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来滚去滚来
发表于 2008-9-13 23:23
小陈的倔劲上来了:“俺才不躲呢,凭什么呀?她有她的工作,俺还有俺的工作呢,俺 就在这儿守着你 ,看她敢咋样。她一个丫头片子凭啥这么凶?俺村的丫头就没这样的,缺 管教。”
李云龙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上:“嘘,小声点儿,俗话说‘好男不和女斗’嘛,听我的 ,不和她一般见识,她来你就走,我这儿没事,你出去遛遛,走远点也没事,我批准的
,不 算犯纪律。”
“俺不爱出去溜达,没劲。俺就守着你,你给俺讲讲打仗的故事。”
“故事以后再讲,有的是时间,现在不是养伤吗?让我自己呆会儿好不好?” 李云龙有 些不耐烦了,心说这小子真是块榆木疙瘩,咋就不开窍呢。
小陈是个一根筋的孩子,他哪知道李云龙的花花肠子,仍然倔的像头牛:“不,俺不走 ,守着你,是俺的职责……”
“他娘的,你咋好说歹说就不开窍呢?让你走你就走,磨蹭个啥?滚!给老子滚……” 李云龙终于发火了。
田雨走进门问:“怎么了,老李。”
“没事,没事。”李云龙眉开眼笑。
最近,李云龙的情绪有些低落,他的伤口虽已封口,可他天性好动。呆不住,动不动就 把刚封口的创口弄裂了,鲜血又从绷带上透出来,吓得田雨直求他:“老李,你行行好,和 我配合一下行不行?照这样下去,再有半年伤也好不了。”
他很懊丧,前些日子渡江战役开始了,百万野战军在一千华里的江面上强渡成功的消息 使他捶胸顿足,愣是一天没吃饭,烦躁起来便冲着自己伤口较劲,用手去撕绷带。还逮谁骂 谁,骂院长,骂医生,骂小陈,大家也都看出来了,除了田雨他看着谁都不顺眼。
随着上海、南京的解放,他的火气渐渐平息下来,他知道闹也没用,谁让自己命不好呢,偏 在这要命的节骨眼上负伤,上海战役开始时,他听说二师担任了预备队,便认定是由于自己 不在的缘故,哼,老子要是不负伤,这次怎么也闹个主攻。这下可好,等老子伤好了,国民 党早完蛋啦,老子干什么去?他懊丧地想。
要是没有田雨,他的日子真没法过了。快乐的田雨才不管他想什么,既然李云龙主动拉 平了辈分,也就别怪田雨没大没小了。
李云龙的象棋水平属于刚知道“马走日,相走田”的初级阶段,田雨的象棋水平和他比 是半斤八两,因此棋逢对手,两人一下起棋来,净逗嘴了。
“来来来,小田,我来教你下棋。”
“哟,老李,我还是让你半边车马炮吧。”田雨的小嘴也跟得挺快。
“当头炮,年轻人要虚心。”
“把马跳,中年人应该成熟,老吹牛多不好。”田雨立刻还嘴。
“咦?老李,你的炮怎么没支炮架就直接打过来啦?”田雨不满地说。
“这你不懂,咱这是迫击炮,不用炮架,你虚心点儿行不行?”李云龙犯起规来脸都不 红。
“真赖,那我的车也可以拐弯走了,吃你的车!”
“哟,没注意,不行不行,明车暗马偷吃炮 ,你吃车咋连招呼也不打?这步不算,把车 拿来。”李云龙要悔棋。
“不是说好了不悔棋吗?好歹也是个师长,说话还算不算话?”
ァ熬驼庖淮危就这一次,要不,一会儿也让你悔一步……”
“老李,有你的电话,声音很小,好像很远的地方打来的。”田雨走进病房说。
李云龙嗖地窜出门,田雨抓起衣服追了出去。
“老赵呀,我一猜就是你,部队到哪儿啦?”李云龙粗声大嗓地对着话筒喊道。
“武夷山,快进福建了。老李,你的伤怎么还没好?是不是有美人陪着,乐不思蜀了? ”赵刚的声音很小。
李云龙瞟了一眼旁边的田雨,说:“哪儿的事?别听人瞎咧咧,咱老李正练童子功呢, 能想别的吗?”
“算了吧,装什么柳下惠?连野司留守处的人都知道了,说你一见着人家姑娘,眼也直 了,走道儿也不知先迈哪条腿了,脾气也改多了,平时的粗声大嗓也没了,说话都捏着嗓子 , 像京戏里小生似的,整个一个贾宝玉。我说,这话属实吗?难道威震晋西北的李云龙也成了 这副娘们儿腔?”
“放他娘的屁,是哪个狗娘养的造老子的谣,我操……”李云龙瞟瞟田雨,便没骂出来 。
“我说也是,要是李云龙都成了娘们儿,这世界上就没汉子了。老李,事情进行得顺利 吗?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啦,你要把这个山头拿下来,可就给咱部队挣了脸啦,也省 得这么多人惦记着。到时候咱老赵脸上也有光,就敢挺着腰板和人说,名花有主啦,谁摘走 了?荣誉不是你李云龙的,是咱们十一纵的。”
滚来滚去滚来
发表于 2008-9-13 23:23
“你狗日的就别操心啦,咱老李打过败仗吗?有攻不下的山头吗?”
“好,速战速决,祝你成功。快点儿归队,还有仗打。我挂了,再见!”
