,我寸步未让地微抬下巴回视着她。
  三人正彼此僵着,八福晋和十福晋忽地站了起来,脸色放缓,朝着我身后做福:“四王爷吉祥!”弘旺也脆声请安。我赶忙回身,只见四阿哥在两个太监的护送下从廊侧进来,虽披着雨篷,太监打着伞,但内里的衣襟还是有些溅湿,看来也是进来躲这阵突然而来的大雨的,我也忙俯下身子请安。
  四阿哥眼光从我们面上轻轻扫过,淡淡道:“都起吧!”
  我福了一下,问:“王爷可有事情吩咐,若没有,奴婢告退!”
  他扫了八福晋和十福晋一眼,目注着廊外的倾盆大雨静了一下,平声说:“去吧!”
  我刚举步要走,看着漫天大雨,忽想起伞还未拿,又退了回去,拿起搁在地上的伞,他们几人都目光投向我,我只向四阿哥福了一下说:“奴婢回来取伞。”
  说完撑起伞,一面琢磨着四阿哥若有所思的表情,一面正要下台阶,忽地停住脚步,侧身看着八福晋笑道:“何必老是利用那些真心对你的人去欺负一个整日念经,根本就不会和你争的人呢?”
  扫了一眼微微有些怔的十福晋,我又看着眼中带恨的八福晋笑着说:“自己躲在背后扮贤良有意思吗?”话毕,我转身不疾不徐地走进了漫天风雨中。感觉到背后几道目光一直凝注在身上,我越发挺直了腰,走得风姿绰约,恍若正在四月春风中漫步,即使输了,姿态也还是要漂亮的。
  我迤逦而行,脚踏在地上的雨水中,四周水汽蒸蒸,茫茫天地间只剩下我一个人孤独艰难地行着。噼啪之声不绝,敲着伞面,敲着地面,敲着我的心。小小一把伞如何遮得住老天的伤心泪?很快大半个身子全都湿透。
  虽然用热水泡了很久来除寒气,可鼻子还是有些不很顺畅,所幸平时保养得当,身体一向康健,倒是再无别的不适了。
  拥着被子靠在榻上看着窗外发呆。雨早已经停了,窗外的桂花树经过一场雨,叶子稀疏了不少。叶上挂着的雨珠仍然断断续续地滴落着,似乎是叶片的泪水,正在哀恸着离自己而去的伙伴。
  一个身影晃进了院子,我没精神理会,仍然静静靠着。他看窗户大开着,就走到窗前,探头看了一眼,见我正靠在榻上,忙低下头请安:“姑娘吉祥!”
  我这才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看了他一眼,原来是今年初一来送项链的小顺子。转开了视线,淡淡说:“起来吧!”
  他看我靠在榻上一动不动,只得低头道:“我给姑娘送东西来了!”
  我凝视着桂花树,淡声说:“拿回去!我不缺任何东西。”
  他神色为难地看了我几眼,见我不理会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鼻烟壶伸手放到窗边的桌上,一面低头说:“听姑娘仍上鼻塞,挑点鼻烟嗅嗅,打几个喷嚏,自会爽快!”说完,不等我说话,转身大步跑出了院子。
  夜色渐渐黑沉,我觉得有些冷,往被里缩了缩,身子却不想动弹。玉檀进院后,看我屋子窗户大开,忙几步赶了进来,叹道:“姐姐早上淋了雨,这会子怎么还大开着窗户?”一面说着,一面关了窗户。
  我说:“懒得起来去关!”
  她点亮了桌上的灯,随手拿起桌上的鼻烟壶,看了几眼,嘻嘻笑着道:“好精巧的玩意!这上面的小狗画得竟活灵活现,煞是可爱!”一面说着,一面走到榻边,“听声音,还是鼻塞,姐姐既有鼻烟,可嗅了?”
  我微微摇了摇头,她忙打开盖子,拔下头上的簪子从里面挑了点抹在我指上。我凑到鼻边,一股酸辣,直冲脑门,忍不住俯身连着打了三四个喷嚏。
  一下子倒真是觉得颇为通快!我笑道:“这东西还真的管用!”拿过鼻烟壶细看,双层玻璃,里面绘了三只卷毛狗打架,神态逼真趣怪,的确有些意思。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22

步步惊心(71)
  正自端详,忽地想起早上我和八福晋、十福晋的事情,再一细看,这画一下子变了一番味道。正是两只黄毛狗一同欺负一只白毛狗。白毛狗虽然一对二,神态却很是轻松自在,反倒是戏弄得那两只黄毛小狗着急气恼。
  我禁不住笑了起来,这个人,竟把我们都比作狗了。不知道是否取笑我们“狗咬狗,一嘴毛”呢?真不知道他从哪里寻了这么应景的东西?平日神色冷淡,不苟言笑,没想到竟也如此逗趣。冷幽默!想着越发觉得有意思,不知不觉间竟把一下午郁结在心中的不快一扫而空。
  
  殿前当值,一声不经意的咳嗽都有可能招来祸患,所以虽没有大碍,我还是特意向李德全告了假,让玉檀替我当班。
  心里琢磨了半日,还是找了方合,随意地说:“我这两日歇着,有些事情想当面问问八爷。”
  虚掩着院门,我躺靠在竹躺椅上,脸上搭着书,一面摇晃着,一面闭着眼睛晒太阳。院门几声轻响,我拿开了书,睁眼望着院门说:“请进!”
  吱呀一声,八阿哥推门而入,他随手又把门照旧虚掩上,打量了一眼我身旁的熏炉和茶具,看着靠在躺椅上的我笑道:“好生会享受!”
  我站起说道:“你若真羡慕,可享受的东西多着呢!”
  他转眼凝视着熏炉上缭缭青烟沉默了一会儿,问:“身子有无大碍?怎么那么不知道爱惜自己?下着雨还出去闲逛?”
  我摇摇头说:“今日请你来是有件事情想问。据弘旺说,他好像经常去找姐姐的茬,可是真的?”
  他抬眼看着我,微皱了皱眉头,沉吟了一下说:“弘旺何时说的这话?”
  我嘴边含着笑说:“什么时候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容。”
  他带着丝无奈看着我,微笑着摇头说:“不过是小孩子的玩话,你还当真?”
  我凝视着他笑道:“小孩子的话才是最真的呢!”
  他微微蹙着眉头道:“弘旺是偶尔会去闹若兰,可若兰自个都笑说,小孩子本就爱玩闹,全不在意。你反倒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你这是做什么?”
  我淡淡道:“弘旺是你唯一的孩子,你宠爱他是你的事情。可若有人借着孩子欺负人,你也视而不见,未免太过!”
  他看着我问道:“你怎知我没有说过弘旺?我府中的事情你又知道几件,就给我下罪名?”
  我心中带气,冷笑着说:“你府中的事情,我根本不关心。只希望你惦念在姐姐也算因你误了终生的份上,护她周全!至于弘旺究竟是否只是小孩子的胡闹,你还是自己好好弄弄清楚吧!”
  他一甩袖子,转身就走,临到门口,忽又停住,转身回来,看着我问:“我们这是怎么了?在草原上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现在你就不能那样呢?难得见一面,也要和我吵吗?”
  我低头默默站着,心中也是丝丝哀伤,草原上时只有你我,没有皇位,没有你的妻子、你的儿子,现在你我之间有这么多的人和事隔着,怎么能一样?
  他看我低头静静站着,竟又走了回来,伸手揽我到怀里说:“我会去问问弘旺的。你就别再因为小孩子的一句话生这么大气了!”
  我靠在他肩上,没有搭话。过了一会儿,他又柔声说:“你若真那么担心若兰,就早点嫁给我,岂不更好?这样你就可以天天见着她了,有你在她身边,还能有人敢随便欺负‘十三妹’的姐姐?不怕挨巴掌吗?”我心中默默,姐妹共侍一夫在他们看来不失为一桩风流佳话,可却是我心头的一根刺。
  他静静等了一会儿,看我没有任何反应,轻声问:“你还没有想好吗?我现在对你好生糊涂,完全不懂你究竟在想什么?我不信你是个胆小怕死之人,你究竟在犹豫什么?”他抬起我的头,盯着我的眼睛道,“你对我这么没信心吗?”顿了顿又慢声问,“还是你有别的原因?”
  我强笑了笑说:“你来了也好一会子,该回去了!再给我点时间好吗?容我再想想!”
  他默默瞅了我半晌,轻叹了口气,定声说:“若曦!我不是项羽,也绝不会让你做虞姬的!”说完,转身出了院门。
  
  今日康熙兴致甚好,特意吩咐在御花园摆了果品茶点和几位阿哥们闲聊散步。众位阿哥也都是一副兄友弟恭,承欢膝下的样子,不知情的人看来确是其乐融融。
  康熙起身去更衣时,李德全刚服侍着离开,刚才的欢笑愉悦一时突然有些冷场。但紧接着,大家又忙各自谈笑,掩盖住了一瞬间的清冷寒意。
  我立在外侧,低头看着地上的金黄落叶,琢磨着怎么找个机会能和十三单独说几句话呢?敏敏临走前,一再嘱托我帮她试探一下十三的心意,我却一直没有碰到合适的机会,又因自己的心事也的确有些耽搁。
  正在暗自琢磨,忽听见几个阿哥们都大笑起来,抬头望去,一个通体雪白的卷毛小狗正在扯着四阿哥的袍摆,一面摇着尾巴扑腾着撒欢。四阿哥低头看着它,浑不在意。众位阿哥都被小狗的样子逗笑了。
  我也抿着嘴看着小狗发笑,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匆匆跑来,冷不丁地看着大小阿哥们都在,又看见小狗在咬扯四阿哥的衣服,脸立即变得惨白,跪倒在地,只是磕头。
  这应该是专门为主子照顾小狗的宫女,一时大意让狗自己跑了,还过来冲撞了阿哥。我上前几步,低声斥问:“怎的这么大意?”她眼中含泪,看着我又只是磕头。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23

步步惊心(72)
  我心中一软,想着这才多大点的孩子,就孤身一人入了这个牢笼!本还想再装装样子给众人看的,此时也只得罢了。回身向四阿哥俯身行礼,赔笑说:“奴婢这就把狗弄走。”一面说着,一面想上前抱狗。
  低头一直看狗的四阿哥抬头看了我一眼,脸上淡淡,眼中却含着丝丝笑意。我知道他为何而眼含笑意,心里也带着好笑,想着他就把我比作了这小东西,不禁瞟了一眼狗,笑嗔了他一眼。他更是露出几分笑意,又瞅了我一眼,瞧瞧正在摇头摆尾的小狗,弯身把狗抱了起来递给我。
  我接过狗时,两人看着小狗,又都是抿着嘴角微微笑了笑。我看着跪在亭子外的小丫头问:“王爷,如何责罚她?”
  四阿哥摸了下小狗的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着办吧。”
  我含着笑意把狗递还给还低头跪在地上的小丫头,她满脸感激地接了过去,本不忍心再说她,可这宫里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的。四阿哥素来喜欢狗,可以不介意,可如果下次小狗冲撞了哪位讨厌狗的贵主,倒霉的不是狗,而是她。所以还是低声叮嘱了几句,让她以后长个记性。
  眼中带着笑意回身时,恰好对上八阿哥幽黑的双眸,黑沉沉的,难辨喜怒,两人视线一错而过。他嘴边带着笑意和五阿哥笑谈,我心中却是一紧,眼睛内的笑意立即消散。十四眸光炯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不敢再细看,我走回原位自低头站着。
  康熙回来后,阿哥们陪着他又随意走了一会儿,康熙说有些乏了,让各位阿哥随意,李德全伺候着康熙先回了乾清宫。我吩咐完丫头太监们收拾东西,自也回转乾清宫。
  人还未出御花园,身后脚步声匆匆,我微顿身形,还未来得及回头看,人已经被猛地一拽,掩到了树后。我心中微惊,但看是十四,又化成无奈。瞟了眼他正拽着我胳膊的手,我平静地说:“李谙达还等着我回去呢!”
  十四放开了手,紧了紧拳头,面无表情地问:“你和八哥是怎么回事?”我侧头沉默着,没有答话。
  十四等了一会儿,见我一直不回话,问:“我问他为何还不去求皇阿玛赐婚,他不回答,我问你,你也只是沉默!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他静了一下,紧声又问,“你今日和四哥眉目含笑,又是怎么一回事情?”
  我转过头,无奈地说:“十四阿哥!你虽说有几个福晋,可男女之间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呢?我和八阿哥的事情,你就莫要再管了。至于说我和四爷,难道只许你我笑闹,就不许我和四爷为狗笑一回了?”
  说完,想推开他的身子离去,可他身形不动,我看着他,示意他让路。他静静与我对视了一会儿,让开了路,慢慢地冷声说:“不要辜负八哥!否则……”他眼中猛地寒意闪烁。我真是好怕呀!我朝天翻了个白眼,提步就走。
  走了几步,忽又顿住,回身问:“十阿哥身子可有大碍?”
  十四淡淡说:“那是给皇阿玛的托词,他今日没来是因为十福晋身子不爽,十哥身子好着呢!”我轻轻哦了一声,心中微动,还想再问,但看到十四漠然的表情,遂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向他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去。
  一直到晚间回房躺在床上后,才猛地想起又把找十三的事情忘了,只得庆幸此事幸亏不急。
  
