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5 10:20

4、当天回去之后,王子进一直忐忑不安,不知该不该把下午的所见说出来。他心中恐惧之极,但是又怕万一是自己的幻觉,说完了反会遭人耻笑。
然而就在他模棱两可,犹豫不绝的时候,绯绡却一刻都没闲着。居然十分难得的调起朱砂,在那个叫仲儿的男孩所居住的房间外仔仔细细的画起了咒符。

房檐下滴着淅淅沥沥的雨,似悲伤的离别的眼泪。
绯绡一手端着盛朱砂的碟子,一手持一支狼毫小笔,在棕色的窗棂上描绘出醒目又怪异的花纹。
“你这是在画什么?鬼符吗?”王子进一边帮他撑伞,一边好奇的问道,“你不是一向遇鬼斩鬼,遇魔杀魔的吗,怎么突然这么有耐心画这些东西?”
绯绡抬头瞥了他一眼,颇为不满,“你是在变相说我鲁莽?”
“哪里,哪里!只是在夸你有男子气概!”王子进肚里墨水不多,拍马屁的功夫却是一流。
绯绡这才面色稍霁,一边画画一边道,“你昨晚有没有注意到那个孩子做梦之前的表现?”
“好像浑身发冷,额上却烫得惊人,跟得了一场大病一样。”
“正是如此!”他抬头望了一眼王子进,眼底暗含着深深的忧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在那一段时间,可能有什么东西附到了他的身上。”
“附身?”王子进顿时倒抽一口冷气,“该、该不会是死灵吧?”
“不知道,如果是死灵的话,昨晚我居然没有看到它的踪迹。”绯绡轻轻摇了摇头,双眉紧蹙。
“所以你才画这些古怪的东西,想让它现行?”
“对,今晚我一定要看看,在暗地里捣鬼,让这孩子生不如死的到底是怎样的怪物!”他一边说一边画,运笔如飞,转眼窗棂和门框上就被密密麻麻的画满了红色的咒符,乍一看像是爬满了扭曲蠕动的红蛇。

“大哥哥,你们在干什么?”就在二人专心致志的忙碌时,屋檐下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的童音,从院外跑过来一个小男孩,正是昨晚见过的仲儿。
“仲儿,你睡醒啦?”王子进急忙将他拦住,“不要去打扰那位大哥哥,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重要的事情?”仲儿偏着头笑嘻嘻的问,脸上满是稚嫩的神情。
“就是治你的病啊!”王子进甚少很孩童打交道,拼命摆出一副耐心和蔼的模样,“或许过了今晚,你就再也不会发烧,也不会说那些奇怪的梦话了!”
“是吗……”那男孩遥望着绯绡白色的背影,眼底竟然闪现出一丝失落,“知道未来,真的是一种病吗?”
“那是不是病我不能肯定。”王子进严肃的对他道,“不过我知道如果一个孩子已经八岁大,但是看起来却只有五、六岁的模样的话,却绝对是很可怕的病!”
“你、你都知道了?”男孩的脸上显出一种痛苦的神色,低头扭着手指。
“是你母亲告诉我的,她说自从你四岁时生过那场大病后,就再也没有生长过。”王子进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难道你不想像别的孩子一样,身体健康的长大吗?”
仲儿却把头一偏,避开了他的手,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撒腿就跑出了檐下,冲到了院子里。

“这个小孩,怎么这么古怪?”他纳闷的转身走回绯绡的身边,“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绯绡头不抬眼不睁,仍专注于手上的绘画,许久方冷冷的说了一句,“可能是怕失去关注吧。”
“你说什么?”说得王子进更是一头雾水。
“我说他可能是怕自己的能力消失,村子里的人不再像是以往一样尊敬崇拜他。”绯绡说罢站起来,拍了拍手,得意的笑道,“终于画完了,如果顺利的话,今晚可能就能水落石出!”
王子进看了一眼那被他画得满目猩红,如鲜血染过的大门,背上不由窜起一股寒意。
只希望到时候那个别扭的小孩肯睡在这个房间吧!

