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来滚去滚来 发表于 2008-9-14 00:43

在南昌的军人招待所,丁伟要求给个单间住宿,一个管理干部见他的介绍信注明身份是南京 军事学院学员,便没拿他当回事,把他轰到一个大房间,房间里有30多张双层床。丁伟找到 自己的铺位便躺下睡过去,他做了个很令人兴奋的梦,具体情节很模糊,只记得自己的肩章 上出现了三颗星,他成了上将,一大群少将、中将在规规矩矩向他敬礼,他很谦虚地点着头 ,嘴里说着:“稍息、稍息……”突然,他觉得一些温热的液体滴在脸上,他下意识用手抹 了一把,觉得嘴里咸咸的,立刻窜了起来。他发现自己的上铺坐着一个上尉正在逗


孩子,更 可气的是这个上尉像所有农民一样,把褥子和被子都卷成一个卷,露出光秃秃的床板,那个 缺乏教养的孩子正肆无忌惮地向床板上撒尿,尿水顺着板缝滴落下来。丁伟勃然大怒:“这 孩子怎么往老子脸上撒尿?有人下没人养的东西,你是他爹吗?给我滚下来……”

  那上尉一听丁伟骂人,顿时也火了。打丁伟一进门,他就看着不顺眼,尤其是那身不伦不类 的装束,那顶粗花格呢的苏格兰帽,解放都六七年了,咋还有人打扮得像洋人的狗腿子?好 人能这打扮?这样的人咋也敢住到军人招待所来?还他妈敢张嘴骂人?上尉从两米多高的上 层 铺板上一个鹞子翻身,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竟没有一点儿声响。丁伟一愣,咦?这狗日的身 手 不一般。他没来得及多想,就被上尉一把揪住衣领。上尉好像刚喝过酒,满嘴喷着酒气,两 眼瞪得铃铛大,似乎凸了出来,他恶狠狠地说:“你狗娘养的骂谁?欠揍是不是?”

  丁伟一时竟给气乐了,妈的,这么多年了,只有我揍别人,还没见过有人敢跟老子动拳头, 真他妈的吃了豹子胆啦。他平静地望着对方道:“好哇,你胆子不小,敢跟我动手,你知道 我是谁?”

  上尉轻蔑地说:“我管你是谁?你就是天王老子也一样揍你。”说着还使劲揪着丁伟的衣领 晃动了几下。

  丁伟真火了,他在红军时期就是侦察连的格斗高手,他深知近距离格斗拳脚都使不上,而膝 盖和臂肘是最凌厉的武器。妈的,得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让他知道马王爷是几 只眼。

  丁伟抓住上尉揪衣领的手腕,使出“别肘擒拿”的路数,想一举制住上尉。但上尉一个“脱 腕”动作紧接着又是个“缠腕”,反而抓住丁伟的手腕,他的心猛地一沉,糟了,这是个高 手,反擒拿动作极为娴熟。高手格斗,胜负只在毫发之间,丁伟一招落空,倏然变招,他屈 起右臂,一个“扫肘”向上尉左下颚扫去。上尉滑得像条泥鳅,他身形纹丝不动,只略一抬 下巴,丁伟的臂肘便擦着下巴划空了,紧接着上尉抓住丁伟的左腕,谁也没看见他使了个什 么动作,丁伟的身子竟腾空而起平平地飞落到他刚才躺过的床上,这一招看似轻飘飘,实际 上丁伟落在床板上时,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几乎把床砸塌,这一连串动作只发生在一霎间 ,旁人甚至还没来得及解劝。

  上尉身子微微斜倾,左脚在前,右脚在后呈丁字步,双掌呈松弛状态自然下垂,他静静地看 着躺在床上的丁伟,准备用这种姿势迎击丁伟的报复。

  丁伟从床上一跃而起,大叫道:“他妈的,好身手!快讲讲,你小子哪儿学的功夫?是什么 门派?”

  正准备继续打架的上尉愣了,这个戴着洋人帽子的家伙是不是神经病?挨了揍倒先问咱是什 么门派。真邪门了。

  一个佩少校军衔的军官闻讯赶来,厉声问道:“是谁动手打架?太无法无天了,都是哪个部 队的?把证件交出来。”

  丁伟笑嘻嘻地甩出了军官证,那少校一看就变了脸色,“啪”的一个立正,敬礼道:“少将 同志,您……您怎么住在这里?我是招待所所长冯水清,请您指示。”

  一霎间,屋子里静极了,所有的人都立正站在那里呆住了。

  丁伟笑着挥挥手说:“没事,没事,大家都去干自己的事,我想和这个上尉好好谈谈,所长 同志,你也请回吧。”

  人群散去,屋里只剩下丁伟和上尉两个人。上尉面色平静地望着丁伟,似乎像什么事也没发 生过,既不惊慌也不道歉。丁伟心里暗暗惊讶,这小子心理素质不错,很稳定,这种人大概 不会被任何事吓住。

  丁伟故意板着脸说:“上尉,你不太走运呀,你知道一个上尉揍了一个少将会有什么结果吗 ?”

  上尉微微一笑:“知道,对我来说,打了一个少校和打了一个少将都是一回事,反正要受惩 罚,我做事从不后悔,打了就打了,是上军事法庭还是开除军籍你看着办。”

  丁伟乐了:“好样的,有种,是条汉子,是男子汉就得硬到底,刀架脖子也不能认熊,少将 的牌子只能吓唬耗子,可吓不了好汉。认识一下吧,我叫丁伟,你要不计较我拳脚不行,咱 就交个朋友。”

滚来滚去滚来 发表于 2008-9-14 00:43

上尉一惊:“你是丁伟?四野的纵队司令?我早听说过你,乖乖,我段鹏可是有眼不识泰山 啦,您……是不是再打我一顿?咱们扯个平?”

  丁伟笑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呀,瞧,这不是败在你手下啦,来,坐、坐,好好聊聊, 你是哪个部队的?咋这么好的功夫?”




  “少将同志,××军××师侦察连连长段鹏听候您的指示。”段鹏立正答道。

  “他妈的,我说呢,大水冲了龙王庙,闹了半天是李云龙的兵,我和你们副军长是老战友了 ,别拘束,不是外人嘛,聊聊,你在哪儿学的功夫,怎么在这里?”

  “报告首长,我是河北沧州人,四四年入伍,在我们老家,家家都练武,每家都有祖传的绝 招,我这功夫也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从四岁开始练功,有点儿差错我爹就把我吊在树上用 鞭 子抽一顿,就这么抽出来的。有年春天我去赶集卖核桃,一个鬼子军曹抢了我核桃不给钱还 拿刺刀捅我,一怒之下我把他脖子给拧断了,就这么投的八路。这次是回家接媳妇随军,路 过南昌又下车看看亲戚,没想到在这里碰见您。”

  丁伟沉吟道:“哦,抗战后期入伍,军龄十二年了,应该参加过不少大战役了,怎么才是连 级?是不是又犯了啥错误?”

  “降过两次级,淮海战役打碾庄,为抢战利品把中野的一个连长打了,由连长被降为排长。 打上海时,我在俘虏群里发现我们村地主少爷何正德,他家和我家有死仇,我找了他很多年 ,这次总算把仇报了,又被降级,从连长降成排长。”

  “妈的,你把俘虏干掉啦?”丁伟问。

  “重伤,要不是指导员把我抱住,我就把他宰了。”

  “嗨,什么样的将带什么样的兵,要不怎么说你是李云龙的兵呢,那家伙这辈子受的降级处 分比你可多。这样吧,明天跟我一起走,我也正好想去看看李云龙呢。”

  “是,首长。”お

  丁伟去别人家一般是叫着主人的名字推门就进,从来不会礼貌的敲门,好在部队里大老粗多 ,都没什么讲究,没人会怪罪他。他这次到了李云龙家也是大叫着推门就进:“老李呢?老 李呀,看看谁来啦?我把你岳父母带来啦,真他妈的巧,硬是在火车上一个包厢,我这一聊 ,才知道……”

  李云龙正在客厅的地毯上学狗爬,背上骑着儿子,他一见丁伟进了门,便兴奋起来,一时忘 了背上的儿子,从地毯上一跃而起,嘴里亲热地叫着:“嗨,你狗日的咋才到……”他背上 的儿子被重重地摔在地毯上,顿时没命地大哭起来。他冲过去先给了丁伟一拳,然后才向田 墨轩夫妇问好,又发现儿子在没命地嚎哭,便照儿子屁股拍了一巴掌:“摔一下就至于这么 嚎?这儿子养得快成地主少爷啦,不许哭!再哭老子揍你……”

  田雨从楼上冲下来抱过儿子,朝李云龙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高兴也打孩子?”

  他们先把父母请上楼,又下来和丁伟寒暄几句。

  丁伟中气十足地说:“这是嫂子吧?丁伟拜见嫂子啦,咦?老李,咱俩谁大?不行不行,这 事得搞清楚,不然可是一辈子的事,我是1910年腊月二十八出生,你呢?”

  李云龙说:“这还用说吗?当然我大,我是1910年正月十五出生,你该叫哥叫嫂子才是。”

  田雨笑着说:“丁军长,我经常听老李念叨你,说你可神了。”

  丁伟紧张地问:“嫂子,这小子是不是净说我坏话?”

  “说你在东北打仗之余还做买卖赚钱,副业搞得也不错,还会酿酒呢。还有,说你的部队凶 极了,过渡口时和友邻部队抢渡口,敢架起机枪吓唬人,谁敢抢就扫谁,有这事吗?”

  “哦,这倒有,这怨他们不懂事,这么窄的渡口,总要有先有后的过,所以主力优先。”

  田雨寒暄了几句,便转身上楼招呼父母,在楼梯上,她还在想,老李说的没错,这个丁伟言 谈话语、举手投足间有一种雄性的气息,有这种气质的男人仿佛天生是为战争才来到这个世 界上的。如果世界上没有战争,他们可能就不会出世了,丁伟是这样,我那老李也是这么个 家伙。男人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同是男人却反差极大,有贾宝玉的柔情似水,就有李云龙、 丁伟这种坚硬似铁,阳气逼人。对于女人而言,如果柔情似水可以温暖女人的心灵,那么真 正的阳刚之气可以使女人从思想到身体都变得酥软。两者相比,田雨暗暗承认,若让她选择 一千次她也肯定会选择后者。

   丁伟看着田雨的背影对李云龙小声说:“老李,找个这么漂亮的媳妇搁在家里放心吗? ”

  ァ捌亮吗?我咋觉着也就是一般呢?”

滚来滚去滚来 发表于 2008-9-14 00:44

“你看,你看,逮住便宜卖乖是不是?”

  

   楼上的沈丹虹问女儿:“过得好吗?”




   田雨淡淡地说:“挺好的。”

  田墨轩看着女儿说:“恐怕不是这样吧?我们进门才几分钟,就发现这个李云龙是个很粗暴 的人,看他教育孩子的方式就知道,你们俩文化和教养的差距太大了,你幸福吗?”

  田雨笑笑说:“爸爸,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完美,这您知道。何况,他是我自己选择的,我没 什么好抱怨的。”

  沈丹虹说:“算了,不说这些,说说你的学习情况,学俄文不简单,不光是语言,俄罗斯的 文化积淀很深厚的,你以前没机会接触,现在可别放过这个机会,一旦走上这条路,你想停 都停不下来,一个列夫・托尔斯泰就够你研究一辈子的。”

  李云龙上楼来请岳父岳母下楼吃饭,田雨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丁伟斟满几杯酒,无拘束地大声说:“嫂夫人、伯父、伯母,我丁伟打小就敬重有学问的人 ,我的老战友李云龙能有这么有学问的岳父岳母和老婆,我丁伟打心眼里为他高兴,老李这 辈子不容易呀,苦没少吃,血没少流,现在也该过过安稳日子啦,来,我敬你们一杯,我先 干了。”他一扬脖子,把酒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倒过来晃晃,他那种特有的豪气,使大家 很受感染。

  李云龙一口把酒干了道:“老丁,你这家伙这些年酒量倒是见长了,我记得以前喝酒半斤就 能放倒你。”

  “你算说对了,跟老大哥喝酒练的。四五年抗战胜利,我带一个团出关,刚到沈阳就碰上苏 联红军,当时我心里那个乐啊,颠颠的一溜儿小跑就迎上去啦,就像见到娘家人似的。结果 你猜怎么着?咱热脸蛋儿一下子贴到冷屁股上,人家一个上校,小脸儿绷得像块铁板,一挥 手,好家伙,坦克大炮转盘枪全指着我们,硬是要缴我们的械。全团的弟兄们都傻了,两边 都没带翻译,就靠比划了。我的政委在地上画了个镰刀斧头再指指自己,老大哥总算明白了 ,枪口是不对着我们了,可就是不让我们进沈阳。后来翻译来了我们才知道,人家和国民党 有条约,只承认国民党政府,不认咱土八路。”

  李云龙瞪大了眼:“有这事?咱和老大哥都姓共啊?”

  “是呀,我们也想不通。我们从冀中出发时,上级告诉我们是去东北接收小日本的装备。听 说东北富的流油儿,满地的机枪大炮没人拣,大米白面堆得像小山,到那儿你就甩开腮帮子 可劲儿造 吧。得,我们还真实心眼儿,把武器都留给了冀中部队,全团只带了十几枝手枪 就上路了,咱是冲着发财去的呀,结果老大哥连城都不让进,怎么办?咱得想辙,我和政委 一商量,办法就来了。全团谁带着钱都掏出来,凑凑买酒请客,和老大哥搞个联欢。全团选 出七八个喝酒高手算是敢死队吧,由我带队。我对政委说,估计我这一去三天之内会不省人 事,这团长你先代着。咱先说好,万一我醒不过来得闹个烈士待遇。”

  田雨笑道:“够悲壮的。”

   田墨轩也听得入神:“还真有点易水悲歌的味道。”

  李云龙喝口酒说:“哼,听他吹吧。”

  “吹牛?我那搭档老王就在南京政治学院学习呢,不信你问他,六十度的地瓜烧那天我喝了 两瓶,那个苏联上校和我对喝,喝到一瓶半就一头栽倒不省人事了,嘴里直吐白沫儿跟螃蟹 似的。我们的人也醉得够呛,有个连长喝了两瓶半居然没倒下,不过已谁也不认识了,硬是 把我当成他老家的舅舅,一个劲儿地问我他娘咋样了,还错把茶壶当夜壶,掏出那活儿就往 里尿……哟,对不起,对不起,一不留神粗话就来了。”

  大家笑得前仰后合,田雨捂着嘴笑红了脸。

  “我是三天后才醒过来。一睁眼你猜怎么样?全团清一色的日本皮大衣,手里的家伙全变啦 ,三八大盖、歪把子,连九二式步兵炮都装备上了,政委说,那上校还真够意思,第二天酒 一醒就派人来说,你们不用进城,郊区有个地方你们去看看。我们按他说的地方一找,好家 伙,发现关东军的一个大仓库,这下可发财啦。有了装备就好办,我收编了不少散兵游勇, 没费劲儿就扩编成一个旅,咱来东北不到一个月就成旅长啦。”

  田墨轩放下酒杯问:“丁军长,你和苏联人打过交道,能否谈谈印象呢?”

  “他们的军事理论很有一套,将领们也很有战略眼光,尤其是战役指挥方面确有独到之处, 部队的战斗力强,火力也是一流的。不过嘛……军队的纪律可不如咱们。还有,说句对老大 哥不大恭敬的话,他们很现实,一边说是来帮咱们打败日本法西斯,一边很利索地把日本在 东北的工厂矿山设备都拆光运走,连根螺丝钉也没剩下,这让人心里怪不舒服的。好比你丢 了钱包,有人拣到了,还你之前说,对不起,里面的钱得分我一半。按咱中国人的传统,帮 了别人就马上索取回报也太那个了。”

滚来滚去滚来 发表于 2008-9-14 00:44

田墨轩若有所思地说:“这还是些小事,算不得什么。最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借出兵东北提出 领土要求,一个社会主义国家怎么能这样做?”

  “您是指外蒙古?”