  夜已过半,我却仍然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他既已遣了姐姐来说情,看来我必须要给我们一个结果了。白日和姐姐的对话一幕幕在脑里回放……
  仍然是良妃娘娘的宫中,可姐妹之间却无上次的温馨舒适。我尴尬得头都不敢抬,如坐针毡,姐姐倒是一如往常。
  “爷已经告诉我了。”姐姐拉着我的手柔声说。
  我不是没有设想过类似的情景,可真当姐姐语气平和地说出这样的话时,我还是觉得羞愧难当,无以自处。只是全身僵硬,紧咬着牙,埋头默默坐着。
  姐姐伸手想抬起我的头,我轻轻一侧避开了她的手,姐姐轻笑了几声说:“好妹妹!你这是在生我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呢?”我心里一酸,伸手抱住姐姐,扑到了她怀里。
  姐姐搂着我说:“你若是生自己的气,大可不必。其实上次我在额娘这里见你时,就有心劝你,跟了爷也是好的。他性子温和,待妻妾都是很好的。再说我们姐妹还可以常常见面,彼此做个伴。”
  我闷闷地问:“姐姐,你真的不介意吗?”
  姐姐轻拍了两下我的背嗔道:“介意什么?哪个阿哥身边不是三妻四妾的?莫说我本就对这些不关心,就算是关心,你可是我妹子,怎么会介意?”
  我默了半晌,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低声问:“如果,如果……是那个人,你也不介意他娶别的女人吗?”
  姐姐身子一僵,半天没有吭声,我忙抬起头说:“我胡说八道的,姐姐,你别理我!”
  姐姐没有看我,脸带哀凄,自顾沉思着缓缓说:“我不知道。但只要是他喜欢的,能让他开心的,我会愿意的!而且我相信,即使有了别人,他依然会呵护我,疼惜我,待我很好的。”
  姐姐默默出了一会子神,柔声说:“你刚出生没有多久,额娘就去世了,所以没有印象!当年我虽小,可仍有记忆,阿玛虽也有三房姬妾,可一直待额娘极好!我至今还记得你躺在额娘身边睡觉,我在床上玩,阿玛坐在床边给卧病在床的额娘细细画眉。”
  我和她一时都沉默下来,看来若曦的母亲虽然去世得早,可不失为一个幸福的女人。可她的两个女儿呢?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24

步步惊心(73)
  姐姐沉默了好半晌,看着我问:“妹妹,你在想什么?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呢?只要他疼你宠你就好了,哪里来的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介意?而且多妻多子才是福兆呀!”
  我强笑着摇摇头,忽然想起八福晋,神色肃然地问:“八福晋可有欺负你?”
  姐姐一笑说:“我自念我的经,她怎么欺负我?”
  我盯着她眼睛说:“你别哄我,我知道弘旺欺负你的。”
  姐姐笑说:“小孩子都是一阵阵的,随他去闹闹也就过了,何须放在心上?”
  我看着姐姐心想,你不介意,是因为你根本就不关心,既不关心也就不会上心了。
  随后姐姐劝我既然和八阿哥情意相投,不如早点去求了皇上,早早完婚才是正事,这些话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心里只想着,难道我以后就和八福晋争风吃醋着过日子吗?
  唉!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放弃尊严,什么都不计较,只是去专心做一个小老婆,坦然无愧地面对姐姐,学会在几个女人之间周旋,然后一转身还能情意绵绵地和他风花雪月。
  他有自己的雄心,不能放弃皇位,他是一个父亲,宠爱自己的儿子,他已经有四个女人在身边,其中一个还是姐姐。这些我一样都不能改变,我嫁给他,只能注定我的不快乐,我若不快乐,我们之间又何来快乐呢?
  我做不到像姐姐一样一笑置之,八阿哥根本很少去姐姐那里,这样都无法避免矛盾,我若真进了门,紧接而来的大小冲突可想而知。若再有像上次的事情发生,我肯定还是忍不了那口气的,可现在我还有个乾清宫的身份凭恃,八福晋不能奈何我,可若进了府门,我是小,她是大,进门第一件事情就是向她磕头敬茶,从此后只有她坐着说话,我站着听的份。
  一次矛盾,八阿哥能站在我这边,可若矛盾渐多,他不会不耐烦吗?他一定不明白为什么别人能过得开开心心,我却老是拗着。他为了朝堂上的事情焦头烂额,而回到家里还要面对另一场战争。
  我的委屈,他的不解,天长地久能有快乐吗?两人本就有限的感情也许就消耗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中了。即便我不顾生死地嫁给他,也绝看不到嫁给他之后的快乐,我能看到的只是在现实生活中逐渐消失、苍白、褪色的感情!
  如果他明日就断头,我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的,刹那燃烧就是永恒。可是几千个日子在前面,怕只怕最后两人心中火星俱灭,全是灰烬!
  安娜·卡列尼娜和渥伦斯基之间何尝没有熊熊燃烧着的爱情,可是一遇到现实,当男人的爱情被磨尽时,渥伦斯基一转身可以重回上流社会,安娜却只能选择卧轨自杀!
  天哪!如此理智!如此清醒!居然可以这样去分析自己的感情?我以为你已经是若曦了,原来你还是张小文!
  禁不住大声苦笑起来,笑声未断,却渐渐变成了低低呜咽之声。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连着下了两日,清晨才放晴。不知为何,我觉得今年分外冷,衣服穿了一层又一层,可还是不觉得暖和。面对着八阿哥,想着待会儿要说的话,更是觉得寒意从心里冻到指尖。
  我紧裹着斗篷,瑟瑟发抖,几次三番想张口,却又静默了下来。他一直注视着侧面因落满了积雪而被压得低垂的松枝,神色平静。我咬了咬嘴唇,知道再不能耽搁,既然已经决定,就不要再耽误他人。
  “最后一次,你肯答应我的要求吗?”我看着他的侧脸,哀声问道。
  他转头,静静凝视着我,眼中丝丝哀伤心痛,似乎还夹着隐隐的恨。我再不敢看他,低下头,闭着眼睛说:“告诉我答案,我要你亲口告诉我‘答应’还是‘不答应’。”
  “若曦,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逼我在根本可以并存的事情中选择呢?”
  “我只要问你,答应或不答应?”
  “……”
  “不答应了?”
  “……”
  我苦笑了一下,我尽力想挽住你,可你却有自己的选择和坚持。
  我想了想,抬头凝视着他哀伤夹杂着恨意的眼睛说:“你一定要小心提防四阿哥。”
  他眼中恨意消散,困惑不解地看着我。我想了想,又说:“还有邬思道、隆科多、年羹尧、田文镜,李卫,你都要多提防着点。”我所知道的雍正的亲信就这么多了,也不知道对不对,只希望那些电视剧不是乱编的。
  说完低头深吸了口气,一字字地说:“从此后,你我再无瓜葛!”
  说完,转身就跑,他在身后哀声叫道:“若曦!”
  我身形微顿,看着前方说:“我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不值得挽留。”语毕,狂奔而去。
  从此后,你我就是陌路!为什么你不能答应我呢?为什么非要争皇位呢?如果我不能挽救你的生命,我嫁给你又有何意义?前路看不到快乐和幸福,我的委屈又有何意义?我知道你不会答应的,却还是欺骗着自己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你不能答应呢?
  
  一路踉踉跄跄,脚一软,整个人摔倒在地上。这次身旁再无人伸手来扶住我了。我脸埋在雪里,身冷,心更冷。想爬起来,脚猛地一疼,又趴回了雪地里,顾不上去看哪里受伤,只觉心中苦痛,整个人就这么趴在雪地里,脸贴着冰雪,一动不动。脑中只是想着他身披黑斗篷,戴墨竹笠的样子,漫天雪花中,他在身侧陪我缓步而行。一幕幕仿若昨日,但今日已是咫尺天涯。
  “这是谁呀?怎么趴在雪里不动?”听声音是十三的,我心下凄然,身子未动。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25

步步惊心(74)
  十三伸手搀扶起了我,满脸惊骇,一面替我扑去脸上、头上的雪,一面问“若曦?!怎么了?摔伤了吗?”说完搀我起来,低头仔细查看我全身上下。
  旁边立着的四阿哥也是脸带惊异。我顾不上他们的惊异,只是对着十三低声说:“送我回去!”
  十三忙问我:“走得了吗?”我摇摇头,现在脚站着都疼,肯定是走不动了。
  他微微一思量,看了四阿哥一眼,俯下身子说:“我背你回去!”我点点头,扶着他的背就想趴上去。
  四阿哥却大跨一步,扶住我,对着十三说:“你去叫人拿春凳来抬她回去。哪有阿哥背宫女的道理,让人看见,只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十三一听,忙直起身子道:“一时情急,还真是顾虑不周!”一面说着,一面匆匆跑走。
  我扶借着他手上的力量单脚站着,脑子木木,好似想了很多,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想过。原来还是心痛难忍,再理智的分析也不能缓解心的疼痛。四阿哥一直静静地陪我站着。
  正自哀伤酸痛,只听四阿哥说道:“你若真想作践自己,最好关在屋子里干。没必要在众人眼前如此,既有可能被人打扰阻挠,落了口实,还不能够尽兴!”我脑子好像有些冻僵了,半天后才慢慢品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刚才还心如死灰,这会儿却又一下子火冒三丈。
  猛地想甩开他的手,他胳膊纹丝不动,手仍然扶在我胳膊上,我瞪着他。他不为所动地看着我,淡声问:“你是想坐到雪地里去吗?”说完,一下子松了手,我一条腿不能用力,一条腿又有些僵,没有依靠,身子摇晃了一下,摔坐在了雪地里。
  我不敢相信地怒看着他,从没有人如此对我!他神色平静地俯视着我。我一时气急,从地上胡乱抓了一把雪,扬手向他扔了过去。他头微微一侧避开了,我又赶快抓了个雪球,朝他扔过去,他身子一闪又避开了。
  他嘲弄地看着坐在地上气急败坏的我,淡淡地说:“自己能躺在雪地里不动,现在不过只是让你坐一会儿,你有什么受不了的?”
  我只觉心中气急,恨恨地瞪着他,他嘴边含着一丝冷笑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指望别人怜香惜玉吗?”手里握着雪,却知道再扔过去也是白搭。心中恨极,却拿他无可奈何。
  “怎么在雪里坐着?”十三一面快步过来扶我起身,一面疑惑地看向四阿哥。四阿哥神色平静地让两个抬春凳的太监起身。
  太监扶我在春凳上坐好,十三嘱咐他们送我回去后,赶紧去请太医,又让我好好养伤。我低头偷眼打量着四阿哥,他表情淡淡地看着十三和太监们忙碌,并未留意我。
  十三叮嘱完,太监们抬着春凳从十三和四阿哥身旁经过,我趁着四阿哥没有防备,一错而过时又离得近,把手里一直捏着的雪团狠狠打在了他袍子摆上。其实更想扔到他脸上,可实在没有熊心豹子胆。不过即使这样,心中的气也是消了不少。
  身后的十三呀了一声,复又大笑起来。我忍不住微微侧头,偷眼看去,十三正看着四阿哥袍摆上的雪大笑,四阿哥眼中带着丝笑意,正对上了我躲躲藏藏的视线,我心中迷惑,忙扭正了头。
  怒气渐消,脚上的疼痛这才觉察出来,可是更为疼痛的却是心。“从此后再无瓜葛!”我在草原上时就一再想过这句话,可总是残存着些希望,没有想到世事就是如此,我以为自己放弃固执,忍受姐妹共侍一夫的尴尬,变着花样讨好他,也许能挽住他的心,可是终不过如此……他,并不会为我停留。


第十五章 (背抵着门,过了很久,似乎才突然回过神来,想着新年的第一天,一切都结束了)

  因为脚上的伤,我行动不便,一切都依赖玉檀。玉檀每日都替我拢好暖炉,吃用放置妥当,才去忙自己的事情。
  我是三分的脚伤,七分的心懒。有时能纹丝不动地一坐整日,注视着熏炉的缭缭烟气;也能盯着书一看就半天,却一页未翻;常常提笔想练字,却只顾着磨墨,待觉察时,看着满满的一砚台墨,又无任何心绪提笔了。
  玉檀说八阿哥因外感风寒不能上朝,我听后心中还是疼痛,觉得口中的饭菜竟都生硬如铁,难以下咽,只得搁了碗筷。原来还是不能彻底斩断,即使心有利剑。
  外感风寒,是那日还是后来呢?他在雪里冻着了吗?严重吗……一面告诫着自己从此他的事情再与我无关,却又总是不经意地发现自己又在想了。
  侧坐在榻上,头靠着垫子,正自发呆。门砰的一声被大力推开,我讶然地抬头看着立在门口满脸寒冰的十四,他盯着我,一步步走近,我心中叹了口气,又靠回去,眼光无意识地看着地面。
  他在榻旁站定,猛一扯我胳膊,我随着他的手,不得不坐直了身子。眼光却未动,还是盯着地面。他冷着声问:“怎么回事?为什么?”说着手上的力气渐大,捏得人生疼。
  我抬头看着他,平静地说:“放开我!”
  他冷笑着点点头说:“好生淡定!你就不会心痛吗?还是你根本就没有心?”
  没有心?我倒是巴不得我没有心呢!伸手想掰开他的手,他猛地一下又加了力,我低低哼了一声,忍不住叫道:“好痛!放手!”
  “原来还是会痛的,这样会不会让你知道别人的疼呢?得到又失去的苦痛,不如从未得到过!既然如今这样,为何当初要答应?你在耍弄谁呢?这么心狠!还是水性杨花?”说着,捏得我越发疼起来。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25

