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和月亮 发表于 2008-6-10 21:37

我看看他的脸色,小声说:“那个,玉荇,淑妃娘娘其实没有受伤,她不出屋子是另有原因的。”

“嗯?”他凑近我。

我用咬耳朵音量说:“我偷偷去看过她,发现她根本没有受伤,只是装样子来让人释疑的时候,我就,呃……用了一点小办法,让她出不了门,见不了人。”

玉荇讶异的看了我一眼:“原来淑妃脸上的……”

我更讶异:“你知道?”

他微微一笑:“我自然知道了,不过却不知道原来是你做的手脚。”

“我可没动手,我只朝她吹了口雾沼瘴……”

我要是动了手,她哪还有命在啊。

“嗯那个,你坐好,可别害怕。”

我把自己吐出的蜜桔核放在桌上,指尖轻轻点了一下,那个桔核本来躺着,一下子竖了起来,在桌上蹦蹦跳跳的跳起了踢踏舞。我的手指挨个儿点过去,连碟子里蜜桔也都跟着舞动起来,摇摇摆摆的从盘子中跳出来,排成了两排,在桌上很笨拙很郁闷的跟着领舞的桔核一块儿跳。

我有些紧张的抬眼去看玉荇,他会紧张害怕讨厌吗?

庆幸的是,这些在他脸上都没找着。

玉荇正用一种意兴盎然的目光注视着桌上跳舞的桔子家族,看起来好象是觉得它们很有趣。

桔子们又变换了队形,排成了一个圆圈,扭的更加起劲,撞着小桌面砰砰的响,闷闷的声音。

等它们跳完舞,最后还做了鞠躬的动作,就都倒下来,安然的待在桌面上不动了。

“里面可能都撞坏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吃。”我有点讪讪的拿起一个来剥皮……眼帘垂下来,可是眼珠却一点一点的往玉荇脸上瞟。

玉荇摸摸下巴,沉吟了一会儿才说:“你就会这种本事吗?”

嗯?听这意思他还嫌不刺激?

玉荇温和的一笑:“国师大人可以做的比这多的多呢。”

我有些吃惊的睁大眼:“比如说……”

“比如说撒豆成兵。”玉荇有些拿不准的说:“我记得国师大人曾经在校场大阅兵时演示过一次。”

我晕……那种法术多费力气啊,我只要演示给他看看我不是凡人就可以了,不必那么费力的施那种法术出来给他看吧。

“但是,你明白吧……我的确不是一般人。”

怎么和我想的不一样呢?许仙知道我师傅的身份之后那副模样真是畏如蛇蝎啊,还带法海来捉我师傅。而且,前些年还有个山狸家的姐姐因为误中了符灰在心上人面前现出原形,他那个心上人直接把她一刀宰掉,还把她的皮给剥掉了……

“那……”玉荇看我一眼,声音也低低的,不过还是很柔和:“那你原来是……哪一种?”

我噎了一下,很小声的说:“不太好看。”

“怎么会呢,翠儿你这么可爱,想必原来……的样子,一定也不会难看。”

我现在的样子有什么可爱的?包括我自己在内,所有亲朋好友都认为我变成人形之后夫是其貌不扬,只是中人之姿,连我表姐半分风韵都及不上。

“真的很不好看的。”我扭扭捏捏,不过最重要的问题没有忘了问:“玉荇,你不怕我吗?”

他很奇怪的看我一眼:“我为什么要怕你呢?你会害我吗?”

“那倒是不会。”

“这不结了,你又不会害我,我怕你做什么?”

奇怪啊,玉荇的脑结构是不是和常人不同?为什么别人那么怕的事,他居然没感觉呢?

—_—、、、

不行,找着机会给他上上课,这个人神经真是大条而且一点警惕性都没有……

虽然在琢磨着这些,可是我的心情却一下子就好起来了:“啊,那,你的意思是说你也不会离开我喽?你,你可要想清楚,可不要来日再后悔。”

他握住我的手,坚定又温和的说:“自然不会。”

YEAH!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啊啊啊,刚才我还那么担心,纯属白费劲儿,玉荇他根本就不在乎嘛!

我激动的反握住他的手:“那,那我们现在就……就……”我一时想不起怎么说,想了想又说:“我们现在就算是……情侣了吧?”

玉荇的脸上又悄悄浮起两朵桃花般的晕红,轻轻点头。

呃……怎么弄得好象我跟个情场老手正在调戏小白兔似的……我有这么邪恶吗?

嗯,我现在怎么看我们中间放桔子的小炕桌怎么碍眼,我把桌子往一边儿挪挪,挨过去坐到了他的旁边。

然后玉荇脸上的桃花很快成了石榴花。^_^

我还是觉得自己象个正在调戏良家妇男的流氓似的……

“玉荇,那我们现在是不是来讨论一下你修道的问题?”

“嗯?”他疑惑的偏过头来看我。

“嗯什么啊。你看,我可是已经活了很久的,而且还可以再活很久很久。你可不一样,你是肉身凡胎啊,会生老病死。你要是不修道,我们怎么长相厮守啊?”

玉荇点点头:“是哦,我倒一时没想那么长远。”他有些担心的问:“修道难不难?”

我嘻嘻一笑:“对有的人来说,很难。可是有了路子,就什么都不难。再说,就算你修道不成,我也绝不会让你死的,这个你只管放心。”

想我交游广阔,多年来不知道攒了多少好东西下来,就算玉荇是个大笨蛋木头人,我也能给他喂成美质良才。

“那你跟我走吧?”我心事一定,跳下炕就来拉他的手。

“去哪里?”玉荇显然还有点迷惑。

“呃,去我住的地方啊。”我说:“我的药材啦法宝啦可都没随身带着,要现在就给你筑基的话,空手也不好办哪。”

玉荇露出为难的表情:“可是……皇兄又不在此,我现在还走不开啊。翠儿,再等等,我皇兄身体痊愈必然很快回来……”

我一拍脑门儿:“啊,我倒把这个忘了。可是不行啊,谁知道他十年八年的回得来回不来,我怎么能等这么久?你现在是美男子一名嘛,要到那时候再服葆春丸,那已经成了美中年了……我不喜欢大叔……”

我说的起劲儿,玉荇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美青年和美中年的分别上,他拉着我手,有些急切的问:“怎么,我皇兄的怪病……十年八年也好不了?”

“呃?”我捂着嘴,有些心虚的看着他。

这个……这个我给忘了,顺口就说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

“那个,我当然知道……”

玉荇上下看我一眼,露出有点怀疑的神色:“翠儿,我皇兄这病无缘无故,又这等怪异……你是不是知道些内情?”

我搓着手指:“这个……我,多少知道一点啦。”

“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这让我怎么说呢?

星星和月亮 发表于 2008-6-10 21:38

“其实这件事,说起来是很偶然的,一连串的偶然,就变成了必然……”我开头开的不好,不过越往后说就越流利,说了我表姐和杨华儿的事,她们的身份,总是臭美爱斗气的往事,她们到这里来的理由,还有……后来我给杨华儿做的药,却偏偏阴差阳错的被皇帝喝掉的事。为了证明我所言不虚,我特地从自己的小包里取出个小药瓶:“喏,这里面就是那个药,当初做了四滴,用了一半,还有一半就在这瓶子里。我只是想恶搞杨华儿一下,让我表姐快点得胜,可是想不到会变成这样……真,真是抱歉啊。”

玉荇露出惊愕的神情,看起来这起乌龙事件给他的震憾,比我是妖精这个事实造的成的冲击还要大。

我有点忐忑不安的看着他,玉荇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神情:“那现在就没有什么补救,或治疗的办法了吗?”

