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和月亮 发表于 2008-5-27 23:28

61

  来茴进MOIO接替了程兰的工作,面试和笔试的程序和程兰经历的是一模一样,因有谢家逸从旁协助,最后的成绩还是令众人信服的。
  新工作并不如来茴想像中的那般容易上手,尽管谢家逸许多事情已经是亲力亲为,尽量不给自己的助理找麻烦,但来茴因几年没有工作,也没接触过社会,做起来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好的是,她一开始便做好了思想准备,虽然偶尔也沮丧,但总是能很快恢复到最佳状态。
  她的办公室是独立的,就在谢家逸的隔壁,十平米不到的空间,但有落地窗,有时工作上应付不来了,转个身就能看到满天的晚霞或是轻浮的云絮,然后,她便跟自己说:机会来之不易,我没有任何经验,若不靠关系,兴许连份普通的文职工作也找不到。
  她很努力了,但新工作都会有那么个过渡期,从生疏到熟悉,无论是事务上的,还是与同事间的,都需要那么个熟悉的过程,这期间比较难熬,因此,她除了花时间熟悉工作外,也常跟与她平级的同事一起吃饭,聊天,以促进与同事间的交流,工作上多少能行些方便。
  谢家逸对此很无奈,原本想着来茴在他手下做事,凭空多出了许多相处的时间,却料不到,来茴上班第一天就跟他划清了界线---你是总经理,我是下属,要公私分明,免得让人说闲话。
  这话让他没有反驳的余地,来茴做了五年的情妇,是最不怕闲言闲语的,她这么说,只是为他考虑,他总不能驳了她的一片好心。
  今天是来茴正式上班满一个月,临下班时,家逸发了条短信给她:下班后到路口等我,一起吃饭。
  下班时间,古色古色的餐厅里很多人,来茴和谢家逸坐在窗边,窗外是一个碧绿的荷花池,荷的梗与叶枯了,水面结了层绿藻,假山底也覆了湿绿的青苔。他们刚坐下不久,就下起雨来,细细的雨丝斜飞到窗户上,在灯光下划出一条条昏黄痕迹。
  “工作上还有什么问题没?”家逸合上MENU,递给服务员,真切地问来茴道。
  “我笨了点儿,可能还需要半个月才能上手,给你添麻烦了!”来茴不好意思地道。
  家逸听了话皱下眉头,他不喜欢这种礼貌的语气,很生疏,仿佛他只是她的上司而已。“现在是下班时间,你不用再跟我划清界线。”
  来茴笑笑道:“你想多了,我的确是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换成其他公司,可不会给我时间去适应,所以,这顿饭我来请,算我酬谢你的。”
  家逸眉头微展,也笑道:“等你过了试用期再请吧,这顿饭是庆祝你上班满一个月的,你可别跟我抢。”他见来茴还想说什么,连忙问道:“跟我讲讲你上班后的感想吧!”
  “感想?”来茴略微思索后道:“其实跟几年前实习一样,急切地想一下子把所有的事情都整得条理分明,也想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对产品,对客户,对公司的内部情况全都了解得清清楚楚,这样一来,倒是没什么感想了,只专注在做事上,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尤其是每天回到家,洗完澡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那一刻清闲,总让她觉得是弥足珍贵的。她想到跟于谦在一起的日子,整日里无所事事到只能靠看书来打发时间,而现在,她每每拿起书,看不到十分钟便睡过去了。
  菜上来后,大厅里吃饭的人愈加多了,吵吵嚷嚷的,聊天是不方便了,说的人费力,听的人也吃力,来茴和家逸也就低头吃着菜,偶尔家逸手越过桌,替来茴拭拭嘴边的油渍,或是添茶倒水什么的。
  不多时,邻桌的人吃完走了,服务员领了外面排队等候的进来,来茴抬眼一看怔了怔,随即垂下眼眸,只作没看见般,端了茶杯啜了口茶。
  程兰一见来茴便忘了身边的人,几步跨到他们桌前,不由分说地拉了来茴的手道:“来茴,我终于见着你了,跟我谈谈好吗?”
  来茴冷漠地抽回手,用纸巾擦了擦被程兰抓过的地方,微微启口道:“有什么可谈的?”
  程兰空落的手无处可放,不得不咬了牙,伸过去又要抓住她的手,来茴正要躲开,家逸已经站了过来,格开程兰的手,叱道:“你怎么还有脸来找她?”
  程兰被家逸的怒火吓得退了步,片刻后才懦懦地开口道:“我想跟她解释!”
  家逸一听解释怒不可竭,他站定了挡在来茴身前,十足的保护架势,并轻蔑地跟程兰道:“解释什么?当初我跟来茴为了你能有份工作,抽了时间帮你,你却为了能回到情夫身边而出卖她!谁需要你这种女人的解释?”
  来茴闻言往邻桌看了看,跟程兰一起来的并不是欧阳,而是和她同样年纪的女孩子。她轻推了一下家逸,目光越过他跟程兰道:“你说吧!”
  程兰眼睛一亮道:“我没有回到欧阳身边!”她看了看四周,很多人的目光到聚到这里,又道:“我们去外面说,可以吗?”
  家逸不等来茴说话,便替她回绝了:“想都不要想,谁知道你会不会有什么坏主意?”
  程兰眼睛一暗,难堪地垂下眼睑,黯然地道:“工作没了,家里人也不接纳我,现在我孤身一人,无依无靠,还能有什么坏主意?”
  来茴拎了手袋起身,跟程兰道:“走吧,但就在门外而已!”然后,她又跟家逸道:“你等我一会儿!”抬眸对上家逸担忧的眼神,她安抚地一笑道:“我就在门外,不会有事的!”
  门前是停车场,来茴踩着草坪走到停车场的花坛前才止了步,程兰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初春的夜来得早,花坛里的草叶上结了露珠,在黯淡的光线里熠熠发亮,这里的马路僻静,隔多久才驶过一辆车,来茴听着程兰诉说原委,一开始不紧不慢,渐渐地,她说得快了些,像要把那些话一语带过,最后,连呼吸声都急促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程兰在MOIO上班后,因为多年没有工作,却是过着颐气指使的生活,再回公司上班,做别人的下属,她多少有些不适应,更何况公私分明的家逸是个严苛的上司,并不因程兰是来茴的朋友而给她几分薄面,该斥责的时候毫不留情,偏她又经常出错,同事间对她的意见是非常大的,当面虽不说什么,背地里却指指点点。她觉得自己就快撑不下去了,然而,她也知道,没了工作,自己的生活就再无着落,不适应也得咬牙适应,承受别人阳奉阴违的不屑和轻蔑。
  就在她以为自己过不了试用期将要被炒掉时,巧妙地在餐厅里遇到欧阳。事实上,在程兰离开后,欧阳以为无依无靠的她迟早会回来,一开始并未放在心上,久了才听说,程兰已经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自食其力,他心里便有些发酸,但因为程兰毕竟只是过去式的情妇,他也仅是有点发酸而已。
  可再见到程兰,第一眼他就觉察到她有些不同了,刚开始只是礼貌地和他问候了一声,然后便要离开,很是大男人主义的欧阳当然受不住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情妇如今却是冷面以对,他当即放矮了身段邀程兰一起吃顿饭。
  程兰当然是应了,不为别的,她只想着能吃顿饭叙个旧便好。
  这对各怀心思的男女一起吃饭,会吃出问题一点也不奇怪。起初两人只是闲聊,聊起了过去,欧阳似真亦假地感慨了一番:真想不到你会离开我,你走了我很难过!
  他说这话,在此时倒也是真的,眼里流露出了惋惜。程兰听得心旌荡漾,加上之前两人回忆的往事,不值钱的眼泪拼命地落下,转念又想起分手时他的狠绝,敛了泪刻薄道:你当时不是叫我拿了钱就滚?
  欧阳大概是想起程兰走的时候硬气到没拿他一分钱,不禁后悔自己当初错待了一个真心爱他的人,眼皮耷了下来,做出悔不当初的表情道:那都是因为吵架时口不择言,你也知道我个性不好,哎,说什么都没用了,都是我的错,你走了,老天也算是惩罚我了。
  他像是嫌程兰眼泪不够多似的,又像是为了给自己专情的形象增些色,末了又郑重地补上句“真挚”的慌言:其实,我已经打算好过几天跟你求婚了。
  话说完,他弄清自己说这句话的目的,不过是不让自己愧疚而已。
  可他哪知程兰听了这话可全不是滋味,如果是刚分开时他说这话她是完全不信的,但事隔这么久,爱恨都淡了,再听起来,这话怎么着都是真诚的。她想,欧阳没必要过了这么久还骗自己。但说话间还是存了些试探:哼,别说这种话,你们这种人哪会娶个情妇?
  欧阳被她这样一驳,一时无言,但他又怕程兰怀疑他,忙编造道:哪个说的不会?于谦都为了来茴离了婚,他现在都把南岭当成了家,我猜过不多久,他就该和来茴结婚了。
  这一句话就够程兰嫉妒到死了,对来茴她突然恨了起来,她们也算是好朋友了,来茴却一直在她面前摆高姿态,说情妇就是情妇,别痴心妄想,还多次劝自己离开欧阳,而她自己呢?不但跟前男友纠缠不清,金主也不落下,四处迷得人为她神魂颠倒。而她程兰,就死心塌地地爱欧阳一个人而已,来茴还坏心地撺掇着她离开欧阳。
  她越想越恨,紧握水杯的手关节发白:好你个来茴,如果不是你,我跟欧阳也不至于到今天这步。
  那天后,欧阳再没跟程兰联系过,他不过是心血来潮跟程兰“开诚布公”地叙了番旧,然而程兰可不这么想,她心里同时也关进了一个野兽,不把它放出来咬人,便会咬了自己。因此,当李月琴找到她的时候,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她透露了来茴父亲所在的地方。
  程兰说完拉着来茴的手说道:“我那时候糊涂了,真的,你看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也没回到欧阳身边,来茴,你原谅我好不好?”
  来茴挣脱开她的手,仰头看了眼深邃的黑漆漆的夜空,冷笑道:“只因为你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你伤害了别人就可以得原谅是吧?”她笑出了声,笑声在微寒的春夜有几分凄凉:“你哪需要我的原谅,你不过是怕于谦报复你罢了,放心,他不会的,因为你还不够资格!”
  说完,她推开程兰几大步走出停车场,家逸正在门口焦急地东张西望,见来茴从暗处走来,他忙下了台阶,到她跟前,关心地问道:“没事吧?”
  来茴神情厌倦地摇摇头。“没事!”说着,她眼角的余光看到程兰步履沉重地走进酒楼,她茫然地跟家逸道:“妈的死,谁都没错是不是?谁都只是为自己着想而已,究其源头,是命运不该降了那病给我妈,而于谦,你,我,爸爸,李月琴,程兰,欧阳,都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小私心,而在适当的时候推了一把,直到把我妈推到另外一个世界!”
  她说完用手捂住嘴,跑到墙角,另一只手支着墙,胃和肺不断地翻腾,涌到喉头的是酸又涩的怪味,她拼命的吐,却吐不出什么,只一阵阵恶心的干呕。
  谁都没错,只不过是命运那尊无所不能的神太贪玩了些,拨弄着众人的私心,让他们尽情的展示自己丑陋的心理,妈妈,不过是被命运玩弄的牺牲品而已。然而,那些幸存的人呢?又有谁得到了什么?下场都各不一样。
  来茴呕得眼泪都出来了,她突然想笑,绽放出一抹可以骄傲地蔑视命运的笑容,可是,她现在狼狈的样子,却是笑不得的,一笑,她就成了众人眼中的疯子---
  谁玩儿得过命运?
  她不禁想问那些耍手段心机的人,最终谁也逃不过一死!就像于谦说的,尽头终会成空----
  那么,玩那些手段又有何用处?