步步惊心(75)
  我一面用手打他的胳膊,一面叫道:“放开!听到没有?我让你放开,你算老几?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
  他冷哼了一声,说:“我算老几?今儿我们就把话说分明了!你若有理,我们再说,你若横竖说不出个理来,我倒是要让你好好清醒一下,看我能不能管你的事情!”
  我心中气极,到头来,他还是主子,我到底不过是个奴婢。本就心伤不已,这几日都是强憋着,这会子,又气又疼,再也忍不住,一面用力狠打着他,一面眼泪纷纷而落,哭着喊:“放手!放手!”
  两人正在纠缠,一个声音淡淡叫道:“十四弟!”我泪眼迷蒙地看过去,十三阿哥和四阿哥正一前一后立在门口。十三脸带惊异,四阿哥倒是脸色一如往常的漠然,静静看着十四。
  十三忽地一笑,上前几步说:“十四弟,你们这是唱的哪出戏呀?敢情我们来得倒是不巧了。”我抽了抽胳膊,十四虽然手下松了力,但仍然紧紧拽着不动,十四脸色冷然地凝视着十三,十三笑嘻嘻地看着他,一面只是瞟向他握着我胳膊的手,再眼神暧昧地看回十四。
  四阿哥缓缓走进,淡淡说:“我们刚从额娘那边过来,额娘正惦记着你,若得闲,去给额娘请个安。”
  十四猛地紧了紧手,松开了我,我忙收回胳膊,轻轻揉着。他弯身低头盯着我,挨着我脑袋笑道:“过几日得闲再来看你。”说完,不再看惊怒交加的我,只向四阿哥和十三笑着扎了安,转身翩然而出。
  我拿袖子胡乱抹干眼泪,抬头尴尬地看了十三一眼,扶着榻沿,想站起请安。十三笑道:“腿不方便,免了!”
  我听后,顺水推舟,坐于榻上向四阿哥躬身请安:“四王爷吉祥,十三阿哥吉祥!奴婢行动不便,不能给两位爷奉茶,请两位爷多包涵。”
  十三随意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歪靠着笑说:“你好生把这场戏的来龙去脉讲来听听,我们就不和你计较了。”
  我怔怔出了一会子神,心中酸疼,眼中又泛出泪意来,忙背转了身子急急抹干。十三叹道:“好了,好了!我不问了。”
  我转回身子朝他苦涩一笑,他静了一会儿,肃着脸说:“十四弟若真难为你,你说出来,也许我能帮着化解化解!”
  我深吸了口气,强打起精神,向他感激一笑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一时争执罢了,回头就好了。”
  十三耸了耸肩膀说:“不愿意说,就不勉强了。不过若有为难处,别自个受着,解难我倒不一定能做到,不过出出主意,排排忧应该还行!”
  我点点头,他含着丝笑说:“实在不行,找你姐夫告状去,十四弟虽是个犟牛,可对八哥的话倒是听得进去。”
  我心中惊悸,面上却未敢露出分毫,飞快地瞟了四阿哥一眼,看他神色如常,笑道:“只怕被训‘恶人先告状’,我还是省省吧!”
  不愿在这件事情上继续,我笑着岔开话题:“多谢你来看我!还有上次也要谢谢你!”十三笑笑未回话。
  四阿哥问:“脚恢复得可好?”
  我俯了俯身子,回道:“太医说伤着了筋骨,倒是没有大碍,只需耗些时间慢慢养。”
  四阿哥听后,看着十三说:“回吧!”
  十三点点头,起身要走,我心中一动,忙出声叫住他。
  他和四阿哥都立定,静待我下文,我为难地蹙蹙眉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再加上四阿哥在一旁,更是不好开口。
  四阿哥瞅了我一眼,对十三说:“我先出宫了。”
  提步要行,十三忙拽住他,对我说:“我的事不瞒四哥的,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我看这个架势,本来还想算了的,现在不说倒是不行了。只好笑道:“我想问你件事情。”我做了个请他坐下的手势,然后又看着四阿哥笑请他坐下,“绝非顾虑四王爷,只是刚才不知如何启口,所以有些犹豫。”
  两人坐定后,都是看着我,我紧了紧嘴角,笑看着十三说:“这次随皇上去塞外,我见到了敏敏格格。”十三一听,脸上怔了一下,微微蹙着眉头,四阿哥却是带着笑意侧头看向他。
  我看着十三蹙着的眉头,心头有些凉,但还是接着说:“你对她……啊?”我话未完,十三已经站了起来,四阿哥抿嘴而笑,看了看我,又看向十三。
  十三看着四阿哥:“我们走吧!”
  他说完想走,四阿哥坐于椅上未动,伸手拉住十三,笑道:“话还未说完,干吗急着走?”
  十三有些着急,看看我,又看看四阿哥,苦笑一下,道:“这风水转得也太快了,才一会儿的工夫就轮到我唱戏,你们看了?”
  说完坐回了椅子上,我掩嘴而笑,原来也有让十三想溜的事情呢!十三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道:“问吧!不就那么点子事吗?也值得你们揪着不放?”
  我敛了笑意,叹道:“敏敏的心思,即使未说,你也肯定是知道的。那你呢?”
  他问:“她和你挑明了?”
  我点点头。
  十三默默出了会儿神,凝视着桌上的书说:“草原上的好男儿多着呢!她不用在我身上白担这些心思。”
  一时间,大家都静默下来。其实不是没有料到的,敏敏虽好,可只怕并不是十三想要的。想着草原星空下她璀璨的笑颜,想着从此后她也会知道虽贵为公主,可天下仍有她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想着她可能心碎或是难过不已,我忍不住说:“敏敏格格是个很不错……”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26

步步惊心(76)
  十三截道:“你这么个明白人怎么也说起糊涂话了?她就是个天仙,若不对我的心,又何必多说!”
  我轻叹了口气,低声喃喃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十三站起,举步而行:“走吧!”四阿哥随他起身而出,我忙俯了身子恭送。
  四阿哥出门后,转身替我把门掩上,一面说:“虽不是大病,可自个也要上点心,伤筋动骨最忌落了病根!”我刚想抬头说谢,门已合上。
  
  脚伤还未好利落,康熙四十八年已是最后一天。我斜歪在榻上,凝视着跳动的烛光,独自枯坐。笃笃几下敲门声,玉檀带着寒气推门而入。随手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忙回身掩住了门,一面缩着脖子嚷:“好冷呀!”
  我纳闷地问:“今日不是你在前头伺候吗?怎么宴席还未结束,人就回来了?”
  她一面搓着手在暖炉上烤着,一面侧头笑看着我说:“特意央了李谙达让秋晨替了我,反正她正好想凑这个乐子呢!”
  每年除夕宴席上近前伺候的人都会得些赏赐,又有机会见着平日不可能见着的人与事。玉檀为了来陪我,竟然特地推了这些。我心中感动,叹道:“我自个呆着,也不觉得孤清,何必还为此去求李谙达呢?倒是白白欠了个人情!”
  她烤暖了手,拿了食盒打开,笑说:“我备了些好吃的,今儿晚上我们一面吃喝,一面聊天,也好好过个年,岂不是比伺候人自在快活?”
  她把杯盘在炕上的几案上摆好,又往熏炉中添了一小把百合香,两人半靠着软垫,自吃自饮起来。过了半晌,我还是没有忍住,假装不经意地问:“我姐姐可进宫了?”
  玉檀低头吃着菜说:“嗯!还有八阿哥,八福晋都在呢!不过大概是因为病好不久,八阿哥看着精神不大好!脸上没什么血色。”我端起酒,一仰脖子,狠狠地灌了下去,又有些呛着,侧着身子低声咳嗽起来。
  
  心中担着心事,昨晚上并没睡好。玉檀因昨夜让秋晨代了班,今日早早就出门代秋晨当值去了。听得玉檀掩门的声音,我也快快地爬了起来。洗漱妥当后,打开箱子,取出历年来的信,手指轻轻滑过,凝注半晌,有心想打开再看一次,可狠了狠心,还是拿了宣纸全部包好。
  我眼光扫过压在箱底的玉兰项链,也拿了出来,心中想了想,走到桌边,提笔写了封信。不想费工夫去想那些文言文的行文措辞,索性就想什么写什么,反正我只要他能看懂就好。
  “奴婢只是一个普通女子,四王爷看了奴婢的字和信,也就知道,算不上有文采。长得也许还过得去,可紫禁城里容貌出众的姑娘多得是,奴婢也不算拔尖的。现在奴婢尽心服侍皇上,等到了放出宫的年龄,奴婢自会离去。奴婢这辈子是不打算嫁人的了。以前奴婢行事失常,欠缺考虑,给王爷造成很多误解,只能跪求王爷见谅。奴婢既然已下定决心孤身一人,不想婚嫁,王爷也无谓在奴婢身上白花心思。”
  写好后,我仔细读了一遍,琢磨了下,撕了,重新写过:
  “……等到了放出宫的年龄,奴婢自会离去。额娘因生奴婢而早早去世,常恨此生未能尽孝。奴婢这辈子是不打算嫁人的,只想伴着青灯古佛,为母亲念经祈福。以前奴婢行事失常……”
  拿了信封,把信和项链都放进去。漠然地看着桌上的东西。他们若来,一切归还;若不来,那就是他们放手了,另寻了机会还于他们。忽地想起手上的镯子,忙往下撸,试了几次,却未成功,摸着玉镯子,心神恍惚。
  轻轻的敲门声传来,忙收拾心绪,起身开门,一面想着是小顺子还是方合呢?一面开了门。
  “姑娘吉祥!”方合利落地打了个千,一面起身一面从怀里掏了信出来。我笑着接过,道:“公公稍等一下,我有些东西想麻烦你转交。”方合微微一愣,忙点头答应。
  我进了屋子,凝视着手中的信发了会儿呆,打开桌上的宣纸包,把信原封不动地和其他信放在一起,重新包好,拿了糨糊封上。
  转身出屋,递给方合,笑说:“麻烦公公了!”方合一面把纸包揣好,一面赔笑说:“不麻烦!不麻烦!”说完,打了个千,匆匆而去。
  我倚着门框,定定站着,看他身影消失。心中一遍遍重复着“从此后再无瓜葛,从此后再无瓜葛……”
  直到午膳时分,仍然不见小顺子来,我心想,这倒也好,他撂开了手,从此后大家都清静。正琢磨着如何把项链退还给他,笃笃敲门声响起。
  心中一叹,去开了门,小顺子笑嘻嘻地请了个安:“给姑娘送东西来了!”
  我接过,仍旧笑道:“麻烦公公稍等一下,有些东西烦请公公帮忙转交一下。”说完半掩了门,转身进了屋子。
  打开手中的狭长小木盒,是一根通体晶莹,似有波光流动的羊脂玉簪,雕琢成一朵盛开中的木兰。我懒得再细看,将它丢进起先的信封里,仔细封好。出屋交给了小顺子。看他接过装好,我反身关了门。
  背抵着门,过了很久,似乎才突然回过神来,想着新年的第一天,一切都结束了。深吸口气,挥舞着拳头,对自己大声吼道:“新年新气象!”
  吼完,决定开始收拾屋子,既然活着,就应该努力让自己过得好一点。爱情失败,伤心一时可以,颓废一时可以,但为了一个没有选择自己的男人搭进去一生一世就没有必要,生活不能从此变成黑色!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27

步步惊心(77)
  我的身体年龄才十八岁,没有爱情,还可以有很多别的事情,再过几年也到放出宫的年龄了,等出宫后,我可以自己去塞北看大漠落日,去江南看烟雨蒙蒙。当年一直想去青藏高原和云南旅游,可都未能实现。
  在现代时,有时间没钱,有钱没时间,现在我钱有大把,随便拿套首饰去卖也够挥霍一段时间,为何不趁此机会去过过理想中的游子生活呢?
  自从来了古代,就一直围着紫禁城打转,以后可以笑揽风月,卧看红尘,游大江南北,交天下英雄!岂不自在?前面还是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等着我呢!
  一面想着,一面笑着,一面手脚不停地整理着屋子,可眼泪却还是顺着眼角一滴滴滑落,止也止不住。
  
  二月午后,和暖的阳光照得屋子通透明亮。
  我坐在桌前翻阅苏东坡写的《次韵曹辅寄壑源试焙新茶》、《试院煎茶》中的几首关于茶的诗文,玉檀坐于一旁的榻上绣花。两人静静地各自干着手头的事情,屋中流动着闲适恬淡的气息。
  玉檀搁了绣花绷子,走到桌边,给我换了杯茶,又给自己也换了一杯,笑看着我说:“会读书识字的人就是不一样。”
  我正读得满口含香,头未抬,随口问:“怎么不一样了?”
  她站在我身边说:“姐姐总是气定神闲的,照说芸香姐姐她们都比姐姐先入宫,又年长,出身也不低。可往姐姐身边一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高低。”
  我搁下书,喝了口茶,笑睨了她一眼说:“别光说好听的话了,有什么正经事就问吧。
  玉檀嘻嘻笑了一儿道:“这次皇上去五台山会带谁去呢?”
  我抿嘴一笑说:“原来是有人担心不带她出去玩!”
  玉檀努了努嘴说:“皇上难得去一次五台山,上次还是四十一年的事情,错过这次机会,还不知道有没有下次呢!”
  我复拿起书,笑说:“这事我做不了主,不过若李谙达问起,我一定荐了你!”
  玉檀笑嘻嘻地说:“好姐姐,多谢了!”说完转回了榻边。
  我目视着书,脑中却在想,这次康熙去五台山,命太子爷、三阿哥、八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跟随。我若能不去,就不去,避得越远越好。
  出宫在外,不比宫里,见面机会大增。虽然一切都已经过去,但我还是不能做到真正视他为陌路,我需要时间去淡化一切,让曾经的涟漪平复。
  转而又想到四阿哥,本来还担心四阿哥对那封信的反应,但现在看来,他没有任何反应,应该也是心淡了,心中低念一声:“谢天谢地!”
  
  太子爷、四王爷、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和十四阿哥都在,正陪康熙笑谈着四十一年去五台山的事情。
  我把茶盅轻放在桌上,康熙顺手拿起,掀盖子抿了一口,笑看着我说:“前次去五台山时,若曦还没进宫吧?”
  我弓着身子笑回:“正是!奴婢是四十四年进宫的。”
  康熙看着李德全说:“这次可带了她?”
  李德全瞅了我一眼,我赶忙回道:“因前阵子身体一直不大好,告了一段时间的假。虽说现在已无大碍,但出门在外,服侍的人本就比宫里少,所以还是怕一时伺候不周全。不如让玉檀随了去。”
  康熙沉吟着看了我一眼,叹道:“病了那么久,现在看着连衣服都撑不起了。”转而看着李德全吩咐:“让她留在宫里吧!”
  我忙跪下磕头:“谢皇上恩典!”
  康熙笑道:“好好调养,想吃什么就让王喜去吩咐,赶紧好利落了,不然你也没精神好好服侍朕!以前冲茶,糕点都时有新意,现在不要说新意,连平日对答都没有以往那么机灵,看你精神不济,朕就不罚你了!”说完抬抬手,让我起来。
  我托着茶盘低头退出,到珠帘外时,忍不住侧头瞟了眼八阿哥,他垂目静静坐着,身形也是分外单薄,满堂人语,却难掩寂寞寥落!我心中发酸,转头快步离去。
  皇上离去,他也离去了,我本以为再见他时不会心痛,可事实证明离去并不代表遗忘。我总是会在不经意抬头时,忽地掠过熟悉的画面,总是会在轻笑时,无意闪过他的笑容,虽然我会立即选择忽略,选择视而不见,可是心情却已经黯然。
  理智可以控制行动,却无法控制心情,我什么时候才可以真正遗忘,做到云淡风轻?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不经意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康熙从五台山回返。再见八阿哥,他的气色倒是比初离京时要好很多,当我向他请安时,他笑如微风,眼光温和,随意地抬手让我起身。
  我怅然地想到,他看淡了,放开了,也许是山中的风光让他忘了人间俗事!也许是他再无闲情余力浪费在儿女私情上了!一切之于他,已经过去!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为何我还会怅惘呢?
  