   “对,它急于在自己的国境线外建立起战略缓冲地带,就不惜践踏邻国的主权……”




  李云龙“砰”地一声把酒杯顿在桌上:“怎么能这样说?那可是老大哥呀。”

  田墨轩扶了扶眼镜坦然道:“列宁曾说过,要把老沙皇夺走的150万平方公里的领土还给中 国,斯大林同志不会这么健忘吧?怎么现在不提了?你知道苏芬战争的原因吗?那是苏联为 了列宁格勒的安全向芬兰提出领土要求,当要求得不到满足时便悍然出兵,这算什么?如果 你不知道这些,我再告诉你,咱们的老大哥还和希特勒一起瓜分了波兰,苏联军队和纳粹军 队在波兰中部会师时,场面还很热烈呢。然后就是波罗的海的三个主权国家一夜之间就并入 了苏联版图……”

  啪!李云龙猛击一掌,桌上的酒杯碟碗都蹦了起来。他怒吼道:“够了,你这种言论太危险 了,说句不客气的,这简直是反革命言论,是要杀头的……”

  田雨和沈丹虹都吓得脸色惨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丁伟镇静地劝道:“老李,不要激动嘛,这是在家里,说说个人看法,你不同意可以讨 论嘛。田先生,请您继续说。”

  田墨轩毫无惧色,略带讽刺口吻说:“李云龙同志大概忘了宪法规定的公民言论自由的权利 ,我田墨轩不仅是个公民,还是个政协委员,这些看法我在政协会议上表达过,既然贵党邀 请各民主党派和无党派人士共商国事,我田墨轩对我国的外交政策提一点儿个人看法又何罪 之 有呢?我认为这种向苏联一边倒的外交政策值得斟酌。任何时候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都是第 一位的,任何潜在的威胁都应引起警惕,国家决策者们应具备冷静的判断力和预见性。”

  丁伟有所思地点点头:“有道理,有道理,从防务角度看,一个国家的周边地区如果出现一 个军事强国,那么必然构成潜在的威胁,不管它信奉什么主义,也不管他现在和你关系有多 密切。”

  田墨轩注视着丁伟:“至少是在现阶段,民族利益始终高于意识形态,这已被历史证明。”

  丁伟和田墨轩对视着,沉默了……

  沈丹虹一直没有说话,她只轻声说了句:“今天累了,大家都早点儿休息吧。”

  田雨心情复杂地看看父亲又看看丈夫,咬住嘴唇,没有说话。

  客厅里只剩下李云龙和丁伟时,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沉重起来,李云龙低声说:“老丁 呀,我刚才看着你,怎么浑身不对劲儿呢?到底咋不对劲儿,我也说不出来,总觉得有事要 发生。”

  丁伟顾左右而言他道:“老李,你岳父还真有学问,有些事,人家说的还真有些道理呢。”

滚来滚去滚来 发表于 2008-9-14 00:44

军事学院的学习结束时,李云龙交出了他的毕业论文《论冷战时期的特种作战》。他自己也没想到,他的论文竟爆了个满堂彩,连院长听了他的论文答辩,都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选择这个题目不是他一时的心血来潮,当年日军山本特工队曾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他论文中 先谈到特种部队的兴起和发展,特种作战的特点。并且指出,我军在不同的历史时期都


出现 过一些特种分队的雏形,比如红军时期的十七勇士强渡大渡河,就是一种小规模的突击队, 具有特种部队的性质,,由军事素质较高的干部战士组成,并配备了在当时条件下最精良的 武器使之在短时间内发挥出最大的火力效果,事实证明,在不同的地形条件或不同的攻守态 势下,不同的火力构成所体现出的实力是有着极大差别的。虽然当时我军指挥员还不知道特 种作战的概念,但战争的理论是相通的,不管你是否意识到,这种小型突击队已经具备了特 种部队的特点了。此外,抗战时我军在敌后的武工队,解放战争中东北剿匪时组建的小分队 都有此特点。因此,对于特种作战,我军并不陌生。在当今世界分为两大阵营的战略 大格局 下,由于军备竞赛,双方的军事力量彼消此长,进入了新的一轮均衡状态,新的世界性大战 的危险反倒降低。而在局部地区或双方前哨阵地的交接处,会出现大量渗透与反渗透冲突。 在这种形势下,我军应重视并迅速组建特种作战分队,军事科学部门应对此问题给予重视, 对特种部队人员的选拔、装备的配备、训练科目进行科学系统的研究。鉴于当前台湾海峡尚 未结束的战争状态,建议应于前线组建第一批特种分队,对敌军盘踞的诸岛屿实施炮击和渗 透与反渗透特种作战相结合的方式。

  高级指挥系的将军学员们所思考的,是社会主义阵营对资本主义阵营的战略大格局。具体到 战术问题,也是多从大兵团作战的角度来考虑,小型突击队的特种作战则普遍认为是雕虫小 技,是战术中的战术问题。缺乏创造性的从众心理表现在军事领域里,就不能不使将领们战 略预见性发生偏差。

  丁伟善于使用逆向思维。他的思路从不呈直线运行,而是呈跳跃状,时而逆行时而是在某一 点上扩散开,他的思维一旦进入军事领域,就变得异常敏锐。

  丁伟的论文语惊四座,在军事学院引起一场八级地震。

  “我见过一些四世同堂的大家族,家族人数一般都多达一二百人,家族的主宰是最年长的曾 祖父,曾祖父的健在使这个庞大的家族充满凝聚力,而曾祖父的离世必然导致大家族的解体 。由此,我得出结论,一个大家族的稳定是相对的,而分裂则是必然的,一旦这家族内部的 平衡被打破,顷刻间就会土崩瓦解……”

  一个负责审评的中将打断丁伟的话:“丁伟少将,你到底要表达什么?”

  “哦,请耐心听我说下去,我要说的是在当今世界的战略大格局下,我国领土的防御重点问 题,请看地图,我国领土的南部最大威胁是来自台湾及国民党军队占领的诸岛屿,间接威胁 是驻守在台湾海峡的美第七舰队。这些威胁不足为虑,凭台湾的军事实力,难以发动一场大 战,充其量只是局部的有限战争,而美国刚刚在朝鲜板门店签署了停战协定,短时间无力再 战,况且美国由于国家体制等诸因素限制不会轻易卷入一场大型战争。我国东部的日本在二 战中军事工业被全部摧毁,二十年之内难以东山再起。我国的西部及西南部,惟一有能力搞 起点事端的国家只有印度,我预测在不久的将来,我军有可能在中印边界地区的山地和印军 进行一场有限的边境战争,印度的工业实力及军事实力都不足以构成对我国的威胁,从作战 地域上看,地形对印军颇为不利,我看,我军只要拿下几十公里纵深的几个边境重镇,首都 新德里便无险可守,我军便可挥师直捣黄龙。结论是,西南边境一旦发生战争,将是场有限 的边境战争,我军所动用的兵力不会超过十个步兵团。我刚才说过了,我国的西部、西南部 、南部及东部都无太大的威胁。”说到这里,丁伟四处张望了一下道,“哦,在座的都是自 己人,没有苏联顾问,这样我有些话就敢说了。同志们,下面我想说的是,从军事角度,从 国土防务角度上看,我认为,我国领土的防御重点应该放在西北部、北部、东北部……”

  丁伟的话音未落,在座的将校们都大惊失色,这个丁伟简直吃了豹子胆,我国的西北部、北 部、东北部是谁?是苏联和蒙古、是社会主义大家庭的年长者、是老大哥、是社会主义阵营 的主帅、是列宁缔造的国家、是世界无产阶级革命的心脏,你把苏联当作假设敌,当作潜在 的敌手,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滚来滚去滚来 发表于 2008-9-14 00:44

军事学院的学习结束时,李云龙交出了他的毕业论文《论冷战时期的特种作战》。他自己也没想到,他的论文竟爆了个满堂彩,连院长听了他的论文答辩,都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选择这个题目不是他一时的心血来潮,当年日军山本特工队曾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他论文中 先谈到特种部队的兴起和发展,特种作战的特点。并且指出,我军在不同的历史时期都


出现 过一些特种分队的雏形,比如红军时期的十七勇士强渡大渡河,就是一种小规模的突击队, 具有特种部队的性质,,由军事素质较高的干部战士组成,并配备了在当时条件下最精良的 武器使之在短时间内发挥出最大的火力效果,事实证明,在不同的地形条件或不同的攻守态 势下,不同的火力构成所体现出的实力是有着极大差别的。虽然当时我军指挥员还不知道特 种作战的概念,但战争的理论是相通的,不管你是否意识到,这种小型突击队已经具备了特 种部队的特点了。此外,抗战时我军在敌后的武工队,解放战争中东北剿匪时组建的小分队 都有此特点。因此,对于特种作战,我军并不陌生。在当今世界分为两大阵营的战略 大格局 下,由于军备竞赛,双方的军事力量彼消此长,进入了新的一轮均衡状态,新的世界性大战 的危险反倒降低。而在局部地区或双方前哨阵地的交接处,会出现大量渗透与反渗透冲突。 在这种形势下,我军应重视并迅速组建特种作战分队,军事科学部门应对此问题给予重视, 对特种部队人员的选拔、装备的配备、训练科目进行科学系统的研究。鉴于当前台湾海峡尚 未结束的战争状态,建议应于前线组建第一批特种分队,对敌军盘踞的诸岛屿实施炮击和渗 透与反渗透特种作战相结合的方式。

  高级指挥系的将军学员们所思考的,是社会主义阵营对资本主义阵营的战略大格局。具体到 战术问题,也是多从大兵团作战的角度来考虑,小型突击队的特种作战则普遍认为是雕虫小 技,是战术中的战术问题。缺乏创造性的从众心理表现在军事领域里,就不能不使将领们战 略预见性发生偏差。

  丁伟善于使用逆向思维。他的思路从不呈直线运行,而是呈跳跃状,时而逆行时而是在某一 点上扩散开,他的思维一旦进入军事领域,就变得异常敏锐。

  丁伟的论文语惊四座,在军事学院引起一场八级地震。

  “我见过一些四世同堂的大家族,家族人数一般都多达一二百人,家族的主宰是最年长的曾 祖父,曾祖父的健在使这个庞大的家族充满凝聚力,而曾祖父的离世必然导致大家族的解体 。由此,我得出结论,一个大家族的稳定是相对的,而分裂则是必然的,一旦这家族内部的 平衡被打破,顷刻间就会土崩瓦解……”

  一个负责审评的中将打断丁伟的话:“丁伟少将,你到底要表达什么?”

  “哦,请耐心听我说下去,我要说的是在当今世界的战略大格局下,我国领土的防御重点问 题,请看地图,我国领土的南部最大威胁是来自台湾及国民党军队占领的诸岛屿,间接威胁 是驻守在台湾海峡的美第七舰队。这些威胁不足为虑,凭台湾的军事实力,难以发动一场大 战,充其量只是局部的有限战争,而美国刚刚在朝鲜板门店签署了停战协定,短时间无力再 战,况且美国由于国家体制等诸因素限制不会轻易卷入一场大型战争。我国东部的日本在二 战中军事工业被全部摧毁,二十年之内难以东山再起。我国的西部及西南部,惟一有能力搞 起点事端的国家只有印度,我预测在不久的将来,我军有可能在中印边界地区的山地和印军 进行一场有限的边境战争,印度的工业实力及军事实力都不足以构成对我国的威胁,从作战 地域上看,地形对印军颇为不利,我看,我军只要拿下几十公里纵深的几个边境重镇,首都 新德里便无险可守,我军便可挥师直捣黄龙。结论是,西南边境一旦发生战争,将是场有限 的边境战争,我军所动用的兵力不会超过十个步兵团。我刚才说过了,我国的西部、西南部 、南部及东部都无太大的威胁。”说到这里,丁伟四处张望了一下道,“哦,在座的都是自 己人,没有苏联顾问,这样我有些话就敢说了。同志们,下面我想说的是,从军事角度,从 国土防务角度上看,我认为,我国领土的防御重点应该放在西北部、北部、东北部……”

  丁伟的话音未落,在座的将校们都大惊失色,这个丁伟简直吃了豹子胆,我国的西北部、北 部、东北部是谁?是苏联和蒙古、是社会主义大家庭的年长者、是老大哥、是社会主义阵营 的主帅、是列宁缔造的国家、是世界无产阶级革命的心脏,你把苏联当作假设敌,当作潜在 的敌手,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滚来滚去滚来 发表于 2008-9-14 00:45

 将校们掏出手帕擦着脑门上渗出的冷汗,都一起把眼睛转向了坐在后排的院长,元帅的脸上 毫无表情,多年的战争生涯使他养成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使人很难看出他的倾向性,元帅 挥挥手,示意丁伟继续讲下去。

  “我刚才讲过,任何一个大家族的稳定都是相对的,那么是否可以这样认为,国家与国家的 军事联盟也是这样,兄弟手足之间可以为了利益反目成仇,那么国家与国家之间的联盟


就更 为脆弱,在任何时候,民族利益要高于意识形态的信仰。既是老大哥,又同属社会主义大家 庭,兄弟之间有什么事不好办呢?为什么不把老沙皇抢去的15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还给我们 ?我想老大哥不会还,且不说西伯利亚的资源,就是失去那个远东的不冻港,老大哥也受不 了,那会失去对半个太平洋的控制权,看看吧,国家和民族的利益高于一切。四五年抗战胜 利时我率部出关,和老大哥们打过交道,现在想起来,总觉得有点儿那个。”

  在座的将校们鸦雀无声,室内静得连针尖落地都听得见,谁不为丁伟捏一把汗?

  “同志们,今天我讲的不是政治问题,和兄弟国家建立军事联盟时间的长短也不在此范围内 ,作为我军的高级指挥员,我所考虑的是军事问题中的国土防务问题,从理论上讲,一个国 家的周边地区出现一个军事强国,不管这个军事强国有没有动手的打算,事实上,潜在的威 胁已经构成,动手不动手的主动权在人家手里,我们要做的是未雨绸缪,等人家动了手就晚 了。四五年老大哥出兵东北,战术上确实漂亮,机械化兵团的推进速度惊人,后勤保障能力 简 直无懈可击,受过二战洗礼的苏军将领们在战役指挥方面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专业化程度令人称道,合围80多万关东军如摧枯拉朽。当时,由于我们所处的地位,自然是拍手称快。 但反过来想,将来有一天,老大哥故伎重演再照样给我们来上一手,我们可就笑不出来了。 请看我国与苏联、蒙古的边境线,几乎无险可守,地形不利于我,极易受到攻击,新疆、内 蒙古地区的戈壁和草原非常适合大规模装甲集群和摩托化纵队的展开,而苏军对此当是强项 。 我国的东北地区的战略地位前出,易受来自不同方向的攻击,对方一旦得手,我国将丧失重工业基地和战略资源基地,后果不堪设想,而旅顺港的失守将使对方在我国北方地区建立起一个稳固的战略支撑点,他们的太平洋舰队可以沿我国海岸线巡航,黄海、东海甚至南海都将是太平洋舰队的游弋范围,我国一万多公里海岸线将全部被封锁,而对方却可以在漫长的 海岸线任何一点进行两栖登陆。同志们,这不是耸人听闻,不是杞人忧天,而是在将来的某一天很可能发生的事,这潜在的巨大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看看它的军事力量的构成吧,它有四大舰队,太平洋舰队、波罗的海舰队、北方舰队和黑海舰队。它是全世界惟一拥有五大军种的国家,除海陆空三军外,它还有战略火箭军和国土防空军,它的军事力量构成是为全球战略设计的,而绝不仅仅是用于国土防御,它们有能力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进行一场战争,在决定是否进行一场大战的决策方面,它的国家政体比英美国家更为迅速有效。对此, 我的结论是,应形成一种统一的战略构想,把对付来自北方的威胁放在首要地位上,具体的 军事部署应该是这样:第一,东北边境应建立永久的国防工事,设置大纵深防御地带,精锐 兵团应部署在二线地区,作为强大的战略预备队;第二,北部及西部边境,防御重点应设置 在二线,比如,内蒙古的国防工事应设在张家口外的大青山一线,因为在大草原上和对方的 机 械化兵团作战,纯粹是以已之短攻敌之长。我军缺乏本钱,干脆让出戈壁和草原。依托地形 进行防御;第三,东北部的一线兵团应具有全攻全守的战略思想,具体实施就是采用‘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战术,避过敌军攻击锋芒,采用多路反突击方式,把战场摆进敌方境内。李云龙同志,你的特种作战分队这时可以大显身手了,如果能切断纵贯西伯利亚的铁路大动脉,那敌军的突击集团就会失去后勤保障,攻击势头必然停顿。还有……算了,不说啦,我说过,这只是一个单纯的国土防御问题,就事论事,与政治、外交都无关,如果同志们有什么想法,你就把它当做沙盘上的一场军事对抗游戏好了。”

  在座的将校们都沉默着,心里却惊骇不已,丁伟呀,你可真是惊世骇俗了,你难道不怕掉脑 袋?这是闹着玩儿的吗?

  学院的一位干部拍案而起:“丁伟,你的政治立场可成问题,任其发展下去,后果太可怕了 ……”

  将校们开始议论起来,声音越来越嘈杂,争论声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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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来滚去滚来 发表于 2008-9-14 00:46

坐在后排的院长忽然站了起来,他挥挥手,四处顿时鸦雀无声,元帅面色平和,一字一句地 说:“大家不必大惊小怪,这里不是总参作战部,也没人打算进行一场战争,这里是军事学 院,这里的所有争论都是学术范畴的探讨,与国策,与政治、外交无关,从理论上讲,世界 上 任何国家的军队都可以作为假想中的对手,这没什么奇怪的,作为一个将军,如果眼下没有 现实中的对手,也要创造一个假想中的对手,假设敌不过是个代号而已,如果你高兴,这个 代号叫阿猫阿狗都可以。”




  元帅的话引来一阵笑声,丁伟的论文被通过了。

  军事学院毕业后,李云龙回到老部队任军长,孔捷回到驻东北边境线上的某野战军任军长, 丁伟调到北方的一个大军区任参谋长,罗大征和常保胜等人都回自己的老部队任军长。大家 同学一场,虽然有时难免磕磕碰碰,可到底都是带兵打仗的人,大家凑到一起喝顿酒也就过 去了。

  临分手时,大家又喝个昏天黑地。丁伟说:“咱们解放军山头不少,红军时的一、二、四方 面军加红25军、26军,抗战时的120师、129师、115师加新四军几个师,解放战争的四大野 战军,哪支部队没有自己的山头?军事学院是什么?是个大炒锅,把咱四大野战军的人都放 进去一锅炒,回过炉后贴上统一的标签,大家就不分彼此啦,今后弟兄们天南海北哪儿都有 ,我丁伟要是有一天上门讨饭,弟兄们还得给口饭吃呀。”

  罗大征说:“妈的,这是什么话?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这还用说吗?冲你这句见外的话就 得罚你一杯,喝!”