当日二人忙完已经又是傍晚,再加上天气始终没有放晴,乌云罩顶,细雨淋漓,刚刚到晚饭时分,就已经黑得如同深夜。
“这雨一下起来可真烦!”用毕晚饭,仲儿的母亲忧心忡忡的看了看天色,“估计近日是晴不了了,二位如果不介意的话,就留下来多住两天。”
“即便夫人不说,我们也正有此意!”绯绡在灯下笑意吟吟的道,“而且正好可以观察下 令郎的病情。”
“公子终于肯给仲儿治病了?”她立刻激动得热泪盈眶,连连鞠躬,“真是祖父在天有灵!”
“我治不治病,关那个老道什么事?”绯绡立刻面现不快,但转瞬便又换做一副从容大度的脸孔,“不过还有一事跟夫人相求。”
“只要能治仲儿的病,就请尽管说。”
“希望夫人能将老先生留下的咒符交给在下。”绯绡笑眯眯的继续道,“而且今晚只许我跟子进陪伴在小公子的身边,无论房间里传来任何声音,都不许外人进来。”
“这、这?”仲儿的母亲踌躇道,“可是那个咒符很重要,而且如果我留下不是更好吗?孩子的脾性我都知道,发生什么事我能尽快照料他!”
“对啊,而且我对照顾小孩一窍不通……”王子进边说边挠脑袋,心中懊恼之极,他由书生变盗贼,现在终于沦落到了当奶妈的悲惨境地。
“不行,正因为你是孩子的母亲,关心则乱,我不能保证今晚会发生什么事情。”绯绡面色清冷,伸出一只雪白的手,“夫人,把咒符给我吧,为了仲儿!”
仲儿的母亲起先还犹豫不决,待听到他最后说的四个字,终于泣不成声,回到房间里拿出一个木头盒子,一把塞到了绯绡的手里。
“胡公子,孩子就交给你了!无论今晚听到什么,我保证都不会踏进房门一步!”她说罢看了二人一眼,就快步走出了客厅。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5 10:20

但是不知为什么,王子进在跟她对视的一瞬,竟恍然感到了一股深沉的寒意。
那双慈爱的,布满泪水的双眸背后,似乎隐藏着另一些深不可测的东西。

“子进,我们快去准备吧,天已经黑了!”他正在发愣,绯绡便伸手扯了扯他,两人快步穿过庭院,向仲儿所住的房间走去。
夜色深沉,冷雨欺人,白日里狰狞刺目的咒符已经隐遁于黑暗之中,窗外只流露出淡淡的温暖的烛光。
仲儿的母亲见二人进来,便匆忙将他哄睡,垂泪拜别。

“我们要做什么?”王子进望着那个呼吸平稳,陷入沉睡的男孩,立刻觉得头大如斗,“就在这儿等着吗?”
“对,你只需帮我看着那孩子即可,如果有什么情况,一定要告诉我!”绯绡说罢,伸手将门窗关紧,一撩袍角,席地而坐。
面朝的方向,却正是房门。

“绯绡,绯绡!”过了许久,仍毫无异状,寂静的房间中仅余灯花爆裂的“噼啪”声,王子进开始沉不住气,低声唤他。
然而却见绯绡双目紧闭,长睫微颤,似乎已经陷入了深沉的梦乡。
“这个死狐狸,居然偷懒睡着了!”他刚刚咒骂了一句,却见躺在床上的仲儿突然浑身抽搐,呼吸立刻变得急促而紧张。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5 10:20

5、“这、这该怎么办?”王子进立刻手足无措,想找手巾还找不到,只得卷袖而上。撩起又脏又宽的袖幅就往那男孩的脸上抹去。
然而奈何他使尽浑身解数,仲儿仍脸色发白的抽搐不止,豆大的汗珠接连不断的从额上滚落下来。
就在王子进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从房门处传来细小的声音,门似乎被什么人推开了。

他急忙回头看去,却见绯绡依旧端坐在门前,只是原本紧闭的双眸已然睁开,嘴角酝酿着一丝笑意,完全不似方才慵懒昏睡的模样。
而在绯绡对面,房门露出了一条漆黑的缝隙,正有一条黑线,蠕动着爬向房间里。
那黑线有碗口粗细,粗看似一条大蛇,然而再定睛看去,却发现是一个人的手臂。那手臂似足足有一丈长,缓慢的绕过桌椅屏风,直朝仲儿的床上爬来。