星星和月亮 发表于 2008-5-27 23:41

62

  这个早上,来茴给办公桌上的香草浇完了水,转身就见窗户亮光光的,她一手端着茶杯,另一只手按在额头上,遮去了刺眼的光线,原来,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明黄色的一轮,她只看了一眼,便转了身,被适才的强光一晃,开了灯的办公室看起来就变得黝暗了。
  她将昨晚整理好的资料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抱了文件夹走出办公室,准备送去给谢家逸审阅。
  家逸不在办公室,只在门口见到脸色焦急,抚头额头团团转的李秘书,来茴把文件夹放她桌上,拍拍她的肩,小声道:“李姐,你急什么呢?”
  李秘书转身,把眼镜往鼻梁上一推,镜片儿后的吊稍眼眯起,涂了粉色唇彩的嘴不满地撇了撇,好似来茴是存心捣乱的,她也低声道:“哦,是你呀,谢总下楼去接客人了,你把文件放这儿就行,我待会儿转交给他!”
  来茴指指办公桌上的文件夹,笑道:“我已经放你桌上了,你急成这样,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李秘书再推了下眼镜,对新人的好意展露出一个风华无限的职业笑容,尔后道:“今天来了两家公司的客人,之前预约好的大客户马上就到了,而另一个是突然造访的供应商,现在已经到了楼下,我和谢总只能同时接待一个,所以要我想办法解决,这可是麻烦事儿!”
  “这不简单么?谢总当然是先接待预约好的客户,供商应解释一下不就好了么?”来茴想当然地道,通常都应该是以客户为先的吧。
  “有那么简单就好了,来的供应商不是普通的业务经理什么的,而他们公司的大老板。”李秘书说着又烦躁用中指推了眼镜按住,再迷惑道:“说来也奇怪,周董事长怎么会亲自来我们这儿呢?”
  “咦?”来茴瞪大眼睛,她好像没听错,是姓周,李秘书的普通话咬字很清楚。“呃,这确实是麻烦事儿,文件我放桌上了,李姐,你别太勉强自己了啊,我先回去工作了!”
  说着,她默然转了个身,不管是不是她的那个“周”,都先逃回办公室再说,她现在还是菜鸟,笨手笨脚的,被周于谦看到了岂不是笑话,还是躲在办公室里鸵鸟一段时间,等修炼好了,再来自告奋勇吧。
  步子才迈出去,她背后的衣服就被揪住了,无奈地转了个身,只见李秘书笑得妩媚,还有些阴险。“小茴,总经理助理职责范畴第一条是什么?”
  “负责协调安排总经理的日常事务。”
  “嗯,对了,这好像是你的工作哦,虽然谢总说你是新人,我们要多担待些,但现在到了不能担待的时候,你是不是该义不容辞了。”李秘书把一张A4纸递给她,可亲地笑道:“时间不多了,周董事长的喜好全记在上面,你赶紧看看,不懂的问我,只要你能拖足半小时,谢总就可以打发完客户了!”
  来茴硬着头皮接了纸,晃眼一看,便调开了视线,不知道是谁搜集情报的能力那么差,上面没哪条是周于谦真正喜欢的。她揉揉头发,想着这确实是她的工作,李秘书平时帮她太多了,这种时候再推托说不过去,况且自己伺候周于谦那么长时间,没理由搞不定,最多装得专业些就行了。
  她冲李秘书点点头。“我试试吧,尽量不搞砸!”
  说完,她往茶水间走去,想到先去泡杯周于谦最爱喝的龙井茶,刚走上过道,迎面便遇上走过来的一行人,正中间的,被众人簇拥着的不是周于谦是谁,来茴草草地看了一眼,脸便红了起来,这是他们分手后第一次见面,她不禁想自己是不是太天真了,以往他们的关系那么亲密,现在真的能以公事公办地态度接待他么?
  周于谦此时也抬眸看到她了,只是古井无波的一眼,伴在他身旁的钱副总跟他说了句什么,他便转头与之谈笑风声起来,那从容的神态,仿佛适才根本没看到来茴一般。
  但来茴确定他是看到了,只是一秒钟也没在她身上停留,心里陡然失落,脸刷的白了,她忙垂下头,不叫人看出来自己的失态,尔后闪身进了茶水间。
  把这一切看清楚的还有谢家逸,周于谦突然的来访,他是刻意安排让李秘书解决的,却想不到自己最信任的秘书居然绕过自己,把接待周于谦的任务分配给了来茴,他苦恼地想,是该谢谢李秘书对自己举荐的人看重呢?还是该气她搞不清楚情况,把上司爱的人推给了情敌。
  而周于谦不与来茴多有目光接触是怕招来非议,这是人家的公司,不受自己的约束,他是不能给来茴添些闲言闲语的。
  各人怀揣着各人的心思,但毕竟都是理智的人,晓得公私分明,尽管心里的念头换过了千百个,面上却是平静谦和的。
  谢家逸只将周于谦送上楼后便下楼去接另一个客户了,钱副总将周于谦引进会客室,来茴端了茶进来,见钱副总在,想着有人接待就不关她的事了,暗自松了口气,把茶放到周于谦面前,礼貌地笑道:“周董事长,请喝茶!”
  收了盘,她便要退出去,身后响起钱副总抽烟过度的沙哑嗓音:“小来,你把公司的新产品图册拿给周董事长看看。”说着,他站起身,歉意地周于谦道:“很抱歉,我现在要赶去工程部的会议,请周董事长稍待一会儿!谢总很快便会过来!”
  “钱总不必客气,我突然造访希望没给贵公司带来困扰才好!”周于谦笑容可掬,大度地说道。
  来茴总算明白了,今天几个高层的都排满了事务,周于谦赶在这时候来,并且没有预约,如此霸道的做法,难怪会使得公司上上下下都感到难为了。
  “那请周董事长先坐会儿,我这就去拿图册给您!”来茴站到一旁,笑着说完,尔后与钱副总一同出了会客室。
  图册拿来了,来茴看了眼坐在一旁林秘书,不知他是故意恶作剧还是怎的,工作作风严谨的他居然冲来茴眨了下眼睛,惊讶得她手臂抖了下,一大摞图册险些滑落。
  会客室的气氛着实诡异,周于谦如同坐在南岭客厅般,跷了腿,画册摊在腿上,端了杯茶边看边喝了一口,挑剔地皱了下眉头,眼光放到图册里那些金属质感颇好的产品上,样子似在评估技术能否达到的可能性。
  来茴想像如果是李秘书的话现在该怎么做,一定是微笑着拿起一本图册,然后指着每一种产品讲解。她试着照做,于是拿了一本图册。这时林秘书站起身,跟周于谦道:“MOIO有个老同学,我可以去看看他么?”
  借口!来茴睁大眼睛,不敢相信林秘书怎么会公私不分地撇下老板,而去跟老同学叙旧,最诡异的是周于谦想也不想便点了头,然后指着图册跟来茴道:“给我讲讲这款带指纹识别系统的新型笔记本电脑。”
  会议室的门是关上的,但窗户的白帘子给卷上了,从外面可以将里面看得清清楚楚,员工忙忙碌碌,偶尔经过时也会朝里看上一眼,毕竟周于谦这种人物能亲眼见到的机会并不多,女员工见来茴和周于谦的头挤到一堆,手指着图册侃侃而谈,都不免艳羡,不禁想,若是换成自己,定会比那新员工专业得多---
  “指纹识别系统主要针对的人群是像您这种层次的……”
  “林秘书的同学是这里的财务总监,不是我刻意支走他的,你别偷偷地在心里乐!”
  “……目前这套系统的技术已经成熟,可以放心……”
  “你的头发剪得太短了,有几根总朝天翘着,真难看!”
  来茴按在图册上的手指颤抖了几下,极力隐忍了才没伸到头上去抚几下头发。“这是研发部人员花费了许多心血,反复测试后……”
  “你别装了,也别想着在我面前表现,你刚进来的时候我就看出你专业,行了吧?”
  她暗暗咬了咬牙,脸红了红,硬撑着道:“除非是您本人,或是您事先录入的指纹外,任何人也进入不了系统……”
  “唔,跟你的心一样,智能倒是智能,就是不懂变通!”
  “周董事长!!!”来茴把茶杯塞到他手上,瞪大眼睛道:“喝你的茶!”
  “脸那么红,被我说中了?”周于谦笑得开心,然后又道:“这会儿别生气,你的同事可看着呢!”他说完朝窗外呶呶嘴,趁来茴往窗外看的时候,他抓了她的手藏在桌下,不顾她羞得粉红的脸,接着低声道:“这个月我要回美国一趟,月底我会来接你去一个地方,具体是哪天你自己猜!”
  说完,他放开了她,谢家逸这时也急匆匆地进来了,来茴知道三人处一个房间里一定是很尴尬的,忙整理了桌上的图册,便出去了。