“老李,看你美的,又要进攻什么山头呀?”田雨一脸天真地问。
“军事秘密,不能说。你等着吧,总攻马上要开始了。”李云龙似笑非笑地说。
“嗬,连好朋友都瞒着,真没劲。”田雨不满地嘀咕着。
那年秋天,李云龙的伤终于痊愈了。他从野司留守处得知,野战军主力已进了福建。他 心急如焚,坐立不安。作为师级指挥员,他心里很清楚,三大战役结束后,国民党军主力已 大部 被歼,渡江战役后江南已无大仗可打,剩下的几十万国民党军已成惊弓之鸟。1949年2月中 共中央 军委进行了全军统一整编,全军编成一二三四野战军。这种作战编制近似于苏联二战期间的 方面军,每个野战军下辖若干个兵团,李云龙的部队被编入三野A兵团。
各大野战军渡江后,分头日夜兼程向前追击,原中原野战军现在改称二野,直插西南, 原东北野战军改称四野,直取两广,原华东野战军改编为三野,进军福建。战线越伸越远, 全国解放指日可待。这大大出乎中共领导层的意外,因为按本来对战争进程的估计,至少还 应该有两年时间才能推翻国民党的统治。可现在胜利的日子已大大提前了。
李云龙很了解自己,他这前半辈子都是伴随着战争走过来的,他的命运和战争结下了不 解之缘,一旦没了战争,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还能干点什么。管他娘的,这好比赴宴迟到了, 大鱼大肉就别想了,有点残汤剩饭就不错了,还有你挑的份?先赶回部队,把国民党这点残 兵败将收拾干净再说,闹好了还能捎带着把台湾拿下来。
动身好说,拔腿就可以走,可是这里还有件大事没解决,那个不懂事的小姑娘田雨一直 蒙在鼓里,成天还嘻嘻哈哈地和他攀交情呢,就差称兄道弟了。李云龙自忖,该做的似乎都 做了,外围已全部扫清,下面就是总攻了,这次要是空着手回部队,可真没脸见弟兄们了, 本来闹个满城风雨,谁不知道二师师长李云龙正老着脸皮追姑娘,最后闹个鸡飞蛋打,啥结 果没有,臊眉搭眼回了部队,别人甭说,赵刚那儿的挖苦话他就受不了。再说了,还是那句 话,咱老李打过败仗吗?
李云龙蓄谋已久的总攻开始了。
“小田,咱们认识这么多日子,我还不知道你有没有对象呢?”他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老李,你是什么记性呀?不是罗主任和我谈过这个问题被我拒绝了吗?当时你还支持 过我呢,你忘了?我才18岁,早着呢。”田雨说。
“不早啦,该动动脑子了,晚了好男人就没了,到那时后悔都晚了。”
“没了就没了呗,有什么了不得的?”田雨还在嘻嘻哈哈。
“小田,不许嘻皮笑脸的,我和你说正事呢。”
“哟,老李,干吗这么严肃?眼睛瞪得这么大,我又没惹你。”
“哼,你当然惹我啦,你就不该来护理我,那就啥事没有了。现在,你就认倒霉吧,我 得把你带走。”李云龙气势汹汹,好像田雨给他惹了多大麻烦。
田雨高兴地蹦了起来:“真的?太好了,我早就不想在医院干啦,到作战部队多好,咱 们讲好了,你得发我一枝卡宾枪,到时候我端着枪照张相寄回来,还不把她们都羡慕死?”
“没问题,一枝枪不在话下,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吧,说吧,什么条件都行。”田雨兴奋得脸都红了。
“嗬,答应得还挺痛快,那我可说啦,你听着:我要你嫁——给——我。”李云龙一字 一句地说。
田雨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嗓子,她实在没有这种心理准备,太突然了。
“好,给你半个小时考虑,我就坐在这儿等着,快点儿啊。”李云龙一屁股坐下。
田雨垂着头,一声不吭,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
“好了,半小时到了,你表态吧。”李云龙站了起来。
田雨红着脸,慌乱地说:“我还没考虑好……”
李云龙耐心地说:“小田,说真的,我喜欢你,从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喜欢上了,我知道 你的条件高,人长得漂亮,又有文化。我呢,没文化,老粗一个,配你是有点儿那个了,可 我 不傻也不笨,全国就要解放了,没文化我可以去学,我就不信我老是粗人一个?虽然我有这 么多缺点,可我这人从来没有什么坏心眼,我要和谁好,我会掏出心窝子待他,死也不会背 叛朋友。小田,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喜欢 我吗?”
滚来滚去滚来
发表于 2008-9-13 23:24
田雨不吭声。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也就是说你喜欢我。”
田雨慌乱地摇头。
“噢,那是不喜欢?”
“不……不……”
“那就是喜欢了,那好,你答应了。”
“不是……”
李云龙有点耐不住性子了:“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你痛快点儿行不行?如果你不同 意,我马上就走,以后绝不再纠缠你,你说话呀。”
田雨抬头看看李云龙,眼睛里竟含满了泪水。但她还是不说话。
李云龙二话不说,开始收拾衣物。
田雨呆呆地看着,嘴唇动了动,眼泪开始成串地滚落下来。
李云龙拎起背包,朝田雨点点头说:“小田同志,你不要为难,这种事当然应该两厢情 愿。我说过,咱们是革命队伍,在这个问题上,谁也不能强迫谁。谢谢你的护理,我李云龙 无以报答,只能在战场上多杀敌人,以此为报,再见!”┧低晖芬膊换氐叵蛎趴谧呷ァ*
他有意把步子放得很慢,一步一步地接近门口,心里一阵颤抖,一阵绝望,一种前所未 有的失落感牢牢地抓住了他,他感到,他的生命已经分裂为两半,其中一半已经失落在这里 了。他心一横,毅然伸出手去开门……
“等等……老李,请你不要丢下我……求你了……”田雨突然伤心地哭了起来。
李云龙脑子里轰地一声,浑身像遭了雷击,他猛地转过身,甩掉手里的背包,张开双臂 :“你答应了?”
“答应……答应……”田雨哭着扑进他的怀里。
李云龙紧紧搂住田雨,猛地出了一口长气,说了声:“该死的黄毛丫头,你真吓死我了 ……”
田雨把脸贴在他胸前,热泪长流,抽抽搭搭地说:“老李,你太不够意思了……我也 喜欢你,你干吗这么狠心要丢下我?……这太突然了,你总要等我想想嘛,该死的老李,你 为什么不早说呢?”