我摇摇头,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

这个药真的没有解,哪怕杨华儿吃了都没办法,更何况玉荇的哥哥只是个凡人呢。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

玉荇这个人责任感这么强,让他丢下这么大个摊子和我走,好象不太可能。但是他如果一直留这里被这些事纠缠着,那又要怎么开始修行呢?

好难办啊!

我闷闷的托着腮在一边发呆。

玉荇认真想了一会儿,振作起精神对我说:“你不是说有种药丸,吃了之后我就不会再衰老吗?你可以先把那种药给我吃,我也会和皇兄联系,请他自己回来,或是请别的人来摄政,想想其他办法。”

我有点拿不准:“你皇兄会同意么?让别人摄政和你代替不是一回事的。”

“总可以想出办法的吧。”玉荇露出一个微笑:“皇兄比我聪明得多,我想他一定有办法。”

我咬着指头:“这也不是不可以啦。不过葆春丸不在我身边,这种药是我以前跟上洞八仙里的铁拐大叔讨来的,药只有一粒,我收在我和师傅以前住的洞府里头。唔,现在要去拿的话,来回也得三四天的功夫呢。”

“那时间也不长啊,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不知道,反正我就是觉得有点不放心。

“要是刺客再来怎么办?”我找了个理由。

“我会让侍卫们这几天加强人手,夜里也让人在寝殿里值守好了。”他温柔的说。

“那,”我又想了个理由:“要是淑妃要对你不利呢?”

“我的武功还算可以,应该没危险,饮食上我也会当心。”玉荇揉揉我的头发。因为我只梳辫子,所以他揉的挺顺手。如果我要象其他女人一样梳发髻戴首饰,那他就不好揉了。

总是觉得有些不放心。我想……也许是我们刚刚两情相许就要短暂分开,所以心里才不踏实吧,而且这些天出了这么多事情,又是刺客,又是宫闱惊变,所以……

我最后说:“那你自己多当心……”

“是,我一定当心,你就别忧心忡忡的了。”他说:“皱着眉头都不象你,你还是笑的时候最可爱最好看。”

轰一声,我今天脸红的次数比以前漫长生涯中加起来还要多。

玉荇说我,可爱……还,还说我好看……

我两只手绞在一起,不太好意思抬头看他脸。玉荇的声音很温柔,笑容也很温柔,象暖暖的一潭水,似乎可以把人融化掉。

“翠儿。”

“嗯?”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抬头看看我啊。”

有什么好看……虽然很想嘴硬的这么说,但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来了。

唔……眼前忽然间一暗,玉荇的脸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挨的这么近,他的唇又软又热,轻轻的在我的唇边蹭了一下。

诶?

我瞪大了眼,玉荇好笑的说:“把眼睛闭上吧。”

我眨了几下眼,听话的闭了起来。

可是心里扑腾的动静就算隔着一里地估计也可以听见吧,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眼皮在发颤,嘴唇也有点哆嗦。

玉荇的手抱住我,然后……

我们的唇又贴在了一起。

心跳的声音好大,扑通,扑通,四周好象一点声音也没有,也感觉不到什么身外的动静……

玉荇的手臂让我有一种可以依靠到天荒地老的感觉。

下半夜我睡的特别好,早上醒来的时候,玉荇还是得去工作——上那个讨厌的早朝。不过我却在枕边发现一朵小小的红色梅花,香味淡雅,上面似乎还沾染着外面的寒意和雪的气息,花蕊中还有滴小小的水珠,不知道是不是融化的一朵雪花。

我给他留了个字条,说我一定会尽快回来,请他自己多当心。写完字之后,看到案上放着他批折子用的朱砂,一时兴起,拿过来在纸条下面画了个很娇俏的红心。

画完又想起来,大概玉荇不知道这红心是什么意思吧?这时候的人要传情,要么是红豆要么是红叶,红心是泊来文化……不过画也画了,涂掉的话好象也没必要。

我把纸条用砚台压好,穿整齐衣服,把玉荇给我预备的貂皮斗篷裹好,身形从窗口飘出去,化作一阵清风向天边掠去。

天还真冷,从这里去我和师傅曾经住过的峨嵋山的洞府真是长路迢迢,但是最花时间的不是赶路,而是那装药的盒子被师傅和其他东西一起锁了起来,我要想拿药,必须得先去师傅那里讨口诀打开禁锁,这样一来师傅就会问我要拿什么,作什么用。

我和玉荇的事也就得告诉师傅了。

嗯,她会赞成吗?还是会不太高兴?

不过师傅对我的事一向都采取“你自己掌握好分寸就可以”这种对待方式,所以,我想师傅大概会忠告我两句,然后再询问下玉荇的性格和品行,嗯……应该就是这样了吧?

唔,以后我可以带玉荇来见师傅,他人很斯文又懂礼貌,重要的是他对我们没有什么偏见。我告诉他我是妖之后,他看我的目光也没有任何不同。

我想师傅应该也会欣赏他的。

星星和月亮 发表于 2008-6-10 21:38

师傅住的地方叫做小松桥。在一片云雾中,一座小桥凭空架出来。若是不上这桥,你在这地方转上十年也不会找到任何人影。但是上了桥之后,走到桥的那一端,就会看到一片碧绿莹然的竹林,竹林中有两间精舍。

师傅就住在这里。

我想师傅是个喜欢绿色的人,不然不会找姐妹作伴找的也是青色的蛇,收个徒弟也是条青色的蛇。

我拿起小锤,敲了一下桥头的云板,扑喇喇一声,一只白色的大鸟从竹林中窜起来,啪啦啪啦的拍着翅子,清脆悦耳的叫了两声。

我朝它招招手,它飞过来落在我肩上,张口说:“翠儿姐你好久不来了。”

“嗯,有点事在忙。”我摸摸它的小脑袋:“师傅呢?”

“居士正在闭关。”

我从袖子里摸了一小袋东西给它,这只白翅鸟欢天喜地叼着袋子就走了。

我始终不明白了,它跟师傅修行这么久,为什么还对干煸虫子干这种东西有偏爱。

想当然我那温柔贤惠讲究品味的师傅是不会给它弄这种东西吃的……我一边琢磨,一边穿过竹林,进了院子。

院里有株桃树,开着满树繁盛的花。虽然桃花并不是我喜欢的东西,但是开的这样喜人也不讨人厌。

我捋捋头发,正想去敲门,屋门已经吱呀一声开了。我师傅一身白衣站在门口,青丝如瀑般散了一肩,脸庞带着美丽的红润,就象树上的桃花一般。

“师……”我正堆起一脸笑,师傅却推了我一把,自己也走出门来,顺手又把门带上了。

我愣愣的摸摸脑门儿,师傅怎么了?恼我很久没来看她?可是上次来她还嫌我来太勤了呢。

就算我旷了一阵子没来,也不至于气的屋都不让进吧,我师傅的涵养几时变的这么差了?

“师傅?”我眨巴眼瞅她。

“翠儿……你怎么来了?”

“师傅你不想见我啊?”