  待看清迎面而来的人,想闪避已经落了痕迹,只得赶快退到路边,俯身低头请安:“贝勒爷吉祥!”
  他温和地说:“起吧!”我立起,低头静站。他并未有离去的意思。我有心告退,却不知该如何张口。
  “十四弟不会再去闹你了。”他温和地说道。
  我心中悲喜莫辨,不知该如何回话,只静静站着。
  “你前次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隆科多、年羹尧、李卫,我隐约明白。可邬思道,田镜文,我就不懂了。”
  我琢磨了下,试探地问:“四王爷身边可有一位腿不方便,叫邬思道的幕僚?”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29

步步惊心(78)
  他干脆地回道:“没有!”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我被《雍正王朝》涮了!正在发怔,他又说:“朝中并没有田镜文此人,不过倒是有个叫田文镜的。”
  我忙说:“那就是田文镜,我记错了。”
  他眼带困惑,微微笑着问:“这些不搭边的人和事,都从何说起?”
  我愣了一会儿,说:“反正你多留意着就成了!从何说起,我现在也不知道从何说起。”说完赶忙告退。他静了一下,轻声说:“去吧!”
  我一面往回走,一面大骂自己,烂记性,名字都会记错!
  
  送春归去,迎夏来。康熙为了避暑,搬进了位于北京西北郊的畅春园,我也随了过来服侍。这座被后人誉为第一座“避喧听政”的皇家园林,在咸丰十年英法联军入侵北京后,就被焚毁殆尽了。
  没想到我一个出生在二十世纪的人,居然能亲眼看见这个被后世建筑学家无限憧憬的园林。
  畅春园内风光自然雅淡、景自天成。引用史书上描写畅春园的话:垣高不及丈,苑内绿色低迷,红英烂漫。土阜平坨,不尚奇峰怪石也。轩楹雅素,不事藻绘雕工也。
  池塘内的荷花才刚刚打了花骨朵,含苞待放,别有风致。我沿着荷塘一面赏着荷花,一面随意而逛。
  在假山、长廊、小桥中穿来绕去,走到一处遍植垂柳的湖边,细长枝条直坠湖面,与影相接,旁边一座小小的拱桥,连着高低起伏的假山,山上引水而下,击打在湖面上,水花飞溅,叮叮咚咚。因为假山、柳树、拱桥的环绕,隔绝了外面的视线,这里自成一方小天地。
  我看着四周景色,想着这倒是个好地方,正好有些累了,坐于湖边撩着水玩。忽觉得身侧有响动,忙扭头看去,四阿哥一身青衣坐在垂柳之中,显是先我而来,因为枝条繁茂,长垂坠地,他又恰好穿了颜色相近的衣服,隐在枝条后,我竟没有察觉。
  此时他自个拨开了垂柳,我一惊,一时只是呆呆看着他,他也默默瞅着我,半晌后,我才反应过来,忙赶着请安。
  他让我起来,自己也拨开枝叶,走了出来,一面拍落身上的碎叶。自从年初一退回链子后,四个多月的时间他没有任何反应,待我一如他人,我们从未私下相处过,此时突然独自面对着他,不禁有些紧张,强自镇静地向他行礼告退。他却恍若未闻,自顾自地走到桥墩旁,弯身从下面拖出一只小船,倒是精致,只是有些旧了。
  我没话找话地问:“王爷怎么知道这里有只船?”他一面摆弄着船,一面说:“我十四岁那年,随皇阿玛住到园子里,当时很喜欢这片湖的清静,于是特命人做了放在这里的。”
  说完,直起身,看着我,示意我上船。我呆了呆,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你肯定这船还能用吗?”他瞅了我一眼,没有理会,自己上了船。
  他坐在船上,静静看着我,目光淡定,绝对不容拒绝。我犹豫着,有心想离去,却知道肯定是被拒绝的,于是站在原地磨蹭了大半天。
  他并不在意,一直静静等着,最后展了展腰随意地说:“我先睡一觉,你慢慢想吧!决定上来了叫我!”说着,就打算躺倒在船上。
  我握了握拳头,一咬牙,上了船,既然躲不了,只能随他去了,青天白日难道还怕他吃了我不成?他瞟了一眼咬牙切齿的我,带着丝笑意微微摇了下头,用桨一抵湖岸,船荡离了岸边。
  离岸越远,荷叶越密,我不得不低头,时而左、时而右、时而俯身地避开迎面而来的荷叶。他是背对着的,荷叶从他背上一擦而过,倒是无碍。他看我有些狼狈,带着丝笑意说:“我以前都是躺在船上的,要不你也躺下。”我没有吭声,只忙着闪避荷叶。
  他划到一处,停了下来,随手拿起桨,把紧挨着小船的几片荷叶连茎打断,然后放好桨,斜靠在后面、半仰着头、闭着眼睛休息起来。我四处打量一下,全是密密匝匝的翠碧荷叶,一眼望去满眼绿意,只觉得自己跌进了个绿色的世界,完全不知究竟身在何处。
  四周极其安静,只有微风吹动荷叶的声音。我看了一眼四阿哥,他半仰着脸,在交错的荷叶掩映下,半明半暗,神色却极其放松,全无平时的冷峻。
  他那享受的表情也感染了我,起初的紧张和不安慢慢散去。我学着他半靠着船,把头搭在船尾也闭上了眼睛。虽然头顶有荷叶挡着阳光,可还是觉得太亮,又起来,拣了一片刚才被他打断的荷叶,在水中摆了几摆,随手搭在脸上,闭了眼睛。
  只觉得鼻端一丝丝的荷叶清香,随着呼吸慢慢沁人心脾。船随着水波微微荡着,仿佛置身云端。四周一片寂静,让我的心也渐渐沉静了下来。水面上的凉气和太阳的温暖交错在一起,刚刚好,不冷也不热。
  刚开始心中还有些焦躁,时不时拿开荷叶,偷眼打量他。可看他一直闭目不动,自己慢慢身心都沉静在这个美妙的夏日午后,心情渐渐放松,连毛孔都好似微微张开,贪婪地享受着阳光、微风、清香、水波,再无半点杂思。
  正在半睡半醒之间,忽然感觉船猛地晃动了几下,我心中一惊,忙把荷叶拿了下来,睁开眼睛。
  却看见四阿哥已经换了位置,正坐在了我腿边,胳膊肘靠在船舷上,斜支着脑袋温和地看着我。我忙起身,可一起来,才发觉两人的脸离得很近,又忙躺回去。他看我又是起又是躺的,不禁嘴边挂上笑意。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29

步步惊心(79)
  他的目光是从未见过的温和清亮,我却只觉得脸有些烫,心神波动。我宁可他用那没有温度的目光注视我,那样我还可以清醒地想着应对之策。
  可现在他的温和却让我完全乱了分寸。正如寒风凛冽的冬天,冷不丁的一个好天气,会让你觉得格外暖和,却一时不知该如何穿衣。
  强自镇定地回视回去,两人视线交织在一起,只觉得那平时冷冷的眼睛中,似乎增添了很多东西,让人忍不住想去探究,莫名地沉陷。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忘了本来是想用目光示意他转移视线的,只是心中茫茫地回视着他。心中一惊,猛地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虽闭上了眼睛,可仍能感觉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心中害怕,只觉得不能,绝不能再让他这么看下去了。忙拿起荷叶挡在脸上,一面嘴里低声嚷道:“不许你再这么看我!”
  他一听,低声笑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的笑声,沙沙的,闷闷的,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不过倒是十足的新鲜,毕竟想听见这位冷面王爷的笑声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他伸手过来,要拿开挡在我脸上的荷叶。我忙一只手捂得更紧,一只手去推开他的手。
  他反手一握,就把我推他的那只手握住了,我又忙着用力抽手。他说道:“把荷叶拿下来,我就放手!”
  我立即回道:“那你不能再像刚才那样看我了!”
  他低低地应了声好,我又犹豫了下,才慢吞吞地把脸上的荷叶拿了下来。
  他仍然是刚才的姿态,一手靠在船舷上斜支着脑袋看着我,只不过现在还有一只手握着我的手。我皱了皱眉头,飞快地瞅了他一眼,又赶忙转过视线,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松开了手。过了一小会儿,感觉他也转开了视线。
  我这才转回了头,说道:“你往后一些,我要坐起来。”本想着肯定又要交涉一番的,却不料,他听后立即往后移了移,虽不远,但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暧昧了。我心里倒有些意外,这么好说话?忙坐直了身子。
  两人都只是静静坐着。不知为何,我心中再无先前那怡然自乐的心情,感觉沉默中还流动着一些别的东西。忙出声打断了四周环绕着的东西,问道:“你经常躺在这里吗?”
  他说道:“也不是经常,偶尔几次吧!不过船我倒是每年都检查是否完好。”
  我问道:“我看你很喜欢这里,为何只是偶尔来呢?”
  他听后,嘴唇紧紧抿着,脸上温和的表情渐渐淡去,慢慢地恢复了平常冷峻之色。
  过了半晌,他淡声说:“过多沉溺于旖旎风光,只会乱了心志!”说完拿起桨,开始往回划,这次他让我背对迎面而来的荷花,他对着扑面而去的荷叶不避不闪,任由它们打在头上,脸上和身上。他只是一下一下坚定地划着,不因它们而有任何迟疑和缓滞。
  我心中滋味复杂,只是叹道,他又是那个雍亲王胤禛了!

第十六章 (康熙不愧是康熙,见微知著,想瞒他真是不容易,难道今日竟然真过不了这个坎)


  塞外之行从未像今年这般热闹,康熙带了太子爷、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
  我刚知道名单,再想到极有可能出现的敏敏,就想着我要留在京城,我不要去赶这趟热闹了!
  私下期期艾艾地想和李德全打个商量,结果还未张口,他就说:“这次你可别想着能不去,年初让你偷了懒,现在身子已经大好,再没有偷懒的道理。”我只得满心不情愿地收拾包裹随驾而行。
  
  我向十四请安,他冷冷地看了一眼,也未让我起身,脚步不停地从我眼前而过。我忙站起,追了几步,叫道:“十四阿哥,我有话和您说。”
  他头未回,继续走着:“我没有话和你说!”
  我叫道:“和上次的事情有关,和敏敏格格有关。”
  他停了脚步,回身冷冷地注视着我说:“我欠了你个人情,你想要什么?”
  我现在对他实在是一点脾气也没有,平静地说:“过两日蒙古人来后,肯定会撞见敏敏格格,到时该如何说?”
  他垂目想了一下:“直接告诉她,再赔个礼道个歉,说几句软话哄着她,不就行了?”
  我摇摇头,发愁地想,哪有那么容易?欺骗先不提,中间还牵扯着个十三呢!可十三的事情却不好对他说,叹道:“只怕不是那么好哄的!”
  他冷笑着道:“我看你哄人的功夫是一流的,何必那么担心?”说完转身去了。
  我心里暗骂了句,混球!只能无奈地看着他离去。
  
  愁着,烦着,怕着,敏敏格格随着苏完瓜尔佳王爷到了。我立在康熙身后,看看侧坐在两旁的十三和十四,想着待会儿敏敏就要进来,只觉得双腿发软,头发晕。
  正在惊怕,十四忽地站起,向康熙躬身说:“儿臣忽而有些内急,要告退一会儿!”康熙并未在意,随意地点点头,十四头未抬静静退出了大帐。
  我提着的心,缓缓落回了原处,先避开一下,至少给我一个向敏敏解释的机会。否则就这么当着康熙的面撞上去,敏敏又是个没什么城府的人,一旦揭破,后果可怕!
  苏完瓜尔佳王爷和随行的蒙古人向康熙行完礼,分宾主坐定后,纷纷谈笑。我一直留意着敏敏,敏敏自打进帐看见十三后,就一直低着头,神色娇羞地静静坐着。十三却是恍若未觉,自顾和身旁敏敏的兄长苏完瓜尔佳合术谈笑。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30