李云龙仰天长笑,他猛地把田雨举起来原地转了一圈:“我说过,你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我就是那个最后一个好男人,把我放过了,你还不后悔一辈子?”
田雨破涕为笑,用拳头捶着李云龙的胸说:“老李,你就会吹牛,你是个坏男人,你大 概是蓄谋已久了吧?”
“当然,我的血管里流着你的血,咱俩的血早都流到一起了,你还能跑到哪里去?你早 该是我的嘛。”
田雨忽然严肃起来:“老李,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没问题,一万件也行。”
“我是从学校跑出来参军的,我家的情况你知道,礼数太多。我父母就我这么一个女儿 ,要是连我结婚都不跟父母讲,就有点儿太不通情理了。我总应该取得他们的同意才行啊。 老李,请不要生气,在这件事上尊重我的意见好吗?”
李云龙毫不犹豫地说:“我同意,按你家规矩办。我要以未来女婿的身份请求你父母同 意让你嫁给我,好在江南现在已经解放了,咱们明天就动身。”
“可是……我父母要是不同意呢?”
“那我就像卫兵一样站在你家大门口,等他们同意,他们不点头,我就不走。”李云龙 坚决地说。
田雨真的感动了,她充满柔情地在李云龙脸上吻了一下:“你真好,难为你了,你这个 大英雄能这么做,真让我不知说什么好……”
滚来滚去滚来
发表于 2008-9-13 23:24
设在南京的三野留守处给李云龙派了一辆美式吉普车。淮海战役结束后,解放军也缴获了大 量的美制吉普车,师一级的干部从此不用骑马了,都配发了这种吉普车。
从南京到苏州的路上,到处可见战争留下的痕迹。被炸毁的钢筋混凝土碉堡,纵横交错的战 壕,路旁建筑物上密密麻麻的弹痕,田野村镇到处都有工兵部队用白灰标出的尚未排除的地 雷标志。被击毁的坦克、炮车比比皆是,路边的村庄却炊烟袅袅,鸡犬相闻,一副和
平宁静 的江南景色。
李云龙穿着新配发的黄色细呢料军装,田雨穿着双排扣列宁服式的女军装,戴着无沿军帽。 两人胸前都佩着醒目的解放军胸章。微风拂起田雨的长发,她秀美的脸上显出几分忧郁。
汽车开进了城市,在古城狭窄曲折的路上降低了速度,坐在驾驶员旁边的警卫员小陈扭过头 来说:“首长,司机同志说前面那座大院就是,下一步该怎么办?”
李云龙说:“就在这儿下车,你和司机在这里等着,我们走过去,那是书香人家,不喜欢当官的摆架子,又是汽车又是警卫的,老人家会不高兴的,是不是,小田?”
田雨感激地抓住他的手说:“老李,真想不到你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你想得太周到了,谢谢 。”
田家大院,是一座古老的宅院,经过上百年的风雨,门窗都有些糟朽了。油漆剥落得已经看 不出本来的面目,砖石却还结实,院子青砖铺地,有过厅,有木厦,还有回廊。厚厚的山墙 ,笨重的镂花门窗,墙面上出一片片青色的苔藓,墙根处长着茂盛的翠竹,到处弥漫着竹 子的清香和青苔的气息。
一个佣人模样的中年妇女端着一个盛着草药的砂锅从偏房里出来,田雨一见便高兴地大喊道 :“奶妈,我回来了。”
“砰”地一声,砂锅落在地上打得粉碎,田雨的奶妈扑过来抱住田雨就哭了起来:“小姐, 真是小姐呀,你可回来了,可想死我了。”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向正房里大声喊道:“老爷 ,太太,小姐回来了……”
院子里顿时乱了套,田雨的父母从屋里冲出来,母女抱头痛哭,父亲在一旁激动地摸着女儿 的头一个劲儿念叨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李云龙被晾在一边,不过他不在乎,他知道细心的未婚妻是不会让他晾得太久的。
果然田雨马上向父母介绍了李云龙;“爸爸,妈妈,这是李云龙师长。”
李云龙跨上一步,规规矩矩地立正敬礼:“伯父,伯母,你们好!”
田雨的父亲仔细打量了李云龙一眼,脸上露出了冷淡的神色。他微微点点头,礼节性地 回答:“你好,共产党不兴叫长官,好像应该称你为同志吧?请客厅里坐。”
走过青砖铺地的天井,到了客厅。李云龙抬头看见客厅正中悬着一个大匾,上面是“静 思斋”三个金字,两边是对联:“读书好、耕田好,学好便好;创业难、守成难,知难不难 。”中间挂着一轴泼墨山水画,落款竟是“江南赵孟兆页” 。花梨木的大书案上堆满了古旧的 线装书,李云龙瞥了一眼,一部《康熙字典》和一部《四书衬》。他觉得这间客厅里到处飘 着古旧的气息。
田雨的父亲有50多岁,穿着一件青色的杭纺绸长衫,脚上是千层底礼服呢面布鞋,一副 乡绅模样,可脸上的金丝眼镜和较为洋派的分头,暴露了他似乎也受过西式教育的身份。
“鄙人田墨轩,还是第一次和共产党的高级官员打交道,要是说话有得罪之处,还要请 李同志海涵呀。”
“伯父请讲。”
“我女儿两年前弃学出走参加了贵军。孩子年幼无知,读了几本书思想便有些激进,这 我理解。如今贵军挟胜利之威,数百万大军已横扫大半个中国,如摧枯拉朽,明眼人都能看 出,坐天下者,非共产党莫属。我想说的是,是否可以放我的女儿回来?她还年轻,还没有 完成教育,一个文弱女子的去留,与贵军的强大与否毫无关系,希望李同志能高抬贵手,放 她回家。”田墨轩的眼睛紧紧盯着李云龙,等着他的答复。
“伯父,我想,您女儿的去留应该由她自己决定。如果她愿意回家,完全可以提出复员 申请,这应该没有问题,不知这种答复伯父是否满意?”