师傅连忙说:“不是,你想哪儿去了。”

可是眼下事实明摆着,你连屋都不想让我进呐。

“那个,屋里太乱,没收拾呢。”师傅掠掠头发。她虽然成仙之后不太在意外表,在我面前更是从不拘束,我和师傅几百年都是这么随便过来的,今天师傅怎么……大白天关着门,披头散发,还破天荒的不让我进屋。

有鬼^_^!

我点头答应着,嘴里说:“师傅我渴了……”

师傅点头说:“好。”一边喊:“小白——”

我连挥手:“小白吃……好吃的去了,这会儿肯定叫不回来。”

师傅“嗟”的叹了一声:“又吃些脏兮兮的东西。”然后自己往旁边那屋走给我倒水。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箭步冲到门口,当的一脚就跺了上去。那扇脆弱的门嘎吱裂个大缝,重重的弹开了。

屋里……的确有点乱……

别的不乱,就是床有点乱……

师傅的双花彩织薄被裹在一个男人身上。那人一点儿不慌乱,靠在床头还朝我微微一笑:“翠儿来了?”

我师傅慌的跑了来,拉着我的手,嘴张了两下,却冲屋里那人开嚷:“叫你穿衣服快走的,你怎么不动呢。”

这,这叫什么?

此情此景我只想的起一句:捉奸在床!

咳,不过我师傅早就是单身女人啦,床上有个男人……其实也没什么。这个男人也我认识,单身的,不是谁谁家的老公,所以这个不能叫奸……

“没事没事儿。”我连忙挥手:“您躺着吧——今天不出公差?”

他笑:“出,出到这附近,来遛弯儿。”

我笑:“您慢慢遛。”

师傅一脸恼羞成怒的样,重重把那破门又带上。

我笑的一脸贼兮兮:“师傅,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男欢女爱,理所当然啊。”

师傅关上了门,表情总算自然了些:“别乱说。”

“这又不是坏事。”我抬抬下巴:“二郎神君也算是天庭排得上前十名的美男子了,师傅你干嘛藏着掖着的。”

师傅只是摇摇头,我们走进另一间屋里,师傅给我倒了一杯香露茶。

“你们……好了多久啦?”

师傅只是看我一眼,淡淡的说:“二郎神君风流倜傥谁人不知?我和他……也不过是露水姻缘,今天聚过,明天大家还是各归各。”

“咦?”我纳闷:“师傅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开放搞一夜情?”

不过现在还是大白天呐,这算一夜?唔,算一日情?

师傅没理我,问:“你今天怎么突然跑了来?”

“哦,”我说:“我来看师傅还得挑良辰吉日嘛?师傅家还不就是我家?我啥时候回家不是回啊。”

“少贫嘴。”师傅没好气:“你玩疯了,哪会想起回家来。说吧,是不是又想起什么东西不好找,到这儿来翻腾?”

不是吧,师傅真是了解我。

“那个……师傅,我们旧居的阵法口诀,你告诉我一下。”

“你要拿什么去?”

我有点扭捏。刚说过师傅,其实……其实我自己也春心跳跳象揣着只小猫。

大概是春天来了……也不是,外面还冰天雪地呢。

不过有句话说的好,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不远啦不远啦。

“拿葆春丸。”

师傅抬起头来看看我,目光象秋水象明镜,看得我心里一点角落旮旯里都清清楚楚的。

我从小在师傅面前就从来没藏住过话儿。

嗯,我在心里整理组织语言,我和玉荇是如何如何认识的,列下一二三步。我们打算如何如何发展,再列个四五六条。

可是师傅竟然什么没问什么也没说,拿了纸笔,把阵法的口诀写了给我。

我纳闷,又有点失落。就好象一小孩儿逃了一天学,回到家发现谁也不问他,又觉得轻松又觉得很受冷落。

“你也大了,什么事自己也可以做主。”师傅把纸折起来递给我:“不过听我一句,葆春丸还要药引子。你先给他吃药,等一年两年过去了,再给他药引。”

我不解:“为什么?”

师傅一笑:“你听不听话?”

我点头。

“听话就行了,你去吧。”

好奇怪。

师傅说的……

我知道,葆春丸的药引就是做丸药时用的那眼泉水,李大叔当初和我说的很清楚,还把水也灌了一瓶儿给我,我就都收在一起了。

要是没有泉水,葆春丸吃下去就当个美容丸,没什么大用。

得要那个泉水喝了,引发了药性,这个人才可以青春不老。

师傅是不放心我吧?

其实师傅不问我我也没机会说,玉荇不是那样的人。

我也完全没必要把药和水分两次给他的。

可是师傅的话我从来没有不听过。

分两次就分两次吧,常言说的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我离开院子回去,小白翅估计还躲在窝里吃虫子干儿。

不知道二郎神君走了没有。

师傅在想什么呢?是因为太寂寞了,还是……因为更多更复杂的我理解不了的原因?

我摇摇头。

想不明白。

噫,不想!我兴冲冲直奔西湖老家,打开阵法进了洞居,翻箱倒柜的找出葆春丸,泉水的瓶子和药瓶挨着放的,我想了想玉荇的笑容,又想想师傅说的话,唉,没办法,还是没把水瓶子带上。

一来一回的已经耗了两天了。

玉荇肯定在想我呢吧?

嗯,想办法把他哥的问题解决了得。

被师傅那里的意外一岔,我忘了问师傅呢,那臭药到底有没有解。要是玉荇还脱不开身,我就得陪他在那落后的地方再一起熬……一直熬到他哥不臭了回来继续当皇帝为止我们才能离开。

不过……我偷笑,和玉荇在一起,落后就落后吧。反正我可以把他当成全方位立体式娱乐项目,活色生香的我也该知足。

星星和月亮 发表于 2008-6-10 21:38

我回到皇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冬天总是夜长昼短。不过我想玉荇也不会介意我回来的晚,反正平时这个时候我们也刚好要开饭,我算是踏着饭点儿回来的,一点不耽误事儿。

秋实宫的东书房里亮着灯。以前我奇怪过,为什么皇帝不爱去住大永宫跑来住秋实宫呢?

不过后来自己住起来我还是挺满意的,毕竟大永宫的暖炕不一定就有秋实宫烧的好啊。

我穿墙而入,不过为了不吓着人,我是穿到书房后那间耳室里的。外面书房里肯定有人,但是以我的经验来说,只可能有玉荇一个。

我轻手轻脚的走出来,果然玉荇正坐在桌前伏案书写。我伸过手去蒙住了他的眼睛,笑嘻嘻的说:“猜猜我是谁?”

“调皮样!”他把我的手拉开,回过头来看我。

“一路辛苦了吧?”

“不会啊。”我皱皱鼻子:“挺顺利的。我本来以为我师傅会不高兴,或者反对这件事呢,可她一点也没介意。”唔,药和水的事还是不要说了,反正……反正没什么大要紧的。

“是嘛。”玉荇笑容温和,端了杯茶给我:“手冰凉,喝点茶暖暖。”

“嗯。”我端过来一饮而尽。不是我说,参茶的味道总是这么怪,而且颜色也很难看,有点褐黄,又有点发暗红,好在不怎么苦。反正和这个比起来,我更喜欢燕窝:“下次别喝这个啦,容易上火,冰糖燕窝就不错。”

“好。”玉荇替我捋一下头发:“师傅大人这么好说话的吗?我还以为她肯定会说要我付天价的聘礼才能娶她的宝贝徒弟呢。”

“哎呀,你说什么啊。”我脸上热热的。

娶……娶我啊?我们还是头一次提起这个来呢。我搓搓手,刚才在外面飞了半天,手脚都冰冰凉:“我师傅早成仙了,才不会要什么……聘礼呢。”

玉荇轻轻拉着我的手:“冷吧?上炕去暖暖。”

“嗯。”我仔细端详一下他的脸。有三天没见着了,我们这也算是小别……

“你好象瘦了点啊。”

玉荇轻轻环抱着我的腰,温柔的说:“为伊消得人憔悴啊……还好你回来的快,要是再长个几天,我弄得形销骨立不成样子,恐怕你就不认识我了。”

哎呀哎呀,玉荇坏死了,几天没见居然学的这么甜言蜜语了!