  李云龙阴沉着脸独自喝了好几杯,砰地一声把酒盅顿在桌上说:“老丁呀,将来有一天,你 的窝塌了,风吹雨打没地方躲雨,记住,你来找我。”

  孔捷隔着桌子伸过一只手和丁伟紧紧握了一下,只说了句:“我家的门总开着……”

  丁伟抓过酒瓶对着嘴一口气喝干,他放下酒瓶仰天长笑道:“仗不打了,要我丁伟何用?二 亩薄地、一间草房咱就知足喽。”

  李云龙回到家里发现,儿子李健已经到了调皮捣蛋的年龄。这孩子从小好动,一刻也不闲着 ,一不留神就给你惹出点儿祸来。对此,田雨很伤脑筋,她的工作也很忙,从外语学院毕业 后 ,她被分配到军区情报部从事资料翻译工作。她同李云龙商量把儿子送到幼儿园。李云龙不 放心地盯了一眼调皮捣蛋的儿子说:“他行吗?这小子还不把幼儿园翻个底儿朝天?老师管 得了吗?”

  田雨说:“让他过过集体生活吧,这对他有好处,放在家里就更没法儿管了。”

  上幼儿园的第一天,李云龙和田雨一起把儿子交给老师,夫妻俩嘱咐了几句就准备离开,李 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又见父母要走,便生出一种要被抛弃的感觉,他拼命地哭叫,死死抓 住妈妈的衣襟不松手,怎么说也没用,这下把李云龙招烦了,他正急着要去开会,于是抡开 巴掌照儿子屁股上拍了两下,才得以脱身。

  中午,李云龙刚刚散会,就接到幼儿园园长打来的电话,说李健正在幼儿园大闹,把老师咬 了,请李军长务必去一趟。李云龙一听就火冒三丈,他坐上配发给他的“伏尔加”轿车风风 火火赶到幼儿园,见老师手上有一圈圆圆的小牙印,已经渗出血来。李云龙二话不说,打开 轿车的后备箱,一把拎起儿子,不顾儿子拼命挣扎把他塞进去,“砰”地一声合上盖子。园 长和司机一见都大惊失色,纷纷上来劝阻,说:“首长,孩子不懂事,怎么能往这里塞呢? ”

  李云龙一瞪眼:“现在不管教,长大了就管不了了,非当土匪不行,都给我让开。”

  众人都不敢劝了,园长一看这阵势,生怕出事,便火急火燎地给田雨打电话。

  李云龙回到家,从后备箱里拎出儿子,用背包带三两下就牢牢绑在板凳上,抡起牛皮武装带 就 往屁股上猛抽,儿子白嫩的屁股上立刻出现两条紫红色的印痕,李健放声大哭起来,李云龙 更生气了:“他娘的,才这么两下就抗不住啦?老子咋有这么个熊包儿子?长大了非当叛徒 不可。”于是又几下。

  没想到儿子倒不哭了,他咬着牙,眼睛瞪着李云龙一声不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李云龙的火又上来了,啪啪又是几皮带,嘴里吼着:“娘的,你犯了错误还有理了?你瞪着 老子分明是不服气,还不认错,再不认错老子抽死你。”

  儿子咬牙道:“就不认错。”

  儿子的强硬态度倒使李云龙有些手足无措,他望着儿子已成紫色的屁股,心说这小兔崽子倒 真是我的种,嘴够硬的,他要不求饶,我这当爹的面子往哪儿放?想着想着就又抡起皮带… …

“住手!”田雨像头母狮子一样从外面冲进来,她护住儿子不顾一切地向李云龙大喊道:“ 这么小的孩子你就下这种毒手?你这不是管教孩子,你是想杀人,你干脆把我和孩子一起打 死吧……”

  李云龙也后悔下手太重,正没台阶下,便扔下皮带顺势下了台阶,嘴里教训着:“哼,养不 教,父之过,再不管管这小子,闹不好哪天他敢杀人,今天先饶了你,晚上给老子好好


写份 检查……”刚说完,他猛地想起儿子还不识字呢。

1956年夏季,李云龙接到通知,要他去北京开会,此时田雨正在休假,于是决定一起去北京 ,自从赵刚和冯楠调到北京后,他们还没去过。

  他们到北京那天,赵刚和冯楠特地到前门火车站去接站,火车一进站,还没停下来,李云龙 就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对着站在月台上的赵刚兴高采烈地大喊道:“老赵,你个狗日的,可想 死老子啦。”




  赵刚穿着笔挺的夏季柞蚕丝军常服,佩着少将肩章,一副儒将风范。冯楠穿着一身蓝白碎花 的“布拉吉”,她轻挽着赵刚的手臂,望着刚刚停下的列车,眼睛里充满了笑意,这一对夫 妇站在月台上,显得极为出众。

  李云龙和田雨从软卧车厢下来,这两对久别重逢的夫妇拥抱在一起,李云龙和赵刚是那种男 人式的拥抱,右臂勾着对方的肩膀,左手握拳朝着对方胸口上猛捶。女人们拥抱是那种全身 心的投入,甚至连脸都贴在一起,还激动得热泪盈眶。月台上南来北往的旅客们都惊奇地 看着这两对将军夫妇。李云龙本来就打算住在赵刚家,可这会儿还要假装客气几句:“老赵,我要选个离你家近点 儿的招待所,那样得聊。”

  赵刚打断他的话:“废话!到北京来能让你们住招待所?这不是骂人吗?”

  “那多不好意思, 太打扰了。”

  “少来这套,你什么时候不好意思过?”

  赵刚住在西郊的一个军事机关的大院里,他的住宅也是个楼壁爬满“爬墙虎”植物的二层小 楼,为迎接老战友的到来,赵刚夫妇亲自挽起袖子和警卫员、公务员们一起打扫了房间,甚 至把自己的卧室让出来。

  当晚,李云龙和赵刚喝光了一瓶茅台,已经摇摇晃晃的赵刚又拿出一瓶“五粮液”。李云龙 自然没有不陪的道理,于是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又喝掉半瓶,剩下的半瓶酒被两个女人坚 决地没收了。

  酒一喝多了话自然就多,这两个男人迷迷糊糊地又仿佛回到当年的岁月,他们本来面对面中 间隔着桌子喝酒,喝到兴奋处,李云龙又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拖着椅子跌跌撞撞地绕过饭桌 紧挨着赵刚坐下,两人又眼泪汪汪、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

  冯楠惊讶地发现,平时温文尔雅的赵刚今天也酒后失态,嘴里骂骂咧咧地吐着粗话,简直是 肆无忌惮,至于李云龙就更甭提了。田雨和冯楠索性把这两个满嘴胡言的男人丢在餐厅,她 们到楼上书房去密谈了。

  李云龙又举起空酒杯说:“老赵,来……干!嗯?不对啊……酒咋没啦?谁他娘的把咱的酒 偷……偷走啦?”

  赵刚醉眼朦胧在柜子里乱摸着:“没……没错,是……是有人把咱的酒摸……摸走啦,老李 呀,我赵刚对……对不起你呀,你好……好不容易来……来我家一趟,我……我他妈的连… …酒……酒都没有,实……实在对不起。”

  李云龙多少比赵刚还清醒点儿:“不对,刚……刚才不是还……有酒吗?咋一会儿就被人… …摸走了呢?咱们刚才只喝了……二……两……对不对?还没喝够呢,是不是?”

  赵刚怒道:“妈的,谁……谁敢摸咱的东西?咱……独立团从……从来都是摸别人的东 西,是不是老李?鬼子……汉奸,咱摸……摸他们的东西,啥……时候让人家摸了咱……咱 的?”

  李云龙说:“你狗日的,不……不够意思,哪次都……都吃现成的,老子摸……鬼子的东西 ,回来哪次不……不分给你吃?你还……还他娘的老说……说老子犯纪……律。”

  赵刚的眼睛快睁不开了,可嘴里还是不停地说:“瞎……瞎说,不是咱……犯纪律,是他妈 鬼子犯……犯了纪律,他们干吗不……不把东西给……咱送来呢?”

  李云龙晃晃悠悠地走到水龙头前,把空酒瓶灌满自来水,又走回来给赵刚的杯子倒满说:“ 老子我……找到酒啦,有……有的是,敞开了喝……”

  赵刚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道:“好酒,一喝就……知道,这是茅……茅台。”

  李云龙边喝边唱了起来:“大刀向……咦?向谁脑袋上砍来着?”

  赵刚趴在桌上快要睡着了,他嘴里嘟哝着:“当然是……是蒋介石呀……”

  在楼上的书房里,田雨仔细看着书柜里的书叹道:“哟,你们存了这么多书?”

  冯楠道:“我在婚前就存了不少了,赵刚的书大部分是解放后买的,结婚时我们把各自的书 都合在一起,这是我们最大的一笔财产了。”

  田雨问:“这几年也没怎么通信,是不是净顾着生孩子了?连老朋友都不通知一下?”

  冯楠笑道:“知道你们要来,我怕孩子们吵闹,都放在托儿所全托了。两个孩子,都是 男孩,分别以单字取名,山、高。这是老赵起的名,语出范仲淹《游严子陵祠》中:云水苍 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看来后面的两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该叫水、长 了。我对老赵说,那个高字可不怎么样,赵高,和那个指鹿为马的大奸臣同名,这可如何是 好。老赵说那不管,就这么叫。田雨,我在没遇见老赵之前,根本没打算这辈子要孩子,更 甭说连生几个了,可你知道,咱女人就是这么怪,一旦爱上一个男人,什么事都肯为他去做 ,只要他愿意,生十个孩子又何妨?”

田雨接口道:“真羡慕你,你们老赵脾气好,又会心疼人,你真有福气。我们老李脾气太暴 ,动不动就打孩子,你不知道,他发起火来,可吓人了。”

   冯楠说着话手里也不闲着,她在给孩子织毛衣,边织边说:“老赵也有发火的时候,可 他的自制力很强,每次都能忍住。其实,我真不愿他忍,那样很伤身体,有些令人气愤的事 ,他忍住没发火,可回家就像大病了一场,两三天都闷闷不乐。要是把火发出去,心里


会轻 松得多。记得有一次为招待苏联专家有文艺演出,那天赵刚是穿着便衣去的,我们刚刚坐下 ,一个好像是首长秘书样的年轻人,便冲过来态度恶劣地喊:你们,坐到后面去,这是给首 长留的座位,你们没资格坐在这里,怎么连规矩都不懂?赵刚的秘书火了,站起来要和他理 论。赵刚制止住他说,那咱们就挪挪地方。我们挪到后面坐下,等演出快开始了,贵客们才 出场,我们发现刚才的座位是给一个大首长的家属留的,他的老婆、孩子、保姆、公务员都 堂而皇之地坐在我们刚刚让出的座位上。这时我发现赵刚脸都气白了,他的手在哆嗦,我看 得出来,他在努力克制自己。这还不算,更气人的还在后面。演出结束之后还有宴会,其实 苏联专家们已经在前一天就回国了,主办者发现这次活动的招待费还剩下很多,于是演出照 演,宴会照吃。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奢侈的宴会,桌上的菜根本来不及吃,一道一道的菜不断 地端上来,盘子都摞起老高了,上菜还没有停止。赵刚那天一筷子没动,他默默坐了一会儿 突然拉起我说,走,回家。在汽车里,他大声对我说,冯楠,你看见了吗?这就是特权,一 人得道,鸡犬升天。你看见那宴会了吗?那是糟蹋老百姓的血汗钱,多少老百姓还没解决温 饱,这些人的良心都到哪儿去了?他们也算是共产党员?呸!连国民党都不如,蒋介石还知 道 提倡个新生活运动,带头提倡俭朴,连茶叶都不喝,只喝白开水。你说,这么多人流血牺牲 ,打下这座江山,就为了让这些混蛋搞特权,糟蹋老百姓的血汗?我当时见他越说越气,就 用手指了指坐在汽车前排的秘书、司机,意思是让他们听见影响不好,老赵这才闭了嘴。为 这件事,他三天都没缓过来。他私下里不停地对我说,这是怎么了?七届二中全会上早说了 ,夺取全国的胜利,这只是万里长征走完的第一步。不是早说了吗?我们不学李自成。怎么 一进城就全忘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我劝他在外边千万别乱说话。他说,冯楠,我知道 你是关心我、爱护我,我当然不会在外面乱说,我对你,对这个家有责任,我愿意给我的亲 人创造一个幸福安定的生活,我能忍,我会尽力去忍。可是冯楠,如果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 了,我要把要说的话都说出来。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田雨,当时我一听 ,真是心都碎了,眼泪不停地往下流,我哭着抱住他,对他说,亲爱的,请你记住,不管到 什么时候,咱们生在一起生,死在一起死,谁也别想拆开我们。”

  冯楠说得落下泪来,田雨的眼圈也红了,她低声叹道:“好个侠骨柔肠的赵刚啊。”

  冯楠擦干眼泪接着说:“前些日子,老赵他们传达了苏共二十大会议情况和赫鲁晓夫的‘秘 密报告’。上级规定的纪律很严厉,不许做笔记,不许议论,不许和没资格听传达的人讲, 当然也包括家属。其实,规定是规定,消息能不传出来吗?那天老赵听完传达会回家,我发 现他脸色惨白,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后来我实在忍不住了,冲进 书房想看看他怎么了,一进门我就惊呆了,我看见他在默默地流泪,说真的,我从没见他哭 过,但我什么也没说,我只是轻轻地抱着他,帮他擦去眼泪,老赵说,冯楠,这么多老布尔 什维克,战功赫赫的元帅、将军、中央委员没死在敌人的刀下,竟然都让斯大林给处决了, 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他是无产阶级革命的领袖啊,他是列宁的战友啊,我一直都把他当做 英雄的,怎么会这样呢?有人说他是犯了严重的错误,可这是错误吗?这是犯罪呀。我对他 说,老赵,咱们不是有约法三章吗?不该我知道的就不要对我说,你忘了?他看了我一会儿 ,才低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田雨,我真担心他的身体,他脑子里想得太多,压 力太大,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田雨轻轻地拍拍冯楠的手劝慰道:“别担心,冯楠,老赵和老李他们这辈子经历的事太多了 ,没有什么事能压垮他们。”

  冯楠猛地想起楼下那两个喝酒的男人:“哟,那两个家伙不知怎么样了,咱们快去看看。”

  楼下的餐厅里,赵刚趴在杯盘狼藉的餐桌上醉得不醒人事,而李云龙也不知是怎么走到客 厅里的,正躺在沙发上鼾声如雷,客厅里到处弥漫着强烈的酒气……

李云龙白天开会,晚上回到赵刚家喝酒吹牛,每天不折腾到凌晨两点不算完,反正白天开会 时他总是坐在最后一排,总能找到机会睡一会儿。赵刚可顶不住了,他在总参的一个部门当 政委,事务性的工作很多,那天他听几个部下汇报工作,听着听着竟然睡着了,部下们静静 等了十几分钟,他才猛然惊醒,向部下连声道歉。一个处长讨好地说:首长,我要向您提个 意见,您太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了,工作起来废寝忘食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呀,您要是病倒 了,那可是对革命事业的损失啊。赵刚听了哭笑不得,看来一个人若是有了点儿地


位,就具 有 了某种神秘性,在神秘的面纱下,他的一举一动都能和伟大的事业联系起来,哪怕是蹲在厕 所里大便。赵刚有些厌恶地皱皱眉头批评道:“你怎么知道我工作起来废寝忘食?我可没这 么伟大,再说,这个世界上少了我赵刚,地球照样转,怎么会给革命事业造成损失?你这个 同志呀,毛病要好好改一下,见了领导少来些肉麻的奉承,把脑子用在工作上。实话告诉你 ,我这是和老战友晚上喝酒吹牛不睡觉闹的,什么为工作废寝忘食?”

  赵刚想,这种阿谀奉承的干部怎么越来越多,但愿在党内军内,这种风气不要蔓延。

  星期天,李云龙和赵刚换上便衣要上街逛逛,因为两人谁也没坐过公共汽车,就干脆给赵刚 的司机放了假,他们在一个公共汽车总站上了车。

  司机褪燮痹被姑焕矗瞪弦丫芗妨耍本┑南募竞苋龋狙羲苹穑救胀访灰换岫桶?薄薄的铁皮车顶晒透了,车里像个蒸笼,人体味和汗味交织在一起,裸露的皮肤经常和身旁 人的皮肤贴在一起,弄得粘糊糊的,在这种环境中,人的脾气就容易烦躁,无形中火气也大 了,吵架是免不了的。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吵了起来,因为那女人上车时踩了那男人的脚,男人见女人似乎没有道 歉的意思,便挖苦道:“我是不是硌疼了你的脚?”

  那女人也显得很大度:“没关系,我不在意。”

  “你不在意我在意,那多不合适?看样子我得向你道歉了?”

  “你要道歉当然也可以。”

  “那你他妈讲理不讲理?你踩了我的脚,我还得向你道歉?”

  “你别骂人啊,耍什么流氓?怕挤?怕挤就坐小汽车去,那儿不挤,你有这命吗?”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缺家教?你小时候你爸你妈就这么教育你?有人下没人养的东西。”

  “臭流氓……”

  “你说我流氓,我流你哪儿了……”

  女人的丈夫在一旁冷眼观察半天了,既然已经对骂起来,他就不能不出场了。

  “孙子,你骂谁呢?这是我老婆。”

  “那你就该好好管教一下,女人不懂事,男人怎么也不懂事?”