“哇!!!这是什么鬼东西?”王子进眼见那条手臂就要抓到他的袍角,吓得大叫一声,手忙脚乱的爬到了床上。
“子进,不要慌,这是寄居在山上的一种妖怪!”绯绡说罢闭上双目,面对着房门,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他口中不断念出的奇怪的咒语,屋外突然红光暴起,似燃起了熊熊烈火。
于此同时,那只细长的黑色的妖怪突然发出了凄厉的哀嚎声,在地上扭曲抽搐,不断打滚,将桌椅悉数撞翻,身上汁液四溅,恶心无比。
王子进一把抱起仲儿,躲到了床上的帷帐之后,然而饶是如此,仍有很多黑色的汁水溅到了他的衣服上。
闻起来又腥又臭,再一摸滑腻粘手,居然都是烂泥。

“绯绡,好像起作用了!它就要断成几截了!”王子进眼见着那黑色的手臂在红光中越来越细,皮肉不断剥落,兴奋的大声叫好。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耳边竟响起一串急促的喘息声,还夹杂着痛苦的呻吟。
他急忙低头朝床上看去,却见仲儿脸如金纸,双眼泛白,口吐白沫,似乎马上就要断气了。
完了!他心中暗叫不好,伸手就去按摩那孩子的心口,哪知触手冰冷,竟完全没有人类的温度。
“绯绡,别念了!”不知为什么,他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大声朝绯绡喊道,“这孩子快断气了!”
“果然如此!”绯绡身影一闪,迅速的从地上站起来,快步跑到床边,皱眉望着那个抽搐不止的孩子,“看来还真是最坏的情况!”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子进盯盯的望着他,心中寒冷如冰。
“你不是也猜到了吗?”绯绡一把按到仲儿的心口,“他根本就是一个已经病得快要死去的孩子,但是因为某种法力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是……”王子进缓缓点头,“刚才我一接触到他的身体,立刻就明白了,怪不得前日那位夫人不让我碰他!”

两人正在说着,却见地上那个黑色的怪物居然扭曲挣扎着蠕动到床边,像是哺乳般将一根黑色的树枝模样的手指伸入了仲儿的嘴里。
渐渐他停止了抽搐,呼吸平稳,脸上也有了血色。静静的蜷缩在床角睡去,看起来与正常的孩子没有分别。
那根手臂完成了任务,又悄无声息的退出了门外,如果不是桌椅狼藉,墙上泥浆点点,简直就像它根本没有来过。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5 10:21

“它是来救这孩子的?”王子进攥紧拳头,指节青白,“这可怎么办?如果只是怪物害人还好办,只要驱走它就可以。可是现在要我们怎么把这个小孩救活?”
“不知道!”绯绡也极为颓唐,神情低落的坐在床边,“幸好我方才没那么鲁莽,不然一刀将它斩断了,才真是坏了大事!”
“不过那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来救这个小孩?”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东西可能是山里的一种低等妖怪,它负责吸收天地间的精华之气,再在夜深人静时,将灵气悄悄输送给这孩子,这男孩就靠着每晚得到的这一点点的生命力活到现在!”绯绡拿起那个木盒,掏出一张纸符,仔细看了看,“这咒符,其实就是助他将灵力化为血肉的媒介而已!”
“那依你的意思,这孩子之所以会做预知的梦,也是因为得到了很多灵力的缘故?”王子进好奇的问道。
“不错,他一直靠吸收自然界的灵气为生,也难免会洞悉一些未来的事情!”
“那我们能做些什么呢?难道要再画几千张咒符给他,让他继续这样半死不活的生活下去?”
“当然不能,一定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绯绡望着跳跃的烛火,嘴边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否则,那个老道士怎么会想到我呢?”

然而就在这时,熟睡中的仲儿居然翻了个身,嘴唇微颤,吐出了几句模糊的呓语,“太爷爷……,要回来了……”
王子进听到这话,想起白天在林中所见,立刻吓得冷汗涔涔,连头皮都跟着发麻。
一边坐着的绯绡也屏气凝神,专心的听着这个男孩的梦呓。
“好累……”然而他又皱了皱眉毛,开始念叨他的母亲,“娘……,手里拿着不该拿的东西……”
“只是梦话而已吧!”王子进半晌才回过神来,拼命安慰自己,“白天我们俩都去那老道的坟头看过,他确实死了,怎么还会回来?哈哈,哈哈……”
他干笑两声,却越笑越是心虚。

“不错,他确实是死了!”绯绡沉默了半晌,肯定的点了点头,“如果他没有死,就不会有方才那个夜夜到来的鬼怪了!”
“你、你的意思是说?那恶心的玩意儿是那老道用命换来的?”这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
“当然,否则一个鬼怪,怎么会用自己的精华之气,夜夜喂养一个人类的孩子?”绯绡见仲儿眼皮微颤,有要醒转的迹象,急忙从木盒里掏出一张纸符,烧化成灰,兑在茶水里喂他喝下。