“啊,是了,那个药丸你带来了么?”

“当然啊。”我从他怀里轻轻挣出来,从怀里摸出小药瓶儿:“喏,就是这个了。”

我拔开塞子,把药丸倒出来,黑乎乎的一粒药,但是却异香扑鼻。”

“这就是?”

“是啊,”我把药托在掌心:“看着不起眼吧?可是这药配起来多么费料费时啊。当时配这药的时候,那位仙人是给自己的徒儿吃的,因为他也是第一次配,找料也不易,所以制了三丸,一丸给了他徒儿,一丸给了他一个关系很要好的女仙,另一丸就是这个了。要不是我帮他上山下海的跑了多少腿,他才不舍得呢。不过呢,这个他留着也没有什么用了。他说我可以吃了这个来养颜的,不过我本来长的也不算好,这个药我吃不吃没关系,嘻嘻,现在便宜你了。”

“就这么吞么?”

我白他一眼:“天?这么大颗你吞得下啊?看不噎死你!嚼碎了,用水送服。”其实应该用那个泉水送服的,不过就算分成两次也没关系。等我带玉荇去给师傅看过了,我再把水给他喝掉。

“然后呢?”

“然后什么啊?”我笑:“没什么然后啦,这个药也不用再推宫过血啦或是用什么先天之气疏通经脉的。你别这么啰嗦了,吃完药我们吃饭吧,我饿了。你今天让人做了什么吃的?”

“嗯,有好些。”玉荇把药拿起来,放进嘴里咀嚼,倒了温水,一仰头都咽了下去。

“好吃吧?”我笑笑:“我虽然没吃过,不过听吃过的人说是一股莲子味儿,肯定不难吃。”

“嗯,的确是一股清香。”玉荇的表情象是如释重负,站在那里,表情似乎有些唏嘘。

“不要想太多。”我拉着他的手:“我知道你肯定还有许多割舍不下的东西,我师傅他们管这个叫俗缘。其实成仙并不一定就要断俗缘的,我们不会离这里太远,你想回来看看的时候就可以回来啊。”

“嗯。”他点点头:“你把衣裳换换吧,咱们吃饭。”

有个宫女捧着衣裳进来,我看了一眼,笑着说:“又做新衣服给我?其实用不着,我们就要离开这儿了,能穿几天呢?”对了:“你和你皇兄联系过没有?和他说了这件事吗?”

“我已经送了信出去,不过皇兄还没回覆……”

那个宫女抖开华丽的裘皮比甲替我套上,蹲下身去替我系上扣子。

“他会不会不同意呢?”我有些担心,不过也不太放在心上。他阻止有什么用,我完全可以把玉荇这就打包走人,至于他的烂摊子要怎么收拾,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身后不远处玉荇的声音忽然变了,变的很冷,很尖厉,陌生的简直不象是玉荇的声音:“我当然是不同意的。”

我一愣,转过头来。

玉荇站在宫殿门口,他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须发皓然的老道。

“玉荇……”

我的声音忽然一噎,身上那件比甲不知道怎么回事,仿佛里面生出许多倒刺来扎进了我身上,我浑身象被雷电击过,痛,痒,麻……我扶住炕沿,试图把那衣服扯下来。可是那古怪的衣服根本扯不开,越扯反而捆的越紧。外面的丝绸和毛皮已经被我拉脱,露出里面金光闪闪的绳网。

“这是……为什么?”

我再笨,也看得出这是针对我的暗算了。

那个给我穿衣服的宫女站起身来,把厚厚的浏海拂起,抹去脸上的易容,对我微微一笑:“小表妹,好久不见了。”

“表……姐?”

她笑的异常妩媚:“没想到么?”

“你为什么……”我撕扯那个绳子,可是手上却渐渐没了力气。

“不用白费力气了,你刚才喝的参茶里可是下了你们蛇妖最怕的药物。这个捆妖索……你也是绝对挣脱不开的。”

星星和月亮 发表于 2008-6-10 21:39

“表姐?”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身上的绳子越来越紧,已经箍进了肉里。力气也越来越淡薄,我听到自己呼哧呼哧的喘粗气的声音:“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表姐美艳的脸色显得有些狰狞:“你觉得我和你真有什么亲戚关系吗?你天资又差人长得又丑,凭什么混的比我要好?你不就拜了一个好师傅吗?不然你能有现在的风光?”

她说的话……为什么我都听不明白呢?

这世道是怎么了?我的目光越过她,看着站在门口的穿龙袍的男人。

他是我的玉荇吗?

如果是他哥哥假扮,我可以看得出来的……难道是……

表姐的手伸过来叉住我的脖子:“你还折腾什么?把元牝珠吐出来,我给你一个痛快!”

喘不过来气,浑身上下痛的象在火烧,身体里面好象有许多把把刀在乱绞乱刺,我眼前发黑,被她掐着脖颈拎着,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我到底喝了什么?雄黄?不,没那么简单……

脖子上那双手越收越紧,指甲掐进皮肉里,血流出来,热热的沿着皮肤向下淌。

这是怎么了?这一切是怎么了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象脖子上的箝制忽然松开了,我瘫在地上,无法控制的现出了原形。那些绳子依然紧紧的锁在身上,痛的都有些麻木了。

“……她自己不吐出来,我们也强取不了……”

这一切都听的模模糊糊的。

玉荇呢?站在那里的那个人是玉荇吗?

不是的,玉荇不会这么对我的,那……那么那个人是谁?是皇帝吗?

不,不会。虽然玉荇说过他们长的相像,但是我不会弄错,不会……

师傅说,人心如鬼域,我以前一直觉得她在危言耸听。也或是她自己吃过亏,所以加倍的小心。

可是……人心真的这样么可怕吗?我从来没有伤害过谁……

玉荇,玉荇,你在哪里?站在那里算计我的真的是你吗?

你若是不爱我,可以直接和我说,我不会纠缠,也不会伤害你。

你若是想要长生不老药,也没有问题。就算我们不是爱侣,只是普通朋友,我也会送给你。

你想要什么呢?

表姐呢?你又想要什么?你又为了什么?

师傅一直不喜欢她,虽然以前也有来往,但是师傅一直说我们不是同类,练的功法也不同,所以没有教过她什么东西。

可是从前她被道士捉住,也是师傅救她的命啊。我们之间只有恩,没有仇。

她……

师傅只是说过,不太喜欢她。

不太喜欢她。

师傅是不是一早就觉得表姐心地不好?还是……还是那话是说别的事情?