  “你他妈找抽呢是不是……”

  这时,站在一边的李云龙便站出来管闲事了:“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大热天的,别弄 得像乌眼鸡似的。这位女同志你踩了人家脚,道个歉不就完了吗?不能动不动就说人家是流 氓。男同志呢,也不能得理不让人,踩一下怕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跟女人一般见识?那 位女同志的丈夫,你的老婆踩了人家的脚,不但不道歉还张嘴骂人,这就说明你平时没有管 教好自己的老婆,嗯,平时没有管教好,这会儿就更不能推波助澜,扩大事端,更不要企图 打人,这是新社会,决不允许打人……”

  赵刚一听李云龙开口教训人,就知道要坏事,虽然他的动机是要劝架,但实际上成了火上浇 油,既然大家都是普通老百姓,谁也没资格教训谁。

  果然,那正剑拔弩张的双方一听李云龙的话顿时都翻了,一起冲李云龙去了。

  那女人翻了李云龙一眼道:“你管得着吗?找个凉快地方呆会儿好不好?”

  那男人说:“你这人说话我就不爱听,都是穷老百姓,假充什么首长?我踩你一脚试试?你 干吗?”

  那女人的丈夫更不客气:“哼!嗑瓜子嗑出个臭虫来,充仁(人)来了。”

  李云龙立刻大怒,一把揪住那丈夫的衣领道:“你敢骂人?还反了你啦?你再骂一句我听听 ,看我不抽你这小狗日的。”

  那丈夫在老婆面前自然要表现些英雄气概,哪里肯示弱,便一个直拳打过来。

  李云龙左手一挡,右手闪电般地扇了对方一个响亮的耳光。那人吃了亏急于报复,冲上来和 李云龙厮打在一起。

  赵刚心里暗暗叫苦,心说这老李今年也四十六岁了,怎么还这么爱惹事?比起当年来竟有过 之而无不及。他顾不上多想,赶忙去拉架,那被踩了脚的男人见赵刚拉架,便认定赵刚在拉 偏架,两个打一个,这太不公平,何况自己也是事主,当然不能置身于事外,他一边吼着 “你他妈拉偏架”,一边一拳捣在赵刚背上。赵刚猝不及防,背上突然挨了一拳,他这辈子 好像还没挨过打,这一下可把他打火了,便回身一拳打去。这下可好,车厢里顿时大乱,那 个女人放声大哭,不明底细的人还以为她遭到了强暴……

滚来滚去滚来 发表于 2008-9-14 00:49

要不是闻讯赶来的警察制止了斗殴,这两个将军和两个平民之间的战斗还不知怎样收场呢。

  在派出所,一个年轻的警察口气严厉地问:“是谁先动的手?”

   赵刚说:“同志,你听我解释……”




  “我问你谁先动的手?哪儿这么多废话?说!”

  “我先动的手。”李云龙早把对方先动手的事给忘了,便认为自己先动的手。

  “啪!”警察一拍桌子道:“好啊,在公共场所聚众斗殴,扰乱社会治安,还满不在乎?你 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告诉你们,这是专政机关,是专门管你们这些人的,老实点,你… …”他一指李云龙道:“你斜眼瞪我干什么?不服气是不是?”

  李云龙说:“小同志,你这态度可不好,总该把事情问清楚嘛,问清以后该批评谁就批评谁 ……”

  “住口!我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这儿没你说话的分。”

  “放你娘的屁。”李云龙火了,他一把掏出军官证扔过去吼道:“给我看好,再把你们领导 给我找来,你个小兔崽子,谁给你的权力这么说话?”

  小警察拿起军官证一看,嘴就变成了O型,半天没闭上,他有点傻了,这竟是个将军, 他蹦起来立正敬礼,结结巴巴道:“对不起,两……位首长,我……我真不知道两位首长今 天是微服私访,请……首长原谅……”

  赵刚口气温和地说:“算啦,小同志,你不要紧张,你看我们也没穿军装,没穿军装就是普 通公民嘛,谁都有发火吵嘴的时候,过去也就过去了。”他指了一下被踩了脚的男人说:“ 你这个同志,我要批评你几句,你怎么连劝架的也打?这叫不问青红皂白嘛,当然,我今天 脾气也不好,也要请你原谅,都是男人,都有血性,挨打不还手恐怕谁也做不到,所以我也 还了手。”

  那几位也知道了赵刚和李云龙的身份,吓得不轻,一个劲儿地道歉。

  李云龙余怒未消地对那个男人说:“你小子真不够意思,你和他们吵架,我帮你和他们打, 可你咋又和他们站在一头儿了呢?你还有立场没有?哼,你小子,容易当叛徒。”他扭头对 警 察说:“你这个同志,工作作风以后要改改,本来是件小事,干吗这么诈诈唬唬的?不要这 么小题大做,听见没有?”

  小警察连声说道:“记住了,首长,我记住了。”

  赵刚说:“行了,行了,我们走了,事情都过去了,谁也不许记仇啊,老李,咱们走。”

  ネ砩狭饺嘶氐郊依铮把此事告诉两个女人,两个女人笑倒在沙发里,说从没听说过,将军 也会在大街上打架。

  李云龙对赵刚的表现表示满意,“这小子这些年长进多了,见老哥打架,当兄弟的不管谁对 谁错也要帮上一把,不然就是叛徒,不可交。”他是这么评论。お

  田墨轩夫妇要来北京参加政协召开的会议。赵刚听说后很高兴,他对田雨和李云龙说:“我 要请两位老人家吃饭,你们一定要替我邀请到。”

  李云龙搔着头说:“还是算了吧,我那老丈人和咱们聊不到一起去,有些观点也有点儿出格 ,上次差点儿和我吵起来。”

  田雨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人干吗总戴着有色眼镜看人?观点不同可以讨论,你不能乱扣帽 子。我父母再不开通,不是也把女儿嫁给了你?”

   冯楠接口道:“就是,把女儿都贡献给革命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赵刚认真地说:“我对两位老人家的学问人品仰慕已久,这次一定要当面请教,我尊敬 有学问的人。老李,你不愿意听可以不说话,喝你的酒就是,但你不能破坏气氛。”

  李云龙叹了口气:“唉,这回你们这些知识分子成大多数了,我成了少数人,被孤立了。”

  お

  田墨轩夫妇在北京的文化圈子里熟人太多,开会的空余时间几乎被老朋友的访问和宴请占满 。田雨替赵刚邀请了几次都被他拒绝了。

  “我又不认识这位赵将军,就不去了,你替我谢谢他的盛情就是了。”田墨轩不近人情地说 。

  “他是您女婿的老战友啊,参加革命前也是文化人,很敬仰您的学问人品,想和您认识一下 ,您就去一次吧?”田雨央求道。

  “是我女婿的朋友?那就更不用见了,因为我女婿是天下最革命的人,除了无产阶级革命, 别的思想恐怕都容易被他当成异端邪说。道不同,不相与谋嘛,我不见。”老头儿倔强得很 。

  “爸爸,您难道就这样回复人家的邀请?让我跟人家说,道不同,不相与谋,我爸爸不愿意 见你?”

   “就这样说,田某就是这脾气。”

沈丹虹说话了:“墨轩,咱们的女儿女婿住在人家家里,就是出于礼节,也该去拜访一下, 怎么能这样不通人情呢?”

  田墨轩对妻子的话还是很重视的,听妻子这样说,他便不吭声了。

  沈丹虹细声慢语地劝道:“你这个人呀,哪儿都好,就是不近人情,过于清高。这样是


很容 易被人误解的。墨轩,听我的,还是去吧,你不应该伤害咱们女儿的自尊。”

  田雨道:“还是妈妈好。爸爸现在不疼我了,我很伤心。”

  田墨轩笑了:“好,我去,谁说我不疼女儿了?”

  “爸爸。你真好。”お

  田墨轩夫妇去赵刚家做客那天,赵刚坚持要亲自去饭店迎接,李云龙无奈,只好和赵刚一起 去了。

  出乎李云龙意料的是,田墨轩一见了赵刚,似乎觉得眼前一亮,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一双慈 爱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赵刚。弄得李云龙莫名其妙,在他印象里,这个老丈人对他从来是不 冷不热,他始终认为,老丈人是高级知识分子,嫌当兵的是老粗,看不起他。

  当田墨轩夫妇从饭店的二楼楼梯上下来时,等候在大厅里的赵刚和李云龙站了起来,赵刚抢 上一步,规规矩矩地立正敬礼道:“伯父伯母好!我叫赵刚。”

  田墨轩见赵刚穿着一身浅白色柞蚕丝夏季军服,体态很均匀,标准的军人站姿,颇有股玉树 临风之感,眉宇间透出一股勃勃英气。田墨轩脱口道:“好个英武的赵将军,真乃栋梁之材 。”

  赵刚双手握住田墨轩的手道:“久仰先生学问人品,一直无缘聆听教诲,今天借我老战友的 光,才得以相见,赵刚深感荣幸。我是晚辈,先生若不嫌弃,赵刚理当执弟子之礼,称我小 赵即可。”

  田墨轩微笑着点头:“好啊,田某今天就倚老卖老一回。”

  李云龙跨上一步说:“岳父,岳母,你们好,我和赵刚是来接你们的。”

  田墨轩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他温和地对李云龙说:“你好,听说你在军事学院学得不错嘛 ,田雨写信告诉我了。”

  李云龙很谦虚地说:“马马虎虎。”お

  在赵刚的家宴上,李云龙很少说话,只是一杯一杯地喝着闷酒。他不大喜欢这种气氛,首先 是不随便,显得很拘谨。以前和那些带兵打仗的老战友们喝酒哪儿有这么多事?弟兄们大呼 小 叫,拍桌子骂娘,甚至捏着对方鼻子愣灌,那叫痛快。喝酒就是这样,要是没人劝酒,没人 端着杯子和你叫板,那就太没意思了。此外,他也不太喜欢那些有文化的人说话的方式, 听着有些费劲,尽说些不着边际的事,若是在别的场合,他早烦了,兴许就拂袖而去。可今 天他得老老实实坐在这里,还不能露出一点儿不耐烦的表情,因为这是赵刚请自己的岳父岳 母吃饭,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老战友给自己撑面子,所以他也不能不给赵刚面子。此外 ,也得让岳父岳母看看,他们的女婿也有有学问的朋友。

  李云龙感到,比起上次见面,田墨轩的话明显少了,言语间那种咄咄逼人的锐气也似乎平和 了些,但那种田墨轩特有的,几乎是浸到骨子里的傲气却依然如故。

  赵刚的兴致倒很高,他喜欢和文化人打交道,至今还怀念着当年燕京大学那种浓浓的文化氛 围。他和田墨轩不难找到共同语言。两人谈诗词、谈书法、谈金石篆刻,赵刚还兴致勃勃地 取出自己珍藏的两方鸡血石请田墨轩鉴赏。对诗词两人的观点也颇为一致,都推崇豪放而远 婉约。田墨轩认为苏东坡的一首《念奴娇·赤壁怀古》虽堪称千古绝唱,可当今毛泽东的《 沁园春·雪》更可谓震古烁今,其气魄之大无人可企及。

  田雨最担心的就是父亲谈论政治,老人的脾气太倔,话一出口便无遮无拦,让人心惊肉跳。 她见父亲今天不谈政治,只谈文化,很是高兴,便对赵刚笑道:“我父亲最崇拜毛主席了, 除此之外,我还没听他这么夸过别人。”

  田墨轩抿了一口酒:“我对毛主席的了解首先是从文化上。我看过他1938年写的《祭黄帝陵 》,当时简直眼睛一亮,真是才华横溢、文采飞扬。我至今记得其中的句子……赫赫始祖 ,吾华肇造,胄衍祀绵,岳峨河浩,聪明睿智,光披遐荒,建此伟业,雄立东方……东等不 才,剑屦俱奋,万里崎岖,为国效命,频年苦斗,备历险夷,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你们 听听,写就此文非如椽之笔所不能。特别是1945年重庆谈判时,《沁园春·雪》公开发表后 , 我就想,咱们国家连年战乱,百孔千疮,有谁能收拾这破碎河山呢?非雄才大略者不可。孟 子曰: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毛泽东啊,古今第一人也。1949年开国大典我 参加了,毛主席一声: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我们这些民主人士和无党派人士顿时热泪纵 横,这是我们自己的国家啊,我们是国家的主人……”

田墨轩的激动感染了所有的人,连李云龙也放下酒杯听得入神,他没料到田墨轩会说出这样 一番肺腑之言,以往他一直认为老丈人对新政权存有很强的戒心和怀疑。

  赵刚更是如沐春风,他端起酒杯:“说得好啊田先生,冲您这番肺腑之言,我连干三杯。 ”




  李云龙也站起来:“来,老赵,我陪你干三杯。”

  家宴的气氛活跃起来。

  冯楠又提起李云龙和赵刚在公共汽车上打架的事,大家都觉得好笑,说解放军一千多个将军 里,这两位的表现算是绝无仅有了。

  李云龙想起派出所的那位小警察,不禁又来了气:“这小混蛋简直缺家教,不问青红皂白, 张嘴就训人,等我掏出军官证又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年纪轻轻就这么势利。”

  赵刚埋怨道:“都怨你,人家拌两句嘴,你非要去管闲事,出口就是火上浇油,不打起来倒 怪了。幸亏派出所把咱们放了,要是碰上讲原则的警察,管你是什么将军,先扣了再说,再 通知上级单位去领人,咱们的笑话可就闹大了,你是不在乎,几十年来没少惹事,处分比立 功还多。我可好歹是个政委,成天给别人做思想工作,这回可好,在公共场所聚众斗殴,扰 乱社会治安,被公安机关扣留,这面子可栽不起。”

  “你看,你看,老鸦落在猪身上,谁也别嫌谁黑,你觉悟高,挨打就不要还手啊。”

  赵刚有些不好意思:“倒也是,挨打不还手是挺难的。”

  大家本是闲谈,谁料这些话却使田墨轩犯了老毛病,老先生又钻起牛角尖来。

  “赵李二人在公共场所打架斗殴的问题,看似是件小事,却反映出一个深刻问题。试想,如 果他们的身份不是将军而是百姓,按《治安管理条例》规定,如此在公共场所大打出手,即 便有理也属违法行为,理应受到惩处,这再正常不过了。不正常的倒是当违法者亮出自己的 身份时,却得到极大的宽容,连执法者都惶恐不已,连声向违法者道歉,像是自己做错了什 么。这说明了我们国家公民法制观念的淡薄。”

  李云龙不以为然地说:“嗨,小事一桩,哪儿那么严重?”

  赵刚却收敛了笑容严肃起来:“田先生,您接着说。”

  “一个正常的社会应该法制健全,如果法律丧失了公正,后果无疑是可怕的。赵刚,你知 道罗伯斯庇尔吗?”

  “知道,法国大革命时雅各宾派的领袖。”

  “他就是个例子。这人很激进,认为自己最革命,动不动就以革命的名义剥夺他人的生命, 把自己凌驾于法律之上。这样做的直接后果是任何人的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证,也包括他自 己。当法律成了空白,便只有两种结局了,或出现专制独裁,或出现暴民政治。最后罗伯斯 庇尔自己也被送上断头台,他实际上是死在自己手里,在一个没有公正法律保障的社会里, 恐怕不会有赢家。”

  赵刚打了一个冷战,沉默了。

  李云龙听得不入耳,他争辩道:“我们国家的法律是健全的……”

  “而你就违了法而轻易逃脱了处罚。要是你的军衔不是少将而是大将呢?是不是更可以得到 宽容?”田墨轩打断他的话。

   李云龙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复杂,最好是先别说话。

  沈丹虹神色黯然地劝道:“墨轩,今天不是家宴吗?干吗要谈政治呢?谈点儿别的好吗?”

  冯楠也在轻轻地责备赵刚:“看你,惹得老人家不高兴?”

   赵刚端起酒杯道:“田先生,恕晚辈不敬,使先生不愉快了,来,请干了这杯……”他 一饮而尽,脸色开始泛红,情绪也有些激动起来。

   “田先生,我明白,您是有些担心,怕执政党的政策和法律流于形式。您有两点疑问, 第一是我们的法律是否公正。二是法律对权力的限制问题。您是担心我们党能否做到这两条 ?”

  “不是担心,而是已见兆头,任何一个政党,哪怕他的理论再先进,也难免有缺点,要连这 点起码的道理都不懂,也就无所谓先进的政党了。我要说的是权力的限制问题,其实,贵党 的国家体制也是按照三权分立的原则建立起来的,至少是参考了三权分立的原则,和西方资 本主义国家相比,我们的人大常委会相当于国会,行使立法权。我们的国家主席相当于总统 ,行使行政权。我们的法院也同样是行使司法权。这种模式虽然建立起来了,但……恕我直 言,这只是一种表象,事实上无法做到互相制约,还是贵党一家说了算,缺乏最基本的监督 ,民众缺乏干预能力,这样就出现一个问题,如果贵党的国策出现偏差和失误,而民众又无 监督与干预能力,那么只好等贵党自身去改正和调整,这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也许很漫 长,整个民族会付不起这种代价的。此外,贵党的阶级斗争理论作为国策也值得商讨。我认 为,政府的职责是管理国家,调和各阶级、各阶层由于政治、经济地位的不平衡所产生的矛 盾,尽量去减小这种差别,使矛盾趋于缓和。而不该激化这种矛盾,使某一阶级或阶层成为 贵族,而某一阶级或阶层沦为奴隶。管理国家需要法治,颠覆国家的行为应该受到法律的公 正审判,而不是个人意志的随心所欲……”

赵刚激动地打断他的话:“难道我们的人民代表大会、政治协商会议、各民主党派的监督, 还有司法机关、监察机关都是流于形式?我们就真的解决不了?这样说是否也有失公正?”