星星和月亮 发表于 2008-5-27 2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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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茴回到家,张琳已经做好了晚餐,她洗了个澡坐到餐桌前,看着低头往嘴里刨饭的张琳,羡慕她有那么好的胃口,而自己却食不知味,勉强夹了块牛肉要喂进嘴里,却突然想到早上在办公室里被于谦抓住手的情景,手背立刻感到麻酥酥的,筷子一松,牛肉掉到桌上。
  张琳抬头问道:“姐,我做的菜不合胃口?”
  来茴摇摇头:“不,不是,今天没胃口!”
  张琳见她脸红红的,又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你每天工作到好晚,别那么拼命,容易衰老。”
  “本来就老了,哪像你,还不满20!”她说着,突然问道:“你以前有没有交过男朋友?”
  张琳想了想,点头道:“交过,上高中的时候,他学习成绩好,总骂我笨,但每次骂我都是因为逗我,也是关心我。”她吃了口饭,咽下去了又道:“他从没对我说过喜欢我,其实,那时候我也生气,现在想想,那就是他喜欢我的方式,没准儿,他就是喜欢我笨呢。”
  张琳放下筷子,手拖着腮,眉头蹙起来,伤感地道:“后来他一个人去别的城市上了大学,也听说我跟那帮人混在一起,就跟我分手了!”
  来茴低头沉默,这世上是有那么一种男人,傲慢得不可一世,他的爱都是不经意的流露,不然,就是遮遮掩掩一番,让你捉摸不透。他的爱,似是而非,任你想破了头,也分辩不出他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又是随口说说。
  她和于谦,像是在捉迷藏,她躲,他便追;她追,他便躲了;当他放弃的时候,她当真以为他是放弃了,等到自己一个人好好地生活时,他又突然冒出来,丢了句让人想入非非的话,又走了,还走得那么远!
  一个月后的那天是什么日子,她当然知道,是他们的合约签订日,那天,他到底要干什么?
  来茴觉得自己就是个笨蛋,凭什么就该她一个人食不下咽的苦恼,今天非跟他问个清楚不可。想着,她满怀期望地拿起手机拨给周于谦,然而,手机却关机了。
  重复拨了多少遍,仍是关机,她颓然地放下电话---
  看吧,永远都是这样!
  勉强吃了几口饭,来茴便进卧室拿了些文件看。这几日受寒流侵袭,入夜温度便降到了四五度,A城四季温暖,是不兴装冷暖空调的,寒流一来,除了窝在被子里,再无其它御寒的方法。来茴露在被子外翻文件的手冻得僵了,恨不得有双绒绒的厚手套可以笼上。事实上,这么冷,她也看不进什么,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着,一会儿是琢磨周于谦话里的意思;一会儿又跳到一个月后,想像他要做什么;一会儿又骂自己,不该想那么多的---
  她觉得自己中邪了。
  八点左右,她正在为自己不受控制的大脑疯狂时,谢家逸打电话来了,约她出去走走。她说天太冷了,不想出去。家逸说,就因为天冷才该出来走走,忘了吗?家里不是更冷!
  她被说服了,想着出去灌点冷风也好,应了家逸后,又听见他补了句:还是别忘了穿厚实点儿。
  她从衣柜底层翻了棉衣出来,有两个可以揣手的口袋,然后系了围巾才出门的。
  街上的行人少,家逸把车开到公园的停车场,抓过来茴的手,从后面的座椅上拿了副绒线手套,拆了包装,细心地给她戴上后,才笑着道:“以前上学时,你一到冬天就要戴上手套,经过店铺时,我就想着你肯定没有,便买了一副。”
  来茴感动了半晌,才怔怔地吐出句:“谢谢!”
  两人走到山下,沿途的木棉花开了,被冷风刮到了道路上,水泥路铺满了嫣红。家逸指着登山的石梯说道:“爬上去,好么?”
  来茴想着爬上去身体定是能暖和的,点头道:“好!”
  石梯两旁的草丛中埋了路灯,幽幽的蓝光照着路,茂密的树叶子“哗啦啦”地响,他们一开始倒是爬得起劲,到了半山腰,来茴的寻到个石凳坐下来,摆着手跟家逸道:“嗳,不爬了,不爬了,累死人了。”
  家逸弯腰笑道:“这才半山腰,哪有不爬的道理,让你歇会儿,再接着爬!”
  “你说得轻巧,多少年没爬过这样高的山,一会儿上去指不定下不来了,我是不爬了!”来茴坚持道。
  “还真是退化了,以前在家里爬山没见你这样娇气过。”家逸到她身边坐下,把水递给她又道:“人越大越容易健忘,许多事情都不会了,这几天我总在想,小学时的手工课,初高时骑的自行车,现在都忘得干净。你更好,连自己最喜欢爬山都忘了。不过,我现在会赚钱,会开车,也记得许多刚发生的事儿,那来茴,你现在记得的是什么?”他借着幽幽的光看了眼来茴,补充道:“也许是,你现在有更在意的,所以才会忘了以前,就跟我说说你现在在意什么吧?”
  来茴拧开了矿泉水盖子,把瓶口送到嘴边,听到家逸的话却没喝,又放下来,凝思片刻才说道:“我在意的恰好是别人不在意的!说了又有什么意义?”
  家逸掉开脸,望着葱笼的树林,缓缓道:“我也是!”
  “什么?”
  他苦笑一下,道:“我说,我也是,我在意的恰好是别人不在意的!”他伛下身体,手肘支在膝盖上,手托着脸,仰望来茴道:“但我会说,不管有没有意义,我还是会说,来茴,我---”
  石梯上走来一行人,穿着单薄的休闲装,步履生风,笑语不绝,打断了他的话,等这些人走过后,来茴晃了晃矿泉水瓶子,跟他道:“你说得对,不能半途而废,我们继续爬吧!”
  她不是没听见家逸的话,也知道他会说什么,但她不选择听下去,自私是一定的,周于谦她是爱的,但和家逸的过去,也是忘不掉的,尤其是周于谦不在她身边,给不了她任何安全感;而家逸的自负,随时会弃她而去。糊里糊涂的,她只想顺从自己的心,如同世上很多自私的人一样,拖吧,拖到必须要面对的那天,拖到必须得抉择的那天。
  因为她清楚,家逸和于谦,一旦她开口选择了其中一个,另一个会毫不犹豫放弃她。
  程兰嫉妒她迷倒了两个男人,而事实上,这两个男人,又有哪一个是能完完全全属于她的?
  山顶的风刮得很猛,蓬蓬的风穿过身体,吹到身后的林子里,观景台上只有她和家逸两人,A城的万家灯火尽被踩在脚下,马路像是长长的灯河在城市里蜿蜒交错,高楼顶上探射灯的绿光斜指天际,繁华绚烂的夜景,只有费了力爬上山顶才能拥有。
  没多一会儿,爬山热起来的身体被风吹凉了,来茴把解下的围巾重新系上,家逸帮她扯了几扯,直到围巾遮住了大半脸儿才问道:“很冷么?”
  来茴摇摇头,把围巾往下拉,露出冻得发紫的唇,说道:“不算很冷,还可以待会儿!”
  “你冷了就说,我们马上下山,别撑着冻感冒了。”
  来茴应了,走到栏杆前,倚着柱子问家逸:“你当初为什么会来A城?”
  “公司派过来的,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家逸说道。“如果可以,我是不情愿来的,你不知道,那时候提起A城心里就痛。”他走到来茴身前,弓下身,眼睛定定地看住她,半晌后道:“也幸好来了,否则我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过去发生的那些误会!”
  来茴不习惯他专注地看,眨了眨眼睛,问道:“如果你不来A城,也遇不到我,也许你就娶妻生子,忘了我这个人了,这样不是更好!”
  家逸缓缓地摇了摇头:“如果最终得不到你,我或许会这样想,但现在不会,现在我还可以努力,我想我还是有希望的!”他的手撑在柱子上,脸离来茴很近很近,近到来茴都能看清灯光落在他的睫毛上,五彩颜色的光芒在密密的睫毛上跳跃。“努力过后总不会后悔,我是这样想的,来茴,记得你答应过我,契约结束后首先考虑我,可我现在不想逼你,只要你在想着他的时候,也抽空想下我就行!这样,你才能看到我为你做的;你才会发现,我一直在陪着你,等着你!”
  来茴听他一字一句地说出这些话,声音是很平静的,但她听出了被刻意压抑的痛楚。她蓦的转过身,额头抵在冰冷的柱子上,轻颤道:“你还说你不逼我,你说出这些不是逼我是什么?家逸,我们明明只有回忆的,可你偏偏又做了那么多,你叫我怎么办?我总不能连自己都弄不清楚心意的情况下接纳你,我是自私,可你想想,如果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会幸福吗?”
  “所以,我要你偶尔也想起我,慢慢的,你会想他越来越少,我在你心里的位置才会越来越重要。”他扳过她的身体,凝视着她的眼睛,大声了些道:“你连试都不试,当然是忘不了他的,你想没想过,就算是你想嫁给他,他也会娶你,你们还有多少阻碍,你一直是理智的,而今真的是被爱情冲昏头了吗?”
  他的话字字敲在她心上,那般沉重的痛,压得她呼吸不过来,渐渐地,又好似被那痛给打醒了。她只纠结着他们爱与不爱,却没想过能不能爱;她只纠结自己的心理包袱,却没有想过他的包袱---那显赫的身份背景,比起自己,更是难逾越的。除非,她仍是默默无闻地当他见不得光的情妇,否则,一旦有了婚姻,那势必是遭人耻笑的事儿,一天两天,周于谦爱着她的时候能忍受,若时间长了呢?爱情没了,只剩平淡的生活时,那时候他还愿意忍受吗?
  而家逸,他又有何差别,与他有了婚姻,指指点点的人更不会少。哪个男人能接受妻子曾是别人的情妇?更遑论还常常被人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话---拾了别人的破鞋。
  她用力按住跳得生疼的太阳穴,眼前黑了一瞬,什么都看不见了,就像她往后的日子---是不是,五年的情妇生活,注定了,她不会是幸福吉祥的?
  两个男人呵,哪一个人是她的?哪一个又能给她带来幸福?

星星和月亮 发表于 2008-5-27 23:42

64

  这一个月很是难熬,来茴工作上力不从心,同样的事情总要花上多一倍的时间。而她的脑子一得空,便琢磨起了周于谦的话,她觉得自己的大脑是分两个区域的,理智和感情泾渭分明,但让她无奈的是,感情那个区域总是活跃了许多;而理智,则是在家逸的殷勤之下,才稍稍占了些上风。
  夜深人静时,她常有个疯狂的念头,便是只要回到于谦身边就好,哪怕继续当个见不得光的情妇,她想,我不管他回来会跟我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要他每夜还能抱着自己就满足了。
  身体是最诚实的,疲惫过后,但凡想起于谦,她便想起从前,他紧紧抱着自己的感觉,他抱得很紧很紧,紧到分手这么久,她还恍惚地感觉到有双手无形地箍着她。
  越是这样,她便越觉得自己是疯了,妈妈去逝的内疚虽淡了些,但她离开时说的话,却如同耳边放了个录音机,时不时地给回放一遍,字字若箭矢,将她和于谦的过去刺得千疮百孔。
  可那样的时候毕竟是少的,大部份时间,她还是想念着于谦。
  疯了的人做决定是很容易的,她想等于谦回来的时候,跟他诚心地谈上一次,她就明说她爱他了,即便往后有闲言碎语影响到他,使他不耐烦了,她那时会离开。
  她是有几分自暴自弃的,自己再小心谨慎又如何,反正幸福也轮不到她,还不如赌上一次,输了,便失去了家逸,也失去了自己;赢了,却能在好几年内都能名正言顺地拥有于谦。
  可她怎么想得到,在她好不容易地下了决心,要坚定不移的时候,命运又跟她开起了玩笑。
  于年初出国的许诺听从老公的决定,移民到海外,这月她回来办理相关手续时,周末顺道找了来茴,或许是因为往后的日子,两人再见面的机率等于零,这回碰面,使得两个人都忧伤起来。
  在来茴的公寓里,许诺嚼着口香糖,望了眼窗台上的薄荷,嘴里回味的也是那淡淡的清凉。“你跟谢家逸处得不错啊!”她想了好半天,说了这样一句。
  “嗯,还算好的。”来茴在沙发边上坐下,手托着侧脸,又道:“也幸好是有他,不然我是做不来那些事儿的,真羡慕你啊,有那么丰富的工作经验!”
  “别急着羡慕,我到国外就不会工作了。”许诺说道。“我是三个月的准妈妈了,往后就等着老公养我呢!”
  来茴蓦地坐直,怀疑地往她小腹上扫了几眼,才摸着下巴说道:“我就说你什么时候戒烟了呢!先恭喜你!”她说着手伸到许诺的肚子上,轻轻地拍了两下,末了,又觉得自己唐突了些,干笑道:“呵,也恭喜我自己,晋级当干妈了!”
  “你倒是能拐,孩子还没出世就给强认了,我看你不如加把劲,等我孩子出世时,看能不能见到干爹!”许诺笑着说,眼里却含了几分伤感,她和来茴都很确定,说是当孩子的干妈,或许也就这个时候能讲讲了,等她出国后,还指不定孩子的干妈是谁呢。她眨了下眼睛,努力使自己正经些。“跟家逸好了吧,他等你也不容易,其实我次回来找你还有个目的---”
  她欲言又止,看着来茴水盈盈的大眼睛,把视线调开了,盯着自己的脚上的卡通拖鞋低声道:“我想看你幸福,家逸待你很好!而那个周于谦,我在美国的报纸上看到他与另一个女孩儿出双入对的照片。”她说完从包里拿出一份英文报纸,递给来茴。
  许诺细心地把原文翻译过了,来茴望着那些扭曲的字母便头皮发麻,底下的那排墨蓝色钢笔小楷虽是清晰,却也是她不愿看的,不管如何,她还是读进了心里,连同他淡笑着的低首看着那个年轻女孩儿的照片。
  许诺离开很久了,她捏着那张报纸一动不动,像是刚从冰窖里拖出来一般,全身都凝了霜,手臂也是僵僵地弯曲着。张琳去厨房做饭时经过客厅,尽量地轻手轻脚,仿佛稍大声些,便会震碎了她。
  来茴怀疑过这新闻的真实性,但是他的笑是骗不了人的,那分明是含着宠溺和包容的笑。在后来他们相处的日子里,每当他这样笑时,下一刻便会把她揽入怀中,免不了要逗弄她一番。她很爱他那样,时常让她觉得自己是被爱着的,被宠着的,尽管他嘴里总是说不出好听的话。就连他跟她说要离开的前一天,他也是这样笑着跟她说---具体是哪天你自己猜。
  斜阳西沉时,张琳将饭菜端上桌,自个儿坐在餐桌前,没动筷子,也没叫来茴。客厅里灰蓝灰蓝的,忧郁的色调,并愈加暗沉了,报纸上的字模糊在暮色当中,她掉了滴眼泪在蓝色的钢笔字上,随后起身坐到餐桌前,跟张琳说:“吃饭吧!”
  吃饭时没有说话,她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饭,桌上的卤牛肉,炒肉丝不停地往嘴里送,夺眶而出的眼泪全给逼了回去,而张琳,却是慢慢嚼,慢慢咽,不敢发出点声音来。
  吃完饭后,她疯狂地拨那串熟得不能再熟的号码,秘书的,亲近下属的,她能拨的都拨了,那个号码永远是关机,而林秘书和他下属的,拨通后吱唔两句便挂断了。
  她倔强地不哭,许是所有的痛都下坠再下坠,沉到了一处。夜间时,她的胃剧烈地痛起来,抱着肚子从床上滚到地上,虚汗淋漓,短发全湿了,好不容易地爬回床上,没一会儿又以为蹲到地上更舒服些,费了力跌落下去,鼻子撞到了地板。她蹲在地上,一手死按着肚子,一手揉着似断了的鼻梁,她感到无助极了,也狠狈极了,终于万念俱灰地哭喊出来:于谦,你在哪里,我痛死了,你在哪里?在哪里呀?
  抱她去医院的却是家逸,她虚弱地睁开眼,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好受了些。
  医生诊断是急性胃炎,打了止痛针后,下半夜她才安心地睡过去了。第二天早上,她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家逸仰躺在沙发上睡得正熟,沙发很短,他的两只脚伸到外面悬着的,双手抱在胸前,西装裤有些皱了,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可来茴却因为他这副样子而感到安心---以前她发高烧时,他也是这样陪着她。
  家逸在沙发上睡得本来就不怎么安稳,听到响动便醒了,他见来茴坐在床上,连忙起身走到床前,揉揉她的头发,弓身问道:“还难受吗?”
  来茴摇头。“不难受,就是口渴,想喝水!”
  “那你等等!”他倒了杯热水,吹凉了些递给她,又从衣架子上拿了外套说道:“我下去买点粥,少喝点儿水,知道吗?”
  来茴听话地点头,把水杯递给他后,又睡下了。
  不到十分钟,家逸买了粥进来,盒子烫得很,他执意要喂她,来茴也不再固执,任他一勺勺地把粥吹凉了喂到自己嘴边,尔后张口吞下。
  “张琳呢?”
  “昨晚我要她回去了,这里地方小,她待着也没处坐。”家逸用纸巾给她擦了嘴,低头把碗底剩的粥全舀作一勺,喂给她吃。
  “昨天我样子很狼狈吧,是不是很丢脸?”来茴小声的问。
  家逸拿勺子的手滞了滞,想起昨晚抱着她的时候,听到她不停地唤着“于谦!于谦!”,心里便揪疼得难受,忙侧过身把粥碗搁到桌上,才笑着再揉揉她的头发,说道:“傻瓜,你以前生病的时候,什么狼狈的样子我没见过,还介意这些?”
  “也是,可你以前喝醉酒的时候不也难看,有时候在大街上就吐了,别人都看着,连我都觉得丢脸。”来茴笑着说。
  “那时候酒量差,我现在可不会丢脸了。”家逸用手给她理了理头发,尔后手按在她的肩上,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我给你请假了,好好休息,别再生病了,昨晚我看你那样子心疼!”
  来茴闻言低下头,鼻子不知怎的发酸,泪花聚在眼眶里,随后被家逸扯进怀里,眼泪便簌簌地落到被子上。
  家逸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拈住她耳侧的一缕发丝缠在指尖把玩,片刻后低声说道:“记得你从前肠胃就不好,以后我来照顾你,好不好?”他没听到回答,只是怀里的抽泣声好似大了些,于是拍拍她的背又道:“我不会让你生病了,即使生病,我也是要第一个发现,及时送你到医院,让你少痛些时候。”
  他叹了口气,知道暂时是不会有回应的,只是一下下的拍着她的背,而哽在喉咙里的那句话始终没说出来---
  痛的时候,难过的时候,为什么不是第一个想到我?