步步惊心(80)
  我叹道,看看敏敏这个样子,就算十四在她眼前,她恐怕一时也看不到的。可想着十三的回答,又替她无限难过!
  我这厢看看十三又看看敏敏,再想想十四,真是愁苦满腹。眼光在十三和敏敏面上游移,忽地对上四阿哥的视线,他瞟了眼娇羞默默的敏敏,又瞟了眼谈笑风生的十三,最后瞅着我眼中闪过几丝笑意,我愁都愁不及,他还有心思看戏,嗔了他一眼,转开了视线。
  视线未及收回,已看见八阿哥正面带微笑,静静看着我和四阿哥,我不敢与他目光对视,忙低垂了目光,看着地面。
  大家笑谈了半晌,康熙忽地问道:“十四阿哥怎么半日还未回来?”帐内一下安静下来,我的心立即悬了起来。
  八阿哥长身立起,躬身回道:“他昨日就说肠胃不适,只怕是近日饮食有些不当。”
  康熙问:“可叫了太医?”
  八阿哥回道:“还未!”
  康熙微蹙着眉看着底下的几位阿哥说:“不要仗着年轻,就对小病小恙不上心!”
  众位阿哥忙齐声应是,八阿哥也俯身应道:“儿臣记住了!”说完侧头吩咐身后的小厮去请太医看十四。
  康熙笑着对苏完瓜尔佳王爷说:“朕年纪大了,才越发觉得平日养生的重要!”苏完瓜尔佳王爷连忙附和,两人笑谈着各自的饮食起居。
  我缓缓舒了口气,今天安全了!
  晚间左思又想,觉得只能主动出击,在事情败露之前化解。第二日正好不当值,遂去找敏敏,一路走着,一路还是发愁究竟该如何说。
  低头发愁慢走,只听得一个声音道:“我正要去找你呢!没想到竟碰上了!”我闻声抬头看去,敏敏正立在身前,盈盈而笑。我忙俯身请安,她上前挽着我胳膊起身,笑道,“大半年未见,你可好?”
  我回道:“一切安好!格格呢?”她笑着点点头。
  两人挽着胳膊并肩而行,我满腹愁思,不知如何开口。敏敏也是低头默默。静了半晌,两人同时侧头看着对方说:“你……”又都同时住了口。
  我忙说:“你先说!”
  敏敏笑了一下,一面走,一面目注着前方低声问:“你可帮我问了?”
  我深吸了两口气,不知如何开口。打碎她的一片芳心,岂不是太残忍了!敏敏等了半晌,见我只顾低头默走,不禁脚步缓了下来,低低地问:“他没有?是吗?”
  我不知如何回答,看着她,想了半天说:“反正王爷也不愿格格嫁给他,格格以后就不要再想他了。”
  她停了脚步,大睁着双眼急促地问:“为什么呢?他为什么看不上我呢?难道我比不上他的福晋吗?”说着,已经语带哽咽。
  我拉着她的手说:“格格不是你不好!真的!”
  敏敏猛地甩开我的手,边跑边说:“我要去问问他,我究竟是哪里不好?让他看不上眼。”
  我忙随后追着,叫道:“格格!格格!你别跑!你听我说!”
  敏敏只在前面急跑,对我的叫喊听而不闻。跑出营地时,随手从士兵手里抢了马和马鞭,翻身上马,急驰而去。我也忙抢了匹马,打马追去。
  她在前面拼命抽打马,马儿快如闪电,我的马技本就不如她,又比她晚上马,此时更是越落越远。
  远远地看着她骑马冲到了十三跟前,跳下了马,我看见十三近旁的身影居然是十四,心中着急,连怕都顾不上了,只是狠命抽打着马,指望能快一点。
  待我从马背上跳下时,恰听到十三说:“格格错爱!胤祥愧不敢当!今日还有别的事情,改日再向格格赔罪!”
  说完想走,敏敏拦在他身前问:“我只是想知道,我哪里不好?让你看不上?”
  我赶忙跑过去,站在敏敏身后,直朝十三合手一拜再拜!又赶着向十四挥手,示意他离开。十四面带惊异盯着敏敏和十三,对我视而不见。十三瞅了我一眼,又看了一旁的十四一眼,蹙眉看着敏敏温和地说:“格格先回去吧!这里不是说这些的地方!皇阿玛还等着我和十四弟呢!”
  敏敏倔强地说:“有什么不可以说的?”一面侧头从十四面上一扫,随即移开了视线,但猛地又转头盯着十四仔细打量,半晌后大叫道,“你,你,你怎么在这里?”一面回头看我。
  我已经连怕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傻傻看着。十三看着十四叫道:“十四弟,我们走吧!”说着就要上马。
  敏敏一愣,看着十四喃喃问道:“十四弟?十四阿哥!?”
  十四点头道:“正是!”
  敏敏未等他说话,已经回转头,愤怒地盯着我:“你骗我!”
  我忙上前想拉她的胳膊,她却用力推开我,怒问道:“他是十四阿哥?你骗我!”
  我哀求道:“格格,你听我说!”
  敏敏看了眼怔愣在一旁的十三,紧握马鞭,指着十四问:“他是你的意中人吗?”
  我咬着嘴唇,摇摇头,她怔愣了一会儿,冷笑着说:“你一直在骗我!你一直在利用我!我把你当好姐姐,告诉你心事,你却利用我!”
  我羞愧不已,只是说:“格格,你不是说过‘草原儿女认定的朋友不会轻易放弃’的吗?请你原谅我这一次。我骗你是我不对,可事出有因,请听我解释!”
  敏敏仰头冷笑了两声,转头看着满脸惊异的十三,用马鞭指着我问:“你和她可要好?”
  十三点点头。敏敏冷声说:“那你可知道她骗我藏匿十四阿哥?”
  十三瞅了我一眼说:“不知道!”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31

步步惊心(81)
  敏敏怒盯着我问:“你就是这样对朋友的?既骗我又骗他?”
  十三和十四面色微怔,彼此对视了一眼,都看向我和敏敏。我无可辩驳,看着敏敏,恳求地说:“格格!你原谅我这一次可好?”
  敏敏怒声说:“永远别想!我还要去告诉皇上,倒是看看你们去年到底干了些什么。”说完提步就走。
  我心中大惊,忙拖着她,跪倒在地上,求道:“格格,格格!万万不可!你打也罢,骂也罢!都是奴婢的错!”
  十四上前拖我起身,对敏敏道:“格格有气,冲我来!不用你去说,我自会去皇阿玛面前交代清楚。”
  十三也赶了几步,拦在敏敏身前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值得闹到皇阿玛面前呢?”
  敏敏怒声说:“她利用我帮十四阿哥,两人鬼鬼祟祟的,都不知道干了什么龌龊事情。”
  十三瞅了我一眼,看着敏敏说:“若曦不是这样的人!格格怕是误会了!”
  敏敏脸涨得通红,连气带急地匆匆把去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十三。说完后,怒瞪了我一眼,看着十三。
  十三吸了口气,瞅了半晌十四,忽地笑起来,对着敏敏柔声说:“格格不必为此生气了!十四弟和若曦自小玩闹惯了,他乔装改扮来看若曦,也是正常!实在不必为此惊动皇阿玛!”
  敏敏听后,恶狠狠瞪了我一眼,看着十三难以置信地问:“你就这么护着她?”
  十三瞅了我一眼,无奈地看向敏敏。敏敏又问:“如果是我,你也会这样吗?连原因都不问,就为她说话!只是一味偏袒!”
  我叫了声:“十三阿哥!”
  十三已经脱口说道:“我与若曦相交多年,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自然有数!”
  我长叹道,天亡我也!十三这下是把醋坛子打翻了!敏敏被拒在前,被骗在后,又加上嫉妒,现在只怕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敏敏冷笑了两声,越过十三,直冲到马上,打马就走。十三忙翻身上马追去。我和十四也随后打马追去。
  四人都是打马狂奔,十三几次欲接近敏敏,都被敏敏挥舞马鞭逼退。十四策马在我身旁说:“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就全往我身上推就行了!”
  我凝视着前方,只顾策马狂奔,没有搭理他。他又说:“我毕竟是阿哥,抗旨虽严重,可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远远地看见前方康熙、苏完瓜尔佳王爷、太子爷、四阿哥、八阿哥等都在。他们看到我们四人骑马前后狂奔而来,都勒马立定看向我们。
  我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待会儿究竟什么事情在等着我。
  
  十三先敏敏跳下马,转身看着翻身下马的敏敏一字一字慢慢地说:“格格!请高抬贵手,十三感激不尽!”说完,定定凝视着敏敏。
  敏敏脚步停住,回头看了眼刚下马的我和十四,目光从我俩脸上扫过,转回头看向十三。
  一身紧身银边白骑装的十三,背负黑铁长弓,立在黑骏马旁,阳光照射下,身姿高贵俊致,浑身气度迫人。目光却如春日湖水般清亮温和,眼睛里全是恳求、期盼和相信。
  敏敏痴痴看着十三,化身石柱。
  策马缓缓而来的康熙一面下马,一面问:“怎么回事?”我和十四忙俯身请安,十三和敏敏却身形未动,两人依旧定定看着对方。康熙随意挥手让我们起身,眼光疑惑地看着十三和敏敏。我侧头看向他俩,紧握拳头,手心湿腻。
  随后而来的阿哥大臣们看康熙下了马,也都赶忙跳下马。四阿哥脸带思索目光从我们面上扫过,落在了十三和敏敏身上。八阿哥眼中隐含忧虑看了我和十四一眼,也目注着十三和敏敏。
  苏完瓜尔佳王爷人未下马已经喝道:“敏敏,还不给皇上请安?”一面向康熙赔笑道:“这丫头被我一向娇宠,又整天在草原上野着,不比紫禁城的格格们,不大知道礼数!”
  敏敏这才侧头移开视线,俯身向康熙请安。十三微微一笑,飒然转身向康熙行礼。康熙让他俩起身,看着敏敏温和地问:“怎么脸含怒气呢?胤祥欺负你了吗?”我猛地握紧拳头,屏息静听。
  敏敏笑说:“只是敏敏想和若曦赛马!十三阿哥不同意,所以争执了几句。”我和十四诧异地对视一眼,看向十三,他也眼露困惑,都猜不透敏敏想干什么。
  康熙看着十三笑问:“你为何不同意?虽说若曦学马时间不久,比试一下也没大碍。”
  十三还未回话,敏敏已经躬身问道:“皇上是准了敏敏和若曦赛马吗?”
  苏完瓜尔佳王爷叫道:“敏敏!不准胡闹!”
  康熙笑看了我一眼,又看着苏完瓜尔佳王爷说:“满蒙本就是马背上的民族,让她们比比,我们也看个乐子,算不得胡闹!”一旁的侍卫听了,忙去准备。
  敏敏起身走到我身边,眼光却是看着十三低低说:“看在十三阿哥面上,给你次机会!你若赢了,一切抛开不提,你若输了,那我只能告诉皇上。可就谁也怨不得我了!”
  十四冷哼道:“这也算机会?你为何不和我比呢?”
  敏敏侧头看着我俩抿嘴而笑,盯着我说:“好好去挑匹马吧!不要输得太难看!这次我可不会像去年一样故意让你了!”
  十三走近,凝视着敏敏点头笑道:“多谢格格!”
  敏敏微微一笑,提步离去。
  十三微蹙眉头,嘴角带着丝无奈的笑,看着我和十四说:“尽力就行!输了也不怕!还有我呢!”说完转身上马去追赶敏敏,一面喃喃道,“只希望我这个‘美男计’能管用!”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32

步步惊心(82)
  我再乌云压顶,也不禁嘴角逸出一丝苦笑。唉!挑马去吧!
  八阿哥眼带疑问看着十四,十四朝他微摇了下头,他微蹙着眉看了我一眼,垂目思量着。四阿哥看着十三远去的背影,也是眉头微蹙,太子爷却是眼光在我和十四脸上不停游走。
  大家正心思各异,康熙翻身上马道:“我们先去,让她们挑好马后过来!”众位阿哥听完,纷纷应好上马,随康熙而去。
  十四陪我仔细挑了一匹马,两人都是默默无言!待我们骑马到比赛场地时,康熙、苏完瓜尔佳王爷、太子爷、四阿哥和八阿哥等都已经在帐内坐好。
  敏敏早已在出发点等着我,一旁十三陪着,正面带微笑和敏敏笑说着什么,敏敏嘴角含着丝笑侧头细听。看我们来,都收了声,看着我们。
  十四低声说:“不要勉强!”
  我微微点点头,笑看着敏敏问:“格格说话可算数?我若赢了,格格就原谅我,一切抛开不提,依旧是朋友!”
  敏敏傲然笑道:“不错!我们草原人最敬佩那些骑马好的人。你若赢了,就冲你学了几个月就能赢我的马技,我也不会计较了!”
  我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十三和十四彼此看了一眼,骑马退走。一旁立着的侍卫躬身请示道:“格格,可以开始了吗?”
  敏敏侧头看着我,我深吸了口气说:“可以了!”
  随着一声:“开始!”我和敏敏的马都飞蹿了出去。
  我一手紧握缰绳,一手挥鞭催马,可惜终究是技不如人,我渐渐开始落后,半头,半身,敏敏催马而跑,目注着前方笑道:“对不起了!我可要先行一步了!”说完双腿一夹马,马鞭在空中一声脆响,她的马已经超过了我。
  我凝注着她越去越远的背影,一狠心,甩掉了马鞭,伸手从头上拔下簪子,紧了紧马缰,确定绝对不会脱缰,然后一咬牙,紧握金钗狠狠地扎到了马屁股上,只听马儿一声惨嘶,前蹄猛地一仰,骤然猛冲了起来。我紧握缰绳,双腿拼尽全力地夹着马,随着它颠簸而去。
  敏敏侧头看我冲上来,面带惊讶,急急打马,但我的马儿流血不止,负痛狂奔,岂是她的马能赶上的,而且她的马似乎有些怕这匹受伤后带着野性的马,竟然不听敏敏的号令,给我的马让路。敏敏渐渐落后,我已经被颠得晕晕乎乎,她在身后吼道:“你疯了?!不怕马摔死你!”
  终点渐近,敏敏却未见,看来我是赢了,我好像已经被马甩得骨架松软,脑子反应迟缓,只知道牢牢踩着马镫子和紧紧握住缰绳,绝对不能让它把我颠下去。
  马儿狂风般地刮过了终点,我却无法让它停下来,只能由着它撒蹄狂奔,帐前立满了侍卫,谨防我的马惊驾。太子爷、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都冲出了大帐。
  我从帐前经过时,居然还在眼光迷乱中看清楚了这一幕。身后马蹄声急急,看来有不少的马在后面追我呢!心中暗想,看来我是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只要坚持在被救之前不要掉下马就行。
  说来也怪,我竟然一点都不怕,甚至还隐隐有刺激痛快的感觉,像是坐云霄飞车,虽惊险万分但却爽快之极!大概是紫禁城的生活实在太压抑,又或者是知道反正没有生命危险。只觉得头晕眼花,七颠八倒中竟然是颇为享受的快感。
  待侍卫前后合围,用马套子勒住马,十四扶我下来时,我已经看什么都是三四个重影,我看着三张焦急的十四的脸并排在我眼前,又看到三个嘴巴同时开合,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好笑,忍不住靠着他胳膊大笑起来。
  十三和敏敏匆匆而来,又看见十三的三张重影的脸,还有一边敏敏的四张脸,嘴巴也是一开一合的,我靠着十四大笑着说:“太好玩了!没想到刺激完了,还能看到这么喜剧的效果!”又指着敏敏,嚷着,“我赢了!你可不要耍赖!”
  笑声未断,十四已经抱着我上了马,不敢疾驰,只是策马慢行,我横卧在他怀里只是摇脑袋,一面举着手,检验是否还是重影。
  慢慢地开始听见十四若有若无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若曦,若曦,你还好吗?”手也渐渐三合一,没有重影了。
  我叹口气,好玩的事情没有了!对十四说:“我好得不得了!如果你能让我坐正了,不要这么窝着,就更好了!”
  十四猛地勒住了缰绳,俯头看我,我笑眯眯地回看着他,他问:“听得到我在说什么吗?”
  我点点头,笑道:“听得到我在说什么吗?”
  他释然地长吁口气说:“谢天谢地!”
  尾随在后的十三和敏敏赶了上来,也叫道:“阿弥陀佛!”
  我听得敏敏声音,忙半直起身子,紧张地看向她,敏敏未等我说话,已经赶着说道:“你还真如十三阿哥所说,竟是个‘拼命’的脾气!放心吧,我以后永不再提那件事情,只当从未发生过。真是吓死人了!”她侧头笑看了眼十三说,“其实我挑马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不会告诉皇上的,只是想再吓吓你!我实在气不过你骗了我呀!”
  我望了眼十三,十三嘴角含着丝无奈的笑,向我眨了眨眼睛,美男计生效了!估摸着代价是说了我不少的坏话,打架喝酒的名气从紫禁城飘向草原。
  我撑着要下马,十四忙先翻身下马,扶了我下来。十三和敏敏骑在马上看着我,我随手理了理衣裙,向敏敏拜倒磕了个头,敏敏忙跳下马,搀扶我,嗔道:“我既说了不怪罪了,你这是做什么?”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32