  ヌ锬轩缓和了口气:“赵刚啊,远的不谈,胡风一案总是刚刚过去吧?我们的司法程序恐 怕 还抵不上一个御批。在我眼里,这位胡先生本是个大左派,怎么一下就成了反革命


分子?似 乎很难解释得通。”

  赵刚也平静下来:“田先生,我不了解这案子的具体情况,但这是毛主席亲自过问的案子, 不会有什么大出入。您刚才也谈到了对毛主席的那种崇敬……”

  “是的,我认为他是个伟人,正因为崇敬才担心。作为执政党的领袖,他的担子太重了,政 策一旦出现失误,就会带来巨大的灾难,即使这些灾难由小部分人来承担,就算是占人口总 数的5%吧,就是三千万,若是这个百分比再大一些呢?那就有可能出现一场浩劫,这场浩 劫有可能超过中国历史上出现的任何浩劫,其产生的作用将影响数十年至上百年。”

  赵刚笑笑:“作为政协委员,您当然有权发表个人见解,有些事现在还说不清楚,就待历史 去证明吧,现在继续喝酒。”

  田墨轩倔强地说:“好,一言为定,再过二十年,若是我还活着,咱们再接着谈……”

李云龙回到老部队,以前的几位老搭档都很高兴,政委孙泰安这两年一直代理着军长职务, 他不是军事干部出身,对这个职务有些力不从心。李云龙就任军长,他先松了一口气。田保 华还是参谋长,李云龙对本军领导班子的搭配感到很满意。他从军区警卫处调来一个新警卫 员,叫吴永生。还有军区政治部给他调来的一个秘书,叫郑波。这个郑波使李云龙很感兴趣 ,30多岁,中等个子,白皙的脸上架着副黑框眼镜,满脸的书卷气,江浙口音,一看就是个 文弱的书生。郑波毕业于北大中文系,毕业后又转入军队的一所政治学院读了几年


,据说对 军事学术也颇有研究,李云龙对这个秘书很满意,读书人总是能获得他的尊重。

  一切都按部就班后,李云龙想起丁伟向他推荐的段鹏,丁伟对这个家伙赞不绝口,声称要不 是看在老战友的面子上,他早来挖墙脚了,这种身怀绝技、实战经验丰富的干部是很少见的 ,他决定见见这个段鹏。

  当段鹏站在他面前时,他发现这个上尉没有半点出众的地方,1.7米的个子,瘦瘦的,肩〖H K〗膀不宽,连肌肉也不太发达,这是个很容易被人忽视的家伙,他太不起眼了。

  “你就是段鹏?你可真有胆子,把丁伟都打了,幸亏是丁伟,换个别人你该上军事法庭了, 我很奇怪,丁伟也是有些拳脚功夫的人,照理三五招之内不至于输得这么惨,怎么就让你轻 松得手了呢?”李云龙问。

  “军长,敲锣卖糖,各干一行。他是将军,指挥战役才是他拿手的,要论打架,十个将军不 如我这个上尉,他一出手我就看出来了,他那两下子擒拿格斗用于侦察兵抓个俘虏绰绰有余 ,跟我交手可就不是一个级别的了。其实我把他摔出去根本没用力,只是借了他自己的力,‘借力打力’不过是武术中的小把戏,算不得真功夫。”段鹏不过分吹牛也决不谦虚。

  “有意思,那你说说你都有啥本事。”

  “徒手格斗就不用说了,我使用各种轻武器在行,包括不同姿势的精度射击,我练过轻功, 不敢说飞檐走壁,在攀登方面算是高手,我懂针灸,识草药,会在战场上自救。还有,五○ 年 我在你手下受过亚热带丛林战训练,苏联教官给我的评语是全优。还有,我的语言能力强, 部队里天南海北哪儿的人都有,我学会不少地方方言,北方语言不用说了,南方的江浙一带 方 言、两湖两广方言、闽南客家话、潮州方言我都能说。我还在炮兵集训队学习过,懂得图上 作业和炮兵专业。还有,步兵侦察分队的专业我更拿手,我现在干的就是侦察。您看过那个 《渡江侦察记》电影吧?渡江战役开始前,我也带了一个侦察分队过了江,我们在南岸折腾 得比电影上可厉害,就是没记者来采访我。”

  李云龙喜上眉梢:“照这么说,你从淮海战役就在我的师里,这么多年,我硬是不知道我部 队里还藏着你这么个宝贝。”

  “军长,您操心的是大事,哪能注意到一个连级干部呢?”

  “嗯,我看了你的履历,立功受奖不少,处分也不少,不然现在你至少是营级了。看来你是 个不安分的人,喜欢闹事惹祸,是不是?”

  “好像有这种说法,说‘成也段鹏,败也段鹏’,世界上的事没有段鹏不敢干的,这不奇怪 ,因为我是您老部下了,听说军长您年轻时也不大安分,每支部队从组建那天起就有了自己 的‘魂’,有人说这叫传统,我觉得其实是一码事,咱们这支部队的‘魂’是您的,我?不受影响吗?”

  李云龙乐了:“照你这么说,是上梁不正底梁歪啦?你们犯了错误都受了我的影响?”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虽然您不认识我,可作为老部下,我对您的事可听说得太多了, 您处理问题的方法可真是很……怎么说呢?很独特,有时让人挺感动,上次那个犯了生活作 风问题的干部是我老乡,要不是您,他的前途就毁了,那天晚上,我和他喝了一夜的酒,他 高兴呀,说您三言两语就把问题解决了,连个警告处分都没给,他说着说着就流下眼泪,怪 自己不争气,给您找了麻烦。说有这么好的军长,咱能不卖命吗?人心都是肉长的,以后再 怎么也要好好干,不能丢军长的脸呀。”

  李云龙问:“哦,我还记得那个参谋,他结婚了吗?”

  “结婚了,儿子都几岁了,他现在在F师当副团长,干得不错。”

  “这小子,当时我差点儿把他骟了。我年轻时爱惹事倒是不假,可没惹过这事,这么说吧, 你 浑身上下哪儿松了都不要紧,就是裤腰带不能松。裤腰带下边的那东西好比一把没有关保险 的手枪,很容易走火,一旦走火就是大事……好吧,不说这些。我问你,要是有一天,我让 你去蒋军占的那几个岛上转转,你敢吗?”

段鹏“啪”地一个立正,两眼炯炯放光道:“别说那几个岛,就是去台湾,去龙潭虎穴也没 啥不敢的,军长,咱空有身本事,无用武之地,别提活得有多憋屈了,您要是看得起咱,咱 这脑袋就送给军长啦。”

  “好样的,有种,我命令你立刻组建一支特种分队,人员由你挑选,在本军范围内,不管是 哪个单位,一律无条件放人,本军范围之外,把名单给我,由我解决,只要你听说哪里


有人 才,不管是哪个军区,哪个军,不管用什么手段,是挖墙脚商调,还是干脆不要档案和组织 手续把人骗来,我都不管,我只要人才,适合当特种兵的人才,总的原则是:宁缺勿滥。”

  ァ笆牵保证完成任务。”段鹏敬礼后转头便走。

  “慢,回来,你这次招兵的条件很苛刻,政审方面不妨放松些,关键是人员的军事素质和文 化素质,这支特种分队组建后,管理起来恐怕难度不小,都是些身怀绝技的家伙,能打仗肯 定也会惹事,你要有心理准备,这不是一支一般的部队,不能以一般连队的管理方式去管理 ,应该告诉他们,就说是我说的,你们不是喜欢闹事吗?不是嫌总有人管着吗?好,有本事 就去敌人那边闹,那边没人管你,你要能把胡琏那小子的胡子拔下几根来才算是闹出点儿水 平 ,我可要预先警告你,到那边你们可着劲儿闹,有啥本事都使出来,我不管。可在这边要老 实点,真要闹出点儿事来我可要扒你段舻钠ぁ!豹?/p>

  “是!”

  段鹏走到门口又转回身,对李云龙小声说:“军长,能在您手下当兵,实在是三生有幸,您 的知遇之恩,我段鹏这辈子忘不了……”他转身走了,李云龙发现他的眼里竟闪着点点泪光 。お

  段鹏和秘书郑波为选拔特种分队队员竟用了近半年时间,他们先是在本军和本军区选,结果 发现够条件的才30多人。他们扩大范围,在总参各部门的协助下,从遍布全国的各大军区、 省军区寻找,几个月下来,两人瘦了一圈,足迹踏遍了全国,总算拉起一班人马。

  选拔特种兵的原则是李云龙订的:首先考虑的是人员的综合素质,文盲绝对不要,文化程度 越高越好。这是选拔特种兵,不是选五好战士,不怕你有一身缺点,就怕你没本事。郑秘书 负责考察特种队员综合素质。段鹏负责考察军事素质。两人一开始合作得并不顺利,还吵过 几架。

  “老郑,咱们是选特种兵,不是考状元,只要不是文盲就行了,要照你的条件可就难了,咱 中国从古到今也没见过几个能文能武的人。”段鹏对郑波说。

  郑波说:“那是你孤陋寡闻,宋代的两个大词人陆游和辛弃疾都是文武双全,李白诗作得好 ,还善击剑。岳飞能统兵打仗,词也作得不错。没有文化,武艺再高,也不过是个赳赳武夫 ,成不了大气候。”

  “算了吧,你们文化人就是事多,挺简单的事到你们嘴里就复杂了,咱们别净说虚的,说点 儿具体的,你那些条件究竟有什么用?”

  “综合素质包含的内容很广,比如一个士兵经过你的军事考核被证明是全优,可他一上了战 场就吓得哆嗦,这成不成?看来勇敢也是个主要条件吧?要是他负了伤,比如被炸断一条腿 ,就躺下连哭带嚎等着医护人员来抢救,这样士兵能当特种兵吗?真正的特种兵应该具备比 常人更坚强的意志和忍耐力,应该学会自救,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继续战斗,对险恶环境有 主动的进取性。你看,这都属于综合素质范畴,要勇敢、意志坚强、有超出常人的忍耐力和 在险恶环境下的主动进取精神。”

  “嗯,有道理,有道理呀,你们知识分子硬是不简单哩。”段鹏感叹道。お

  特种分队的组建是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开始的,就连协助调动人员的军务部门和干部部门都 不清楚。段鹏深知对方的情报部门可不是吃干饭的。他把队部建在后勤部的一个僻静的旧仓 库里,仓库周围是菜田,他带领战士们砌了两排猪圈,弄了些猪崽子养着,还挖了池塘,放 进了鱼苗,办了养鸡场,门口的牌子上写着:某某某部队后勤部生产基地。段鹏的对外职务 是生产基地主任。

  特种分队的建制规格较高,被定为团级。段鹏的军衔也晋升为正团级中校。关于政委一职的 人选使李云龙颇费脑子,这个政委首先是具备一个特种队员的条件,政治思想工作倒是次要 的。李云龙考虑再三,最后决定任命林汉为政委。林汉来自西北,是驻西北某军的侦察营营 长,西北大汉,实战经验丰富,军事素质全面。但这个家伙也是个性如烈火的汉子。从排长 、副连长、连长、副营长、营长升上来一级没差,他从来没搞过政治工作,也不适合搞政工 ,因为他一不高兴就要骂人甚至揍人,哪有这样的政委?他适合作军事工作。问题是队长的 位子已经让段鹏当仁不让地坐上了,只好让林汉当政委了。

全队人数共108人,只挖到这些够条件的人,多一个也没有了。段鹏灵机一动,108将,好, 这个分队代号就叫“梁山”吧。108将的头把交椅非自己莫属,自己的代号自然是“及时雨 ”了,政委林汉按座次排是第二,代号为“玉麒麟”。再往下推,什么“智多星”之类,大 家都有了代号。

  段鹏和林汉的第一次见面颇有戏剧性。




  段鹏先伸手自我介绍:“分队长段鹏,今后咱俩搭档,互相帮助吧。”

  林汉握住段鹏的手说:“政委林汉,初来乍到,请多照应。”

  话说得都挺客气,可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可并没松开,双方使开了内力较量起来。

  段鹏说:“这个分队可不好带,都是些刺儿头,往后够咱俩喝一壶的。”边说着边将一股力 加在手上。

   林汉说:“看是谁带队了,分队长要是觉得费劲,我可以试试。”说着手上也渐渐加力 。

  ァ靶焕玻自己揍出的孩子自己养,推给奶妈就不合适了。”

  ァ按蠊媚镅孩子没经验,还是给会带孩子的人养为好。”

  ァ盎岵换岽孩子不能光说,找个时间交流一下就知道了。”段鹏的手突然变得柔若无骨, 强大外力被化解得无影无踪。

  林汉也收了力说:“随时可以讨教。”

  段鹏这几天有些搔头了,他手下的伙计们似乎没有一个省油的灯,都是些天地不怕,神鬼 不敬的家伙。这100多号人都是参加过实战的老兵,年龄偏大些,当兵要是一旦当油了,管 理起来可就麻烦了,人要是有了本事,脾气肯定也跟着见长,你要让他服从管理,就得拿出 点儿真东西让他知道你不比他差。

  砌猪圈时,“小旋风”和“青面兽”自告奋勇要砌墙,段鹏把借来的瓦刀递给他们,“小旋 风”竟不屑一顾地说:“用那玩艺儿干啥?这不就是瓦刀吗?”他晃晃手掌。把段鹏噎得说 不出话来,眼看着这两个家伙用手掌当瓦刀砍砖,一边砌还一边用眼睛乜斜着他。

  段鹏心说,操,没他妈的一个安分的,连砌个墙也要弄些手段让你看看,好,老子陪你玩儿 玩儿 。他嘴上赞许道:“到底是老兵了,觉悟就是高,知道瓦刀是和群众借的,弄坏了还得赔人 家。好,自觉遵守群众纪律,应该表扬。我咋早没想到呢?这手是自己的,弄坏了谁也不用 赔。”他拿起一块整砖,像掰点心似的一块一块地把砖掰得大小正合适,那两个家伙才不吱 声了。

  几天之内,发生了三起打架未遂事件。起因都是些鸡毛蒜皮。比如有个战士来报到的晚了些 ,不幸摊上了“母夜叉”的绰号,别人起着哄一叫他,他便脸上挂不住了。

  武林人自有武林人的规矩,决不像普通人打架之前那么剑拔弩张。武林人说话都很客气,哪 怕是心里正惦记着要宰了对方,嘴上还是很温和,决不出口伤人。“母夜叉”对叫他绰号的 “行者”拱拱手说:“初次见面,按武林规矩,以武会友,老兄是否愿意在拳脚上切磋一下 ?”“行者”正闲得难受,你不招他还正想寻点儿事,何况是这种公然“叫板”,自然是大 喜过 望,决无不奉陪之道理。两个人手拉手地就要出门找个僻静地方“切磋”去。而屋里的一排 长“小李广”和二排长“菜园子”都没事人似的正专心致志地下围棋,根本没有半点儿要制 止 的意思,别的好汉们都该干啥就干啥,没人对看热闹表现出多大的兴趣。要不是段鹏碰巧遇 到加以制止,这两位老兄不定“切磋”成什么样呢。

  段鹏朝屋子里吼道:“你们为什么不制止?非得打起来你们才高兴是不是?”

  “小李广”认真地对段鹏说:“《水浒》上有这一回呀,母夜叉孙二娘在十字坡酒店和行者 武松是切磋了一把,这是天意,你不让他们打都不行。”

  段鹏没好气地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说的是你们这些当干部的为什么不制止打架?”

  “菜园子”凑过来说:“分队长,咱们不是按梁山108将排的座次吗?既然按这个排了座次 ,就得按《水浒》的规矩走,比如‘及时雨’是大哥,大伙儿就得听他的,‘一丈青’是老 婆,就得听丈夫‘矮脚虎’的,武艺高也没用。”

  段鹏见这些家伙在胡搅蛮缠,便不想再搭理他们,他扭身要走,嘴里还说着:“哪儿这么多 规矩?书里还有一回叫‘宋江怒杀阎婆惜’呢,照这么算,我也该把老婆宰了才行?”

  众好汉们乱哄哄地回答:“那当然,书上就是这么写的……”

  “我就纳闷,宋江有啥本事?凭什么坐第一把交椅?应该在忠义堂前面摆个擂台,拳脚上见 输赢,谁赢了谁坐第一把交椅……”お

  段鹏真有些头疼了,虽然他对此有心理准备,但一想到今后的管理问题,他还是觉得棘手。
他向李云龙如实汇报情况,希望能得到军长的指示。李云龙毫不客气地说:“这我管不着, 你的兵你管,要不然要你干什么?反正两个月以后我要亲自考核,有什么问题都是你的事, 你要没这本事管好,就脱了这身军装回家抱孩子去。”

  段鹏灰溜溜地走到门口。




  “回来。”李云龙说。

  “新出厂的汽车都需要磨合,何况是新组建的部队了,一百多号人,从四面八方来,又都不 是等闲之辈,难免有些乱子,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你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特种部队。就 他们那两下子还差得远,不过是刚刚够了条件,真正的专业训练还没开始呢,总参派来的教 官和军事科学院的专业人员都来了,你要多向他们请教。”

  几天以后,段鹏召开了全队大会,在空旷的旧仓库里,全分队百十号人没有像一般连队那样 按队列坐,而是稀稀拉拉坐了一片。直到段鹏宣布开会时,下面的嘈杂声一点也不见小。政 委林汉虽不大愿意干这差事,可既然干了就得履行职责。他站起来说:“同志们,咱们自己 看看,这还像支部队吗?嗯,组织纪律性差,没有精神头,懒洋洋的,松松垮垮,我都脸红 。现在,大家唱个歌振作一下,唱个《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我起个头,革命军人个个要牢 记,预备——唱!”