星星和月亮 发表于 2008-5-27 23:43

65

  这两天新闻又热闹了,彼岸的热闻跨山过海地新鲜送达,国内有关他的头条铺天盖地,然而当事人却在此时销声匿迹,媒体只来得及抓住最后一个似真似假的信息---他也许在今年内会订婚。
  有人指责媒体的胡乱捏造,竞争对手借此大做文章,挟怨借前段婚姻来抨击周于谦的为人,而平民对于此类的新闻向来反感,管它是是非非,骂了再说。周于谦的名声算是臭了,可不管怎么臭,几天后,这次热潮如一阵季风狂过,了无痕迹,报纸媒体,有关此新闻封杀得干干净净,留了个悬念让众人去猜测。
  然而,又过了几天,商界中一位自称是“知情人”的站出来报料,说明与周于谦一起的女子真实身份是盛世集团的千金,因鲜少在媒体露脸,故而只有圈内少数人才知其身份,刚平静的媒体又沸腾起来,曾经挟怨抨击的人此次却隐匿了,盛世与周氏家族企业若是联姻,周于谦在国内的产业非但动不得分毫,更可能得罪的周氏与盛世两大世家,为求自保,甚至已经有人开始为之前的言论澄清。
  于是,这条八卦新闻因盛世的背景开始为人所津津乐道,商报,财经报开始分析两家联姻后发展的前景。
  关注这条新闻的,只有一个人伤心痛苦着。来茴彻底地没了复合希望,就算她愿意当他见不得光的情妇,他也不屑了。从此,他高居于他的世界;而她,当一个小员工,还得提防着不要被熟知她过去的人认出来。
  这几日里,她耳边总响起她离开南岭那天他的怒吼:即使我他妈的说我爱上你了,说我要娶你,你还是要离开是吗?
  真的只有一次机会,错过就没了。她不禁想,他那天是否只是气极了说说的,或者是自己听错了。然后,她又翻出锁在日记本里的字条,明明就是他的字迹,明明他就说他会在南岭,一直在!
  可他现在要娶别人了,她连过问的勇气也没有,对方的背景是世家名流;而她的根,却在一个小县城,唯一的亲人,是农民。
  这样的差异,她若去问,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
  所以,她只能堵了耳朵,闭了眼睛,或者假装自己死了,但,心还是痛着的。
  当有关他的新闻彻底冷下来时,一个月就快到了,她强装无事地上下班,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虽然偶尔会出错,但也被谢家逸顺利的掩盖了。这段时间,家逸几乎是天天陪着她的。她不说话,家逸也保持沉默不去吵她;她心里难过,脸色一苍白,他便及时握了她的手;遇到她情绪正常时,他便开车载她去海边,去山上。
  这次,他带她去了湖边的新楼。
  来茴心系在周于谦身上,早忘了曾在这里接过家逸的钥匙,而这栋房子,她也忘了,更谈不上装修。所以,再被家逸带到这里,她心里很是愧疚,想着自己太自私了,这次无论无何也要将钥匙还了他,别再拖着他了。
  一进院门,她怔立在原处,小楼焕然一新,镶了咖啡色的墙砖,尖尖的三角形屋顶,小阳台突了出来,典型的欧式风格,前院的草皮也植上了,围墙旁种了高大的棕榈树,小径是石板砌的,短短的一条直通大门的阶梯。
  屋里的装修与北方的小别墅有几分近似,玄关处有道红木格子屏风,红色的实木地板,沙发是红褐色的,暖暖的色调,很温馨。落地窗外是后院,让她惊讶的是,用作了菜地,丝瓜苗边上插了竹竿,嫩绿的藤攀绕而上;墙角边种了翠竹,还没有拔高,叶子也是鹅黄色的,有块空出来的地方搭了木棚子,看地里的青苗应该是葡萄。
  “你什么时弄的?”她回过头问家逸。
  “就这个月,我想你也不会来装。”家逸站她身后笑着道,尔后看着她的目光如炬。“对不起,原本说好是由你来装的,但我不想等了!”
  来茴避开他的视线,转个身走到沙发跟前坐下,说道:“家逸,别这样说,这房子本来就是你买的!---”
  “说错了,是我买给你的,也是我们以后要住的!”他打断她的话,走到沙发跟前蹲下,又道:“来茴,记得你那天在这里说的话么?---如果我愿意等你这几个月,你后半生每天都会等我回家。”
  来茴讶然,她记得,可也是刚刚他说起后才记得,妈妈病逝,和于谦分手,她全然看不见家逸为她付出的。于谦要娶别人了,不要她了,难道她就要利用家逸的爱,让他把自己捡回去么?这对他太不公平了,虽然她曾经也这么打算过。
  此刻,她只觉得自己恶心,跟本配不上家逸,她两只手互捏了几下,才脸红耳赤地说道:“家逸,你适合更好的,我当过别人的情妇,以后你会被人说闲话的,况且,你也会在意以前的事情---”
  “谁都会在意,如果你爱我,你也会在意我跟前女友的事情,但是来茴,我不是二十出头的我了,现在我知道什么对我最重要,只要你在我身边,比什么都好,真的!”他分开她的双手,放到掌心里包住,又说道:“我已经想好了,来茴,嫁给我吧,我跟公司申请了调派海外,我们去陌生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等到这里的人都忘记你了,我们再回来,好不好?”
  他说话时已经单腿跪在地板上,脸贴在她的手心。来茴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她没想到家逸考虑得如此周详了,这样一来,她怎么不动心,去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也可以忘了于谦。
  “来茴,我知道你心里还有他,但我不介意你利用我忘了他,人生的路还长,你以前爱过我,以后有一天,你仍然会再爱上我的!”家逸如是说,他眼角的泪滑落到她的手心里,滚烫的,尔后慢慢地变凉了。“我爱你,来茴,我能记得你的一切,我要在年轻时好好爱你,等到老了时再回味,答应我,嫁给我!”
  她也无声地哭了,这番话任谁听了也会动容,更何况是自己曾经爱过的人?她想着总有那么一天,忆起于谦时,只是模糊的轮廓,而伴在她身边的,却是家逸和他们的孩子。那时,是会幸福的吧!
  若不答应家逸,若不去尝试,她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于谦的样子还那么清晰地刻在大脑里,不能一笔抹去,更要孤独地面对他与别人幸福地双宿双栖,那她该有多凄凉?如果有天被人认出了她的情妇身份,周于谦会不会为了妻子把她驱离这个城市?
  她想得头痛了,身体滑下了沙发,家逸及时抱住她,抱得很紧,来茴在他怀里痛哭着,仿佛是在以泪水为逝去的爱情祭奠。
  很久很久,她才平静下来,跟家逸点点头。“我们离开吧,一起离开!”
  德国卡塞尔分公司正缺人手,家逸已经提出了申请,等着总公司的批准。来茴为了避嫌辞了工作,家逸替她联系了卡塞尔大学,想还给她一段单纯的学生生活。那个有古堡,骑士,乡村小镇的城市,到处充满了梦幻的城市,也是会给他们幸福的地方。
  生活一旦有了希望,伤痛便复原得快了,来茴忙着学习语言,忙着查找学校的资料,忙着帮家逸办理出国的手续。于谦暂时被抛在脑后,偶尔想起他时,看一眼戴在无名指上、刻了她名字的钻戒,她立刻甩甩头,把他从大脑里强制性地驱离。
  家逸也很忙,但无论怎么忙,到了吃饭时间一定会接了来茴,陪她一起吃;吃完饭后搂着她逛商场,采购些出国后买不到的东西;周末,他们带了张琳一起去爬山,或是郊游。现在正是踏青的时候,张琳和来茴准备了午餐和零食,家逸便开车带她们去郊外的山间赏桃花。
  仿佛时光倒流,家逸和来茴又回到了五年前,上大学时分隔城市两头,仍是形影不离。家逸的快乐是不言而喻的,来茴---
  也应该是的。
  车在楼下停稳,来茴和张琳下了车,张琳识趣地拎了野餐篮子,跟他俩道:“姐姐,姐夫,我先上楼了,姐,你晚点上来没关系的,我给你留门儿!”
  来茴一把掌拍了她的头,嗔骂道:“小孩子家的尽乱说,还不快滚上去!”
  家逸在一旁笑弯了腰,也跟张琳道:“你那嘴呀,被你姐打多少次也记不住。行了,快上去吧!”
  张琳吐了吐舌头,拎着篮子一溜烟儿窜进楼里。家逸这才绕过车头,站到来茴身前,疼爱地摸摸她的脸道:“今天累坏了吧!”
  来茴摇摇头。“不怎么累,那里真漂亮,我玩得很开心!”
  “开心就好!”家逸把手按在她肩上,又道:“总公司已经批准了,调令迟些时间会下来,大概下个月就可成行!”
  “是嘛!这么快?”来茴笑着说。“我还以为要很久呢,我看了些图片,卡塞尔真漂亮,有些迫不及待了!”她语速很快地说着,仿佛是恨不得立刻就能离开。
  “不用很久的,以后回来一趟也不容易,趁这几天好好玩玩吧。”家逸说着拉过她,接着道:“行了,你今天走了那么多路,一定累坏了,早点上去休息!”
  他吻了她的额头良久,才放开她,然后转过她的身体,往大楼的方向轻推了一下。来茴顺势走了几步,回过头跟他挥手告别,尔后低头,转着手上的戒指上了阶梯。
  她一直看着手上戒指---今天是她和于谦约定的日子,所以想起他的次数最多,她只能不停地转动戒指,告诫自己不能再去想他。
  家逸的车驶离后,停车场的另一辆黑色轿车里走出来一个人,他单手抄在西装裤的口袋里,仰头望着那扇开了灯的窗户,阳台上空空的,他看到有个影子在窗户边上徘徊。他望了很久很久,仰得脖子都酸了,那个影子却始终没有走出来,他仍是倔强地仰着头,看向没有星星的夜空,手紧攥成拳,林秘书的话响在耳边---
  听说,她订婚了。