田墨轩点点头:“第二个问题,我有一事不明,李同志身为中共军队的高级军官,而我 女儿则是一名普通士兵,无论从哪方面讲,都似乎没资格由一个师长亲自伴陪回家。那么李 同志能否赐教,今日登门,有何见教?"
尽管话问得毫不客气,可李云龙也绝不会被他咄咄逼人的语言震住,他坦然地迎住田墨 轩的眼光站起身来以实相告:“伯父,我今天来的目的,是请求你们同意让我和你们的女儿 结婚。”
滚来滚去滚来
发表于 2008-9-13 23:24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田墨轩还是震惊地站了起来:“不,这不可能。”
“伯父,我知道您很疼爱女儿,可我也是真心的,我发誓,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的。我李 云龙这辈子没求过人,可这次,我真心地求您允许我们结婚。”李云龙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 未来的岳父,以表达他的真诚。
“李同志,你是什么文化程度?”
“当兵以前,读过三年私塾。”
“既为军人,受过军校教育吗?”
“没有,做梦都想,可是没有机会。”
“那你凭什么娶我的女儿?就凭你是师长?还是凭你们共产党将夺得天下?”田墨轩有 些愤怒了。
“伯父请息怒,我们共产党不会仗势欺人,我李云龙平生最恨仗势欺人。就为这个,我 才参加共产党的,如果有一天,共产党也仗势欺人,我还会起来造反的。我虽没上过学,可 我懂得咱中国人的规矩,对上要孝顺父母,对下要管教好子女,一辈子不赌不嫖,老老实实 做人,当官或不当官都一样,要做好人。请伯父答应我。”李云龙说得动了感情。
“我若是不同意呢?”
“我就站在院子里等着,直到您同意为止。伯父,我是个男人,我也很好面子,可是为 了娶您的女儿,我不怕丢面子,我愿意等着。”
“那好,如果你愿意,那就等吧。”田墨轩竟拂袖而去。
李云龙也犯了倔劲,他几步就跨进天井,笔直地站在天井里,一动不动,像凝固了一般 。
此时,在后院的田雨正在恳求母亲。母亲沈丹虹出身江南望族,毕业于金陵女子大学, 年轻时结识了正在燕京大学读书的田墨轩,因倾慕田墨轩的才气而私定终身,当时也属离经 叛道之举,遭到两个家庭的反对,在北平和江南文化圈子里闹得沸沸扬扬,惊动了不少文化 名流,如胡适、沈从文、朱自清等纷纷表示支持,和一些卫道士展开笔战。其实,按传统观 念,田墨轩和沈丹虹同出身于江南望族,又是才子配才女,天造地设的一对,也合乎门当户 对的封建等级观念,只不过是未遵守礼教中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属于当时比较 新派的自由恋爱。两大家族闹腾了一阵,见这对年轻人毫不理会,竟登报发表结婚宣言,各 文化名流纷纷捧场,此举成为佳话,倒也风光了一阵,并未给两大家族的面子蒙尘,所以也 算是默认了。
这对夫妻的政治观点及处事原则都奉行中庸之道,对当时中国政治的黑暗和政府的独裁 腐败深恶痛绝,反过来对共产党也颇有微词,虽然共产党一向在野,有时还被称为非法组织 ,田墨轩和沈丹虹对从未成为执政党的共产党本无了解,但共产党的立党宗旨却使他们感到 不寒而栗,这个党派把消灭私有制一向视为己任,而且公开宣称要用暴力夺取政权。这很使 厌恶暴力的他们感到恐慌。田墨轩经常在《大公报》上发表些针砭时事的杂文,当时著名报 人王芸生先生主持的《大公报》政治上持中庸之道,自称无党无派,不偏不倚。饶是如此, 当时中国政治舞台上在政治、军事方面激烈对抗的两大政党,国共双方,对这家报纸均无好 感,国民党称它为“思想左倾”。共产党称它为“对国民党小骂大帮忙”。田墨轩的妻子沈 丹虹也是个不甘寂寞的女人,她以自由撰稿人的身份向各大报纸频频出击。文章以评论和杂 文为主,政治、经济、军事、时事、文艺、美术,哪个领域都缺不了她的文章,思想之深刻 ,文笔之犀利,常常使人怀疑此文出于男性大家手笔,沈丹虹不过是笔名而已。
此时,田雨正困难地和母亲对话,她试图说服妈妈,从小受此教育长大的田雨,目前还 没有这个胆量敢对自己的婚姻私自做主。她希望能感动母亲。
田雨发现,平时百般疼爱自己的母亲今天变得不大对劲儿。她冷冷地像审犯人一样向田 雨发问:“田雨,请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嫁给这位李先生?说说你的理由。”
“妈妈,他是个英雄呀,我崇拜他,喜欢他,而且他也喜欢我,尊重我,这就够了,这 难道不是理由?”
“太抽象了,你懂什么叫英雄吗?我认为一个人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和行为造福于人类 使世界能走向光明,这或许可以称为英雄。譬如希腊神话中的普罗米修斯为人类送来火种, 使全世界得到温暖和光明。女儿啊,你不要滥用英雄这个概念,现在怎么会有英雄呢?阮籍 说‘时无英雄, 遂使竖子成名’。你这位李先生在战场上也许是个能征善战者,但这能说 明什么?为了一党一派的利益即便是鞠躬尽瘁,血染沙场,充其量不过是他一党一派的英雄 ,别的党派会认为他是英雄吗?仅仅是党派间政治见解有分歧或是政治利益的不均,就在战 场 上刀兵相见,大动干戈,动辄便是数百万人的厮杀,而且是同一种族间的厮杀,这有意义吗 ?这就叫英雄?”