  下面乱哄哄地哼了起来,声音很小,像一群蚊子在嗡嗡叫,而且越唱越没劲儿,突然,性?声 中冒出了一个男高音,歌声比旁人高出八度……第七不许调戏妇女们,流氓习气坚决要除掉 ……此人只顾引吭高歌,无奈严重跑调,还自作主张地加了一些装饰音,愣是唱出了京剧味 ,周围的战士们都哄笑起来。林汉吼道:“花和尚,你成心捣乱怎么着?”

  “花和尚”不是外来户,他是本军侦察营调来的,此人在原单位表现很差,主要是喜欢违反 纪律。他对自己的绰号很满意,甚至还专门剃了秃子,以示是正宗花和尚,他听见林汉训他 ,便站起来说:“政委,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一百多号人里可就属我唱得卖力气。当然, 唱得不好是水平问题,唱得声音大小可是态度问题,你听听他们唱的,就跟猫叫春似的,这 才是故意捣乱……”

  下面的战士们不爱听了,七嘴八舌地回骂起来。

  “你唱得好?像草驴叫槽似的……”

  “嗬,刚来几天呀,就给政委拍上啦?你小子,天生就是当叛徒的东西……”

  花和尚搔了搔秃脑壳,得意地摇头晃脑道:“咱这叫靠拢组织,你们见我要求进步就嫉妒我 是不是?政委,你全看见了吧?咱们分队的歪风邪气真该好好整一整,反正我是跟定两位领 导啦,坚决和歪风邪气作斗争……”

  段鹏端着茶杯已经品了半天茶了,见下面说得差不多了,才清清嗓子,敲着桌子说:“喂! 大家都说够没有?是不是该让我说两句了?我早看出来了,咱们分队没他妈的一个省油的灯 。当然,也包括我,都人五人六的觉着自己是块料,这也难怪,都是各部队选拔出来的高手 ,万里挑一嘛,恐怕这地球上是搁不下咱们了。所以上级也知道咱们不是一般人,给咱们发 下了考卷,要试试咱们。我和上级说啦,我们分队都是人尖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 百年,后知五百载,能考住我?笑话,伙计们,现在我把卷子发给你们,给咱分队争口气, 闹个满堂彩。”

  考卷发下去了,大家都傻了,上面的题目很杂:

  A:什么是炮兵的密位制?我国的密位制是多少?

  B:如何用手指和眼睛测距?

  C:爆破一个直径两米的混凝土桥墩,需要多少TNT炸药?怎样计算?

  D:如何在夜晚用星辰判断方向?在阴雨天的森林里如何判断方向?

  E:你能分出美军作战飞机的类别吗?类别的字母都是些什么?

  F:你能分辨出巡洋舰、驱逐舰、护卫舰吗?它们各自的用途和特点是什么?

  ……

  一百单八将们面面相觑,谁也不吭声了。

  段鹏冷笑道:“都傻了吧?平时不是都挺能说吗?老天爷是老大,你们是老二,咋都不言语 啦?花和尚,你小子不是能的很吗?你说说。”

  花和尚低声嘟哝着:“怎么跟考大学似的?咱一个当兵的,知道那么多干啥?”

  段鹏说:“你们以为枪法好,会格斗,有实战经验就叫特种兵了?告诉你们,差得远啦,你 们这两下子不过是刚刚具备了基本条件,就像刚上小学的儿童,后面还有小学、中学、高中 、大学的课程,要学完可早着呢。我先简单说说咱们第一步训练科目:第一,体能训练,每 天早晨10公里武装越野,腿上绑沙袋;第二,万米泅渡,人人过关;第三,驾驶训练,摩托 车、汽车、坦克、装甲车、小型舰艇,都要熟练掌握;第四,伞降、机降训练。还有,炮兵 观测、无线电技术、战场自救……我就不一一列举了,明天正式开始训练。还有,这几天咱 们的纪律够糟糕的,大家今后要自律,我不会用普通连队的条令和纪律要求你们,但你们也 不能登鼻子上脸。我可丑话说在前面,往后哪几位愿意‘切磋’一下拳脚功夫,找个没人的 地方单练去,别让我看见,要让我看见,没说的,就处分你,谁叫你不长眼?听明白没有? ”

战士们都严肃起来,大吼道:“明白啦。”

  “解散。”
清晨,随着军营起床号的响起,对面金门岛上的广播站的喇叭也响了,一阵急骤而宏大的音 乐声越过海峡铺天盖地而来。

   李云龙问郑秘书:“这是什么音乐?怪吵人的。”

   郑秘书回答:“贝多芬第五交响乐的第一乐章,这是表现命运的叩门声。”




  ァ氨炊喾遥俊崩钤屏想起来了,西方的一个伟大的音乐家。

  ァ岸悦婺切┘一锓耪舛我衾质巧兑馑迹俊

  ァ按蟾攀前凳驹勖牵命运已经敲响了你的大门,你应该迅速做出选择,是冲上去扼住命运 的喉咙,还是退让逃走。”

  李云龙轻蔑地说:“这就是所谓心理战吧?扯淡,整个大陆都丢了,占着几个小岛还好意思 来心理战,不是嚷着要反攻大陆吗?来嘛,净练嘴啦。”

  那边的女广播员声音真是娇滴滴的:“共军弟兄们,早晨好,今天是阴历八月十五,是中华 民族的传统节日中秋节,每逢佳节倍思亲,你们的父母、兄弟姐妹、妻子儿女在盼望着你们 回家〖HK〗团聚,而你们却蹲在冰冷潮湿的工事中和我们隔海相望,这有何意义?可怜无定 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谁无父母妻儿?谁无儿女情长……”

  正伏在炮队镜上观察的李云龙说:“郑秘书,敌人放空飘气球了,通知前沿防空部队准备对 空射击。”

  密密麻麻的乳白色空飘气球分低中高空三层顺着北风向大陆飘来,这是对方心理战的一部分 。气球下部挂满了宣传品、食品和日用品甚至还有伪造的人民币。高空气球很巨大,有二三 层楼房这么高,航程能达到河北、山西、陕西等省。

  一阵密集的枪炮声传来,防空部队开火了,高射炮、高射机枪正在实施拦阻射击,中低空的 气

  球一个个被击中、爆裂、坠落下来……高空云层里也传来歼击机的轰鸣声,机关炮的射击声 ,这是空军飞行员们在射击高空气球。

  对方的广播声有增无减:“……驻金门全体将士枕戈待旦,金门防务固若金汤。共军飞 行员们、海军舰艇人员们、陆军官兵们,自由世界张开双臂,欢迎你们弃暗投明……”

  ブC厥榘牙钤屏拉进会议室,悄悄地说:“军长,有件事向您汇报一下,新组建的‘梁山 ’ 分队最近和军部警卫连较上劲,说准备来个侦察与反侦察对抗演习,目标是军司令部。”

  李云龙来了兴趣:“哦,说得具体些。”

  “梁山分队准备进司令部抓‘舌头’,演习规则是一旦抓到‘舌头’,梁山分队就算赢了。 ”

  李云龙点燃一支烟,很不以为然:“看是准备抓谁了,把军部炊事班的炊事员弄走一个也算 是舌头?”

  郑波说:“段寨主说啦,要抓就抓1号人物……”

   李云龙猛地甩掉烟:“什么?把老子当舌头抓?真他娘的反了。”

  郑波说:“段寨主刚坐上忠义堂的第一把交椅,正准备壮壮水泊梁山的威风呢,说第一步先 抓1号,以后要有机会,还想打打军区司令的主意。”

  李云龙笑道:“好呀,看来李某只好应战了,我倒要看看这位段寨主手段如何,什么时候开 始?”

  ァ敖裉熘形12点整,24小时之内为演习时间。”

  李云龙吩咐道:“通知警卫连,加强戒备,有任何人来访或有什么异常动静都要向我报告, 我倒要看看他段寨主难道有三头六臂不成?敢打老子的主意?”

  “报告,警卫连长常彪前来报到,请军长指示。”常彪是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穿着一身洗得 发白的军装,佩上尉军衔,显得精干利索。

  李云龙笑着打招呼:“来,来,坐下,怎么样?有把握吗?”

   常彪后脚跟一碰,挺胸昂首道:“我不信这个邪,都是两个肩膀扛个脑袋,谁比谁傻多 少?”

  李云龙说:“可不能轻敌呀,人家是有备而来,至少得有几套方案,那个段寨主可是个诡计 多端的家伙。你说说你的计划。”

  常彪说:“第一,守而不攻,是消极防御,是最愚蠢的战术。而最好的防御是进攻,他攻我 也攻。就像格斗,一招一式全无定规,你打我下巴,我就照你下三路来上一脚,战术上也是 如此,你来端我老窝,我也不能干等着,我也要掏他老窝,他段寨主想打军长的主意,咱们 为什么不能打他主意?第二,孙子兵法上说,‘固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 者,谓之神。’这次段寨主肯定会使出很多超常手段来迷惑我。一招不灵马上会换招,因此 我也预备了几套方案,敌变我也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郑秘书对李云龙说:“军区作战部派来一个参谋做这次演习的观察员兼裁判员,连皮副司令 对这次演习都感兴趣,还说他要抽时间来看看。”

一个左臂戴着黄色的裁判员袖章的少校军官立正向李云龙敬礼:“报告李军长,军区作战部 少校参谋于立忠奉命向您报到。”

  李云龙问:“皮副司令都说了些什么?”

  “他说……让我一刻不停地跟着您,直到当了俘虏为止,还说有什么弄虚作假的事就拿


我是 问 ,最后他让我转告您,要是您做了俘虏,他要罚您两瓶茅台酒。”少校在将军面前显得很拘 谨。

  “扯淡,我李云龙能当俘虏?”

  李云龙开始审阅文件。

  近来国际形势风云变幻,黎巴嫩发生了起义,反对本国亲美的夏蒙政府,随后,伊拉克又发 生军事政变,军队推翻了亲西方的费萨尔王朝,政变后的伊拉克宣布退出美国炮制的“巴格 达条约”,美国在全球范围内建立的遏制共产主义的防御链条,一时出现断裂。面对中东发 生的事变,美国从全球战略的角度考虑立即做出强烈反映,美英两国出兵中东,以武力干涉 黎巴嫩、约旦等国家。苏联及东欧各社会主义国家也相应做出反应,宣布在邻近中东的南高 加索和土耳其斯坦进行联合军事演习,两大阵营一时剑拔弩张。中共中央也同时做出反映 , 为策应国际形势,决定对金门、马祖进行大规模炮击,军委命令下达后,炮兵部队大量进入 福建沿海地区。对金门射击的炮群有三个方向,厦门、莲河、围头。其中莲河炮群设在李云 龙的防区内,他在仔细考虑,大规模炮战一旦打响,双方都各有些什么有利条件和不利条件 。

  从地形条件看,我军在战术地位上三面包围金门,阵地配置、火力运用等条件大大优于国 民党军,但面对金门的大陆沿海地区多为平坦的地形和起伏的小高地,观察条件不便 ,炮 阵地易暴露。而国民党军据守的大小金门虽然三面被火力封锁,但岛上高地多,其阵地在地 势上 高于我军炮阵地,阵地配置也很隐蔽。如果说用火力封锁金门,岛的南端背向大陆,其南面 的料罗湾码头虽在炮兵射程之内,但由于双乳山和北太武山遮挡,大陆方向无法观察,弹着 点难以校正。由于一些敏感原因,我空军无法出动,想给大炮安上眼睛,非“梁山”分队莫 属。

  李云龙踌躇起来,他深知,这种潜入敌后的作战方式有着极大的风险。金门守军近八万人, 居民五万人,面积才120平方公里,守备兵力如此密集,一旦被发现,生还的可能性几乎是 零。李云龙实在舍不得拿梁山分队去冒险,这些身手不凡的小伙子哪个不是万里挑一啊,他 明白,一旦他签署了特种分队出击的命令,不知有多少优秀的战士会永远长眠在这个岛上, 他一时下不了这个决心……

  郑秘书和观察员于参谋走进办公室:“军长,有情况。”

  李云龙看看表,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就是说,演习已开始两个小时了。

  郑秘书汇报说:“司令部的电力系统出了故障,供电局派了两个检修工来检查电路,人已经 到了。”

  李云龙嘿嘿冷笑起来:“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这会儿电力出故障了?段鹏啊,你小子和我来 这一套,是不是嫩了点儿?”

  郑秘书说:“他们穿着供电局的工作服,开着供电局的抢修工程车,常连长已经给供电局打 过电话核实了这两个人的姓名和工种,似乎没什么破绽。”

  李云龙毫不迟疑地说:“别听那个,段鹏这小子不会和供电局串起来?这两个家伙太可疑了 ,告诉常连长,派人暗中监视,一有破绽立刻扣留。”

  过了一会儿,常彪进来报告:“军长,您真料事如神,这两个小子果然在总配电室做手脚, 一个人鬼头鬼脑地望风,另一个把警戒区的电网和照明电路的保险管全换了,换上去的保险 管里的保险丝很细,一旦送电,很快就会被熔断,这样电网和照明系统就会失灵。我带了几 个战士冲进去,谁知这两个小子身手不错,干倒了我几个人就要开溜,我能让他们跑了吗? 我们20多人一拥而上把他们按倒,现在已经给关了起来。”李云龙笑着说:“看好这两个家 伙,梁山分队的人都是属泥鳅的,一不留神就让他们溜了。段鹏这小子这次是赔了夫人又折 兵。”

  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是幼儿园园长打来的,她急得声音都变了:“李军长,不好了,李健不 见了。”

  李云龙的脑袋轰的一声差点儿炸了,他抓住话筒连声问:“是怎么回事?快说。”

  “刚才还在院子里和小朋友一起玩儿滑梯,一眨眼工夫就不见了。”

  “有没有生人去过幼儿园?”李云龙问。

  “除了送食品的车来过,没有生人来,首长,您能不能来一下?我快急死了。”园长抽泣着 说。

  李云龙眼珠一转,突然乐了:“你放心吧,孩子丢不了,我知道他去哪儿了,你不用找了, 没你责任。”他挂上电话自言自语道:“段鹏这主意下作了些,想用孩子当诱饵,钓我这条 大鱼,哼,雕虫小技,上不得台面。”


观察员兼裁判于参谋很不高兴地说:“这可有点儿不像话,演习也不能太出格了,怎么绑架 孩子?出点儿事谁负责?”

  李云龙大度地说:“演习规则说可以使用任何超常手段,嘿,你还别说,这招虽说损了点儿 ,倒是不拘一格,脑子满灵活,我还差点儿上了当。”




  过了一会儿,常连长又进来报告:“军长,有好消息,我派了几个身手好的战士潜入了他们 的‘忠义堂’,神不知鬼不觉地爬上他们的屋顶,偷听他们的谈话, 段寨主正布置任务呢, 他手下的伙计们有些泄气,说寨主玩儿的这两招全被破了,这次演习咱水泊梁山的英名怕是 玩 完了,老段和林汉正给伙计们打气呢,说今夜12点偷袭司令部,再来个‘奇袭白虎团’,口 气还挺大。”

  李云龙翻阅着文件,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你打算怎么对付?”