星星和月亮 发表于 2008-5-27 23:43

66

  屋里只开了台灯,灯上五彩斑澜的光投射在玻璃台面上,来茴一瞬不瞬地盯着手里那条“情人眼泪”,一粒粒透明的泪滴接连坠落,直到她觉得哭够了,才又系回脖子上,这是于谦唯一费了心思送她的礼物,出国前,她还不想拿下它。
  打开日记本,她两指夹起那张字条:我在南岭,一直在!
  仿佛是听着他说出来一般,一个字,一个字的,那样真切。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掀开被子下了床,换了衣服便冲出房间。
  城市的夜间依然流光溢彩,她坐在计程车里,望着这座就要离开的城市,突然感到这几年像作了场梦般,于谦只是在她梦里的人,而她,仍沉醉在梦里醒不过来,一旦醒过来,她还是如几年前,和家逸携手走完一生。
  而于谦,让她爱得那么自卑,让她爱得那么沉痛的于谦,原来只是个梦。
  她该忘记么?即便忘记了,有那么一天想起来是不是还会遗憾,美梦未成真?
  半个多小时,计程车停了,她付了钱后披上大衣下了车。穿过了马路,走到铺了方砖的人行道上,这个时候没什么行人,到处都空寂着,她听着自己的鞋子和地面接触着,不紧不慢地“啪嗒啪嗒”响,春夜凝了些寒,木棉花和九重葛是没什么香味,只在昏黄的路灯下惨然地红着。
  走了几十米远,她不敢往前走了,白色的围墙里的房子是她住了五年的,那扇紧闭着的黑窗户,她从前总倚在那儿往外看,看远处的山峦和远处的海,想像着自己变成一只鸟儿,振翅飞出去,停在枝头,歇在房顶,哪儿都可以去,自由自在。
  人是奇怪,真自在了,竟又想自投罗网。她想起前段日子总在睡前忆起那扇窗户,离开前的那段日子,她站在窗台前,于谦总是出其不意地从身后抱住她,啃咬着她脖子。她抗议他把自己当根骨头,他咬得更起劲儿了,说你还敢拐着弯儿骂我,我是把你当玉米,香喷喷诱人的熟玉米。
  她不禁伸手摸摸脖子,那儿有些灼灼地发烫,她笑着,可眼泪却不知什么时候落下来了,她一面走,一面用手背擦着泪水。但那泪总也擦不干净,一波波地往外涌,看不清路,一头撞到了树干,擦泪的手揉着额面儿,她想,我这是活该,人家都要订婚了,我还在这儿想着他。
  她蹲在地上,痛了后总算是没泪水了,眼前却多了双皮鞋,她心里一紧,这地方这么安静,别是有什么坏人,忙站起来看也不看,转了个身就要跑,手却被拉住了,正要叫出声时,她被粗鲁地拖着往马路上走,这才看清---
  她总归是叫出声了,十分熟捻地叫道:“于谦!”
  周于谦没应她,也没看她,只管把她拖到车旁,打开车门塞她进去,自己坐进了驾驶座,仍是没说话,打火启动车子。
  夜依然是寂静的,车里也是,来茴当自己又在做梦了,心甘情愿却又情绪复杂地坐着,规规矩矩,连手都老实地交叠在腿上,不知是怕惊醒这个梦,还是怕惊回自己的理智。她甚至是脸也不敢侧一下,怕看到他,也怕看清他,因此,她看不到周于谦铁青却又落寞的神色。
  车子重新驶回城区,改道向东边的郊区驶去,约一个小时,才在黑色的镂花大门前停下来,于谦语气生硬地道:“下车!”
  她听话地下了车,不禁怀疑五年时间是不是被他奴化了,他说什么,她总是条件反射性地听从。
  绕着螺旋石梯而上,来茴踏在青石板上,看向夜风拂过,波光粼粼的湖面,和一整片在灯光下落雪缤纷的樱花树,树下叶子狭长,迎风摆动着青绿波浪的应该是鸢尾,这个季节还没有开花。
  她看到了自己曾说过的依山傍水的家,也听到了松涛和竹声,一个既浪漫又静心的家。
  她注视着面孔冷凝的于谦,他唇角微微勾起,噙着淡淡的嘲讽,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嘲讽颇有几分凄凉和心酸。
  他一点也不想说话,更不想看她,只伸出手拉了她继续朝前走,走到日式房屋前,推开了门,到他和家逸曾谈判过的那个房间。竹帘子也是打起来的,沿壁的灯只亮了两盏,一明一暗,屋里若点的是烛火般,不甚明晰。
  于谦到窗边盘腿坐了下来,桌上的摆了茶具,却没有茶,他敲了几下桌子说道:“坐吧!”
  她依言到他对面坐下,两手搁在桌面上支撑着坐得不怎么平衡的身体。于谦只望着窗外湖岸的灯说道:“这房子是我为我未来妻子建的!”
  来茴听了心酸,不由得来气,自己够难过了,他还非得戳她的心不可么?她也生硬地道:“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是要我恭喜你么?”
  于谦冷笑一声,转过头抓了她的手,粗蛮地拔下她的戒指道:“恭喜么?也是,我该恭喜你,我未来的妻子跟别人订了婚!是该的,但我说不出口。”
  来茴初时没听明白,细想片刻后睁大的眼睛。于谦把戒指又给她套了回去,不看她水盈盈的大眼睛,接着说道:“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我们契约结束,我想着我们该在今天建立一个新的契约,一个合法的,双方自愿又平等的契约,我以为你也是愿意的。”他最终还是看了她的眼睛,紧盯着,眨也不眨一下地又道:“却没想到,还是不如你的初恋情人,就因为你从前爱过他,所以你就要嫁给他;就因为我逼你当过我的情妇,所以我做的一切都不算什么?”
  他声声咬牙切齿,太阳穴突突地跳了几下子,黑眸迸出愤慨的火花。来茴被他斥责地瞠目,一时竟接不上话,半晌后她抽回手,也大声道:“你就这样说我公平么?你不是都要跟人订婚了,现在又说什么新契约的话,我跟你的契约是合法的,那你跟她的呢,就是不合法的了么?”她想到那几天每每听着看着那些新闻时绞心的痛,努力地克制自己,想争口气,道理是在她这边的,可眼泪还是模糊了视线,使她软弱起来。“电话也打不通,音信全无,我生病的时候那样唤你,可你呢?你跟人家出双入对的,等我病好了,你又说要订婚了,你不知道我那时跟个死人一样,你还说,你你---”
  于谦见她的眼泪就心软了几分,本是一月来的思念都聚到一起,想着要见到她了,跟她求婚了,却听说她跟谢家逸订了婚,他的骄傲哪能接受得了,原本想就这样算了,她既然选择了别人只有祝福。然而在看到她像被遗弃的猫一样蹲在马路上时,就知道高估了自己的肚量,他怎么吞得下这口气?明明就是他的人,明明就确定了她是爱他的,谁知才离开一个月就选择了别人,若是他以后有个什么意外,还不得立刻改嫁,这样一想,他的心又硬了起来,冷淡地说道:“我音信全无自然是有我的理由,那些八卦新闻你就能全信的,你没脑子不想想我说订婚的人就是你,你倒是好,还是你那个旧情人最称你心,你就跟着他过---”
  “砰砰砰”几声,来茴拿了个茶杯在桌上猛敲,打断他那些刺耳的话,等他住嘴了,她才大声吼回去:“你就会说,你自己怎么不想想你那个什么千金的,我算什么,不就是草根一枚,跟人家比得的么?她才称了你的心罢,别诬到我头上来,你怕我缠着你就直说,你怕我的存在误了你的大好姻缘也直说,反正我就要走了,碍不着你了,以后也没人知道你有过我这么个见不得人的,晒不得光的情妇!”
  “先跟别人订婚的是你,不守信用没等我回来的也是你,你现在倒还大声起来了,不是我的情妇就一点也顾不着我了是吧---行,你去过你的幸福日子,爱去哪儿去哪儿,知道别耽误了我的姻缘最好,我要谁也犯不着费了功夫要你!”
  尽管两人平日时都是七巧玲珑的人,吵架的时候也都理智全无了,周于谦全然没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只想着发泄闷堵在胸的积怨,而有些话则是不吐不快;来茴呢,也因为前段时间绝望了,准备带着伤痛和家逸逃到国外,重新生活时,他竟然又说要娶的是她。
  他们俩没有一个人的情绪是不复杂的,重要的是都怨着对方,这个时候显然说什么都不对,可不说也不行,不说那些委屈跟谁去倾诉?只能吵,吵的时候是痛并快乐着的,说出口的话舒了心,但听进耳里的话又伤了心,如此恶性循环,直到双方都快要说出不堪的言辞时,于谦及时住了嘴,来茴也愣了愣---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吵架,竟然是在分手后。
  “你走吧!”于谦按着额头,背过身说道。
  “你以为我想在这里?”来茴转身就走了,推门的时候“蓬”的一声,拉上门的时候仍是“蓬”的一声。
  她刚走出大门,于谦也跟着出来了,僵冷着脸说道:“这里没车,我顺路载你,车上你别跟我说话,到了市区你自己搭计程车回去!”
  他最后还是把来茴送回家了,不为别的,吵归吵,吵过后不舍也是他逃避不了的事实。来茴在车上忍住了不发一言,尽管她还有很多的话要说,甚至也想问他为什么手机打不通,但终归是被那张冷脸给气到了,嘴闭得比蚌壳还紧!
  她刚下车,于谦就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就一个月,一个月而已,他就失去了她了,是什么感情这么不可靠的?
  来茴边走边哭,不小心又撞上了铁门,她没感觉到痛,只是很不甘心地想,说我不守信用,走之前为什么不说清楚要娶我,手机关机,还对别人笑得那么暧昧,没多久又向世人宣布要订婚, 什么男人这样靠不住的?
  他们都觉得对方靠不住的同时,也很伤感,毕竟,他们以后是形同陌路了,这才是他们最不愿意,最放不下,也最不甘心的。