那几个人说着话,我只听见最后一句:“那就把她炼化了,我不信内丹还炼不出来。”

眼前彻底一片漆黑,我觉得自己朝无尽的深渊里一直掉下去。

醒过来的原因还是因为疼。

可是,不一样……

我没睁开眼已经觉得自己被一团刺眼的红光包裹住,等到睁开眼之后,满眼都是跳动的狰狞的火苗。

那些火苗象刀子一样,舔在身上就象在剐鳞剥皮似的疼。就象以前褪皮的时候,变成人类的身体强行从蛇皮中剥出来,血淋淋的,那么疼,那么惨……

这不是一般的火……

应该是修罗红火吧?

疼……真疼……

褪皮的时候知道这种疼是有代价的,是值得的,可以咬牙忍过去。那还是师傅给我吃了许多护心的丹药……

可是现在这火似乎没有边际,触目所及的地方都是红的,烫的,上面看不到顶,下面也没有底。

一直要把我烧成灰,烧的只剩下骨脂和内丹吗?

那样的话连魂魄也不会留下的……

表姐,玉荇……

你们真的这么狠吗?我没有做过坏事,没有害过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和疼痛同样难以忍受的是干渴,满口都是腥涩的苦味,舌头紧贴着上腭,象被焊铁给牢牢的焊在了一起,火焰象是从口鼻中直钻着烧进来,一直烧到肚腹中……

手软,腿软,整个身体都不象是自己的。我觉得自己要被烧化了,烧成一堆渣,一堆灰烬。

星星和月亮 发表于 2008-6-10 21:40

身上的火痛,可是心里更痛。

无论如何都出不了声,也流不出眼泪。

我也不想挣扎了……这样的挣扎,没有用处,也没有意义。

好象我所认识的一切,顷刻间都塌陷颠倒,表姐,玉荇……是不是还有别的?我认为清素寡净的师傅,也会和二郎神那样声名狼藉的神将有私……我发现我白白活了这么多年,却好象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认识。

耳边是火焰扑腾呼啸的声音,我觉得头越来越沉,身体的大部分好象已经烧化了,化成槁,化成灰……化为乌有。

就这样吧,也不坏。

混沌之中,好象还听到巨大的声响动静……但是那些,已经和我都没有关系了。

仿佛过了很久,又好象只过了一瞬间,我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翠儿?翠儿?”

这是谁啊?谁在说话?

“醒过来,快醒过来。”

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眼皮抬起来。

一张秀丽俏美的脸庞就在我的眼前,脸上全是惊喜的神情:“翠儿!”

我张了一下嘴,可是却说不出话。

“不要急,你的嗓子让烟熏坏了,来,把甘露喝了就好了。”

师叔?

她怎么会在这儿?她救了我吗?

师叔仿佛看出我心头的疑问,笑着说:“嗯,你师傅求我来的,我还从菩萨那儿带了三滴甘露来,治你的伤最好。”

师傅,师叔……

我,我不会死了吗?

清凉甘甜的水滴进口中,一股清气一直被吸进肚中,整个人仿佛都有了气力。

“好点儿了吗?”

我点点头。

“身上疼吗?”

我闭上眼,又摇摇头。

“那药还真有效?”

我张开嘴,这一次发出了声音:“什么药?”

“二郎神君拿来的,说是斗率宫的灵药呢。”师叔掀开我身上盖的丝被,手里托着个药碟,替我把药抹在身上。

真奇怪,明明我失去意识之前已经被烧成那样了,但是真的不觉得疼。药搽在身上,只觉得凉凉的很是舒服。

“二郎神……他还在这里?”

师叔看我一眼:“你不是很崇拜他的英武盖世吗?怎么听起来好象不高兴?前日救你的时候他还一道去了呢,一脚就踢翻了药鼎子,我把你抢出来的。你师傅都心疼的说不出话来了,光会哭。我还以为她这么些年好多了呢,结果眼泪还这么不值钱。”

“这……倒是。”

“得,那得看对谁呢。你,我之外,恐怕也没有别人让她这么牵肠挂肚了。”师叔替我上完药,又把被子替我盖上:“别人想让她哭,也没那么易。对了,你怎么就这么笨,什么东西都能吃得下去。”

被师叔一句话勾起来,那些我极力不愿意去想的事情又全从脑海中倒了出来。玉荇,表姐……那恶毒的药和捆妖绳,还有炼炉……

我厌恶的闭上眼,头转到一边。

“心里不痛快?要我说啊,姐姐是把你护的太好了。世道人心本就险恶……你啊,吃次亏也学次乖吧,以后多想着点儿,记着点儿,别再有下次就行了。”

“师叔,你们怎么会知道我出事的?”

“嗯?”师叔理一理袖子,在榻边坐下:“你当你天天在外头混啊混的,你师傅不挂心你啊?她就是不说罢了。你身上有她系的发根牵丝呢,你有好歹,她自然能得知。昨天她一得了讯儿就马上通知了我,一面赶去救你。”

“二郎神将也……去了?”

“唔,去了。我到的时候见到他们在那里,杨二郎把皇宫的顶盖都掀过来了……”

我转过头来。

“没杀人。”青师叔脸板板的:“你要是想问这个,我就实跟你说。怎么着我们也不是做妖的时候那么自在了。凡人自有天命,我们杀呢就是乱命。再说,那个……那个东西还是真龙天子,要杀他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我说不出来原来很熟悉的两个字。

“你说那狐狸精吧?”青师叔嘴一扁:“对她我还心软什么?没当场剥了她的皮就算我慈悲了!”

“她死了?”我身体动了一下,尾巴梢从被底露出来。

“你别乱动。”青师叔在我头上敲了一下:“浑身烧的破破烂烂的,费了姐姐多少法力和好东西才给勉强补好。你再动啊,小心再蹭下几片鳞来。”

“她死了吗?”

“没死——”师叔不屑地说:“死了还便宜她了。”

“那她现在如何了?”

青师叔挑着指甲:“我不知道啊,我交给天司监的人了。他们自然有的是规律办法,姐姐又不是当年做妖精的时候了,我们可不乱来。”

我身体蜷了一下,心里乱纷纷的,说不来什么滋味儿。

好象做了一场噩梦似的。

“心里恨吗?”

“唔?”

“得,我不问了,跟你师傅一个德行,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当年许仙那个薄幸寡恩的家伙做出那种事来,引着法海差点儿把我们姐妹灭了。我问你师傅恨不恨,她也跟你一个样儿。真是没有出息!”

师叔说归说,但是替我拢被子,打起帘子,倒水端药的动作都很轻柔。

她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其实我知道她也是对我好。

“行啦,知道你心里一时半时的转不过来。不过我也不强求你现在就想通。只要你不再犯这种错吃这样的亏,师叔我也不多说了。你好好养着身体吧,别的就先不要去想了。”

我也不愿意去想,但是我不知道如何能把这一切都忘记。

而且,我也不知道以后,我还有什么可以去相信。

星星和月亮 发表于 2008-6-10 21:40

凡人全身的皮都烧掉了,估计不大能活,活下来也多半不能见人。不过我第三天就爬起来了,这一是我自己底子不差,二来是我师傅的药好,还有就是师叔带来的净瓶甘露实在是好东西,想当初,孙猴子在五庄观打倒了人参果树,也不过就是三滴露救回来的。我现在身体是没什么了,就等着皮慢慢长好。

不过在长好之前,我一直得爬爬着就是了。

我从床上游下来,爬着去找师傅。

师傅不在屋里,师叔又不方便在这里久留,昨天已经赶回紫竹林去了。她这是请事假出来的,还求了观音的甘露,很不容易。唉,紫竹林是挺硬的一个靠山,就是待遇差了点,不发薪不开饷,包吃包住但是人身没多大自由。

桌上有留的一钵粥,香喷喷的,估计是给我留的。我把粥喝了,碗也舔的干干净净,无聊的在屋里转一圈儿,游到了院子里。

小白翅……唉,这名字起的不是不好,但是师傅并不与时俱进,凡间现在叫小白,可多半不是什么好意思。它正站在院墙上梳翎,看到我出来,扑着翅子就掠下地来了:“你怎么出来了?”