  常连长自信地一笑:“孙子曰,善用兵者隐其形,有而示之以无,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 攻者动于九天之上。他要偷袭我,我就先下手,在水泊梁山的寨门口搞他个伏击,来个一锅 端,我带两个排去,要能捉住老段,这场演习就算提前结束了。”

  李云龙挥挥手说:“怎么用兵是你的事,我是你的警卫目标,你别让人家把我当舌头抓了就 行。”

  李云龙的脑子早已不在这场演习上,他正在考虑即将打响的大炮战,盘算着双方炮兵的实力 对比。我军炮兵大多经过朝鲜战场上高水平炮战的锻炼,在作战经验上优于对方,而且火炮 数量也占较大优势。但从火炮质量上看,对方炮兵却略占优势。金门国民党军炮兵以美制15 5毫 米榴弹炮为火力骨干,辅以105毫米榴弹炮和75毫米山炮,火力组织比较严密。而我军炮种 较杂,除了以苏制152毫米和122毫米榴弹炮为火力骨干外,还有一部分解放战争时缴获的美 制155毫米和105毫米榴弹炮及日制150毫米榴弹炮。这些旧炮原已准备淘汰,但李云龙像个 商人一样算计了半天,决定利用这次炮击将旧炮及其库存弹药用掉,对远距离目标射击要用 大号装药,对炮膛损蚀严重,会大大缩减火炮的寿命,李云龙认为,使用旧炮比较合算。

  该考虑的东西太多了,弹药的运输、炮阵地的构筑、通信联络问题,怎样做到战术的突然性 ……お

  夜晚23点,警卫连长常彪把全连四个排分为两部分,一部分警卫司令部,另一部分由自己带 领,前往梁山分队设伏。

  按演习计划,演习中使用的是没有弹头的空包弹,由演习裁判判定你或伤或亡,从抵近射击 的火力效果来看,被伏击的一方绝无生还可能,他们得老老实实被裁判宣布为“阵亡"而 退出演习。常彪决定,一定要活捉段鹏,把他消灭了就没有意思了。就算他武艺超群,我用 一个班兵力扑上去,总可以制服他。

  梁山分队的寨门口的地形挺适合打伏击。一条细细的小路,两旁都是高粱地,高粱已长到齐 脖子高了。在夜晚的微风中,高粱叶子发出沙沙的响声,在朦胧的月光下,蟋蟀和纺织娘争 相引吭高歌,寨子里传来阵阵的吵闹声,众好汉们似乎还不知道已面临灭顶之灾,不知在吵 什么。

  按照预先的计划,常连长做了个手势,几十个战士立即无声地隐入两侧的高粱地里,常连长 看着战士们训练有素的战术动作,心里很满意。突然地里人声喧沸夹杂着一阵稀里哗啦的声 音,生长整齐的高粱顿时东倒西歪,似乎有很多人在高粱地里滚动,叫骂声、厮打声混成一 片……常彪猛地止住脚步,一个念头闪电般掠过脑际,坏了,中圈套啦……他没来得及多想 ,就被人一个扫堂腿扫倒……

  寨门大开,灯火辉煌,梁山寨主及时雨段鹏被部下簇拥着走出寨门,他满面春风,双手抱拳 ,颇有江湖之风:“欢迎光临敝寨,众好汉受惊了,里面请,里面请,敝寨顿显蓬荜生辉啊 ……”

  第二天早晨,李云龙得知警卫连被干掉半个连,连长也被俘时,只是若无其事地骂了句:“ 这笨蛋,到底着了人家的道,段鹏就那么容易对付?不过现在还没见分晓呢,有能耐把老子 抓住才算赢。”

  军区作战部派来的于参谋正脱了个光膀子擦上身,见到李云龙过来就说:“李军长,您的脸 盆在这里,我顺便替您打了水。”

  李云龙喜欢用冷水洗脸、擦身子,春夏秋冬都是如此,司令部的人都知道他的嗜好,他脱去 上衣,摘下军帽和手表,用手试试水温,发现于参谋兑了热水,便说:“你刚来,不知道我 的习惯,我从来不用热水洗脸。”

   于参谋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有这习惯。”

  李云龙泼掉热水,去打来一盆凉水,一边洗脸一边对于参谋说:“段鹏这小子这次虽说干得 挺漂亮,可现在离演习结束也没几个小时了,现在就算有人告诉我,说我老婆在家里要上吊 ,老子也不去,看这小子拿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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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来滚去滚来 发表于 2008-9-14 00:51

于参谋用毛巾擦着脸说:“他们虽然没抓到1号人物,可收拾了半个警卫连,从效果上看 , 应该算他们占了上风,等到了中午12点,演习结束后,我陪您去梁山分队,您先给讲评一下 ,我再裁定输赢。”

  李云龙心里还有点儿不踏实,他了解段鹏,他是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家伙,别说离演习结 束 还有四个小时,就是还差五分钟他也不会收手的,不过李云龙怎么想也想不出段鹏


还能搞出 什么新鲜花样来,他下令把剩下的两个排兵力撤进办公楼,进行密集防守,看他段鹏怎么进 来。

  郑秘书进来说:“昨天他们把李健又送回幼儿园,园长大骂了他们一顿,骂得老段和老林灰 溜溜的一声不吭。”

   李云龙、于参谋、郑秘书都笑了。

   差五分钟12点,于参谋对李云龙说:“这次您赢了,现在咱们可以去了……"

  李云龙哼了一声说:“别忙,差一分钟也不能出去,那小子说不定就在楼外面等着我呢,我 可不想让段鹏在最后一分钟抓住我,那可太他娘的窝囊了。”

  李云龙、郑秘书、于参谋都不说话了,每人都抬着手腕盯着自己的手表,等候着时间一秒一 秒地接近十二点整。

  十二点终于到了,李云龙仰天大笑:“段鹏呀段鹏,就算你小子诡计多端,也奈何不得老子 ,走,去寨子里看看,看这小子还有什么可说的。”

  李云龙和郑秘书坐上于参谋挂着裁判员标志的吉普车,于参谋突然想起那两个在押的俘虏, 说:“李军长,把那两个俘虏带上吧,您亲自把俘虏交给段鹏。”

   李云龙挥挥手说:“带上吧。”

  那两个被俘的家伙正在呼呼大睡,被带上吉普车时还揉着眼不满地发牢骚:“好容易今天不 跑10公里越野了,还不让睡个懒觉?这么早叫醒我们干啥?”

  李云龙教训道:“看看你们俩这副懒散样儿,一点儿集体荣誉感没有,你们是特种兵,不是 一般的战士,就这么让人家俘虏了,还好意思睡懒觉?”

   那两个战士挨了训,便低下头不吭声了。

  吉普车开进寨门,停在“忠义堂”前,段鹏和林汉率众好汉列队迎接军长,李云龙跳下车, 喜笑颜开地照段鹏胸前捶了一拳说:“不错,不错,虽然没抓到我这个舌头,但总的成绩还 是不错的,谋略、战术运用的相当不错,可有一样,以后可不能再说大话哟。”

  段鹏和众好汉突然放肆地大笑起来,弄得李云龙和郑波好生奇怪。

  段鹏说:“军长,您现在已经是我的俘虏了。”

  李云龙说:“扯淡,演习早结束了。”

  于参谋跨上一步说:“报告军长,是我趁您洗脸时,把您的手表拨快了半个小时,郑秘书的 表也被拨快半小时,现在,离演习结束还有五分钟。”

   李云龙怒道:“演习裁判怎么能和一方合作呢?这叫他娘的什么裁判?”

  于参谋啪地一个立正,大声道:“报告军长,梁山分队一排长张志洪,绰号‘小李广’向您 报告,军区作战部派来的于参谋从昨天就被我们劫持了,现在正在‘忠义堂’休息。”

  李云龙愣了一会儿才醒过味来,他仰天笑道:“这么说,我还真成了俘虏?”

  “对不起,恐怕是这样。”段鹏毕恭毕敬地回答。

  真正的于参谋刚被从“忠义堂”里放出来,他向李云龙敬礼道:“首长,我昨天在路上就被 劫持 了。不过演习全过程我都看到了,冒充供电局工人和劫持孩子这两招都是遮眼法,转移对方 的注意力,反伏击是顺手牵羊,真正是事先安排好的计划,就是刚才的‘自投罗网’。没说 的,干得漂亮,梁山分队果然名不虚传。”

   李云龙得意地说:“那当然,这不过是牛刀小试,来日方长嘛……"

李云龙近来心情很恶劣,主要是和妻子田雨的关系越来越紧张,起因是因为在去年席卷全国 的“反右”运动中,田雨的父母双双被定性为“极右”分子,开除公职,被送往北大荒的兴 凯湖劳改农场进行劳动教养。田雨闻讯后,整整哭了一天一夜,大病了一场。李云龙对岳父 岳母的遭遇一点儿也不感到奇怪,他早就觉得这一对老知识分子不是什么安分之辈,说话太 出 格了,对共产党总是抱着很深的成见,什么要对权力进行监督呀,什么外行不能领导内行呀 ,什么言论自由呀。在李云龙听来,这些话确实很反动,共产党的江山是千千


万万烈士用鲜 血换来的,能拱手交出去吗?轮流执政?亏这些右派分子们想得出来。没有言论自由?那是 当然的,对反革命分子、右派分子当然不能给他们胡说八道的权利,不然不是反了天了吗? 去改造改造也好,吸取点儿教训嘛,以后改造好了还可以摘帽子。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 劝 妻子的。谁知田雨根本不领情,反而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他从来没发现平时温柔的妻 子会有这种目光,极度的失望,伤心欲绝,愤怒和轻蔑,那〖HK〗目光太复杂了。妻子终于 垂下头 去,什么也没说。可李云龙发现田雨当天就把自己铺盖搬进了另外一间卧室,不再和他同居 一室,这使李云龙非常愤怒,他不喜欢女人用这种手段要挟丈夫,这是对丈夫权利的一种轻 蔑。他赌气独自睡了几夜,表示自己不在乎,指望妻子气消了后自己搬回来,没想到田雨似 乎准备长期分居了,根本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独守空房的李云龙,每夜都在辗转反侧和饥 渴难耐中度过。他一怒之下,便搬到军部去住,不再回家了。

  冯楠:你好!

  很久没有通信了,心中非常挂念,你和赵刚在北京生活得好吗?真想见见你们,我现在感到 非常孤独,真的,非常孤独。身边连个可以倾诉的朋友都没有。回想当年,你我欢笑畅谈, 剪烛西窗。如今,你芳踪杳杳,人如黄鹤去,真不该给你介绍个好丈夫,让你老死闺中。

  昨夜没有星光,我怦然心动,像是听到远方传来的一种声音在召唤,忽然从梦中惊醒,我望 着窗外茫茫夜空和远处渔火般闪烁的昏黄灯光,努力回忆着刚才梦境中的情景,这个奇怪荒 诞的梦在我努力想把它回忆得清晰起来时,已失去了模糊朦胧的细部,只有一个画面异常清 晰,那像是一片苍野,周围被一层乳白色的雾状迷蒙所笼罩,天空是混沌的,似晴似阴,一 些人高低簇拥着在这苍野上行走,面孔竟闪烁出金属般的光泽,他们迎面向我走来,我依稀 辨出其中有我的父亲和母亲,那画面像是无声电影,尽管我拼命哭喊,他们个个翘首前方, 似乎根本没有看见我,和我擦肩而过,我回身向他们追去,却怎么也追不上,前方白雾迷蒙 ,一派苍茫,苍茫中又隐隐约约透出点什么景致,他们身影向着深远的苍茫中飘然而去…… 我坐在窗前,心脏狂跳不已,浑身竟被冷汗浸湿,这难道是冥冥中上天给我的某种警示?我 百思不解。

  冯楠,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这是怎么了?最近我偶然看到一份内部资料,竟大吃一惊, 在这场反右运动中,被定为右派的人竟有50多万,其中百分之九十以上是知识分子和高级知 识分子,你可能在报纸上已经看到,我父母也在其中,还有很多你我都熟悉的老前辈们,他 们都被反复动员帮助党整风,向党提意见,最后落得这种下场,据说这叫引蛇出洞,太可怕 了。至于这场运动的是非曲直,我不想评判,因为太复杂了,我只是想,在一个知识分子本 来就稀少的国度里,一下子就把50多万知识分子打入另册,会给我们这个民族带来灾难性的 后果,这种灾难会在今后的岁月中逐渐显露出来,我们民族的理性会逐渐丧失,而愚昧的民 族难道会有前途吗?今天,有谁能制止一个民族滑向灾难?

  我和老李已经正式分居了,因为思想上实在无法交流。对我父母的遭遇,他认为是罪有应得 ,他的那种冷酷使我的全身一下子变得冰凉,我仿佛重新认识了他,尽管我们所处的这个时 代“人性”这个名词已经消失,但在家庭生活中,“人性”还多少应该有点儿残留吧,如果 在 家庭中都找不到一点儿人性带来的温暖,那么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呢?我曾想到离婚的问题, 但 马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我发现自己又怀孕了,我想告诉你,这是我最后一个孩子,从 此我不会再生孩子了,除了夫妻感情原因外,我还有个想法,我无权让更多的生命来到这世 界上去承受苦难,我无法预测将来还会有什么灾难在等待着孩子们,想到这点,我就禁不住 浑身颤抖。

  冯楠,我在盼着你的回信,把你的近况告诉我。代问赵刚同志好,你真有福气,有个侠骨柔 肠的将军和你相守,该知足了。

致礼!

  田雨

  1958年3月2日




  田雨:你好!

  接到你的来信,我一分钟也没耽误,立刻放下手头的事给你回信,省得落你埋怨,谁能拒绝 一个美人的要求呢?即使她也是女人,开句玩笑。

  我不想过多的安慰你,这种时候,任何安慰都是很空洞的,只希望你要坚强,要挺住。我只 想告诉你,在刚过去的那场运动中,要不是因为一个偶然的原因,我肯定也难逃厄运。去年 运动刚刚开始时,我们北师大冷冷清清,我所在的系党支部书记很诚恳地挨个做工作,动员 教授、讲师们向党提意见,还说,不愿提意见的人是和党离心离德,帮助党整风,使党改正 错误的人才是真正热爱共产党。大家一听就坐不住了,因为这个逻辑是现成的,不愿意帮助 党改正错误的人,必然是居心叵测的人。更何况大家并不是没有意见要提,只不过是极谨慎 罢了。你知道,我也是个炮筒子脾气,从不打算隐瞒自己的观点,既然党的干部亲自动员, 再把话藏在心里就不好了,于是我也想了几条准备在会上发言。谁知当天晚上老赵突然决定 要去北戴河疗养,还非要我陪他一起去,当时我很奇怪,因为老赵每年的疗养假他从来不用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的,而且急不可耐,我说我现在工作很忙,不能跟他一起去。没想 到他突然大发雷霆,没头没脑冲我发起火来,说我从来不关心他,还威胁着如不陪他去,就 要“休”了我,这下可把我吓坏了,觉得他肯定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不然他绝不会这 样,要知道,我们结婚后从来没吵过嘴,从来是相敬如宾,非常恩爱的。你知道,我和他仿 佛是前世结下的缘,我爱他胜过爱自己,靠了你和老李的帮助,我才在茫茫人海中把他找到 ,你说,我怎么舍得失去他呢?即使是惹他生气,我觉得都是我的罪过。所以我马上妥协了 ,向他道歉,请求他原谅,当下收拾行装,什么工作,什么开会,什么鸣放,统统不管了, 有什么事能比我心爱的丈夫更重要呢?后来的结果你可能已猜到,我们系有20多个教授和讲 师被定为右派,而我却奇迹般地逃脱了灾难,试想,如果当时我不陪老赵去疗养,而是参加 了鸣放会,依我的性格,我怎么会不发言呢?为此事我曾问过老赵,是不是他听到什么风声 ,或是预感到什么,才设计把我骗走?他只是淡淡一笑说,我就是要你陪我去疗养嘛,将来 也是一样,以后年年要你陪,你想躲都躲不掉,不然我就休了你。真的,老赵这家伙,直到 现在他对我仍是个谜,这几年,他的话越来越少,闲暇时便一头钻进书房,有几次我走进书 房,发现他只是呆呆地坐着,眼睛望着窗外在冥思苦想,我知道,他在思考着一些重大的事 ,苦苦地想找出答案,但他不愿意和别人交流,哪怕是我。

  田雨,我从报上看到伯父、伯母的事,我为你难过,我能感受到你的痛苦和迷惘,这些年你 又读了不少书,知识使你深刻,使你有了智慧,也会使你痛苦,黑格尔说,在一个深刻的灵 魂里,即便是痛苦,也不失其之美。你该明白,没有思想的人才没有痛苦。我把你的情况告 诉了老赵,他沉默了半晌,只说了一句,性格即命运。与历史的长河相比,悲剧的结局不一 定是悲剧。在谈到你和老李的关系时,老赵说,他和老李相交多年,相知甚深,他有缺点, 性格粗鲁,没有文化,常常以自我为中心。但他正直,古道热肠,在邪恶面前,他永远是个 有勇气的英雄,一旦觉醒,他的勇气会胜于常人,老赵自愧不如。他说他和李云龙性格相去 甚远,只有一点相同,那就是悲剧性格。赵刚最后请我转告你,他愿用人格担保,李云龙也 许是个有缺点的丈夫,但他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是个具有英雄气质的男人,这点他赵刚决 不会走眼,希望田雨能给予宽容和谅解。离婚是件大事,动辄伤筋动骨,并非上策,请慎重 考虑之,老李也需要时间完善自己。

  田雨,你要振作,你有很多别人羡慕的东西,美貌、智慧、友谊。请记住,无论是你快乐还 是你忧愁,你都有一个好朋友在为你祝福和分忧。如果你把快乐告诉朋友,你将得到两个快 乐,如果你把忧愁向朋友倾诉,你将被分掉一半忧愁。

  致礼!