星星和月亮 发表于 2008-5-27 2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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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逸把沉重的行李搬进宿舍,来茴和张琳拆了箱子,拿出床单和被套,开始铺床,寝室里其他的三个女孩儿也都热心地帮她们把桶和盆放进卫生间里。忙活了半小时左右,该收拾的都收拾了,来茴才把一只软软的大绒熊放到单人床上,又拿了张卡给张琳道:“大熊是我买给你占床的,平时也能陪陪你,这卡里是学费和生活费,生活费是在你找不到工作时应急用的,密码是我的生日。”说完,她接过家逸递来的袋子,从里面掏出几盒金莎巧克力分给寝室几个女孩儿,跟她们道:“我是张琳的姐姐,以后还要烦劳你们多多帮助她!”
  其中一个身材苗条,小麦色皮肤的漂亮女孩眨了眨灵活的大眼,跟来茴玩笑道:“那可不成,张琳有漂亮的姐姐还有英俊多金的姐夫关心,我们可是嫉妒得要欺负她呢!”她开朗地笑,寝室里的女孩儿也跟着笑了。‘
  张琳站在床边,看着来茴,眼眶湿润了,她走上前拽住来茴的手道:“姐,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等我拿了奖学金,就去德国看你!”
  来茴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道:“行了,我不是下个月才走么?你周末还可以回来的,在这儿就安心学习,不能再三心二意的。”
  张琳还是有些不舍,又怕自己的小孩子气给宿舍的室友取笑,便用力的点点头,眨眼把感动的眼泪给收了回去,然后挽着来茴的手送她和家逸下楼。
  驶离艺术学院的大门,路两旁参立了两排翠郁的梧桐树。来茴想起了当初就读的大学,路边也是栽了梧桐树,周末的夜晚,她挽着家逸的手踏过地上的树影,偶尔有枯黄了的叶子落到肩上,抖落前被家逸拿掉,那时候他的每个动作都是宠爱着她的,她愿意跟他就那样静静地走着,企望校门永远不要关,企望天永远不要亮起,企望那条路长长的,永远没有尽头。
  但她和家逸结束也是在梧桐树下。
  而今,又来到一条相似的路,她坐在他的车里,看着他开车时每个娴熟的动作,得空时他也会问问她:累么?累就睡会儿,到了我再叫醒你。
  这次,他们是不是能一直走下去,到路的尽头?
  下午三点,他们约了徐亚,也是他们最后一个要相聚并道别的人。回到市区,时间尚早,来茴说:“直接去徐亚家吧,回来后就没见过他,这次该多点时间相聚的。”
  家逸应了,把车开到徐亚所住的公寓楼下。这楼是十多年前建成的,有些老旧了,白墙上到处是斑斑的黄色水迹印子,尖尖的屋顶,木头扶手刷了黑色的漆,走道间的墙是空的,只造了铁栏杆,若是有小孩儿经过得特别小心,贪玩一点儿,没准儿就从缺了口的铁栏杆里跌出去了。这样的楼是A城经济腾飞的见证,最初的有钱人住在这里,等地产商盖了新楼便搬走了,然后再租给普通的工薪阶层住。
  徐亚住在六楼,敲了许久的门,里面才传出一声粗声粗气的“问候”,没一会儿门开了,酒气醺天,徐亚脸红得跟关公有得一拼,身体贴在门框上,含糊不清地跟家逸道:“是你啊,我正找你呢!”
  说完,他自个儿便往前倒栽下去,家逸松了来茴的手及时扶住他,又是抱又是拖地才把他扯到了沙发上---屋里真够乱的。
  来茴看到茶几上的一堆空啤酒瓶,木地板和电视机屏幕积了厚厚的灰,两只黑袜子被扔到一南一北地角落里,鞋子也东一只西一双的,报纸、各种单据飘得满屋都是,她想,这男人也邋遢得够有水准了。
  家逸转个身跟她道:“他估计还要有会儿才能醒,你看这屋里乱得,要不我们出去找个咖啡厅坐坐,等他醒了再上来?”
  来茴笑道:“你以前跟他也差不远,五十步笑百步,也别嫌了。”她挽起袖子,从地上捡了个方便袋,走到桌前把酒瓶子装进去,又道:“趁他睡着这点儿时间,我给他收拾一下吧!”
  徐亚醒来的时候,来茴在厨房里刚用洗衣粉拖完地,还没用清水冲洗,便听到客厅里传来骂声,她扔了拖把就冲到客厅,正看到徐亚暴瞪着双眼---脸和脖子活像烧红似的,揪着家逸的衣领一拳正中他清俊的脸。
  家逸因突如其来的攻击傻愣了,徐亚又趁势将他推到墙边,捏了拳头,踩过矮茶几跟着又要揍他,来茴反应极快地抱住徐亚的胳膊,大声质问道:“你发什么酒疯,打你表哥做什么?!”
  徐亚这才冷静了些,但脸上怒火半点未消,手指着家逸骂道:“这一顿我忍了几年了,现在我还能忍,我他妈的就不算是人了!”
  家逸趁空整了整衣服,走上前擒住徐亚的双手,将他拖到沙发上制住,才说道:“有什么话你不能好好说?还要动手,如果你不是我表弟,我今天非揍得你喊爹!”
  徐亚的头被按在沙发上动不得,怒气憋得脖子上一条青筋突起,他骂道:“我早就说过要揍你了,你他妈的别装成没事儿人,做了什么心里清楚!”
  家逸看了一眼莫名其妙的来茴,试图跟徐亚讲道理:“不就是来茴跟我出国,你以前都能忍,现在忍不了了,何况你爱的是谁你心里清楚,纠缠过去还有意义么?”
  徐亚一听更怒了,挣扎了几下,但喝过酒没什么力气,只能拼命地摆动脑袋,大吼道:“我说的不是来茴,是肖钰!她怀孕半年了你不知道?那是你的种!”
  语出惊人,家逸怔怔地松了手,徐亚趁机站起身,把他推到沙发上,没功夫理茫茫然的来茴,指家逸的鼻尖骂道:“我昨天才找到她,看她大着肚子,妈的,我还高兴了一场,以为是我的,谁想到她吱吱唔唔半天,才说按日期算,那孩子是你的!她还说是个儿子!几个月后会是个健康宝宝!”
  徐亚骂完两行眼泪也滚了出来,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用颤抖的双手抱住头,语气无比痛苦地道:“妈的,这算怎么回事儿?我跟她在一起的第一次,那孩子就在她肚子里了,我们在一起整整三个月,三个月啊,这孩子,这孩子就是出世了,我又怎么去面对他?”
  来茴总算听懂了,她身体晃了几晃,险些跌坐在地上。而家逸这时也忘了她的存在,这个意外的惊喜等同于一个威力无比的炸弹爆开来,炸得他魂飞魄散。
  “难怪她一声不响地离开我,原来就是没办法面对我,也怕你知道,可她糊涂啊,这孩子怎么能留下,她就是被自己那些小说害的,没常识,又没有人生经历,只知道真爱,没有杂质的真爱,昨天看到她都是脸色蜡黄的,全身上下浮肿,人不人鬼不鬼的,看着就心痛死了!”
  “她现在在哪儿?”家逸眼神空洞地问道,徐亚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我问她在哪儿?说!快说!”家逸提了他的领子大声地又问了一遍。
  徐亚说了个地址,家逸重复确认了一遍就冲了出去,他忘了还呆愣在客厅里的来茴,下楼才想起,于是又跑上来,急急地跟来茴道:“对不起,我现在得去见见她,我得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我跟你一起去!”来茴说道。
  “我也去!”徐亚也道。
  一栋跟徐亚的公寓差不多老旧的房子里,简单的几样家具,屋里甚至连饮水机都没有,只有那种插电的水壶,壶口冒出一股白雾般的热汽,肖钰提起来倒进三个一次性纸杯里,要端给他们,家逸及时接了过来,说道:“我来,你歇着吧!”
  肖钰的脸像是大火煎过了的蛋黄,脸颊和鼻梁起了些茶褐色的妊娠斑,她不安地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来茴还是认出了她,那个宴会上眼眸澄澈,性格率真的女孩儿,原来她能把自己的过去联想得那么准确,都是因为家逸啊,原来那时候她是他的女朋友。
  肖钰鼓了些勇气才抬起头对来茴勉强地笑笑,说道:“好久不见了,对不起,我说话不算话,这次没有小说可以送你了!”
  来茴也礼貌地笑道:“没关系,我去书店买得到的!”
  “嗯,也许有吧,但那都是过去出版的,我现在不能写书了!电脑都不敢开呢!”肖钰眼神黯淡,那双澄澈的眸子如今包含了太多复杂的东西,最能让人读出的,便是生活中的苦难使那不再坚定明亮,而是闪闪烁烁的。
  “那你现在靠什么生活?”家逸关切地问道。
  “以前还有些积蓄,我的房子也租出去了,现在住这里便宜,省着点花,靠两套房子的差价是能凑合着过的,也许等孩子大一点了,我还能继续写小说!”肖钰低声道。
  家逸一阵心疼,以前肖钰都是饭来张口的,家里条件好,除了写写小说外,并不需要操心生活,视钱财如粪土。而今,她也得为了孩子的未来打算,即便有积蓄也不敢乱花了。
  “你的家人呢?”他问。
  “爸妈不同意留下这个孩子,连我表哥表嫂也要我拿掉,可我舍不得,跟他们决裂了!爸妈气得到现在也不肯见我。”肖钰说着,眼里分明地闪过懊悔,她并不掩饰,直言道:“其实我真悔了,当初该听他们的话,我以为自己能做个快乐坚强的未婚妈妈,可生活没那么简单,邻居知道我一个人独居,他们看我的眼神也不是友善的;现在挺着个大肚子,什么家务都要自己做,不知道有多累,这跟我以前写的看的,受尽宠爱跟呵护的准妈妈截然相反,现实是这么的残酷---可现在想拿掉也晚了,我都看到过孩子的手和脚了,不能拿了,也真舍不得拿了……”她说着把脸埋到双臂里,嘤嘤地啜泣着。
  徐亚心疼想抱住她,但家逸动作更快地把她揽到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慰着。来茴看得心里难受,索性不看了,盯着自己的脚尖,偶尔也把眼光移到阳台上,那里置放着一个天蓝色的婴儿车---
  然后,她走了,没人察觉到她的离开。