“胡大哥,这房间怎么这么乱?你们方才跟人打架了吗?”仲儿虚弱的喝下水,好奇的问道。
“不是,你放心睡觉吧,只是我们不小心碰倒的!”王子进心生怜悯,连声音都放低了几分。
“我刚才梦到爷爷了!”他小声嘟囔着,脸上满是眷恋。
“他、他说什么了没有?”王子进现在最恐惧的就是他的爷爷,听到这几个字就像是听到了阎王的召唤。
“没有,他就站在门边对我笑来着……”仲儿毕竟年幼,说完这句,就又迷迷糊糊的陷入了梦乡。

而绯绡见他沉沉入睡,便拉着王子进去唤仆人接替他们。
此时正是后半夜,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冷风浮荡,空气清新。二人心情沉重,跟仲儿的母亲交待了事情的经过之后,便各自回房休息。

然而就在王子进经过院子之时,却见黑暗之中,正有一个身着破旧道袍的老人站在大门边。
那老人蓬头垢面,看到他似见到了一个极好玩的事,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开了花。
“绯、绯绡……”他吓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哆哆嗦嗦的拉了拉走在前面的绯绡,“你、你看……,那、那是什么……”
“嗯?”绯绡应声回过头来,那老人却已经不见了。

夜黑如墨,只有婆娑的树影,在风中摇曳出诡异的姿态。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5 10:21

6、这晚再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因为半夜里的那惊鸿一瞥,王子进吓得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
但是出乎意料的,耳边只有山风轻抚,虫鸣阵阵,连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结果他就迷迷糊糊的陷入了梦乡。

次日依旧是个阴沉的天气,不过比天气更阴沉的,是绯绡的脸色。
这一晚过去,也不知他是什么地方气不顺,一大早就面色阴沉的坐在饭桌前。剑眉紧蹙,抿着嘴唇,仿佛所有的人都欠了他一吊钱。
王子进自跟他认识以来,一向见他风流倜傥,玩世不恭,哪里有这么严肃的时候?唯有明哲保身,端起饭碗猛吃,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说。
“胡公子?他这是怎么了?”仲儿的母亲显然也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附耳对王子进悄声道,“是不是我们招待不周,惹他生气了?”
“估计是昨晚累着了。”王子进信誓旦旦的回答,“不过我敢保证,今晚做一锅香喷喷的鸡汤,包管他的脸色马上就变好!”
他这话一出口,那纯朴的妇女活像是领到了圣旨,急忙吩咐仆人去后院捉鸡。
一时之间,院子里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然而绯绡的表情却始终是冷冷的,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用过早饭,他又信步来到庭院中,看仲儿跟着那仆人在院子里玩耍,忧心忡忡,愁眉不展。
“阿福,我害怕……”仲儿毕竟是个孩子,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哪里还玩得下去,捡起毽子就躲到那仆人的怀里,“我们不要玩了,我要去跟娘学认字!”
顷刻之间,庭院中就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松树旁。白衣如雪,面带愁容,在阴沉天色的映衬下,显得分外的单薄寂寞。
“绯绡,你这是怎么了?”王子进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可能会舒服点。”
“就剩下五天了……”然而他却看都不看王子进一眼,仍注视着空旷的场地,轻声说道。
“什么就剩五天了?”
“就是那咒符,你昨晚没有注意吗?”绯绡似乎终于感受到了他的存在,长睫微颤,冷冷的注视着他的眼睛,“也就是说,那个孩子还有五天的命!”
“你不是会画符吗,画两张给他不就成了?”王子进甚是纳闷,“只要时间足够,什么样的办法想不出来?”
“那怎么可以?我又不是他的太爷爷!”绯绡苦涩的笑了笑,“那可是那个老道用生命召唤来的妖怪,用心血画的咒符,我怎么能轻易仿制?稍有差错,搞不好还会送了那孩子的一条命!”
原本王子进的想法就是实在不行留下一大堆咒符走人,反正他们二人又不是神仙,怎能令濒死之人起死回生?
但是听绯绡这么一说,他立刻觉得胸口一滞,心头发冷。
他到此时,方明白绯绡为何心情郁结,愁容满面。