步步惊心(83)
  我一面起身一面道:“格格不怪罪,是格格大度。但奴婢确是行事大错,自然该给格格磕个头。”
  正说着,王喜骑着马匆匆而来,跳下马,一连声的请安,又向十三和十四赶着说:“万岁爷和王爷都担心着呢!两位爷赶紧回去先给万岁爷回个话吧!”
  十三在马上笑道:“劳烦公公了!这就走!”
  十四问:“可骑得了马?”
  我笑着点点头:“慢点骑也就可以了!”
  十四牵了自己的马过来说:“你就骑这匹吧!”
  我接过缰绳,他转身从侍卫手里又牵了匹马过来。
  我这才看见自己先头骑的那匹马,大半条腿都是血迹,颇为触目惊心,自觉自己也是心狠,忙扭转了头说:“回去后,找个好点的马夫好生照看。”
  一旁的侍卫见我看着马,忙上前几步,双手捧上那根金钗,虽已被擦拭干净,但我还是侧了头说:“扔了去!我不要了!”
  侍卫愣着,不知该如何反应,十四随手接过金钗,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十三在马上笑道:“这会子倒是不敢看了!先头扎起来,可真是没手软!”
  我没有接他的话茬,翻身上马,四人打马慢跑而去。
  待进得大帐,四人忙向康熙请安。一旁的四阿哥和八阿哥都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目光又分别投向十三和十四。
      康熙直视着我问:“伤着了没有?”
  我恭声回道:“没有!”
  康熙点点头怒道:“有你这么想赢的吗?”
  我忙跪倒低头说:“奴婢知错!”
  敏敏也跪了下来说:“皇上,不关她的事情,是敏敏逼她和我比的。”
  康熙问:“你们到底赌了什么,若曦要非赢不可?”
  苏完瓜尔佳王爷一声“敏敏”未及阻止,敏敏已经脱口道:“没赌什么。”说完不解地看向面色懊恼的阿玛。
  康熙看着我冷声说:“若曦在朕身边多年,若没有非赢不可的理由,她岂是只为了输赢就如此行事之人。”
  大帐内鸦雀无声,我低头静静跪在地上,脑子飞快运转,却没有一个合适的主意。康熙不愧是康熙,见微知著,想瞒他真是不容易,难道今日竟然真过不了这个坎?
  脑子只是急速地想出路,此时连怕都顾不上!十四猛地跪倒,磕头叫道:“皇阿玛!”
  声音未断,苏完瓜尔佳王爷起身一面向康熙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一面躬身道:“皇上!”康熙一惊忙挥手让他起来。苏完瓜尔佳王爷俯身说,“这都是小女的错,臣有话想私下里和皇上说!”
  康熙听了,眼光从我和敏敏脸上扫过,又看向十三和十四,最后吩咐道:“都先回去吧!”
  众人忙起身行礼退下,我脑子一片迷蒙,敏敏也随着退了出来。随行大臣向几位阿哥们行了礼之后,纷纷离去,四阿哥和八阿哥顾及着彼此,再加上太子爷在场,不好出口询问,只能默默走着。我们几个都是满腹思绪,脚步缓慢,渐渐落在最后。
  太子爷笑问敏敏:“到底怎么回事?”
  敏敏斜睨了他一眼清脆利落地快声说:“怎么回事?太子爷没看吗?不就是骑马比试,她赢我输吗?”
  太子爷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对着敏敏这么个身份尊贵的美女,又没有发作的道理,一时面色讪讪,对四阿哥和八阿哥笑道:“我还有些事情,先行一步了!”说完向四阿哥点点头,又瞟了十三一眼,领人快步而去。
  九阿哥看太子爷离去,跷着大拇指对敏敏笑道:“格格不愧是草原女儿,连太子爷也只能干吃鳖!”
  敏敏眼一瞪,看着九阿哥,我忙拉了拉她衣袖问:“王爷会和皇上说什么?”几位阿哥都凝神细听。
  敏敏一面走着,一面低头想着,脸色渐渐发红,瞟了眼十三,拽着我走离了他们,几位阿哥都是面色微怔,随即又带着丝笑瞅向十三,唯独九阿哥的嘴角是一丝冷笑。
  敏敏附在我耳边悄声说:“估摸着,我阿玛是误会我和你为十三争风吃醋呢!所以不敢再让皇上问你了,怕当众抖出来难堪!”
  我心里稍稍安定,琢磨着这个误会总比实情要好很多,笑道:“你阿玛可没有误会!难道这不是事实吗?要不然你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话未说完,敏敏已经伸手咯吱我,一面嗔道:“你怎么嘴头上一点亏也不肯吃呢?”
  我笑着跑开,敏敏紧追过来,我忙躲到十三身后,伸出脑袋笑道:“好格格!没做亏心事何必怕人说呢?你这可越发落了痕迹了!”
  敏敏又气又羞,却碍着十三,拿我无可奈何,只是跺脚,一面道:“躲在人背后又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呵呵笑道:“我乃小女子也,从未想过做什么英雄好汉!不过倒是躲在个英雄好汉背后。”
  十三一面笑着,一面伸手把我拉了出去,推给敏敏:“我可不担你这个虚名!该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甭客气!”敏敏看十三帮她,不禁喜上眉梢,还真就不客气地搓搓手,呵口气,便伸向我胳肢窝两肋下乱挠。
  我素来触痒不禁,只得快快闪避,一面已是笑得喘不过气来,嘴里只是嚷着:“好格格!快别闹了,我还有正经话说呢!”敏敏不理,还只是追我。
  我笑得腿软,跑也跑不动,只得又跑回十三身旁,一面随他走着,一面笑说:“你可别光笑着看戏!惹恼了我,非拖你一块唱戏不可!”
  十三快走几步躲到四阿哥身侧,一面走着,一面笑说:“我今日被你害得不浅,我没恼你,你还敢恼我?”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33

步步惊心(84)
  正说着,敏敏已近在我身旁,十三在一旁不停怂恿,敏敏越发来了劲,我实在没有力气再跑,瞅了眼含着笑意的四阿哥,下意识地不愿意接近他,忙随手一拽十四阿哥,把他挡在了敏敏身前。自己跑过八阿哥,窜到了九阿哥身侧躲着。看着敏敏求道:“我还有正经事情说呢!别闹了!”
  看敏敏似乎不以为意的样子,十四笑着挡了几下也没有挡住,我忙努了努嘴:“再说,看看这里的几位爷,你再这样,就该笑话你了!”
  九阿哥笑说:“谁要笑谁笑,我是不会笑的,倒是觉得格格性子明快,够爽利!”说着给敏敏让了路。
  敏敏一直担心这些深受汉人文化影响的阿哥们嫌她没有礼仪,虽听得九阿哥如此说,仍是缓了脚步,十三笑着还想说话,我大叫一声:“十三阿哥!”冲他直瞪眼。十三比了个且放过你的手势,住了嘴。
  我对敏敏招了招手,和她走到侧旁,我低声问:“那你阿玛会对皇上说吗?”
  她侧头想了想说:“我不知道!我猜不出阿玛会怎么跟皇上说。不过反正不用担心了,我阿玛既然兜揽了此事,你就不会有事了!”
  我一面走着,一面低头凝神细想,她阿玛会直接告诉皇上说敏敏喜欢十三阿哥吗?应该不会,否则万一皇上索性成人之美把敏敏给了十三,那可不是她阿玛愿意见到的。可若不实话实说,她阿玛又如何让康熙不继续追究我和敏敏赛马的事情呢?反复琢磨,却毫无头绪,只得作罢!让老狐狸们自己斗去吧!
  心中又开始担心此事如果让四阿哥知道会如何?可十三能不告诉四阿哥吗?四阿哥知道后,又会如何考虑,会告诉太子爷吗?越想越头大,不禁长叹了口气。
  敏敏纳闷地问:“你为何叹气?”我侧头看着她摇摇头,凝视着前方,默然无语。
  敏敏也长叹了口气,我侧头看她,问:“你又为何叹气?”
  她看着前方摇摇头说:“如果我们能一直像刚才那样多好!”
  我侧头看着走在一旁的几个阿哥,不知在聊些什么,都是脸含笑意。想着,能一直像刚才那样多好!可是不可能,就连走在我们身侧的这几个阿哥将来都会斗得你死我活!
  忽隐隐听得十三说:“若曦……靠着十四……只是大笑……”我忙拽了敏敏凑过去听,“……她看到侍卫手里的簪子脸发白,都不敢多看一眼,拗着脖子直说‘扔了!扔了!’”
  九阿哥和十四阿哥都侧头看向我笑了起来,四阿哥嘴角带着丝笑盯了我几眼,八阿哥却只是脸带微笑、目注前方、缓步而行。我淡淡掠过他的侧脸,对着十三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拦不住他,只能随他说了。
  十三笑道:“倒是只能问她自己,怎么就敢狠狠地扎下去呢?”
  我努了努嘴没有回答,他接着问:“不过和前年完全不会比起来,你现在马技还真是不错!看来去年的师傅教得很是尽心。你和谁学的?”
  我心中一紧,下意识地看向八阿哥,还未张口,敏敏就道:“是我……和……”
  我紧紧地掐住敏敏的手,抢道:“敏敏格格教的!”盖住了她“和”的声音,一面侧头盯了敏敏一眼。敏敏瞅着我,未再说话。
  十三笑道:“天哪!若曦我算是服了你!你才学多久,居然就敢和师傅叫板了!”我瞟了眼神色未变,依旧浅浅笑着的八阿哥,朝十三笑了笑,再未搭腔。

第十七章 (我叹道,又想起了!又想起了!毕竟知易行难!明白道理的人很多,可到真正做时又有几个能做到呢)

  待各自散开后,我向自己帐篷走了一段路,方向一拐又向十三帐篷行去。正自低头默走,十四的声音在身后问:“你是去找十三哥吗?”说着已经赶到我身侧。
  我忙俯身请安,一面说:“是呀。你呢?”
  他默默走了一会儿说:“多谢你了!”
  我侧头笑道:“倒是要多谢十三阿哥!我就不必了!我也只是自救。”他陪我一路静静行去,再无言语。
  待进了十三帐篷,十三诧异地看了十四一眼,对我笑道:“就知道你要来!可是特意辞了四哥回来候着的。”
  我笑笑未说话,自拿了软垫坐于地毯上。十四向十三请安,十三忙笑道:“免了,免了。”十四犹豫着欲言又止,一时脸上讪讪,我摇摇头心想让他对十三道谢还真是挺难的!
  十三笑让他坐,我拿了个软垫给他,十四自坐了下来。十三笑看着我说:“说吧!怎么回事?”
  我瞟了眼十四,见他未有反应,就照实说了十四为何而来,我又是如何赶巧求了敏敏。一面说着,一面留心十四的神色,看他倒是没有反对的样子。
  十三听完,看着十四,笑着点点头说:“难怪那段时间称病躲在家里呢!我们有心去看你,却都被挡了!”
  我犹豫了下,问:“你可会告诉四王爷?”
  十三侧头看着我问:“你是不想让四哥知道此事?”我微微点点头。
  十三垂目一面思索着,一面说:“我不想瞒四哥,再说了,十四弟的事情即使让四哥知道又如何?你还担心他去告诉皇阿玛不成?这次我如此做,一半固然是顾念你我交情,可一半也是为了四哥和德妃娘娘。”
  他看着十四缓缓说:“四哥面色虽冷,有时行事过于刚硬,可无论怎样不至于对亲弟弟如何的。”十四脸色转沉,十三忙对我笑说,“放心吧!事情到此为止!”
  我撇了撇嘴,心想知道你十之八九不会瞒四阿哥的,不过还是忍不住试一下:“那太子爷呢?”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34

步步惊心(85)
  十三笑道:“真是个糊涂人!既然不能让皇阿玛知道,太子爷当然不会让他知道了!”
  我心想,你们的心思都七拐八绕地,我少考虑一个弯弯,只怕就全错。保险起见,问清楚最好!
  我向十三指了指他身旁几案上的茶壶,他忙转身倒了杯茶递给我,我接过一饮而尽,又递回给他。他笑问:“还要吗?”我摆摆手,他把杯子放回桌上。
  一侧头,看见十四正面带惊异地看着我和十三,十三和我相视一笑,都笑看着十四。十四指了指我,问十三:“她在你面前一向如此吗?”
  十三笑看了我一眼说:“她向来不讲这些,比这更没规矩的都有。”十四眼光从我们脸上扫过,低下了头。
  我笑对十三说:“苏完瓜尔佳王爷可是知道敏敏心思的,你小心他找你做他的女婿!”
  十三极其无奈地叹了口气说:“由他去吧!他若不介意以敏敏身份做侧室,那我也只好娶了!”
  我心中震动,我以为十三既然不喜欢敏敏肯定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娶她的,却忘了古代男人对婚姻的看法完全和我不一样,三个老婆和四个老婆差别不大。不过多找个院子住,多弄几个仆妇服侍而已。中意的自然要娶,不中意的娶了也无妨,大不了不去对方的院子过夜就是了,于他影响不大。
  想着敏敏对十三的款款深情,我瞪着十三怒道:“你若不喜欢敏敏,就不要娶她!她不是件家具,娶了往家里一摆就完事了!”
  十三惊讶地看着我,无奈地说:“我当然不想误她,可若皇阿玛指婚,我难道还要为此抗旨吗?”
  我腾地站起来,张嘴欲说,可又无辞,最后气道:“不管!反正你若不喜欢敏敏,就不许娶她!”说完急步甩帘而出。听得身后十四急急行礼告退,快步追来,随我而行。
  怒气渐消,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事情全由我和十四而起,我却向十三发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脾气,而且他所想的,以现在的观点看无任何不妥,我不能用三百年后的观念来要求他的。我心头悲哀渐生,侧头对十四说:“十四阿哥请回吧!我要去找敏敏格格。”
  十四问:“你要去劝敏敏不要嫁给十三哥?”他等了一会儿,见我只顾走路,并不搭腔,又说,“我也不希望敏敏嫁给十三哥!”
  我侧头看他,他目光扫了一下周围,低声说:“太子爷现在和蒙古人不和。前年皇阿玛召集满蒙贵臣议太子之事,以苏完瓜尔佳为首的蒙古八大部都对太子爷不满。敏敏是苏完瓜尔佳王爷的心头宝,如果她嫁给十三哥,只怕对八哥不利!”
  我长出口气,对他无奈地摇摇头,一面快走,一面说:“十四爷赶紧回吧!这些事情不必告诉奴婢!”
  十四猛地拦在我身前,急道:“我以诚心待你,你为何如此?先头看你和十三哥相处,才自觉这些年我一直看低了你。如今我愿诚心相交,你却如此态度,我哪里比不上十三哥?你可别忘了,你是从八哥府中出去的。”
  我绕过他,继续前行:“十三阿哥既不会对我说先前的话,也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这就是差别!”
  