  冯楠

  1958年3月9日

  田雨:

   我在兴凯湖劳改农场给你写信,也许以后不会再写信了,你可以把它当做最后一封信。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我和你父亲都被定为右派,结论是极右。现在正在进行劳动改造。你父 亲和我不在一个分场,没有见面的机会。我们的主要工作是农活,现在正挖水渠疏通灌溉系 统,东北化冻晚,三月份土地还冻得象岩石一样坚硬,得用钢钎和重磅铁锤打冻方,大家都 干得很起劲儿,我们女队的人全是知识分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生活上养尊处优惯了,刚 来 时,大家面对艰苦的生活和严酷的自然环境都感到无所适从,觉得前途渺茫。政府的监管人 员们发现我们的思想很悲观,便及时组织大家学习,我们学习了毛主席的《敦促杜聿明投降 书》,大家经过讨论,眼前豁然开朗,尤其是毛主席文章的最后一句话使大家感触颇深,“ 时至今日,一切空话不必说了,还是做件切实的工作,借以立功自赎为好,免得逃难,免得 为人民所唾弃……”读到此时,大家都感动得哭了,我也泣不成声,这句话真说到我们心坎 儿里去了。我们这些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浑身沾满了旧社会的污泥,政府对我们这些资产阶 级知识分子做的真是仁至义尽,给我们优厚的生活待遇,给我们充分的民主,给我们的工作 创造各种良好的环境,可我们反而恩将仇报,借着共产党整风,向党猖狂进攻。现在想想, 我们的确罪孽深重,“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现在党为了挽救 我们,对我们进行劳动改造,生活上给予出路,这么宽大的政策,除了共产党哪里会有?我 们的感激之情无法用语言表达,只能流着泪高呼:共产党万岁!我们决心用劳动的汗水洗刷 自己的罪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争取早日摘去右派的帽子,重新回到人民的行列。

女儿,妈妈对不起你,如果我们的罪恶影响了你的政治前途,我们只能请你原谅,请你和我 们划清界限,我们不配做你的父母。你要保重。

  沈丹虹

  1958年3月10日




  田雨冲进卧室,仔细关好门,放下窗帘,然后一头扑在床上,用嘴狠命咬住被角,无声地痛 哭起来,她浑身剧烈颤抖着,痉挛着,泪如泉涌。她简直难以相信,这封充满忏悔和谦卑的 信竟然是母亲写的,她的母亲曾经是那样心高气傲、才华横溢,那样仪态万方、雍容华贵。 如今,她竟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丧失了任何自尊,连文笔也变得像稚嫩的中学生作文。天 哪,太可怕了。

  李云龙偶然看到沈丹虹的信,阅后,他心情很愉快,对妻子说:“这就对了,犯了错误不要 紧,改了就好嘛。说要划清界限就过分了,划得清吗?她再怎么样也是你母亲,我岳母嘛, 还是家里人嘛,你给他们写信,让他们好好改造,争取早摘帽子,将来他们没地方去,就住 在这里,咱们给老人养老送终,孝道还是要尽的嘛。”

  田雨没吭声,只是看了李云龙一眼,那眼光很复杂。有感激,也有冷漠和无动于衷。

一个没有星光的夜晚,梁山分队奉命出击了。出击地点选在角屿岛上,这小岛在大金门岛的 东北方向,和金门直线距离只有两千多米,这是由我方控制的距大金门最近的一个岛屿。

  李云龙带着一些作战、情报、侦察部门的军官特地乘船赶到角屿,他要和自己心爱的特种分 队告别。他心里明白,这些勇敢无畏的战士此去九死一生。送行的军官们和突击队员们


都神 色肃穆,颇有易水悲歌的气氛。

  梁山分队装备了几艘安装了消音装置的快艇。突击队员们都装备了潜水装具和小型无线电对 讲机,武器是新出厂的“56-2”型冲锋枪,这是苏制“AK-47”型自动步枪的仿制品,又比 一般制式“56”式冲锋枪要短小体轻,是军工部门专为特种部队研制的,连军区司令部来的 见识多广的参 谋军官们对这种枪都感到陌生。李云龙发现这些规格统一的、崭新的枪支到了突击队员的手 里就变得奇形怪状了,有的队员居然把本来已很短小的枪连枪托锯掉,只剩下手柄和扳机。 若在一般部队,这种破坏武器的行为是要上军事法庭的,而在梁山分队却被视为〖HK〗正常 。段鹏 认为,自己的武器,怎么顺手怎么改,他还打了个粗俗的比喻,这好比自己的老婆,想怎么 睡就怎么睡。别人管不着。队员们的冲锋枪和手枪上都安装了消声器,手枪和匕首的佩带方 式也很杂乱,有的挂在腋下,有的绑在小腿肚上,有的挂在腰上,有的干脆把皮枪套吊在脖 子上。这支小部队的训练方式是很注重各人个性的。

  分队长段鹏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潜水服,头上戴着水镜,两只脚蹼一前一后搭在肩膀上,他 神态松弛地叼着香烟,仿佛不是去执行危险任务,而是休假时到海里去捞珍珠贝一样。他对 李云龙说:“军长,我们要出发了,您还有话要说吗?”

  李云龙觉得嗓子发堵,他似乎有很多话要和他的战士们讲,但一时却不知说什么好,他只是 一招手说了句:“拿酒来。”

  参谋们连忙把茅台酒倒进一排排的大碗里。李云龙双手端碗说:“今天我给大家送行了,我 只想说,咱们梁山分队没有一个孬种,全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我相信你们会忠于职守,尽职 尽责的。九年前,咱们有八千多弟兄登上了那个岛,他们几经恶战,歼敌上万,最后血洒疆 场,无愧于军人的称号。这些年来,我多少次梦见自己率部队登上那个岛,可我没有机会啊 ,我老喽,以后大概也没这机会了,现在,你们的机会来了,老实讲,我羡慕你们的运气, 恨不得用军长的位子和你们换一换。可身为军人,就要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们的身上都承 担着不同的责任,只能各司其职了。今天,我用酒给你们送行,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就是 要你们一个不少,都要给我平安回来,我在司令部给你们摆酒庆功。”李云龙把酒一饮而尽 ,猛地把碗砸碎在礁石上。突击队员干了酒,纷纷砸碎酒碗。

  段鹏立正敬礼:“军长,梁山分队全体队员向您告别了。”

  李云龙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感情说:“你们的家里还有什么事要办?尽管说。”这是敢死队赴 死之前,上级必问的一句话,似乎已成定规。

  段鹏笑了:“没事,真要有事,等我们回来自己办。”他最后一次立正敬礼,然后登上快艇 。

  几艘消音快艇发出轻微的引擎声,渐渐消失在黑暗中……李云龙站在岸边的礁石上,凝视着 队员们消失的地方,久久不肯离去,似乎和礁石溶为一体。

  1958年8月23日17点30分,解放军福建前线指挥部发出了炮击的命令,随着一串串红色信号 弹的升空,炮声霎时撕裂了宁静的空气,第一轮出膛的数百发炮弹从不同方向落在金门岛上 北太武山的国民党军阵地上,带着死亡气息的金属弹丸划破空气发出骇人的嘶哮声,在海峡 上空形成密如蛛网的橘红色弹道,金门岛立刻陷入烟雾和火海中。

  为了达到射击的突然性,各炮群一律没有进行预先试射,而是以精密法确定射击诸元,力求 使设在厦门、莲河的陆军炮群和设在围头的海军岸炮群的首批炮弹同时落达各自目标。

  8月23日正是星期六,下午17点,国民党军金门防卫司令部召集官兵,一面聚餐,一面听国 防部 长俞大维将军的训话。俞将军的话不多,不过是申明此次赴金门是奉了蒋总统之命,向守卫 在大小金门、马祖、大二担诸岛屿上的国民党军将士表示慰问。几年来,台湾各界的慰问团 走马 灯似的来金门进行慰问,官兵们早已习以为常了,他们都是现实主义者,关心的不是空 洞的语言,而是慰问团带来的各种慰问品和为欢迎慰问团而设的聚餐。尽管九年来金门与大 陆之间常有炮战,但以往来自大陆方向的炮火并不猛烈,而且事先也多有察觉,部队早早便 进入了坑道,但这次突如其来的炮击,国民党军事先没有嗅到一点儿风声。
17点30分,设在金门北太武山下翠谷湖心亭中的宴会已散。金门防卫司令部司令官胡琏 将军和新调来的副司令官楚云飞中将陪同国防部长俞大维沿着张湖公路散步回司令部。而酒 足饭饱的副司令赵家骧将军、章杰将军和澎湖防卫部副司令官吉星文将军三人正用牙签剔着 牙站在翠谷湖与湖岸相连的石桥上聊天。

  此时站在石桥上的三个将军都不是等闲之辈。赵家骧当年在东北战场上长期担任国民党


军东 北“ 剿总”的参谋长。东北野战军司令员林彪和参谋长刘亚楼以及他们麾下的各纵队司令员如丁 伟、孔捷诸将领,都太熟悉这位剿总参谋长了。他们从1945年率部出关起,就和这位赵家骧 成 了死对头,双方在白山黑水之间厮杀了近三年,辽沈战役结束前,赵家骧从沈阳乘飞机逃走 ,据说东野参谋长刘亚楼一直耿耿于怀,他很希望能抓住这位老同行、老对手。

  章杰将军是国民党军空军中成名人物,他毕业于中央军校和中央航校,空军元老,曾任国民 党军空军副参谋长,此时任金门对空联络的副司令。

  这三人中属吉星文将军最为大名鼎鼎,他出身西北军,“七七事变”时,卢沟桥和宛平城正 是吉星文团的防区,当日军借寻找失踪士兵为借口企图进入宛平城搜查时,被吉星文严辞拒 绝后,蓄谋已久的日军突击队开始攀登城墙准备偷袭中国守军,吉星文果断下令开火,连他 自己也没想到,在他扣动扳机的一刹那,他已经作为名人载入史册了,他一时名噪全国,成 为抗日英雄。但他的辉煌却很短暂,在八年抗战中都默默无闻,原因是他非蒋嫡系,直到 国民党军1949年撤离大陆时,吉星文不过是个残破的杂牌部队第37师的师长,到台湾后,正 值用人之际,蒋介石念其以前的名声又给他一个有名无实的澎湖防卫部副司令官的职位。

  此时,这三位将军谁也没料到,死神已张开黑色的翅膀……

  吉星文烟瘾较大,抗战前喜欢抽“大前门”和“三炮台”。抗战后期,随着美国《租借法案 》的大批物资运到中国,他开始对美国“骆驼”牌香烟情有独钟,从此就改不过口来。此时 打着饱嗝的吉星文刚刚掏出“骆驼”牌香烟递给赵家骧和章杰每人一支,正用打火机点烟。 突然听到空气中有一种怪异的呼哮声,声音掠过北太武山,由远而近,三位久经沙场的将军 的脸突然变得惨白,身为职业军人,他们当然比别人更清楚这种声音是高速运行的弹丸划破 空气发出的声响。吉星文手一哆嗦,精致的打火机脱手落入翠湖,他叫声:不好!正要就地 卧倒,然而已经晚了,第一批炮弹已驰落翠湖,在一片地动山摇的爆炸中,整个翠谷硝烟弥 漫,弹片横飞……一颗发自大陆莲河炮群的苏制152毫米的炮弹正落在石桥上,把三位将军 变成一片粉红色的雾,当硝烟散去时,三位将军连同石桥都无影无踪了。

  正在北太武山下的张湖公路上散步的俞大维、胡琏、楚云飞在第一批炮弹落地时,就被警卫 人员按倒在路边的山石下。绰号“屠夫”的胡琏和楚云飞都是久经战阵的将军,两个人几乎 同时从地上窜起,在密集的炮火中不要命地冲进司令部。司令官胡琏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抓起 电话要炮兵指挥官。准备下令金门炮兵全面反击,但他马上就暴怒地摔掉话筒,因为岛上的 有线通讯网在第一轮炮击中就全部被摧毁了。

   设在大陆围头的海军岸炮群的数百发炮弹像长了眼睛一样,掠过双乳山落在金门岛南侧 的料罗湾码头上,国民党军“台生”号运输舰立即中弹起火。国民党军在有线通讯网被摧毁 后,被迫启用了无线电通讯,各级指挥官已经顾不上使用密语了,干脆用明语呼叫起来。

  设在大陆一侧的莲河指挥部的侦听电台和无线电对讲机全部开机,里面传来一片声嘶力竭、 嘈杂零乱的呼叫声。李云龙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吸着烟,他身边的一些炮兵参谋和情报军官 正全神贯注地等待梁山分队的消息。

  18点,盼望已久的呼叫终于出现了:“……101,偏南23、104,偏东14……”

  炮兵参谋们各自用电话将一连串别人听不懂的数据报给各自负责的炮群。李云龙顾不上吸烟 了,他专心致志地听着,任香烟在指缝中燃烧着,直到烫了手才扔掉。他知道梁山分队的队 员们已各就各位,正用密镏甘咀排谌旱髡浠髦钤?01、104代表各炮群,偏南23,偏东 14是指各炮群需调整的密位度。

  岛上的国民党军炮位在遭到大规模炮击后20分钟,才从惊慌中清醒过来,一些隐藏在峭壁下 ,岩 石中的秘密炮位都启用了,伪装成岩石的一座座沉重的铁门都缓缓地开启,一尊尊美制155 毫米的火炮顺着轨道向坑道口滑动着,炮管伸出了坑道口,炮弹出膛时闪着耀眼的白光,发 出闷雷般的巨响。国民党军炮火开始全面反击,国共炮兵的大决斗开始了。

金门防卫部副司令官楚云飞中将负责炮火指挥。他冒着炮火登上设在双乳山顶的炮兵观 察所,用炮队镜向大陆方向望,他早从情报中得知,对面敌军防区的指挥 官是他的老相识 李云龙,当年淮海战场上两人都拼命干了一场,险些闹个同归于尽,楚云飞胸部中了两发子 弹,生命垂危时被副官和卫士拼死背下战场,在台北的陆军医院养了一年伤。伤好后,他再 也没机会回大陆了,国民党军已兵败如山倒。如今,和李云龙已十年没见了,想不到两个老 朋友 隔着10公里宽的海峡用猛烈的炮火在互相问候。楚云飞心情复杂地望着大陆方向,


久久没有 说一句话。

  几声尖锐的怪啸声传来,楚云飞敏捷地闪开观察窗,随着几声巨响,一股冲击波夹带着呛人 的硝烟和锋利的弹片穿过观察窗,炮队镜被弹片打得粉碎,弹片撞在石壁上又反弹回来,发 出尖锐的金属颤音。楚云飞属下的军官和卫士有四五个人当场殒命,观察所里成了屠宰场, 被溅得到处是鲜血。一个念头在楚云飞脑子里倏然闪过,解放军炮兵发现这个观察所了,刚 才 那几发炮弹是试射,马上就会调整射击诸元,第二轮炮弹要是到了可就没这么幸运了,他大 吼道:“全体撤离。”然后迅速窜出炮兵观察所……当他和部下们刚跑出不到100米时,观 察所已被一发152毫米的炮弹直接命中,飞到半空中……

  回到指挥部的楚云飞喘息未定,就接到一连串的报告,各炮阵地的指挥官都报告说,解放军 的 炮弹像长了眼睛,落点极准,有的炮弹居然径直飞进对方的炮位,把国民党军连人带炮炸 个粉碎 ,不到半个小时,国民党军竟损失了十几门炮,其他的炮位也被解放军炮兵完全压制住了, 往往是 国民党军开一炮,马上就引来解放军十几颗炮弹。楚云飞不是傻子,他马上明白了,结论只 有一个,解放军的侦察兵就潜伏在附近。

  与此同时,胡琏司令官也接到侦察部门的报告,无线电对讲机中出现大量来历不明的神秘呼 叫。胡琏一听便倒抽一口凉气,冷汗顺着脊梁流进屁股沟里,这消息非同小可,他曾多次在 蒋总统和台湾新闻媒体面前拍胸脯保证,金门防务固若金汤。没想到,解放军的侦察分队竟 神 鬼不知地潜入他重兵防守的岛上,而且人数还不少。真见了鬼了,他暴怒着下令,步兵分队 全体出动,在全岛进行搜索,并公布了俘获解放军侦察兵的悬赏数额。

  这一天,大规模的炮战持续了八十五分钟,金门岛上落下三万多发炮弹,国民党军伤亡达六 七 百人。入夜,解放军各炮群专设了值班火炮若干门,由梁山分队指挥,只要报出数据,值班 火炮立即按预先测好的射击诸元急速射击,当国民党军的步兵分队从坑道中冲出来时,马上 遭到 火力覆盖,其中一个连的步兵刚刚钻进工事,就遭到毁灭性打击,100多号人竟无 一生还。梁山分队和拥有8万之众的守军进入对峙状态。

  在莲河指挥部的李云龙和参谋们从对讲机中听到梁山分队的小伙子们干脆用明语骂起街来… …母大虫,给老子送点儿烟来,老子的烟断顿啦……小旋风,你睡着啦?怎么他妈没动静啦 … …豹子头,你他妈的吵什么?老子正在胡琏那老东西的指挥部门口呢,正琢磨着是不是把炸 药包扔进去呢……

  李云龙和军官们都笑了,这些胆大包天的家伙走到哪里就骂到哪里。

  午夜,国民党军步兵分队不顾炮火的拦阻,冲出工事,在全岛进行搜索。据设在角屿的解放 军观察哨报告,岛上多处传来密集的枪声,有几处还燃起大火。而对讲机中没有任何声音,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这说明梁山分队平安无事。

  24日凌晨,炮战又开始了,很快又形成一边倒状态,国民党军炮兵被压制住。梁山分队报告 ,金门岛南侧的料罗湾码头停泊的17艘舰艇已有一半中弹,正加大马力逃向外海。解放军海 军的6艘鱼雷艇在陆地炮兵的火力掩护下奉命出击,金门海域爆发一场海战。大型运输舰“ 中海号”中鱼雷负重伤,排水量4000吨的“台生号”运输舰中鱼雷沉没。解放军海军的一艘 鱼雷艇中弹沉没。这一天,赚多赔少,解放军前指一片欢呼声。

  25日,双方继续炮战,敌军8架“F-86”型战斗机飞到金门以东海域,我军空军一个大队的 “米 格17”型战斗机起飞迎战,空战从金门以东海域打到大陆上空,从1万米高空打到1800米低 空,国共双方损失战机的比例为2∶1。这一天战果,仍然是赚多赔少。

  在金门防卫部的指挥部里,胡琏和楚云飞正召集各级指挥官开会。守岛步兵指挥官黄志雄少 将认为,这几天对潜入本岛的解放军侦察分队围剿都毫无结果,他们都穿着国民党军的军装 ,对岛 上守军的内部情况很了解,国民党军的口令一日数改,但这难不住他们。本岛守军有8万之 众, 军兵种番号繁杂,解放军侦察兵很容易浑水摸鱼,弄得国民党军士兵杯弓蛇影,曾几次互相 开火,和自己干了起来,误伤了不少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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