“那我们该怎么办?”他愣愣的望着空旷的院落,满心酸楚。天边是乌云密布,压抑而沉重,似乎一场山雨又要来了。
“子进,你说一条人命,到底有多宝贵呢?”绯绡仰望着无尽苍穹,突然莫名其妙的问了这么一句话。
“我、我不知道,但是只知道,每一个我认识的人死了,我都会十分难过。”王子进完全没有去想他为何有此一问,只静静的回答道,“开始会以为他们只是短暂的离开,可是过了很久,却发现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那种感觉真是令人生不如死。”
“哦,原来是这样……”绯绡说着低下了头,似乎略有所思。

当晚虽然饭桌上有丰盛的菜肴和香喷喷的鸡汤,绯绡却没有出来吃饭。看得王子进啧啧称奇,眼睛差点脱窗。
“王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仲儿的母亲急得直搓手,“你说胡公子他是不是找到了治仲儿的病的办法,所以才茶饭不思呢?”
“大概是吧,他这个人总是过分认真!”王子进一脸严肃的撒谎,心知即便是天塌下来,绯绡仍会惦记他的鸡,这次必然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老天保佑,希望他能找到拯救仲儿的方法吧!”这个中年的妇人束手无策,只有满脸忧虑的祈祷。

然而绯绡的绝食显然不是一时兴起,因为次日的饭桌上仍不见他的踪影,等到第三天的时候,他甚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无论如何也不肯出来。
“子进,不要打扰我,我做事自有分寸,待该出现的时候我自然会出现!”王子进实在担心他,特意拿着一碗鸡腿送到他的房门口,却只得到了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话。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5 10:21

眼见时光飞逝,那木盒里的纸符只剩下一张,第五天的夜晚如期降临。王子进望着窗外阴沉漆黑的天色,只觉心中绝望。
如果没有记错,今晚可能就是仲儿在这世上存活的最后一个夜晚。过了今夜,将再也没有怪物肯来用灵气哺育他,那个小小男孩,便会如浮萍,如残蝶,像是世界上所有无根无主的生灵一般,悄然而逝。
“子进、子进!”然而就在王子进一筹莫展之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呼唤声。
他急忙跑到房门前,一把拉开大门,却见绯绡正笑意盈盈的站在门外。三天不见,他原本丰神俊秀的面容憔悴了几分,透着一丝失血的苍白,但是一双眼睛却像是深夜的野兽,亮得神采四溢。
“绯绡,你可是想到办法了?”王子进看到他的笑容,心中顿时狂喜,“太好了,那个小孩终于有救了!”
“办法早就想到了,这几日只是在准备而已,为了让我的气息变得清澈而干净,不得不辟谷一段时间!”绯绡说罢朝他招招手,“跟我来,我们这就去救那个孩子!”
“辟谷?”王子进纳闷的跟在他的身后,突然心中一惊,失声叫道,“你、你该不会要牺牲自己来救他吧?”
“除此之外,好像没有别的办法!”绯绡毫不在意的说道,“只是损失我的一些道行,可是却能拯救一条人命,也不失为一桩划算的买卖!”
王子进知他一向游离世外,对人类的生老病死毫不挂怀,难得他会有此善举,不由大为感动。

然而两人还未走到庭院中,便从屋檐下冲出一个人影,一头就撞到了绯绡的怀里。
那人慌慌张张,神色激动,却是仆人阿福。
“公、公子,不好了!”阿福结结巴巴的道,“先生,不!是小公子他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王子进顿时一惊,“难道他不知道今晚至关重要吗?”
“这位胡公子跟夫人说好了晚上要替小公子治病,我刚刚要来找他过去,就发现房间是空的,他甚至连晚饭都没有用!”

绯绡眼珠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朝王子进道,“子进,你快去把那孩子找回来,如果没有猜错,他必定是一个人偷着跑出去的,估计不会跑远。我这就跟夫人准备做法事要用的东西,待他一回来,就马上为他治病!”
王子进心急如焚,不待他吩咐就撒腿穿过庭院,直往大门外跑去。

此时天边突然响起一声压抑的闷雷,豆大的雨点应声落下,顿时砸得地上烟尘四起,前路茫茫。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5 10:22