滚来滚去滚来
发表于 2008-9-13 23:27
“妈妈,他是抗日战场上的英雄,当我们的民族受到侵略和奴役的时候,就是这些民族 英雄用血肉之躯抵抗了敌人,夺回了我们民族的尊严,这些在战场上和敌人以命相搏的人如 果不是英雄,谁是英雄?”田雨激动得满脸通红。
沈丹虹一时有些语塞,她惊讶地发现,她的女儿真的长大了,而且思维敏捷,颇有雄辩 力。对于那场已经结束的抗日战争,她确实没什么好议论的,事情明摆着的,那完全是
一场 一个民族要奴役另一个民族,而被奴役的民族奋起抗争的战争。在这场反侵略战争中创造英 勇战绩的优秀者应该是英雄,至少也是民族英雄。她不能不承认这一点。
她说道:“女儿,妈妈从你小时就教育你,要服从真理,而且妈妈保证不以母亲的身份压制 你,母女之间的讨论也只服从真理。看来你记得很清楚,所以妈妈向你承认,你说得对,妈 妈的观点似乎有些偏激。”
“我知道,您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妈妈,我爱您。”
“别忙,你还没说完,我要听听你对现在这场战争的评价,这可是场同胞之间的内战,难道 同胞之间的政治分歧非要用战争手段来解决吗?”
“妈妈,这些年我看了不少书,对政治我本没什么兴趣。但有一个基本观点,就是在一个共 和政体的国家里,一部分公民不应该欺压另外一部分公民。党派之间的政治分歧应该通过政 治协商来解决。抗战胜利后,各民主党派要求成立联合政府,通过广泛的民主选举选出执政 党,共同治理国家。这是中国走向现代民主政治的最好时机,可是蒋介石政府要搞独裁,压 制别的党派,在政治上搞法西斯式的统治,把中国变成警察国家,这么一个独裁腐败、黑暗 的政府难道还不该推翻它?”
沈丹虹微笑着说:“女儿,咱们不谈政治,只谈婚姻吧。你认为你们的结合般配吗?你 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孩儿,你的生活习惯、思维方式和文化教养都太多的带有我们家族的 烙印,你真能和一个农民出身的、粗鲁的,没有文化的中年男人生活一辈子?这是不可想象 的。少女的英雄梦是这个年龄的女孩儿最常见的现象,我在你这个年龄也崇拜过岳飞、文天 祥,甚至还崇拜过拿破仑呢,那时我也做过英雄梦,但女人一旦成熟后,眼光就会发生变化 ,也许会为自己年青时的幼稚感到好笑,你为什么非要走这段弯路呢?”
“妈妈,您爱爸爸吗?为什么爱他?您理想中的男人是什么样子?”
“是的,我爱你爸爸。从年青时起就爱他。至于为什么爱他,因为他从不趋炎附势。正 直、清高、有才气,有学者的儒雅气质,有智者的敏锐判断力。还因为,他也爱我,把我视 为他生命的另一半。告诉你这些,也就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这就是妈妈心目中理想的男人 。”
田雨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说:“妈妈,您的审美观是不是太古典了?不错,不趋 炎附势。正直、清高,有学者的儒雅、敏锐的判断力,这些当然很好。可……怎么说呢?这 些优点太中性了,男人身上可以有,女人身上也可以有。我喜欢的是,只能是男人身上存在 的优点而女人身上不可能存在的,那就是有尊严、有血性、有英雄气概,勇敢顽强的性格, 这才算是男人,和这样的男人相处才有安全感,才能显出自己作为女人的阴柔之美。”
母亲微笑起来,嗔道:“小小年纪,谁教你知道这些?就这么了解男人?”
“妈妈,我不喜欢书生气十足的男人,我喜欢有血性、有尊严、勇敢的男人,缺少文化 可以学习,但缺少血性和尊严是没法弥补的,这两头,孰轻孰重呢?这样的男人,现在可并 不多见呀,妈妈,女儿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妈妈还不该为女儿祝福吗?”
母亲突然流下了眼泪,她擦着眼泪说:“真怨我太宠你,把你从小就惯坏了,凡是你想 得到的东西,你千方百计也要得到,你说服了妈妈,妈妈会去说服爸爸同意你们的婚事。唉 ,想起来怪没意思的,生儿育女有什么用?十月怀胎,分娩之苦,为了培养女儿,我们费尽 了心血,刚刚长大,还没来得及高兴,刷地一下,女儿就飞走了,成了别人家的人了,我怎 么觉得好像有人抢了我的东西似的?”
田雨温柔地依偎着母亲说:“妈妈,女儿永远是女儿,不管飞多远,也要回来的,我的 房间谁也不许动,我还要回来住的,将来要是变了样,我可不依。”
田雨的奶妈走进屋子说:“小姐,外面下雨了,很冷的。那个李同志就在天井里站着 , 我劝他进房间避避雨,他说什么也不肯,说老爷要是不答应他,他就永远站下去。小姐,你 去劝劝他吧。”
滚来滚去滚来
发表于 2008-9-13 23:27
田雨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他站了有多久了?”
“哟,时间可不短了,快有两个小时了。”
田雨站起来对母亲说:“妈妈,我要和他一起站着,直到爸爸同意。”说完,她冒雨冲 出去……
李云龙的倔劲上来了,他浑身透湿地站在天井里,一动不动。像钢浇铁铸一般。警卫员 小陈见他久不出来,便找上门来,见首长如此,他便也陪首长站着。李云龙觉得面子上有些 挂不住,毕竟是他的下属。他有些恼羞成怒,便口气生硬地轰小陈:“去去去!你跟着哄什 么?这是我家的私事,让老丈人罚站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你出去,别在这儿看西洋景,有 什 么好看的?告诉你,这也是机密,你小子学过保密条例,不许把这事说出去,不然老子非揍 死你。”
小陈无奈,只好走到院门口像哨兵一样站起岗来。
田雨冲进雨幕,勇敢地和李云龙站到一起:
“老李,对不起,我在做妈妈的工作,不知你在院里淋雨,不然我早来了。”
佣人告诉了正在后院屋子里闭目养神的田墨轩,他猛地一激灵,没想到这个李云龙还真 站了这么长时间,真是倔得可以,现在连宝贝女儿也跟着淋雨。田墨轩心疼女儿,他急忙赶 到前院冲两人大喊道:“快进屋,有话到屋里说。”
李云龙固执地说:“不,我说过,您不答应我就永远站下去。”
田雨撒娇地喊:“爸爸,我冷着呢,您就忍心把我冻病?”