“嗯,师傅呢?”

“居士出门去了,她没说去哪儿,不过我猜多半又是给你讨什么灵丹妙药去了。”小白褐色的圆眼睛里满是同情:“疼吧?皮都掉了一层。”

“没关系,还会长出来的。”我不在意。对蛇来说换皮实在不是件困难的事,就是不能变成人形有点不大方便而已。

“嗯,不过我听居士说,要把你换个地方养伤呢。她这里虽然清静但是居士说什么不接地气啊,不养骨肉啊什么的,对你不好。”

哦。

多半要把我送回西湖那里原来的洞府去养伤。不过师傅说的对,相比之下,西湖的水土更加滋养。

不过……我抬头看看天,有些怅然。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吗?

师傅也来看过我,还抱着我安慰了好一会儿,但是她什么也没说,反而不象青师叔似的跟我苦口婆心一番。但她什么也不说,这个拥抱中蕴含的意义我也明白。师傅很多年没抱过我了,只在我还是小蛇的时候对我这么亲热过,后来……后来我大了,也不会总缠着师傅,再后来就有了自己的朋友和爱好,和师傅……

嗯,就象每个长大的孩子一样,与父母总是要渐渐疏远的。但是父母对孩子的爱,却不会减薄的。

师傅当年和许仙结合,也生过一个孩子。那孩子并没有什么太特殊,也没有长生不老,富贵平安的过了一辈子,也就算了,师傅也没有再去为他费什么心神。相比起来,我更象师傅的孩子。

小白果然没说错,师傅回来的时候又给我寻来了几味丹药,一味就叫凤衣丸,说是对皮肉伤最好的。还有两三味都是补养的,师傅把我打了个包,连同药材丹丸一起回了西湖底。

我们的洞府就在离断桥不远的地方,柳团花映,设了旁人进不来的结界。师傅穿素衣,挽罗袖,实打实的熬药给我泡浴,天天各种灵丹给我灌下去,一点儿也不吝惜,也不怕麻烦琐碎,这份情不要说是我们妖精里一般的师徒。就算是一些散仙地仙对自己亲生的孩子,恐怕都没有这么好。

“嗯。”师傅替我上完药,点点头说:“痂差不多快落了,新皮也长的不错。你别嫌闷,多躺几天,伤才好的快。”

“知道了。”我乖乖的伸舌头舔舔她的手。

“说老实话,除了那年遇到秃鹫老怪,你也……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嗯,我还记得那件事儿呢。不过回受的伤没有这回厉害,只是那时候修为浅,所以显得更惊险一点。

“好了,我要回去一趟,总不在那里住,有些事也得照看交待。吃的用的放哪里你都知道,药要每天记得吃,药浴就可以不泡了。”

“嗯。”我老实的答应。

“不要乱跑。“

“知道了。”

“光知道不行。”师傅当年被师叔用这话诳过,知道归知道,就不按你说的办,气得师傅把她胖揍了一顿,师叔跟我讲的时候还满脸的苦大仇深。

“嘻嘻,我现在这样儿能跑哪儿去啊。”我笑。

师傅摸摸我:“倒也是,好好养着,我会快去快回的。”

师傅走时小心的将结界设好,我现在没什么抵挡能力,自己出去乱跑纯属没事儿找抽,我才不会出去呢。

好久没在这里住过了,身上盖的这条野蚕丝的被子还是我送给师傅的呢。

一晃多少年了,师傅真是爱惜东西,还是这么整洁象样。

我可以看到外头,西湖风景依旧,天蓝如洗,荷叶片片无穷碧,湖水荡涤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我游到洞口处看了一会儿风景,又欣赏了一会儿游鱼,有点无聊。

洞里东西不多,有些师傅挪到新居去了,有的则是长久不用已经收拾处理了,箱柜里还有一些用不着,但是师傅又没有丢掉的东西。

包括青师叔以前用来装花汁染指甲的一套瓶子抹子还都在里面,师傅还留着这个,大概也很想念师叔,很珍惜我们当年没有出道时的日子吧。

里面零碎的东西很多。

我用尾巴梢灵活的翻来翻去,其实主要是为了解闷。

唔?

我总盘着有点累,身体绕着箱子缠了一圈儿。

那个瓶子还箱子里。

就是那个葆春丸的药引泉水瓶子。

说实话,虽然葆春丸是吃下去了,可是不喝泉水,一点功效也起不了,属于白费气力。而表姐……唔,那只狐狸精,没得到我的内丹,自己却身陷囹圄,八成还要受苦刑,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只是……那个吃药的人,到底是玉荇吗?如果是皇帝,那他身上的气味呢?可是,如果是玉荇……

如果是玉荇,他又怎么会如此对我?

星星和月亮 发表于 2008-6-10 21:41

“在这里发什么呆?”师傅回来的很快,手里还紧紧捏着一支紫莹莹的灵芝草。

我有些意外:“师傅你……”

“啊,这个倒不是我要的。是鹿仙童听说你受了伤,特地送给我的。你来日可得好好谢谢他。”

我点点头。灵芝仙草的确是好东西,鹿仙童也是个好脾气的人,就是他师弟鹤仙童脾气太坏了一点,不然我肯定会常去找他玩。老实说,小鹤不知道为什么总把小鹿看的这么紧,难道他们想搞仙界版背背山吗?

“这个怎么吃?”

师傅一笑:“分成两半,一半煎了吃,一半给你做成药膏涂在身上……有了这个,想必你十天半个月之内就可以恢复了。”

是么?

这是好消息啊,可以不用顶着花斑斑焦乎乎的皮,而且也可以不用在地上爬行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高兴不起来。

用师叔的话说,我应该把以前的事情忘掉,以后好好的过日子。这个装着药引泉水的瓶子,我也应该把它扔掉,就当没有这个东西一样。其他人……也都和我不再有什么关系了。

可是,在师傅进来的时候,我把那个瓶子单独放在了一边。

这件事,我总得弄个明白吧?就算不是为了追回什么,只要一个答案也可以。

那天和表姐站在一起的,暗算我的人,是不是真的是玉荇?

那狐狸精究竟许给他什么好处让他来一起算计我?就为了葆春丸?这个他不用算计我也会给的啊。我表姐想要我的内丹,这个东西只对妖才有用,对人是没用的,给他也是白搭。

那还能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他迷恋狐狸精的美色?

这个想法简直象把锉刀,锉的我头疼的要命。在床上钻啊钻的,蚕丝被我揉成一个大包子型的疙瘩。

“又淘气啊?起来喝药了。”

灵芝草煎的药汤当然不同凡响,我喝完汤,立刻觉得天旋地转,象根木头一样砰一声倒在榻上。我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来,这个灵芝草药力太强,全身麻痹是正常现象。

师傅替我涂药,把被子盖好,然后在一边盘腿打坐。

“师乎……”舌头也发麻,说出话来漏气。

“嗯?”