星星和月亮 发表于 2008-5-27 23:44

68

  谢家逸只给来茴打了个电话,说这几天有事要处理,来茴心知肚明是处理什么事,她也不问他,爽快地应承了---她没想到自己会那么爽快。
  总公司的人事调令过期仍未下达,来茴通过以前的同事得知,由于德国卡塞尔分公司的管理层变动,因此,两边的高层人事异动暂缓执行。来茴当然知道是谢家逸又出了份暂缓申请,原因,只在于他动摇了。
  星期天下午,张琳因感冒,回来就睡了,来茴想着去买些消炎药,在楼下却见到了肖钰,她穿着一件宽松的蓝色卡通孕妇装,坐在长椅上,见到来茴,便用一只手撑着扶手,另一只手捧着凸圆的肚子,艰难地站起身。
  来茴盯着她的肚子,心里想,那就是她和家逸和孩子,以后会长得跟我一般大,却不知道那孩子会是什么命运。
  “对不起,冒冒失失地来打扰你,我是跟徐亚问到你的住址,正想歇会儿了上去找你!”肖钰添了添干枯的唇,跟来茴道。
  来茴低头看到她还穿着拖鞋,想着她挺个大肚子跑这么远,不免为她捏了把汗,忙道:“怎么也不打个电话?我去找你就好了,你这身子还大老远地跑来?”
  “我想我亲自找来,有诚意一点!”肖钰笑着道。“来的路上看到对面有家咖啡厅,我想跟你聊聊!方便吗?”
  “走吧!”来茴挽了她的手,借她些力,带她走出小花园。
  白天的咖啡厅,不到用餐的时候便是冷冷清清的,几个穿着粉蓝围裙的服务员在厅里逛来逛去,来茴和肖钰选了个靠窗的座位,窗外砌了个假山,山顶斜喷出一股喷泉,洒到小园圃的鲜花上。来茴要了咖啡,肖钰要了果汁,两人都望着窗外阴霾的天,肖钰先开口道:“我没想让家逸知道,更没想过要破坏你们,但是我的任性,还是给你们造成了负担。”
  来茴转过头道:“这话怎么说?你没那个想法是我们都知道的啊。”
  “正因为你们都知道,我更不安。我真没想过要家逸娶我,你们就当没见到过我,忘了这么回事儿吧!孩子我会养大的,跟我姓,只要你不介意,家逸还是可以来看他。”肖钰急切地说明自己的立场。
  来茴感到可笑,事已至此,当成没发生过可能么?况且家逸又怎么可能在明知自己有个孩子的情况下,还与别人结婚?他几日没来找她,不就说明了,亲生孩子比她这个失而复得却毫无血缘的女朋友重要多了。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家逸有他自己的选择。倒是你---”来茴顿了顿,直言道:“你心里真正爱的是徐亚还是家逸?”
  肖钰蓦然垂下头,藏在桌下的手捏紧了桌布,片刻后才抬头道:“我谁都不爱,只爱肚子里的孩子!”
  “或许吧,谁又重要得过亲生血缘呢?”来茴别有深意地道,意指家逸,也是在说肖钰。
  肖钰惨然地笑了会儿,颇感无奈地摇摇头,才坦言道:“真没想到,我从初中开始写小说,刻画了一个又一个真爱至上的女主角,最后,自己却变成了奉子逼婚的女配角,够滥俗,也够讽刺的。”
  来茴心里想,把自己当主角的人,永远都是配角的命。她仰头望望那喜捉弄人的老天,说道:“谁都是自己世界里的主角,然而,在人生这场大戏里,命运才是导演,谁敢跟他叫板说自己是主角,有时候,认命虽然是出于无奈,但能苦中作乐,总比扮一辈子苦情角色好!”她凄凉地说,说的是自己,也说了跟自己一样只能任命的人。
  肖钰抬头惊讶地看着她,尔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道:“我写了这么多年小说,却不明白这个道理,真是惭愧!”
  “现在明白了,或许你以后就不再是个言情小说家,我倒是期待你往后的作品。”来茴笑说,紧接着话锋一转道:“替我转告家逸,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抽个时间和我谈谈吧!”
  家逸对来茴避而不见,并非是不敢面对,他只是理不出个头绪,他当然也想和来茴出国一走了之,但陪肖钰去妇检时,又亲眼看到了她肚里那个小小的谢家逸,初为人父的喜悦使他产生了浓浓的不舍之情,他常常会想到那个孩子出世时抱在手里时柔软的触感,嫩嫩的,滑滑的肌肤,那是他的亲生骨肉,有一天,他会蹒着两条腿,追着他喊“爸爸”---
  湖边的柳条儿迎风扬起了绿梢,来茴站在树下,身后是那幢刚装修好的别墅,两指间的钥匙在阳光下反着银色的光。“这钥匙还你!”
  家逸当然是不会收的,他坐在石墩上,风吹得他前额的头发张扬凌乱,他不敢看来茴,只望着波光潋滟的湖面说道:“我送出去了就不会收回来!”
  “随你吧,还钥匙只是个形式,反正那锁随便找个锁匠都能打开!”来茴手一扬,便将钥匙掷入湖心,荡起几个不大不小的涟漪,然后摊手道:“我没钥匙,往后是不会来这儿了!”
  家逸突地站起身,一望向来茴,眼泪就跟着滚了出来,他拼命咽回抽泣声,痛苦道:“真的没有其它办法了么?”
  “你要跟我在一起,然后惦记着另一个人,和另一个孩子,你以为我能那样大度么?还记得我也失去过一个孩子,那是你主张拿掉的!”来茴的小腹又痉挛了一下,旧事重提,她不是不怨的,还怨得很,只是,从前她不愿去提起罢了,而今相当于又受了回刺激,她说出来也图个痛快。
  眼见家逸听了她的这句话后,高大的身躯剧烈的颤抖起来,就似摇摇欲坠,她揉揉头发,和气了些道:“就这样吧,各归各位,各负各的责任,谁也别折磨谁了!”
  一句话说出来很简单,接受却不是那么容易的。曾经似海无边的眷恋,温柔如水的缠绵,丝丝缕缕的牵绊,痛苦烦扰都是他们青春年少时共同的经历,他认定了她是他这一生的妻子,她也曾把他当作今生唯一的依靠,他们都只看得到对方,不做他人想。而在那么多变故之后,他们再次回到原本的轨迹,是要再携起手走完一生的,谁又知道变故没完没了,这次甚至不是误会,他们都清楚地知道---
  回不到过去了。
  势必是要分开了,而这次的分别,是永久地从对方的世界里抽离。
  痛苦的根源在于不彻底,在于不能全身而退,他遗落了他的心在她的世界,在往后漫长的岁月中,都是找不回来的。
  “来茴,你知道我是真爱你的!以前是,现在也是,将来还是,我想,如果可以恨多好,如果恨可以取代爱,如果往后的日子我只有恨,那我会过得好些!”
  “那你就学会恨我吧!得不到都会恨的,那很容易!”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书上总有人说要预约来世,原来就是要弥补今生的遗憾!”家逸说道。“就下辈子吧,下辈子我变成一棵树,长在路边,等你来歇脚乘凉!”
  “那万一下辈子我也变成棵树,跟你一南一北呢?”
  “所以我现在跟你讲清楚,你下辈子还是变成人,而我下辈子就变成一棵松树,每当你经过一棵松树,就仔细看看树干,流出松脂最多的那一棵就是我,那松脂是我的眼泪!”
  “你这句话可真肉麻!”来茴强笑着,假意搓手上的鸡皮疙瘩。
  “看,你觉得肉麻,我却是这样想的!”他的眼泪又涌出来,背过身去抹掉。“真是那样就好了,怕就怕,人根本就没有下辈子!”
  “是有的,小时候外婆说过!”来茴安慰他,也说服自己相信。“我勉强答应你,下辈子,我会找到你,然后倚着你的树干乘凉!”
  他们约定后,来茴冲他笑了笑,先一步走了,家逸挥了挥手,也背过身去,不再看她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身影。
  这一次,不是擦肩而过,是背道而驰!
  来茴想起了有一首诗---
  你笑了笑,我摆一摆手
  一条寂寞的路便展向两头了。

星星和月亮 发表于 2008-5-27 23:44

69

  一大清早的,来茴在机场送走了往后定居海外的许诺,真到离别的时候,其实是没多少话可说的,大概是因为都知道往后不再有机会见面了,说得再多也是白说,经年后忘了,岂不是白费了力气,但伤感仍是避免不了的,因而还是说了些“珍重,好好保重,以后要幸福”云云的话,除此,来茴是再找不出可说的了。
  许诺走后,她在机场吃了份价格堪比普通西餐厅上等牛排的炒饭,再买了本杂志,便坐在麦当劳打发时间---再过一小时,还要为徐亚送行。
  相较许诺的意气风发,徐亚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都是湿冷的气息,来茴站得同他有点儿距离,却仍是感到从脚底板窜上一股冷意,她低头不看他瘦得有了型的脸,庆幸他出门时还记得刮了胡子,没引来人围观---怕他自己也不愿意走得如狼狈逃亡一般。
  “真的要离开么?辛苦找来的工作也不干了?”来茴明知故问,算是在找话说。
  “按照正常人的思路,我应该在他们的婚宴上喝个醉,起床后把一切都忘了,然后迎接新的一天?”徐亚自嘲道。
  “那倒不是,唉---反正我也要走了,你不在这儿,我倒是少了个记挂的。”来茴想说几句俏皮话,可搜肠刮肚,平日里从旁听来,书上看来的风趣话楞是找不着一句,只得老老实实地伤感道:“回去也好,看这城市乱得,人活得辛苦,回去找个真正能陪你过上一生的人!”
  “我说,要不你也别走了,咱俩被人选剩的凑合一下?”徐亚风趣道。
  来茴白了他一眼,推着他走到安检处,骂道:“走你的吧!”
  “还真傲啊,被嫌弃的还嫌弃别人!”徐亚说完,冲她挥挥手,笑道:“回去吧,到了卡塞尔给我发EMAIL!如果你不是穷得很的话,打电话给我也是会接的---当然,那是我新女朋友不在的情况下。”
  徐亚转身往里走,寻他的新女朋友去了,来茴从后面看到他的抬起了手,似乎往脸上抹了几下子,抹的也许是眼泪。她知道,经过这样的事后,徐亚再不是从前憨厚的徐亚,兴许,他变得风趣了,变得受女孩子欢迎了,可他却没了真心实意。
  可,谁又管得着谁呢?
  她能管住自己,就非常不错了。
  想虽这样想,但她能管住自己把该忘的都忘了么?比如说那个人。
  走出机场,外面阳光大好,排队等候的计程车周身闪着水银般的光,她走近一辆,拉开了车门,转瞬又关上,尔后跟司机抱歉道:“对不住,我不走了!”
  她复走回机场,进了自动门里,有句话好像是这样说的---
  爱,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
  那晚,周于谦送来茴回家后,虽然心伤,倒是没怎么发怒---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然而越是这样压抑,使得他的脸色永远都阴沉着,手下的人自是觉得压力倍增。因此,连日来,在国贸商业中心上班的员工均是神色疲惫不堪,公司高层战战兢兢,面对老板噤若寒蝉,只能约束自己的下属,以防出现任何小失误而遭来责备。
  知道事情缘由的林秘书这几日尽量不去老板办公室,他很清楚老板需要一个独处的空间,可以使他暂时松懈,不用以表面的威严来伪装,他想不透老板花了那么多心思,什么女人都能要得到了,怎还会为一个背弃他的女人神伤?他觉得是不值的,但一个谨守下属本份的人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已。
  在门外站了两分钟,他才敲门进去。周于谦背对着他站在弧形落地窗前,手里的香烟已经快燃尽了,林秘书赶忙将桌上装满了烟头的烟灰缸清空,送到周于谦面前,才说道:“董事长,MOIO谢总送来请柬,婚期在月底!”
  烟头落到地上,溅起了少许火红的星子,不一会儿便灭掉了,林秘书赶忙从地上捡起烟头,掐灭了才送上请柬。他料到老板误会了,急急地补充道:“新娘并不是来小姐!”
  周于谦猛地侧过脸,怒盯着林秘书,仿佛他是在说笑话取乐他一般,使他受了辱,但仍是劈手夺过林秘书手里的请柬---火红的喜庆颜色,烫金的字,他迫切地翻开,没找着来茴的名字,才问道:“是怎么回事儿?”
  “我也不太清楚,据说新娘已经怀孕半年了,可能来小姐---”
  周于谦摆手打断他的话,把请柬扔到桌上,佯作平静地说道:“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林秘书带上门,他又拿起那烫金字的请柬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立刻拨了电话给谢家逸,这一面势必是要见的,即便他觉得有损尊严,却也这样做了。
  依然是他那个能静心的家,依然是靠湖的窗边,谢家逸面形憔悴地盘腿坐在地上,这次招待他的不是茶,而是烈性的威土忌,就着初夏的晚风,对饮两杯后,谢家逸微红着脸说道:“你一定会质问我孩子跟她谁重要是不是?”
  周于谦并不理睬他,转动着手里的酒杯,望着窗外。家逸喝了口酒,自顾自地说道:“如果是一个爱我的来茴,她一定比孩子重要,我对不起谁也不会对不起她,可她不爱我,她要的只是一个能帮她忘记你的人!”他自嘲地笑了两声。“如果没这个孩子,我想她会跟我如普通夫妻生活一辈子,或许没有爱,但还有亲情,迟早哪天,她会忘了你!你说我推托也好,这个意外的孩子帮我做了个决定,他是我的骨肉,完全属于我的。而来茴,她并不完整。”他狠狠地抹了把脸,再道:“你在美国闹绯闻的那段时间,我只要哪天一早去找她,不出意外都能看到她的眼睛是肿的。我不是要一个完整的她,但亲生骨肉的分离,和她的不幸福,比起勉强留她在我身边,失去比得到多,算我自私吧!”
  他的话音刚落,周于谦便碰翻了杯子,烈性液体顺着光滑的桌面淌到地上,一滴一滴地,仿佛是有声音般,清脆地敲打在心上。他双目炯炯地望着家逸,指责道:“你知道你给我惹来了多大的麻烦?而她,如果我也不要她,你考虑过她会受多大的打击?我没见过比你更自私的人,对自己爱的人都这般算计!”
  谢家逸说不出话来,他甚至不敢抬头对上墙壁上的灯光,只管埋头喝酒,半晌后才扯了扯头发道:“这世上少有人爱别人比爱自己多,你不是也一样,去美国不也计划着什么,你再爱她,能在众人的讪笑嘲讽下去爱么?”
  周于谦看着手里的酒杯,气焰顿时灭了些去,稍过了会儿才缓缓地开口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爱她爱得霸道,我爱她爱得自私,我们谁都配不上她。若单纯从爱的角度来说,的确是这样的,但这世上没有能单纯去爱的感情。”
  “没错!”家逸抬眸说道。“她爱得也不单纯,你周于谦若没有上亿的身家,又有什么值得她爱,值得她去谦就的?”
  “但她只是一开始在乎这些,往后真在一起了,我就算是破产,身无分文,她还是能心甘情愿地陪我吃苦受累!我要的,也只是这个!”
  “所以你赢了!”谢家逸闷闷地道。“她生日过后,你就赢了,即使她往后会陪我吃苦受累,也绝不会是因为爱我,这很可悲,知道吗?”他狂饮了口酒又道:“但最可悲的是,我从不挑食,她却常常把葱和蒜细心地拣出来;我爱喝啤酒,她跟服务员要的却是红酒;她接受了我的戒指,却时时用戴戒指的那只手抚摸颈上的项链;她生病了,送她去医院的是我,但一直叫着的却是你的名字;明明是在我的车上睡着了,给她盖上我的外套,她却迷糊地跟我说:‘于谦,我不冷,你自己别着凉了!’---”
  后面的话全变成了哽噎,他小口小口地喝着酒,喝得很快,周于谦握酒杯的手颤抖了几下,开始有些坐立不安了。
  “如果我能坚持个一两年,也许她的习惯会改,但她不知道,那些习惯和拿刀捅我没什么分别,你说,换成你,你还能爱下去吗?”家逸醺醺然地道。
  周于谦夺了他的酒杯,扶起他说道:“行了,我送你回去吧!”
  家逸一手推开他,自己扶墙往门边颠颠倒倒地走去,拉开门时,他回头说道:“她去了北方,昨天下午的飞机!”
  周于谦没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沉默地看着谢家逸离开,心里对这个男人再无介蒂,他想,他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默默地看着一个不能挽回的女人上飞机,目的地却不是有关他的地方!