  人还未到敏敏帐前,已听见隐隐的哭闹声,不禁放慢了脚步,正在诧异,忽地一个人掀帘而出,又紧跳了几步,才堪堪避过一个飞出来的花瓶,哗啦一声瓶子落地而碎。
  我忙向出来的男子请安,是敏敏的兄长,苏完瓜尔佳合术,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尴尬地说:“姑娘请起!”
  我问:“格格可在?”
  他纳闷地干笑道:“姑娘请回吧!这会子见她,只能是触霉头!”
  他话音未落,敏敏已经掀开帘子,扑了出来,一面哭着,一面怒道:“你们都恨不得赶我走,现在连人都不让我见了!”
  她哥哥再不敢多说,匆匆低头而去。我忙上前拉着敏敏进了帐篷,满地狼藉,能砸的都砸了,能掀的也都掀了。想找个帕子让她擦脸,恐怕也是不能指望了,只得掀开帘子,对外面守着的丫头吩咐:“去打盆水,拿帕子来!”
  转回身,看敏敏坐在毯子上,只是哭。我坐在她身旁静静陪着,待丫头在屋外轻声叫:“水备好了!”我忙起身端了盆进来,揉了帕子,递给敏敏说:“擦把脸,好好说话,光这么哭能有用吗?”
  敏敏抽抽搭搭地抹干净了脸。我看她平静了很多,才问:“怎么了?”她话未出口,泪又下来了。
  哭了一小会儿,才断断续续地说:“我阿玛求皇上过几日给我指婚了!”
  我问:“谁?”
  她哭着说:“是伊尔根觉罗族的庶出小王子!他们几日后来觐见皇上。”我茫然地想着,只知道也是蒙古八大显族之一,其余没概念!
  敏敏说完,哭得越发伤心,说着:“反正我是不嫁的,我就是一根绳子勒死自己也不嫁!”
  我静默了好一会儿,紧挨着她坐了,低声说:“格格,告诉你个秘密!”
  敏敏并未留心,仍是低头流泪,我缓缓地低声说:“其实去年在草原上时,和我好的是八阿哥!”敏敏啊了一声,抬头看着我。
  我嘴角含着丝浅笑,凑在她头边,低声从在贝勒府我们相识讲起,讲了他多年的照顾,讲了我的感动,讲了去年在草原上的一幕幕,讲了他想当太子,讲了我不想卷入皇位之争中,求他放弃,讲了八福晋,讲了他的儿子,讲了如今的恩断义绝。敏敏只顾着听,早忘了哭泣。
  我微微笑着拧干帕子,帮她把脸上的泪拭干,柔声问:“你真有准备嫁给十三阿哥吗?做个侧福晋,住在一个小院子里,天天盼着他下朝后能记起你,然后过来看你吗?说句狠话,你也不是十三阿哥心爱的女人,以你这一点就着的性子和别的福晋起了争执,你可想过十三阿哥会帮你吗?你真能抛开这里的蓝天绿草,而去选择住在一个小院子里,从此后只能仰头看着个四方的狭窄天空吗?我知道这样说有些残忍,可是格格你认真想想你阿玛身边的妃子,除了得宠的一两个外,其余的过得都是什么样的日子!你可曾想过有一日你就是她们中的一个?”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35

步步惊心(86)
  敏敏怔怔,我叹道:“你阿玛如今这样,并不是真就想让你嫁给那个什么王子,不过是想绝了你对十三阿哥的念头。其实,敏敏,你是个幸运的女子,你有一个真心疼你的阿玛!将来苏完瓜尔佳族的王爷是你的同胞哥哥,他也对你呵护有加。你若留在草原上,绝没有人敢欺负你!很多美丽的女子都没有这个福分,她们的父兄会利用这些女子的婚嫁来换取自己的政治利益。
  “太子爷对你的美丽也是动了心思的,可你阿玛却只装不知。也许换成别的父亲,只怕想着太子爷可是将来的皇帝,也许自己的外孙子就是下一位皇帝,然后巴巴地把女儿嫁过去了!敏敏,你出身显贵,这样的事情肯定也是听过,见过的!”
  我一面想着姐姐令人伤心的命运,一面难过地慢慢说:“相比那些有爱女之心,却没有能力决定女儿命运的;或者那些有能力保护女儿周全,却为了私心而不肯尽力的,你是多么幸运!你阿玛有能力保护你,也愿意尽心保护你。敏敏,你身份尊贵,容貌出众,相较那些随风漂泊的薄命女子,你是如此得天独厚,你应该努力欢笑的,眼泪不属于你!
  “一哭二闹三上吊,女人的这些法子只会对深爱自己的人管用,只有他们才会心软、心疼,才会伤痛欲绝。不爱你的人,看着你的尸身,大不了掬一把同情泪,说一声‘真是可怜!’,过后风花雪月依旧。敏敏,难道你的刚烈是用来伤害你阿玛的吗?”
  敏敏茫然地摇着头,我嘴角含着丝笑说:“不过你若不想嫁给那个什么王子的,倒是可以假装着寻死觅活地要挟你阿玛!只要你断了对十三的念头,我估摸着还是管用的。”
  敏敏呆呆地只是出神,我在一旁静静陪着她,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如果她能明白,自然最好,如果她不能明白,我也无能为力了。毕竟她的事情还需要她自己做主。
  大半日后,她幽幽地说:“那我以后不能和十三阿哥在一起了!”
  我轻声道:“是!”
  “那我以后还会碰到像十三阿哥这样的人吗?”
  我柔声说:“敏敏,月亮和星星很难说哪个更好,如果你不因错过月亮而低头哭泣的话,也许会看见繁星满天呢!那也是不逊于月亮的美景!”
  敏敏凝视着我问:“那你呢?你会忘了八阿哥,忘了月亮,去找星星吗?”
  我面色坚定地点头道:“会的!我会睁大双眼去找的,只要那颗星星是属于我的,我不会错过的。”
  敏敏看了我半晌,眼含泪意说:“可我还是想哭!”
  我柔声说:“那就哭吧!只是不要哭泣的时间太长就可以了,记得哭完后,赶紧擦干眼泪看看天空,莫要错过了属于你的星星!”
  话音未落,敏敏已经扑进我怀里放声大哭起来。我搂着她,无意识地轻拍着她的背,眼中也是蓄满泪水。大睁双眼,半仰着头,不让它们落下。
  
  第二日见到康熙,内心惴惴,因为不知道苏完瓜尔佳王爷和康熙都商议了些什么,总觉得不是儿女私情那么简单,所以一点也猜不透康熙的心思。
  康熙忙于批阅公文,对我好似并未多加留意,我只得小心谨慎地服侍着,一天下来,康熙始终未曾发话,仿佛昨日的事情从未发生过。我心里不但没有安心,反倒越是害怕,只怕现在越平静将来暴风雨来得越强烈。可是又无计可施,只得也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
  晚上再见敏敏,两只眼睛红肿如核桃,我摇头叹气说:“可真是没法见人了!难怪一直躲在帐内!”
  敏敏歪靠着说:“果然如你所料,阿玛答应去求皇上不给我指婚了。说让我自个在草原上好好挑一个。不过,阿玛说,那个伊尔根觉罗佐鹰,他倒很是中意!”
  我点点头,笑看着她,没有说话。她看着我,忽而嘴角带着丝笑说:“阿玛对你满口地夸赞呢!”
  我诧异地看着敏敏,敏敏直起身子说:“我跟阿玛说‘我不想嫁十三阿哥了’,阿玛以为我哄他,只是骗他不要给我指婚而已。我就把你给我说的话全告诉了阿玛。”
  我大惊,忙问:“我和八阿哥……”
  敏敏截道:“放心!我虽莽撞,可又不傻,这件事情除了你我,绝对不会再让别人知道的。”我释然地点点头。
  她继续说道:“我一面哭着一面对阿玛说我都想明白了。十三阿哥他都不中意我,我嫁他也没什么意思,我不嫁了!阿玛听后连声惊叹,说我是个有福气的人,交了你这么个朋友,还说不用我假装抹脖子了,他不会逼我嫁给佐鹰王子的!”
  我笑看着她,因为她的放手,她的确是一个有福气的人!
  她忽地说:“若曦,我叫你‘姐姐’可好?”
  我笑着说:“叫吧!不过只许私下里,人前可不许的。”
  她忙应了,又柔柔叫了声:“姐姐!”两人握着彼此的手都笑了。
  她笑容未散,脸色又转为黯然,我叹道,又想起了!又想起了!毕竟知易行难!明白道理的人很多,可到真正做时又有几个能做到呢?敏敏能如此已经很是难得了!
  她默然了半晌,忽地说:“姐姐!我想我即使找到星星,恐怕也不会忘记他的歌声和笑容!我也不想他就此忘了我!我想跳支舞给十三阿哥看,我只想着,以后每当他看到别人跳舞时就会想起我,想起有这么个人给他跳过舞!”
  我了然地点点头,柔声说:“我一定设法帮你,让十三阿哥永远不会忘记他所看到的。”敏敏凄然一笑,靠在了我怀里。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36

步步惊心(87)
  
  这段时间我忙得头一挨枕头,立即就一无所觉,再睁眼时,已是第二天,人未起床,脑子里就开始仔细思量,何样的衣裙,什么颜色相配,如何搭建舞台,怎么让工匠们明白我所想要的效果,何处以现在的工艺必须要放弃,何处可以折中。
  每日当完值,就匆匆地去找敏敏,敏敏的哥哥合术被使唤得团团转,老是苦恼地问:“你们究竟想干什么?”敏敏一瘪嘴,他又忙赔着笑脸连声说好。
  反倒是苏完瓜尔佳王爷凡事必应,所要必给,不问原因,只是笑呵呵地由着我们折腾,康熙面前也是他去说的话,方便着我们闹。
  一日众人都在,我正在奉茶,康熙看着我笑说:“你整日风风火火的,工匠们被你使唤得大兴土木,今日要绸子,明日要缎子的,摊子铺得这么大,回头要玩不出个花样,倒是要看看你脸往哪里搁?别连累朕被嘲笑说身边都没个能拿得出手的人!”
  我俯身笑回:“到时就要万岁爷帮奴婢了!只要万岁爷说好,谁还敢笑奴婢呢?”
  康熙笑斥道:“若不好,朕第一个骂你!”
  我笑着弓了弓身子,未说话。苏完瓜尔佳王爷倒是笑道:“若不好,第一个要骂的肯定是敏敏,都是敏敏爱胡闹。”
  康熙笑看了我一眼,侧头望着伊尔根觉罗佐鹰王子问:“去年冬天下雪,冻死了不少牛羊,今年可有防备?”伊尔根觉罗佐鹰王子忙细细回复。
  我一面拖着茶盘出来,一面想着,之前从未想到这个佐鹰王子是这样的男子,与潇洒不羁的十三和明朗英挺的十四并肩而立时,竟然未有丝毫逊色。
  相貌说不上出众,可是眉目间蕴涵的豪爽精明,举止的从容大度,让人一看就想起翱翔九天之上的雄鹰,苏完瓜尔佳王爷的眼光是极好的,只是不知道他与敏敏有无缘分。
  