田墨轩急得在回廊里连着转了几个圈,心里愤愤地想,宝贝女儿真是铁了心了,罢了, 罢了,随她去吧……想到这里,他猛地一跺脚,向雨中喊道:“行了,行了,我答应了, 快进屋……”
田雨雨中蹦跳着,欢天喜地地向后院大喊:“妈妈,爸爸同意了……”
在雨中的李云龙后脚跟一碰,挺胸敬礼:“您同意了?我可以叫您岳父了吗?”
……
那年秋天,在南京的野司留守处,李云龙和田雨结婚了。
身边没有亲人,没有老朋友、老战友,因为李云龙的部队已经进入福建,而田雨的野战 医院还在山东,没有随战线向前推进。
留守处的干部给新婚夫妇准备了新房,说了几句祝贺之类的客套话就离去了,因为不太 熟悉,加之李云龙的级别太高,谁敢闹他的洞房?
没有鲜花,没有糖果,没有宴席,新房里只有一个暖水瓶和两只茶杯,连茶叶都没有, 一切都简朴的不能再简朴了。不过,两人都很喜欢这种安静的氛围,内容有了,形式还重 要吗?
十八岁的田雨,突然成熟起来,就在短短的一个月以前,她还是傻乎乎的小丫头,成天 一个劲儿地纠缠着李云龙,女性意识还没有觉醒呢。但田雨毕竟是田雨。一旦爱情真正来到 眼前,她心中对异性隐隐约约的萌动也立刻明确起来。
在昏暗的灯光下田雨凝视着这个已经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心中一阵恍惚。
李云龙倒了两杯水,他举起杯说:“小田,咱们以水代酒,祝贺咱们的婚礼,真委屈你 了,太寒酸了。我李云龙是个粗人,这辈子能娶上你这样的媳妇,是前世烧了高香,就是明 天我在战场上死了,我这辈子也该知足了……”
田雨面若桃花,含情凝视,把一根柔软的食指轻轻地按在李云龙的嘴上:“嘘……别说 这个字,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为了咱们的新中国。为了咱们的幸福,干杯!”李云龙一饮而尽。
田雨捧着茶杯,微笑着说:“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如果有一天你不再爱我,千万别勉强,向我明说,好吗?”
“不会的,我李云龙是那样的人吗?”
“好,我干了。老李,我要送你一样东西,作为新婚的礼物,你帮我研墨好吗?”
田雨铺开早准备好的宣纸,拿出毛笔,在宁思静想中等待李云龙研墨。
李云龙一边研墨一边发牢骚:“这下我可知道什么叫小资产阶级情调了,新婚之夜还要 舞文弄墨,你真要把我变成酸秀才?”
“谁让你喜欢小资产阶级?你这个无产阶级为什么不娶个粗手大脚的农村姑娘?不许发 牢骚,听我讲:元代江南有个大才子叫赵孟兆页,是继苏东 坡之后诗文书画无所不能的全才, 他的楷书被称为‘赵体’,对明清书法的影响很大。他的妻子叫管道〖FJF〗癉〖FJJ〗,这 个女人名字很怪 是不是?这也是个女才子,善画竹,著有《墨竹谱》传世,对后人学画竹大有裨益。赵孟兆页官运亨通,一朝得志,年近五十了却慕恋年青漂亮的女孩 儿,当时名士纳妾成风,赵孟兆页〗也 不甘寂寞想纳妾,他不好向妻子明说,可文人有文人的办法,他作了首曲子给妻子示意:我 为学士,你做夫人,岂不闻王学士有桃叶、桃根,苏学士有朝云、暮云。我便多娶几个吴姬 、越女无过分,你年纪已四旬,只管占住玉堂春。他的意思是说,你没听说王安石先生有叫 桃叶、桃根的两个小妾,苏轼先生有叫朝云、暮云的两个小妾。我便多娶几个妾也不过分, 你 年纪已经40多岁了,只管占住正房元配的位子就行了。他妻子看后便写了一首《我侬词》给 他,赵孟兆页一看,就打消了纳妾的念头,此成佳话。现在 我把这首词写下来送给你,你看,我也用‘赵体’写。”
滚来滚去滚来
发表于 2008-9-13 23:27
从小熟读诗书的田雨笔走龙蛇,一气呵成:你侬我侬,忒煞多情,情多处热似火 。把一 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们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李云龙仔细看着,嘴里还发表评论:“这词怪怪的,咋有点绕口呢?赵刚教过我不少诗 词咋没教过这个?”
田雨嫣然一笑说:“笨家伙,赵刚能教你这个?这是妻子给丈夫的。”
李云龙说:“这意思我看明白了,两个人是用一块泥巴捏出来的,好比咱俩的血都流在 一起,是不是?”
“是的,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这也是咱们相爱的誓言,希望咱们谁也不背叛谁。”
“小田,我要把它裱好,将来咱们有了家,我要把它挂在墙上,让我那些老战友眼热去 吧,别看咱李云龙模样不济,硬是娶了个天仙似的老婆,这是咱命好,没办法。”李云龙得 意地说。
田雨甜甜地笑了:“你不怕他们说你娶了个小资产阶级情调的老婆?会消磨你的革命斗 志的。”
“肯定会有人说,可那是嫉妒,人家娶不上这么好的老婆,还不许人家说两句。都是战 场上的生死弟兄,看着眼热,气不过抬手给咱两个耳刮子,咱也得受着,就别说骂两句啦。 ”
外面下雨了,是那种江南特有的,略带寒意的秋雨。雨点噼里啪啦打在屋顶上、窗户上 ,淅沥的雨声渐渐急骤起来,但声音还保持着江南雨的风格,落地声很柔和。
李云龙关上窗户,他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扭过头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小田,天晚 了,咱们是不是该睡了?”