星星和月亮 发表于 2008-5-27 23:44

70

  北方的初夏还有些清凉,阳光却是很好的,来茴在太阳下的小镇街道上走着,微微的风吹冷了她红红的脸,她闻到了木香花的芬芳,路边围了矮矮的铁栏杆,一对年轻的情侣坐在栏杆上,草叶从他们腿间探出青绿,年轻的脸庞相互看着,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哪有那么多的话说啊,来茴想,她和于谦在一起很少说话,只是相互握着手,或静静的依偎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还是走得极快。
  那就是成年人的感情吧,不若年少时那么急切地跟对方袒露,长时间的默契,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便知道对方心里面的想法。
  小镇的派出所位于街道中心,来茴等着过马路时,一眼看到对过站在门口等着她的小张,也是张年轻的脸,短短的头发看着精神。车子一过,她跑几步到小张面前,笑着道:“等久了吧!”
  “没能去接你就很过意不去了,还说这个,不是让我无地自容嘛?”小张爽朗地笑道。“我可是真没想到你还会来找我!”
  “路过,我想顺道来看看你!”来茴说得有些心虚,其实她是不知道去山上的路,坐车到这个镇来找小张,问他有什么车可以搭上山去的。
  两人走进派出所里,很简陋的几间平房,值班室里没人,小张给她倒了杯茶。“你一个人来的?周董事长应该是在忙吧?”
  “哦,是,他挺忙的!”来茴低头喝水,遮住了脸。
  “我想也是,那几个劫匪因为有前科都判了无期,这些事情都是林秘书来处理的。”小张说道。“你也应该听他说过了。“
  “嗯,是。”其实她根本没听说过,于谦也不会跟她说这些事情。“对了,如果要去那事发地,有没有车可以乘的?”
  “怎么,你要去那儿?”小张问完,见来茴别开脸装作打量值班室,便猜到她孤身一人去那地方,不是吵架就是分手了,心里骂自己唐突,忙又说道:“其实那地方是没有车去的,国道建好后,那条路基本上就被废了,你要去的话,我待会儿帮你问问,有没有私家车可以送你一程的!”
  “被废了?难怪呢,我在城里要出租车送我去,他们都不去的!”来茴开始觉得奇怪,周于谦那天为什么会走那条道?
  “当然不会去,那条路的路况那么差,路边又是悬崖,除非是赶时间才会走的,因为走那比走国道节约了近了一小时的路程。”小张看了眼来茴,挠挠头接着又道:“话说回来,周董真是有钱啊,把JAGUAR开上那条路糟蹋也不心疼的……”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来茴像被人给点了穴,僵坐在那儿,连表情也是麻木的。那天他会走那条道,难道就是为了赶时间陪她去大连看雪,所以才遭到袭击?
  她捏扁了已经喝干水的一次性水杯,心被撕扯着疼,如果那天他真出了什么事,如果他再回不来了,他岂不是就因为她的生日送掉了命?
  为什么总是这个样子,什么都不说,做什么也不让人知道。难道非要在分手后,让人死心塌地惦记着他,为他后怕么?
  小张最后动用了关系,让镇上的一个小工厂老板送她去山上。上次夜间,她因为焦急,心里只惦着周于谦的下落,路况差,她也未曾留意过。而这次,兴许是因为她留心了,才真正地感受到路面的坑洼,每一次颠簸都让她觉得出奇地难受。
  山崖上的树都绿了,阳光筛下金斑在泥地上晃动,来茴谢过送她的人,便下车了。走到崖边的树旁,斜坡的绿草长了一人多高,底下林子里的树木葱笼。初夏的山,再找不出冬日的一点痕迹,她看向对面的山,山间瀑布若倒挂的白炼飞流直下,这么美丽安静的地方只让她感到陌生---
  都变了么?一切都变得使她认不出来了。
  她寻了块草皮坐下来,呆呆地望着山边的日头出神,她明明就来到这里了,为什么还在回忆那晚的山崖?是从那晚起,她才知道,救回周于谦,不是要拿回属于自己的钱,而是不要他出事,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出事。
  可是,当她和他都健康地生活在另一个城市时,却分手了。
  人的感情为什么要那么复杂?为什么不能相爱就一同走完所有的路?短短的人生,就浪费在无谓的挣扎里,此后,她不见得会遇到个她爱的男人,却仍是得嫁给他,然后在翻过日历的某一天,想起今天是她和另一个人的纪念日。
  而于谦,说不定还会遇上一个他也爱的人,但他会在经过某个山崖时想起,自己曾为了那么个女人而不顾惜生命地赶路么?
  走过了季节,流逝的,还有他们的爱情。
  是不是每段刻骨铭心的爱情,都只能在往后的岁月中留恋?
  她想得忘了时间,天渐渐黑了,倦鸟归巢,山林里寂静得骇人,天下起了微雨,凉丝丝地擦过她的脸,崖下黑魆魆的,像极了那晚,可她却不会为这点儿熟悉而感到亲切,入夜的山实在可怕,她耳边响起一些模糊的怪声音,虽然她明白那是穿过林子的风声,但也免不了的汗毛直竖,她开始后悔自己在这里流连太长时间,现在找不到一辆车,难不成她要在这儿过夜么?
  她倾身往崖下又看了几眼,脑子里顿时生出个荒诞的念头,如果她摔下去了,于谦会不会来找她?找到她以后,他们是不是又可以重新开始了?
  她摇头笑自己傻,即便他还对自己存了些感情,但远在千里之外,又怎么会来救她?摔下去不是存心找死么?还不如到前面找个农户住上一夜,明天再搭车下山。
  她最后望了一眼那山崖,像是确定了自己的念头不可行,才要转身,这时,山路上射来一道光束,路旁的树都似罩了层昏黄的轻纱,汽车驶得近了,在离她不远处停了下来,她眨了眨眼,愣在那里,车灯还亮着,车上走下来的人---颀长的身材伫在车旁,看了她片刻,才朝她走过来---
  “在这儿干什么?你在A城扔了一个周于谦,难不成想在这里再捡回一个?”周于谦笔直地朝她走过来,调笑的话语飘进来茴的耳朵。
  夜静得那般不真实,低沉嗓音仿佛是穿透了时空传递过来,遥遥地,惊动她规律的心跳,竟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于谦!她忘了喘气,定在那里,眼见那身影离她越来越近,更近了,近得她的脸贴着他的外衣,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烟味儿,尔后,一双手臂环住了她---
  他抱着她,在她耳边又说道:“你是不是想着跳下去,我就会去找你了?笨蛋!”
  他的声音轻柔得似暖风拂过耳廓,来茴的双肩剧烈地颤抖着,两眼一闭,眼泪从眼角滑落,她终于也伸出了双臂抱紧了他的腰,额头抵着他的肩,含糊又急切地说道:“我才没想跳下去,我只是看看就要走了,幸好没走,可我也不是笨---”
  她其实觉得自己笨拙得很,话也说不清楚,她想住嘴,可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亦或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她乱得很,紧张得手足无措的。
  须臾,她听到一声低低的叹息,这才住口,只揪紧了他的衣领子,默默地在他怀里哭着。
  “别每次都哭,好像一哭理在你那边儿了,你说,你晚上一个人待这儿干什么?出了事怎么办?又不是年纪小得很,这样让人担忧着急是存心的么?”他当然是知道她待这儿干什么,问出来,只是想听她说实话,而他,也该让她知道他在为她担心,不能再若从前那般,以为用心去做了便可以,误会常常是这样产生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坐就坐到了晚上。”来茴抬起满是泪痕地脸,望着周于谦,忽然笑了:“可能跟你说的一样吧,想到这里再捡回一个周于谦,还真捡到了。”她说完踮起脚尖,闭眼吻他,起初只是唇瓣轻轻扫过,尔后于谦俯首揽紧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夜越发的深了,车灯仍是大亮着,雨丝似银线在空中交织缠绕,来茴的背贴着树干,粗糙的树皮磨着她的背,火热的痛传达到神经,她并不觉得难受,反是从心底生出一种愉悦,她勾紧他的脖子,山间的风吹得她的身体越来越热,于谦离开她的唇,吻到她的脖颈,她似低吟地声声唤道:“于谦,于谦,于谦!”声音渐渐小了,勇气却鼓足了些,她顺着心说道:“于谦,我爱你!”
  沉醉中人的却是耳尖得很,听到这句话立刻站直了身体,他的手撑着树干,状似审讯地问她:“真的?”
  “真的!”来茴很认真地点头,向他确认不是自己意乱情迷时胡乱说的。
  于谦低笑两声,浅啄了她的额头,才道:“你清醒得倒是很快啊?不过,这好像不是你的错!”他见来茴的双眼在黑暗里睁得老大,又道:“我们先下山吧,这里晚了不安全!”他揽着她的肩往前走了两步,感觉到来茴似乎不情不愿的,于是站到她身前,想了想方道:“下次别清醒得那么快,我会多爱你一点!”
  来茴不愿再听他没个正经,只好问他:“你怎么会来这里?”
  “小张打了电话给林秘书!”
  来茴低头感激地想,这警察当得还真是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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