  这样整日忙个不停,又要服侍康熙,又要琢磨布置,又要训练人手,还要替敏敏编排歌舞,我根本顾不上其他事情,见着诸位阿哥也是行完礼就走,偶尔十三、十四叫住想多问两句,我感叹着说:“我得赶紧忙事情去,办不好,万岁爷可是要责骂的!”他们也就不好再多问,任由我离去。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两个多月,蒙古人明天就走,今日晚上康熙设宴为蒙古人送行。
  以康熙居中,苏完瓜尔佳王爷侧坐一旁,其他众位阿哥、王子,随行大臣们四散而坐,康熙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笑问我:“你忙活了两个多月,怎么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分明。”我躬身笑道:“还未点灯,待点灯后,就清楚了。万岁爷如果想看了,奴婢命他们开始!”
  康熙笑看向苏完瓜尔佳王爷和佐鹰王子,两人忙躬身笑道:“随皇上兴致!”康熙向我点点头,我看了眼李德全,他也向我点点头。
  因为待会儿这边的篝火和灯要全部熄灭,所以事先请示过康熙,李德全特意加强了侍卫,此时康熙身边就有四个在近身护卫。太子爷及众位阿哥入席时都诧异地打量过,但见康熙谈笑如常,才又各自平静。
  我拿起事先备好的铜铃铛,躬身面朝康熙说:“皇上,奴婢要命他们熄灯了!”康熙点点头,我拿起铜铃摇了三摇,一瞬间灯火俱灭。整个营地变得黑漆漆。事先没有防备到居然是瞬时完全黑暗的官员阿哥们不禁发出惊讶之声。我心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才不枉费我训练多时的心血。
  待大家适应了黑暗后,我静了静心神,又摇了摇铜铃,随着两声脆响,一片幽幽蓝色在前方慢慢亮起,起伏波动,彷若碧涛,令人想起月夜下的大海。
  若有若无的马头琴声,如丝如缕缠绕在迷离的蓝色中,闻之不禁心神恍惚,一轮明月从海面缓缓升起,月牙、半月、满月,台下众人仰头看着悬于空中的圆月,隐约可闻惊异之声。
  马头琴声渐渐清晰起来,好似随着月亮的升起,那个拉琴的人儿也从苍茫夜色中走近了大家。
  随着几声鼓响,一个体态修美,云髻峨峨的女子出现在圆月中,她步步生姿,摇曳生香,金钗步摇微晃,广袖长带轻舞,最后缓缓定格成一个反弹琵琶的飞天姿态,彷若将飞而未翔,欲落而迟疑。
  隔着月亮她的身姿只是一个黑色的剪影而已,可已经让人觉得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妩媚娇俏,令人心向往之;但又是那么仙姿灵秀、孤高清冷,如月中嫦娥,使人自惭形秽。
  琴鼓声戛然而止,全场落针可闻,众人抬头凝视着月中仙子,疑问于她是归去或是来兮?极度的静谧中,乍起琵琶裂帛之声,人人心中惊动。
  惊未定,仙子已长袖展动,罗带飘舞,身姿或软若绵柳随风摆,或灼似芙蕖出绿波,或灿若朝霞,或缓若清泉;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
  观者无不动容于月中之舞,琵琶渐渐转慢,声音越去越低,几近不可闻;月儿缓缓落下,光芒渐渐黯淡,仙子舞动的身姿慢慢迷蒙。终于月中仙随着月儿消失在黑暗中,只余台上无声流动着的幽蓝波涛,迷离恍惚,恰似众人此时的心情。
  我游目四顾,只见近前的太子爷满脸的色魂与授;九阿哥目大瞪,口微张;伊尔根觉罗王子虽面色如常,但身子却情不自禁地微微前倾,似乎想要抓住那逐渐逝去的月儿。
  我看着十三赞叹的神情,不禁微微笑了起来。从此后,你见了月亮,只怕总会偶尔掠过敏敏的身影吧?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37

步步惊心(88)
  
  我拿起铃铛轻轻摇了三下,台上的灯光顿然暗去。整个世界又沉浸在了黑暗中。大家这才回过神来,黑暗中传来轻重不一的叹气声。康熙猛地赞道:“好一个月中舞!”座下之人纷纷大声附和。
  我在暗中向康熙躬着身子道:“敏敏格格还要再唱一首曲子呢!”
  康熙叹道:“曲子竟然放在舞后,难不成还能更好?”
  我笑道:“更好可不敢说,指望着能博万岁爷一笑!”
  正说着,听到台子那边传来两声铃响,我笑问:“皇上,可以开始了吗?”
  康熙忙说:“开始!”
  我拿起铃也摇了两下,铃声刚落,鼓声响起,百盏点亮的灯笼随着鼓声缓缓上升,居中的灯笼大如磨盘,往四周而去渐小,最外围的不过拳头大小。
  待得灯笼升至高空,遮在台前的幕布随着一声重重的鼓声迅疾而落,霎时映入众人眼帘的是株株怒放着的红梅,隐隐有微风吹来,枝条随风而动,竟有片片花瓣随风回旋着缓缓飘落,一片静谧夜色中暗香浮动。
  明知台上的不可能是真梅花,可众人仍然禁不住轻嗅起来,有人低低叫道:“真是梅香!”
  笛声渐起,声音越拔越高,越去越细,直至云霄,忽地一个回落,乍然不可闻。众人心中猛地一个空落,正在失望,忽见梅林深处一位身披白兔毛滚边大红斗篷的盛装丽人正打着青绸伞迤逦而来,身姿轻盈,体态婀娜,瑰姿艳逸。
  笛声再次响起,她一面走着,一面唱道:
  “真情像草原广阔
  层层风雨不能阻隔
  总有云开日出时候
  万丈阳光照亮你我
  真情像梅花开遍
  冷冷冰雪不能淹没
  就在最冷枝头绽放
  看见春天走向你我
  雪花飘飘北风啸啸
  天地一片苍茫
  一剪寒梅
  傲立雪中
  只为伊人飘香
  爱我所爱无怨无悔
  此情长留心间”
  丝丝哀恸深藏其中,却哀而不伤,志气高洁,宛若红梅历经风雪,虽有凋零,却仍然傲立枝头。
  随着歌声,上悬的灯笼一圈圈熄灭,台上的灯光慢慢变暗,天上开始下起了雪,洁白雪花纷纷飘落,随着歌声在空中回旋而舞,敏敏傲然立于红梅间,人比花艳。纯白的雪,艳红的梅,组成了一个白雪红梅的琉璃世界,而敏敏却是整个世界中最亮丽的景致。
  敏敏歌声渐低,若有似无,其余灯笼俱灭,只留中间的灯笼照在敏敏和梅花上。她扔掉了伞,半仰着头,目注着半空中飘飘荡荡的雪花。灯光下她的脸色晶莹剔透如玉琢,嘴角含着丝笑,眼神迷茫,神色凄凉,缓缓伸手去接雪。
  刹那间灯灭声消,黑暗中,我的眼前只剩下了她似凄迷、似快乐,像个孩子一样去接雪的身姿。敏敏情感毕现的神情狠狠地撞到了我心上。脑中浮现着很多年前的那场雪,我也是穿着一身大红羽绉面斗篷。心思千回百转,一时呆了过去。
  “若曦!”李德全大声叫道,我猛地啊了一声,他责备道,“想什么呢?皇上叫了好几声了!”
  康熙笑说:“不要说她了,朕也是听得出了好一会子神呢!”
  我忙说:“奴婢这就亮灯!”说完,摇动手中的铃铛,起先灭了的灯和篝火都再次点亮。
  敏敏换了衣服出来行礼,不同于往日颜色鲜艳明媚的服装,此时她只穿了一身月白裙衫。可是不但无损于她容貌的亮丽,反倒淡极始知花更艳,越发瑰艳无双。
  康熙看着苏完瓜尔佳王爷叹道:“朕很多年未曾如此专注地看过歌舞了。”
  苏完瓜尔佳王爷骄傲地笑看着女儿,口中却连连说道:“皇上过誉了!”
  敏敏静静地立在苏完瓜尔佳王爷身旁,神色沉静,姿态娴雅,自始至终未曾瞟过十三一眼。
  我心叹道,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她就不再是那个举止随心的小女孩,现在的她已经是一个曾经心痛的小女人!也许她变得更有风情,但是单纯的快乐也已经远离了她!是否宝石总要经过痛苦的磨砺才会光彩四射呢?
  佐鹰王子细看了敏敏几眼,垂目沉思。我嘴边挂着丝笑想,这只雄鹰的心今夜怕是就遗落在敏敏身上了,只是他将来能否捉住敏敏的心呢?
  康熙看着敏敏笑说:“来给朕说说,你那些月亮和雪什么的都怎么弄的。”
  敏敏看了我一眼,笑回道:“起先的幽蓝灯光和起伏水波,是用蓝纱覆地,下有蓝色小灯笼,灯光透过蓝纱照出来,在黑暗中,看上去就是幽幽蓝色,再命人在台子下面用扇子轻扇,自然就有水波浮动的感觉。月亮也是同理,用竹篾搭好圆圈,绷上淡黄纱,周围附着小灯笼,灯笼的罩子是用银线织的,只向着月亮的那面用透明薄纱,这样光不外泄,全打在黄纱上,在夜色中就如一轮圆月了。升起和降落用绳子固定好,背后有人控制。我实际上是在背后搭建的平台上跳舞的,底下的众人透过月亮看过去,就好似在月亮里跳舞。月亮明暗事先试验过,通过蜡烛的多少就可以决定了。红梅是用真树,配上上等的宫绢扎成的花,在灯光下看着也就似幻似真。梅花香是极品的梅花露,特命人在暗处用火加热,再用扇子送出香气,自然就是梅香浮动。雪花是用近乎透明的薄丝裁减而成,再混杂一些细碎棉花,上头宫女轻洒,再用大扇子用力扇就可以了,灯光一点点变暗,也是为了让雪花看上去更真。”
  敏敏一口气没停歇地说完,康熙听得微怔,瞟了我一眼道:“难为你和若曦的这番心思了!”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01:38

步步惊心(89)
  敏敏笑笑未说话,我忙俯身说:“其实就是材料齐全,都要上等,然后多练,讲究所有人之间的配合,说白了很简单,这些场面也就是砸银子!最后好不好,关键还在敏敏格格!”
  康熙笑道:“砸银子也要砸到点子上才行!早知道你有这本事,宫里的宴会歌舞倒是该让你去操持。”
  我忙赔笑说:“奴婢也就这么点本事了,不过是‘程咬金的三板斧’,已经黔驴技穷,万岁爷就莫要为难奴婢了!否则只怕下回万岁爷看完歌舞要责备奴婢,怎么只是把月亮换成太阳,嫦娥变成乌鸦了呢?”
  话音刚落,下头的阿哥、大臣们都笑起来,康熙笑斥道:“看把你精的,明摆着是偷懒都有那么一箩筐的话!”
  我低头笑回:“奴婢不敢!”
  康熙笑着又夸赞了敏敏几句,然后赏赐了她一柄玉如意。苏完瓜尔佳王爷目注着敏敏磕头领赏后,笑对康熙道:“臣想赏若曦件东西!”
  康熙笑道:“再好不过!朕今次就省下了,这丫头专会从朕这里讨赏,这些年也不知道算计走了多少好物件!”
  苏完瓜尔佳王爷一面笑着,一面从怀里拿出个玉佩递给侍立一旁的太监,太监双手捧着递给我,我忙跪下谢恩,苏完瓜尔佳王爷看了眼敏敏道:“同样的玉佩敏敏手里也有一块!敏敏本来还有一个孪生姐姐,她们出生后,本王喜难自禁,恰好又得了块美玉,特命人去雕琢两块玉佩,没想到玉佩未成,她姐姐就夭折了!”
  说完,苏完瓜尔佳王爷轻叹了口气。众人未料到这块玉佩竟然是这么个来历,全都神情微惊,定定凝视着我。
  我磕了个头,手捧玉佩对苏完瓜尔佳王爷说:“这块玉佩寄托了王爷的思女之情,奴婢实在不敢接受!”
  苏完瓜尔佳王爷笑了笑说:“本王既赐给了你,就没有什么敢不敢的了!”
  说完看着康熙,康熙微微笑着对我说:“收下吧!”我又磕了个头,收起了玉佩。
  场面冷寂,各位阿哥都面带思索地看着我。我实在琢磨不出这块玉佩具体代表了什么?苏完瓜尔佳王爷如此做到底又向康熙传递了个什么意思?我疑惑地看向敏敏,她却只是甜甜地向我笑,满脸的欣悦欢喜!我心中一暖,暂时抛开了疑虑,也向她甜甜地笑!
  夜色渐晚,康熙毕竟年龄已大,耗不得太晚。吩咐了太子后,李德全陪着先走了,苏完瓜尔佳王爷也随着一同离去。他们一走,席上气氛反倒越发轻快起来。佐鹰王子和十三相谈甚欢,两人豪迈时击箸而歌,时而蒙语,时而汉语,兴起时一仰脖子就是一碗酒。
  合术王子和九阿哥、十四阿哥对上了,三人划拳喝酒,谈笑风生。四阿哥带着丝笑意看着十三和佐鹰王子,时而与他们举碗一碰。八阿哥反倒是和太子爷侧头低声笑语,其他众位蒙古人和此次随行的大臣也是各自喝酒谈笑。
  我缩在阴暗处,看着眼前的一幕,虽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但还是禁不住盼望时间能驻留在这一刻。只有欢笑,没有争斗!
  “姐姐,在想什么?”敏敏不知何时站在我身侧低声问。
  我看着灯火明亮处的他们,喃喃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敏敏低声问:“什么意思?”
  我轻声说:“只是感叹你明天就要走了,相聚的快乐时光短暂而已。”
  敏敏轻叹一声说:“不知明年能否见到?”两人都静了下来。
  我整了整精神,对敏敏说:“回去坐好,我送你一份离别的礼物。”
  敏敏问:“什么?”
  我推推她,示意她回去坐,一面说:“我去年答应过你的!”她听后,出了会子神,轻叹口气转身快步而去。
  我找人寻了笛子,轻握在手,朝十三的随身小厮三才招了招手,他忙匆匆而来,俯身请安,我笑说:“去请十三爷过来一下!”三才听完,又急急而去,在十三身旁低语,十三侧头对佐鹰王子笑说了两句,又向太子爷行了个礼,转身大踏步而来。
  十三带着酒气笑说:“你今日这事可办得够漂亮,够狠毒的!待回去,我再和你算账!”
  我一笑说道:“敏敏明日就要走了,你给她吹首曲子吧!此一别,不知何时得见,就算是送别吧!”
  十三点点头,伸手接过笛子,问:“吹什么呢?她可有特别中意的曲子?”
  我想了想说:“就吹晚上她唱的那首吧。”
  十三握着笛子沉思了一会儿说:“没有刻意记谱子,怕吹不全!”
  我一笑,低声哼了起来,慢慢哼完一遍,问:“可记全了?”十三点点头。
  十三携笛而回,笑向太子爷请安,说:“臣弟想吹首曲子助兴,可好?”
  太子爷笑说:“有何不可?都知道你笛子吹得好,可是总不肯轻易为人吹奏。今日难得你主动,我们倒是可以一饱耳福了!”在座各位都拍掌叫好。
  十三一笑起身,横笛唇边,面向敏敏,微微一点头,婉转悠扬的笛声荡出,敏敏一听曲音,面色震动,定定看着十三。十三不愧是音律高手,梅之高洁不屈,伊人之深情尽现笛音之中!
  在座之人都是面色微带惊异,只有四阿哥、八阿哥和十四阿哥面色如常。毕竟这是敏敏晚上刚刚唱过的曲子,此时十三吹来,平添了几分暧昧。
  一曲未毕,敏敏眼中隐隐含泪,定定看着十三。佐鹰王子看了看十三又静静注视着敏敏,面色沉静如水,眼神坚定似铁却又夹杂着心疼怜惜。我看着佐鹰王子,嘴角不禁微微上弯了起来,没有嫉妒!没有瞧不起!只是心疼怜惜!这是个奇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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