田雨脸上蓦然飞来两片红云,她猛地想到男女之间最实质的问题,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回 避的,不管你是上流社会的淑女,还是山野里的村姑,新婚之夜的实质都是一样。田雨和所 有未有过性经历的女人一样,对此怀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和朦朦胧胧的期待。
田雨没有吭声,她红着脸顺从地铺好被褥,然后吞吞吐吐地对李云龙说:“老李,可以 把灯关上吗?我……我有点害……”
黑暗中,李云龙以军人的速度三下五除二脱掉衣服,钻进被子。平时能说会道的田雨此 时竟没有了一点儿声息,李云龙试探着用笨拙的双手去抚摸妻子,妻子顺从地依偎在他的怀 中 ,温软的身体,象牙般光滑细腻的皮肤,他感到自己手掌上传来田雨身体的阵阵颤栗,准确 无误地表达着一种渴望被爱的信息。他感到自己浑身开始燃烧,巨大的幸福感使他感到晕眩 ……
田雨在他身边吐气如兰,声音幽幽地说:“亲爱的,对我温柔些好吗……我有点儿怕… …”
李云龙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他仿佛又回到战场上,指挥着自己的部队排山倒海地向敌 人掩杀过去,子弹头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哨音,在人耳边嗖嗖掠过,大口径炮弹爆炸时发出 巨大的、橘红色的火光,部队海浪般涌进敌阵地,短兵相接,刺刀铿锵,碰出点点火星,攻 击,攻击,再攻击……
李云龙勇猛的攻击点燃了田雨的激情,她好像回到了童年,诗兴大发的父亲带她夜游洞 庭湖,船至湖心时风雨大作,她躺在乌篷船的船舱里,感到汹涌的浪涛使脆弱的乌篷船剧烈 地颠簸着,狂风加着暴雨一阵阵掠过湖面,像无数条鞭子抽打着乌篷船,船体颠簸着倾斜着 时而窜起飞到浪尖上,时而重重地摔进峰谷底,强烈的昏眩中夹杂着将要解脱束缚的快感。 忽然,暴风雨掠过湖面,卷向黑沉沉的远方,刚才还喧嚣的湖面恢复了平静,乌篷船静静地 随波逐流,船体在轻轻摇晃,明月倒映在水面,远处又亮起点点渔火,范仲淹是怎么说的 ,而或长烟一空, 皓月千里,浮光耀金,静影沉壁,渔歌互答,此乐何极……田雨感到一 种前所未有的疲倦,就像与风浪搏击,九死一生归来的海员,像长途跋涉、筋疲力尽的沙漠 旅行者看见了天边的绿洲……
李云龙怀着歉意,有些懊丧地在田雨耳边说:“真对不起,我没经验,没做好……”
田雨突然狠狠地在李云龙赤裸的胸膛上咬了一口,疼得李云龙差点儿叫了起来,见胸膛 上已被她咬出一圈圆圆的、细细的牙印,四周慢慢地渗出鲜血。
田雨似笑非笑、娇嗔地看着丈夫说:“该死的老李,别假谦虚了,还没经验?你快把我 吓死了,你以为你在干什么?和鬼子拼刺刀?别这样看着我,就像犯了多大错误似的,没看 见我在你胸口上印上我的私章了吗?盖章的意思是,你属于我啦……”
滚来滚去滚来
发表于 2008-9-13 23:28
李云龙和田雨只在一起度过了三天的蜜月生活,就要分别了。因为李云龙师所属的A兵团已 逼进厦门,厦门战役马上要打响 ,李云龙急得连新婚的妻子都顾不上了,他急着赶回部队 。田雨理解丈夫的心情,他是个职业军人,要是没了仗打,他会很痛苦的。何况田雨的野战 医院也要随战线推进,近几天也要南下了。
野司留守处的一个参谋告诉李云龙,入闽的铁路虽已通车,但前方战事吃紧,大批的物
资弹 药需要运上去,所以货车优先,客车要几天以后才有。
李云龙点点头说:“我们就搭乘货车。”
参谋说:“首长,这哪儿行呢?路这么远,路上随时都会出现敌情,这列货车装的是弹 药,守车上只有一个班的兵力负责弹药的安全,无法抽出兵力来保卫您的安全。”
李云龙眼一瞪说:“谁要你保卫我的安全?给我们两枝冲锋枪,编入警卫班当战士总行 了吧?别说废话了,执行吧。”
李云龙和警卫员小陈拎着美制“M3”式冲锋枪爬上守车,他对站在车下送行的田雨挥挥手说:“你回去吧,不要等开车了。”
站在站台上的田雨不满地撅起嘴:“你这没良心的老李,就这么走了?也不和我道个别 ?你给我下来。”
李云龙看看小陈,小陈把眼光移到别处,他只好又从守车上下来。
田雨温柔地帮丈夫整理一下衣领,低声说:“亲爱的,你要保重自己,别惦念我,这大 概是最后一仗了,千万保重。”她的眼圈红了,但很快克制住了,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她又 小声地开玩笑地说:“战场上的大将军应该八面威风,别儿女情长啊,要只是个床上的将军 就没劲了。”
李云龙笑着大声说:“是将军在哪儿都是将军,不管是在战场上还是……”
田雨捂住他的嘴:“嘘,该死的老李,这么大声音,你不觉得脸红吗?”
“这有什么?我又没搂着别人的老婆睡觉,我自己的……”
“行了,行了,把嘴闭上,我该走了。”田雨猛地在丈夫脸上亲了一口。在守车上的小 陈吓得一闭眼说:“师长,我可什么也没看见。”
田雨笑着说:“你看见又怎么样?我告诉你小陈,你要看好我家老李,要是少了根汗毛 我饶不了你,听见了吗?”