7、天色渐黑,山路泥泞,王子进跟阿福跑在风雨飘摇的山林中,不一会儿便失了方向。
“这可怎么办?”阿福急得直搓手,“雨下这么大,万一今晚找不到可就危险了!”
“他只是一个小孩,应该不会跑远!”雨水如瓢泼而下,迷蒙了王子进的双眼,他艰难的睁大眼睛,指着一条小路道,“我去那边找找看,你在这附近仔细搜查一遍,如果找到了孩子就尽快回家!”
说罢他就一步一滑的走到长草深处,衣服被雨水浸湿,尽数贴在身上,冰冷而沉重。他越走越觉得头脑发昏,只觉天地间充斥着冷冷的雨水,很快便失去了方向。

这可怎么办?那个男孩还那么小,难道就要丧命在这大山之中?
就在他一筹莫展,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密林中人影一晃,站出来一个身着破旧道袍,头发花白的老人。
那老人正咧着缺了门牙的嘴,朝他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狞笑。
“哇——”在这漆黑的雨夜之中,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可怕的老头,登时吓了他一跳,他一个趔趄就跌坐在地上,腿脚虚软,怎么也爬不起来。
然而那老人却并不走近,只伸出如枯柴般的手臂,指向一个方向。
这老头是什么意思?是在指路吗?
他哆哆嗦嗦的从地上爬起来,疑惑的按照老头指点的方向走去。老头站在他的身后,朝他微微颔首,似对他极为赞许。

或许这个老头,也不是什么害人的鬼怪?
然而他刚刚有此想法,就看到那老道失血的脸色,和微微发红的眼睛,登时背上窜出一股寒意,像是受惊的兔子般窜到远处。
但他不跑还好,刚刚跑了几步,便见正有一团青白色的东西蜷缩在大叔下,隐约是个孩子。

“仲儿,是你吗?你怎么不声不响的跑到了这里?”王子进欣喜若狂,几步跑过去,但见那小孩面色萎黄,身体孱弱,果然就是离家出走的仲儿。
“王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我顺着山路上来,碰巧就看到你了!”他本想说是他那死去的太爷爷给自己指的路,可是此时天色昏暗,树影飘摇,说出来多半会将小孩子吓个半死,还是闭嘴为妙。
“我不想治病……”仲儿哀怨的看了王子进一眼,将头埋到双膝间,竟小声的哭泣起来。
“为什么?你难道不想长大吗?”
“因为我不想失去梦到未来的能力……”仲儿突然放声大哭,“如果我失去了能力,娘该怎么办呢?村里的人一定不会再接济我们,娘一定会活得很艰难!”
“怎么会呢?不是还有你爹吗?”王子进不由暗笑这小孩杞人忧天,“他知道你病愈了,一定不会继续再外奔波,一家团聚之后,还有什么苦捱不了?”
“王大哥,其实我一直没敢说……”仲儿望着王子进,眼神飘摇,“两个月前,我曾做了个梦,我梦到了我爹,他在另一个地方已经有了新的家。”
王子进听到他的话,只觉心头一沉,喉咙艰涩。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那个家里有个健康的小孩,跟我完全不一样!”仲儿黯然伤神,轻轻说道,“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爹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想不到他小小年纪,就已经背负了如此多的忧愁,可是这世间的事情大多如此,伤心多过喜悦。

“快点跟我回去,不管你爹是不是真的在外面有了家,那只是梦而已!”王子进二话没说,一把就将他挟了起来,“梦中的东西有可能是假的,现实却根本骗不了人。我只知道,如果你今晚不会去,很有可能会一命呜呼!”
“我不要回家,死了也比这样半死不活的好!如果我死了,我娘还能改嫁,我活着只能拖累她一辈子!”男孩边说边挣扎,奈何他人小体弱,还是被王子进像是扛麻袋一般扛下了山。
在崎岖的山路上,王子进冒雨而行,一边走一边好奇的回头望。
但是说来奇怪,这次他竟无论如何都看不到那个老道士的身影,他就像一个缥缈的魂魄般,消逝在雨幕之中。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5 10:22