“当年……你不恨许仙吗?”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清楚的说完一句话。

“恨他做什么?”师傅一笑,看起来真是又慈悲又美丽:“有因才有果,仇恨对于修道的人来说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反而是种障碍。”

得,白问了。

师傅那心态……比佛爷还慈悲呢。

可惜了,我虽然是师傅养大的,可没有她那样的胸襟气度,也没有她那么绝世美貌,又游手好闲不爱上进,师傅平时要是跟人说起来,大概也会恨铁不成钢吧。这次又自己莽撞惹了一身麻烦,倒费了师傅那么大力气和东西来救我。

旧痂终于掉的差不多了。新皮也慢慢的长了出来。

师傅这些天被我又缠又磨又撒妖估计也快逼急了,以她的好风度昨天居然要抄竹板抽我……可见我最近是泼赖了点儿。但是没办法,哪儿也不能去,师傅还不让我乱动,天天躺在那里真是闷死人。

最后师傅终于让我闷的受不了,扔下一句:“你好好儿的,再调皮我准回来揍你。”就撇下我走了。

得,唯一一个可以说话聊天的人也气走了。

我自己在这里耗吧。好在吃的喝的都有,就是没有娱乐。睁开眼等天黑,闭上眼等天亮。

这段日子我把自己前段时间的经历仔细的从头想了一遍,还是想不出个头绪来。

我那个表姐……得,我还是习惯喊她表姐。

那个狐狸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呢?是半中间想起来还是一开始就打着盘算?唔,听她说的那些话,相必红眼病得了不是一天两天,八成早就想让我倒霉了。

不过我和她认识这么久,她忍到今天才动手……是以前找不到我的弱点吗?也不是,我对她也很信任,她完全可以自己就骗我喝下毒药再穿上那个捆妖……

哎不对,那个药可能是她配的,毕竟她了解我的弱点,那个捆妖绳八成不是她的……她一个妖怪上哪儿去弄捆妖绳呢。

至于玉荇,玉荇……

我一想起他就觉得心乱如麻,根本理不出个头绪来。

怪不得师叔一说起许仙那档子事,就恨铁不成钢的直说“那是你师傅前世结的冤家”,果然这个感情问题很复杂。谈个情说个爱,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呢就结下仇了。

我一天天的数着新皮和新鳞,每天都会多长许多。就剩背上还有一小片儿没长齐。

长齐了我恐怕还得再把它褪掉。不过好在不象以前化形褪皮那么苦,顶多褪的慢点儿,出几身臭汗而已。

到数到最后几片鳞长出来的时候,我眼里都快滴血了!养伤真是天底下最郁闷最憋人的一件事!

长出来了,还要等它再褪掉。就好比种果树,等它发芽,等它开花,等到结了果更得等果熟。

我还没有手指,就用尾巴上的鳞片来计数。

我在师傅那儿养了三天的伤……这三天就是凡间三年了。唔,又在洞里养了两个月的伤,这个倒没什么关系,西湖这里的时日当然不会一天抵一年用。

那就是说,我们闹的那档子事儿在这里已经是旧年往事了。三年多啊,想必那个皇宫被掀的顶盖是已经修好了……

啊,是了,那个吃了我的葆春丸的不知道是玉荇,还是玉荇他哥哥……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星星和月亮 发表于 2008-6-10 21:41

秋实宫……

转来转去的我找不到秋实宫了。

奇怪。

我站在一片白石砖地上发呆,我没找错地方啊。要说容易迷路的那是麋鹿家的,名字都叫迷路,还能不迷路了吗?呵,不过那是说笑话。基本上精怪们会迷路那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秋实宫是真的不见了。

我想想,唔,师叔说是被二郎神挑了顶盖儿,没说拆屋,可是这里分明一片废墟啊。难道师傅又回来找了后帐不成?

那,师傅会不会也顺手的教训一下人?

我一下子绷起来,可惜师傅从不传我测算之学,我的性子也学不来那些磨人的掐捏打算,旁人看义妖传山海奇闻什么的,可能觉得是个妖就能掐会算知过去断未来。那是胡吹的,起码我认识的人里就大半不会。

先找秋实宫只是我习惯了……其实,要找皇帝的所在,在这皇宫里不是件困难的事儿。

我隐了身形,一点点的找过来。反正皇帝能住的左右就那么两三个地方,也好找的很。

可是……我的脚步却也不那么快。

我要找的是皇帝,还是玉荇?

又或者是同一个人?

再或者……是……

我没办法再想下去,也不用再想下去了,前方有御前侍卫扈守的一间宫殿,肯定是皇帝起居办公的地方了。

但是这间宫殿……以前好象不叫这名字,我隐约记得这里叫瑞寿宫,现在一看牌匾,上面写着永宁宫。而且看上去就是新装修过的,连两扇大门看上去都是新装。

永宁?

想太平安宁?

我一展袖,直接穿墙进了宫院里。

外面站的侍卫,廊下假候的太监,还有屋中伺候的宫女,连屋里弥漫的淡淡熏香和墨香也是我熟悉又觉得陌生的。这样明明有许多人,却仍然肃穆的安静,让我有种久违的心酸。

我想知道真相,又怕知道直相?

我可以站到屋里去光明正大的看,可是我却在屋外站着,隔着一层窗。有宫女经过我还要侧身让过。

不过有件事我很纳闷,这窗上院上墙上……竟然没有什么阻碍我的东西。按说这宫里闹过一次妖患,又有那个似乎有点才学的国师在侧,应该多少整点防妖的东西才对。现在我却一路畅通无阻,真不知道屋里那个人是憨大胆还是缺心眼儿。

又或是,别有筹谋?

我就这么愣愣的站着,屋里也挺安静,不知道是在睡午觉,还是在看书看折子。

“爷,这是今天请见的单子,是不是让他们进来?”

里面另一个声音说:“好,先传朱未领来吧。”

这个声音让我打个机伶,好象一桶冰水从头直浇下来,整个人僵在那里。

这是玉荇的声音,不是那个皇帝。

虽然现在听起来显得冷漠,威严,但是……我还是可以听得出来。

是他,不是那个什么和他长的象的哥哥。

我现在真的弄不清楚究竟谁是哥哥谁是弟弟,谁是皇帝谁是王爷,现在明摆着,那个用玉荇这个名字和我谈情说爱的人,就坐在这里当皇帝。

我就坐在台阶下的花坛边上,花坛里种的不知道是种什么花,花不大也不香,不太符合皇宫中种花的标准。

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细碎的脚步声响,我闻到了饭菜香味。

怎么已经到了吃晚膳的时候了?我坐了多久?

那些人端着饭桌食盒捧盒进去,我站在外面,只觉得凄凉。

当初玉荇花了那么多心思,做了那么多的好吃的来讨好我……这一切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想起来不光心酸心痛,还胸闷胃闷。

皇帝吃饭安静也快速,没多会儿那些人又都出来了。

我不经意的看着那些人端着东西走……

汤钵,饭桌,捧盒的……

捧盒的怎么只有一个拿东西?另两个都空手?

皇帝留下菜来要赏人吗?

可是没有动静。要赏菜的话退膳的时候就该赏了,皇帝又不是农夫,留着剩菜等晚上再饿点再填填。他要什么没有?夜宵估计都能做出十来种来备着。

那食盒哪儿去了?