等他浑身净湿,气喘吁吁的奔回家,绯绡已经将仲儿的房间布置得像是个跳大神的所在。门框上贴满了乱七八糟的黄纸符,飘摇不定,在雨夜中看来分外的触目惊心。
“你这是在干吗?”王子进将孩子交给他的母亲,被这场面吓得目瞪口呆。
“这些都是为了阻止那个妖怪的,这是它履行义务的最后一晚。完成任务后难保不会做什么怪事,所以今晚要尽量阻止它进来!”绯绡说罢走向在母亲的怀里不停哭闹的仲儿,伸指在他额上一点,便令他沉沉睡去,回头朝王子进笑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快开始吧!”
“今晚?还不要我留下吗?”仲儿的母亲望着二人,忧心忡忡。
“夫人请放心,明早在下一定会交给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今晚尽可放心安睡!”绯绡朝她伸出手,“最后一张纸符,现在可以给我吗?”
“仲儿就拜托你们了,可千万要救活他啊!”她边说边谨慎的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纸,递到绯绡的手中,只是这张纸符却与之前的不同,居然是鲜红的血色。
“咦?怎么是这个颜色?”王子进好奇的探头去看,“前几日没有发现,难道这张符有什么特别的用处吗?”
“我不清楚,这些符都是祖父留下来的!”仲儿的母亲也面现疑惑,“说起来我也是昨天才注意到的,之前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仲儿的病上,根本没有留心纸符的颜色。”
“没什么,只是作用可能会强一些!”绯绡将那张血红色的符咒放在指间翻看了一下,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可疑,顺手将它放入怀中。

过了一会儿,仲儿的母亲打点好一切,带着仆人尽数退去,只余下王子进和绯绡两个人看护着那个昏迷的男孩。
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时而还夹杂着震耳的雷声,王子进跑了半天,身倦体乏,不知不觉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耳边突然听到“咣”、“咣”的闷响,似乎是什么重物相撞之声。
他吃了一惊,急忙抬头去看,却见床上已经乱成一团。
仲儿两眼翻白,口吐白沫,似乎痛苦难忍,身体时不时发生痉挛,以头用力的撞着床板。而绯绡则手持一把尖刀,拼命用手肘按着那个悸动的孩子,面色冷峻。

“绯绡,你这是要干什么?”王子进望着这灯影烛火下的恐怖一幕,登时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冲上去一把拉开面如修罗的绯绡,“难道你想杀了他?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5 10:22

8、“当然不是!”绯绡面现难色,“我只是想让他喝我的血,怎奈他的牙关咬得太紧,根本就不肯喝!”
王子进急忙低头看向他的手掌,已是鲜血淋漓,连白色的衣服上都被染上斑驳的血色。这才知道自己确实是误会了他。
“我来帮你!”王子进伸手去掰仲儿的牙齿,但是那男孩痉挛之中牙关紧闭,根本就掰不开。
绯绡低头看着在床上打滚,痛苦不已的孩子,皱眉凝思,似在思索着什么。
“根本不行,再拖个一时三刻可能就会有生命危险!”王子进焦虑的看了看房门,“难道要放那个妖怪进来吗?”
“不用妖怪,我知道有人可以帮我们!”绯绡说罢纵身一跃,轻轻巧巧的从床上跳下来,几步走到房门前,一把拉开大门,朝门外喊道,“快点出来吧,我知道你躲在那里多时了!”

是谁躲在暗处?王子进不由一头雾水,好奇的看向门外,只见夜色中雨线晶莹,哪里有半个人影。
“我需要你的帮助,如果再不出来,孩子可能就会死了!”绯绡面朝着空气,又朗声喊了一句。
这时从檐下开始穿出“悉悉嗦嗦”的声音,走出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人。
王子进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吓得目瞪口呆,不知为什么,他竟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那个见过几次面,如鬼魅般恐怖的老道。

“事已至此,我们就不要互相算计了!”绯绡见那人进来,一把将房门关牢,柔声对他道,“我是真心想救你的孩子,又何必如此防范我?齐心协力不是更好?”
这话听得王子进更是头晕脑胀,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其间原委,那个人已经脱下了斗笠,露出一张端庄却又慈蔼的脸。
居然竟是仲儿的母亲!