我疑惑起来,一闪身进了宫殿里头。

这里的格局和秋实宫原来的书房差不多,不过现在天热,屋里榻上铺的是玉竹凉席,书案,书架……

可是屋里的人呢?

皇帝呢?还有那两个不见的食盒呢?

我就站在外面没离开过,他就算变成苍蝇飞出去我也不会漏看。

那就是还在这屋里了!

哪儿去了?

难不成……是走了什么机关暗道,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会不会又是计?

我站那里正琢磨,然后就见那具湘妃榻忽然平平的无声的向旁边一移,一身龙袍的人忽然从地下钻了出来。

吓我一跳。

他回手拿了一样东西,然后才将床榻回复原处。

食盒。

不过肯定已经空了,里面没有装东西,盒盖也没有盖严,我可以看见。

我尽量不去看他的脸。

或许我是不够心狠,不够勇敢。

那张曾经熟悉的容颜上,已经不是我所熟悉的表情。

或许我认识的人根本就没有存在过,我认识的只是一个假相,一段赚情赚泪的好戏。

不过,他去下面做什么?底下关着什么人?

我不用动竹榻,直接身随意转,穿过那一层厚厚地板下了底下。

空的。

一条窄窄的甬道,隔着十步壁上有一盏油灯,空气既浊,又让人觉得憋闷。

不象一条秘道……若是来往于别处,那么应该空气稍稍流通,不会这么闷的。

恐怕……是关人的秘牢吧?

那又是什么人需要关在这样的地方呢?

星星和月亮 发表于 2008-6-10 21:41

甬道不如我想的一样越来越深窄,反而很快就到了尽头,可见这不是暗道,应该是囚人之所。

囚在这种地方,皇帝亲自来送饭不假手他人的……

一扇很厚重的铁门挡住去路,我穿进铁门里头。

这是一间全石头垒成的密室,没有窗,不过我想肯定得有气孔。

或是装东西透气不透气不太重要,但是现在里头关的是人。

屋里的东西很简单,全是石头的。桌,椅,还有一张床。

有个人坐在床边,正展开一卷纸在看。桌上放着两碟菜和白饭,还很香,而且上面也还有冒着热气。

那个人看了一会儿,把手里的纸又小心翼翼的卷起,放在枕边。倒了一杯水喝,桌上的饭菜却没有去动。

这个人的身影很眼熟……

我在墙角干燥洁净的地方坐下来,看着那个人。他仿佛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拿起在桌上的纸笔,不知道是在写字还是绘画,动作都显得不快也不慢,虽然被关在这样的地方,比困兽于笼还窘迫,却没显得焦躁。

仿佛很熟悉的情景。

是的,很熟悉。

那人坐了半晌,站起身,坐到桌前,又开始望着饭菜发呆。这次我看到了他的脸。

我一直觉得双胞胎很奇妙的一件事,现在更是如此。

明明是两个人,看到正主那个我心里就“湫”一下,看到这个赝品居然也会“咚”一下。

实在很象。或许他穿皇袍的时候和玉荇还不太象,但是现在这么穿一件布袍,感觉……感觉他比原来的玉荇还象玉荇。

不过他眉毛里是有颗小痣的。

以前我见过他一次,不过,现在他显然是憔悴多了,而且很苍白。估计是……不见太阳,也不好好吃东西吧。

饭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看的啊老兄。这样看着饭菜肚子也不会饱啊。

不过……奇怪啊。

他身上怎么不臭了?是表姐,还是那个国师想了什么办法吗?

好多疑问,但是我好象也不想知道答案了。

师叔说的,人心难测,世事无常。

就算彻底知道了,我也不见得开心。

不过,这个人有点可怜的样子。怎么说他也当过皇帝,现在却被关在这里,连太阳也见不着。从高高的云端一下子跌落到深渊,光是心理落差应该也很难接受吧?

白饭吃了几口,菜根本没怎么动,不过水倒是喝了不少。

然后他把碗和盘子都拿到门边,从铁门下方一个不大的窄缝中放到门外去。动作缓慢简单,看的人觉得心酸。

其实……和我没什么关系啊。那我在这里闲着看戏淡操心什么劲儿。

不过,真是怪可怜的。这中间孰是孰非很难分辨清楚,不过我看电视剧的时候一向对落败的反派很同情。

那人漱了口擦了手,转回床上躺着。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眼瞅他这动静,让我想起一个词儿来。

哀莫大于心死。

一个皇帝落到这一步,还不如死了呢。

我揉揉眼。

得,都不容易。我也栽了跟头,他也栽了跟头,虽然不知道他是主动去栽还是象我一样被动的栽下去的,总算在一定程度上同算天涯沦落人。

他又枯坐一会儿,似乎是困了,又或是累了,躺在榻上也没有盖被子,好象对什么都不太在乎。

啊不,他还有在乎的东西。他枕头边那卷纸,应该是例外。

我走到床边,他并没有闭眼,睁着眼睛看着石室的顶,表情很茫然。

我想即使我不是隐身站在他跟前,他看到我大概也会当没看到吧?

我伸手过去凌空抓了一下,他的眼睛象是被线牵着,慢慢的阖上。

那卷纸缓缓的浮起来,落在我手中。

纸上面是什么?

我慢慢把纸卷展开。

是张画,没有裱过的画。画上是一个大嘴巴小眼睛,但是笑的很灿烂的人。

我的手有点抖,然后当然连锁反应就是画纸跟着哆嗦,悉悉簌簌的发响。

我怕抖碎了,赶紧松手,画轻飘飘的落在地下。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我二话不说,粗鲁的抓着床上那人摇晃:“喂喂,醒过来给我说清楚!”

他是谁啊?他为什么有这副画?又为什么抓着这画看个没完?

那,那么头顶上那个穿黄袍的又是谁?

晃了好几下那人也没醒。我倒忘了,他是被我施法,晃不醒。

奇怪,太奇怪!刚才还觉得可有可无想回头就走,再也不到这里来,现在却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不弄清楚我死不瞑目!

我抬头环顾这间憋死人的石牢。

不管怎么说先离开这破地方再说,再闷我真觉得透不上气来了。

一手抓着那人领子,先是抓的紧,后来又松松手——省得勒太紧他不好喘气儿。一手捡起地上那张画,我轻飘飘穿门而出,然后向上纵身。

眼前一片昏暗,天已经黑了。

我正站在下午坐的那个花池子边上,手里提着一个不知道是谁的谁,手里拿着当初那个人为我画的肖像。

身形象是一阵清风掠过这座皇宫的上空,奇怪的是角楼上的栖鸦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在我经过时忽然暴起尖鸣,倒吓我一跳。

然后就见乱蓬蓬拍翅子飞起来的乌鸦们脑袋一旋儿就往下落,跟下雹子一样结结实实的纷纷砸到地下。



它们窝里难道进了蝎子了?还是我身上的蛇的气味儿太浓重了?

不象啊。

我身上妖气仙气还有本身的蛇的气味儿都有,可是要说这么薄的几乎感应不到的气味儿能惊着夜鸟,那就奇怪了。

我奇怪的停下身,结果头顶掠过不知道是只燕子还是只什么,也忽然飒飒的竖起毛来,叫了半声就翅子一斜,一头撞在了角楼壁上。

这是怎么了?

不过这情景……仿佛,仿佛听说过……

就象当初皇帝误吃了我的药之后……变的,那个,所以……

可是我什么味道也没闻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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