“夫、夫人,您不信任我们吗?还是担心孩子?所以才跑过来看?”王子进过于惊愕,说话都结结巴巴。
“已经不是一天了,五天前的那个夜晚,她也曾躲在窗外偷窥,只是我没有拆穿她。”绯绡盯盯的望着这个女人,“你早就知道仲儿的病是怎么回事吧?否则的话,一般人看到那么可怕的怪物现形,一定会吓得失声尖叫,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发现你的不对劲!”
“对,因为祖父曾经嘱咐过我,如果你不肯救仲儿,他就会与你同归于尽!”仲儿的母亲抬起头,盯盯的望着绯绡,眼神阴冷,“所以我才躲在窗外观望,万一你见死不救,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这个老道士,果然留了一手呢?”绯绡仰天长笑,“可是他已经死了,又打算怎么与我同归于尽呢?”
王子进也甚是疑惑,听这女人的口气,那老道似乎尚在人间。
“等等,让我想一想……”绯绡突然似想起什么,凝眉说道,“他虽然肉身已经死了,但是一定是想了个办法,让自己的魂魄留在了人世上!”
那女人听了这话面色一僵,显然绯绡猜得八九不离十。
“给我吧!我来叫他出来,有要事与他商量!”绯绡突然伸出一只手,朝仲儿的母亲道,“凭依他灵魂的东西,不是一直放在你的身上吗?”
“你、你怎么知道?”这次她吓得连连后退,惊恐的看着这个容貌俊秀的男子,活像是看到了恐怖的鬼怪。
“否则那晚你怎么会见到鬼怪而不畏惧呢?定然是那老道士之前告诉你的,他连这话都跟你说了,自然最是信任你,如果不在你的身上才叫奇怪!”
仲儿的母亲踌躇了一下,瞄了一眼在床上喘着粗气的孩子,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塞到了绯绡的手里。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5 10:23

“这是什么?”王子进好奇的凑过头去,眼见绯绡一层层的打开布包,里面露出一缕银白色的东西。
“是头发,那个老道的头发!”绯绡摇头笑道,“亏他能想出这个法子!”
王子进望着这缕银发,想到这几日的所见。看来自己屡次遇到的确实是这死去老人的魂魄了?他肉身虽死,却放心不下自己的小小孙儿,所以仍在这附近徘徊,偏巧都被自己撞见了。
“太好了,有了这东西,我就能召唤他过来了!”绯绡说罢将那缕头发夹在指间,口中念念有词,过了一会儿,门外便吹过一阵轻风,将大门缓缓吹开。
雨幕先分后合,地上水花四溅,似乎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大步流星的踏雨而来。

王子进望着这奇异的一幕,登时吓得两腿虚软,牙关打战,几乎就要坐在地上。
只见随着距离的拉近,那个人影从无到有,渐渐清晰。残破道袍,花白头发,血红的眼睛,正是跟他有过三面之缘的老道。
仲儿的母亲似乎也是第一次见他现形,突然惊叫了一声,就晕倒在了地上,也不知是惊喜过度还是惊吓过度。
“我这孙媳还是胆小!”那老头进屋就指责着晕过去的女人,“叮嘱她那么多遍,见到我还是吓晕了,真不是能成大事之人!”

“真是好久不见了!”绯绡一见到这老道就眯着双眼,状似狐狸,似乎激发出不少本性,“你怎么老成这样了?”
“当然不能跟你一样年轻,否则不是也叫妖怪了?”那老道朗声笑道,“不过百年不见,你比过去也多了不少人味!”
“果然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你现在倒是鬼气十足!”绯绡好奇的问道,“如果今晚我不救你的曾孙子,你要怎么对付我?”
“还能怎么样?”那老道士继续爽朗的大笑,“当然拼着我田老道魂飞魄散,也要你这狡猾的狐狸吃点苦头!”

“不过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我们还是去看看那孩子吧!”绯绡指着床上抽搐不已的仲儿道,“我要喂他喝我的血,或许还能捡条性命,可是他牙关紧闭,不能吞咽,这该如何是好?”
那老道士笑嘻嘻的看了绯绡,又看了王子进,“这还不好办?只需我附到他身上即可!正巧这孩子身体不好,阴气极盛,是附身的好材料!”
他说罢往床上的仲儿身上一扑,身体竟“呼”的一声凭空消失。
与此同时,仲儿虽然仍大汗淋漓,却停止了痉挛,显然平静了许多。

“快、快点……”这个稚嫩孩子的喉咙里竟突然响起苍老的声音,分外的诡异可怕,“我支撑不了多久……”
“血已经干了,子进,你帮我再割一刀!”绯绡说罢撩起衣袖,将尖刀递到王子进手中。
“我、我下不了手。”王子进望着他青筋隐现的白色手臂,双手微颤,无论如何也划不下这一刀。
“快点!不然就来不及了!”
“真是麻烦!”两人还在争执,却见躺在床上的仲儿一脸不耐烦,突然暴起,一口就咬在了绯绡的手臂上。

“哇——,你这个该死的臭老道!你是不是借机在报百年之前的私仇!!!”
倾盆大雨之中,一声尖叫瞬间冲出屋顶,划破了层层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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