小陈忙不迭地答应:“放心吧嫂子,师长要少根汗毛你扒我的皮。”
田雨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守车上有一个班的战士都规规矩矩地抱枪坐着,班长大概早接到通知,他立正敬礼,报 告道:“报告首长,我姓张,四五年在苏北入伍,现在全班听您指挥。”
“稍息,稍息,大家随便点儿,张班长,你打算怎么布置你的兵力呢?”李云龙问。
“车头派两个战士,一挺机枪,其余人在守车里,守车经过钢板加固,能抗住子弹。”
李云龙摇摇头说:“这招太蠢,兵力大部分集中在守车上,人家随时可以爬上任何一截 车厢,把钩一摘就把咱甩了,要是对方打算偷袭的话两颗手榴弹就能把咱们全报销了。这样 吧,我和小陈在守车上,你带其余人全部上车顶,每节车厢放一个人,不要随便走动,随时 做好战斗准备。记住,一旦发现有人扒车上来,不必警告,立即开枪。”
张班长布置兵力时,心里还在嘀咕:这首长真是多事,全班人都趴在车顶上,有这必要吗? 八成是嫌守车太挤,让我们给他腾地方。
他很快就会知道李云龙这样布置兵力的重要性了。
一路无事,火车过了南昌,天快黑时进入龙虎山区。从车窗向外望去,近处青山如黛, 山上青松翠柏,高下相间,飞瀑奇石和山坡上的野花杂树显出一片绚丽的色彩,红的火红, 白的雪白,绿的碧绿,青的靛青。远处的山峰,白云缭绕,迤逦北延,各具奇姿。山坡上的 一片白花映着带水气的斜阳、河流、飞瀑,幽静的山谷和险峻的峰峦构成一副天然的水墨画 。
警卫员小陈扒在车窗上贪婪地看着山色,嘴里啧啧地赞叹着。这个出生在北方农村的孩 子第一次领略南方的湖光山色,显得很没见过世面。
李云龙微微叉开双腿,四平八稳地站在窗前。他凝视着窗外却对美丽的景色视而不见, 他以军人的直觉似乎嗅到一丝不祥的气息。职业军人对地形太敏感了,在他看来,这里的地 形太险恶了。他很熟悉山,从小生在山里,长在山里,红军时期的川陕根据地他也是在连绵 的群山中参加过多次反围剿。抗战时期的第二战区内也多是山地,他在晋西北的山区打了多 年的游击。从南方到北方,他对各种类型的山都很熟悉。北方的山由于气候原因,水土流失 导致山体缺少植被,岩石裸露着,山体从远处望去呈铁灰色,显得阴沉、冷峻,色彩单调。 这种山不养人,很贫瘠,人在山区的生存能力受到限制,在游击战中很容易暴露目标。天然 隐蔽物少,破碎的山体使山路变得极为复杂,限制了部队的运动。用李云龙的话说,这种鸟 山,要多操蛋有多操蛋。
滚来滚去滚来
发表于 2008-9-13 23:28
而南方的山多是石灰岩地区。地质学称“喀斯特地貌”,由于雨水的切割,溶洞遍布, 河 流纵横,很少有破碎的山体,完好的植被既是天然的隐蔽物又能提供野生食物,是理想的游 击战地区。像李云龙这样的游击战专家不可能看不出这里的凶险。
这片山区方圆几百里,自古匪患严重。翻开地方志,里面记载的多是不同朝代的成名土 匪首领和围剿官军之间的活动,字里行间透出一股血腥气。这里的土匪分两类,一类是
业余 的,白天种地劳动,割草砍柴,对上孝顺父母对下呵护妻儿,乍一看,百分之百的良民。到 了晚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约上几个亲朋好友,起出藏匿的刀枪,找个背静处就开始了“ 夜生活”。遇有走夜路的客商无论有无财物,一律杀死,为的是不留活口,以免后患。尸 体也要弄到僻静处埋掉,不留半点痕迹。劫得财物一律平分,补贴家用。这种土匪隐蔽性极 强,又心狠手辣不计后果,他们打生下那天起就没人告诉他们,世界上还有“良心”一说。 在他们看来,人的生命和蚂蚁的生命似乎没什么区别,他们没有犯罪感,只认为这是正常“ 营生”,和种地砍柴一样。他们即使发了大财也不动声色,照样衣衫褴褛的扛着锄头种地, 因此很难抓住他们的把柄。
另一类土匪属专业型,天生就不喜欢过安分日子。一到好人群中就找不到感觉,你若用 好人来称呼他,他会觉得你在骂他,非跟你急不行。他们啸聚山林,打家劫舍,内部等级森 严,有自己的王法,有自己的价值观和是非观。他们分工有序,各负其责,充满敬业精神, 执著地保持个人崇拜传统。首领的意志是不可违抗的。他们一个匪窝就是一个小社会,甚至 还有内部货币流通。这类土匪和中国大部地区的土匪无大区别,无非是杀人越货,绑票勒索 ,贩卖点儿烟土什么的,没什么特色。但近来大批的国民党散兵游勇进入了这个地区,和原 有的土匪团伙混到一起,这就变成了带有政治色彩的武装团伙了。兵败如山倒的国民党当局 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又是空投武器电台,又是滥发委任状,弄得“司令”“少将”满天 飞,连手下只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的小土匪团伙也成了一个旅,土匪头子成了“少将旅长 ”。国民党当局也想开了,反正不就是一身将军服,一张委任状吗?只要你反共,授你个 上将也没关系,在国民党总参谋部的兵员表上,这么方圆几百里的山区中,愣是有几个“军 ”的番号。李云龙出发前,看了野司发的“敌情通报”,摇头叹道:“这就是国民党当局的 不对了,好歹也是个政府,也是支正规军,怎么堕落成这样?连这么乌七八糟的土匪也收编 ,还要不要脸了?”
前些日子,三野大军的主力从这里扫过,没有停留。只沿铁路线留下少量的守备部队和 一些刚刚组建的地方部队守卫这条铁路大动脉。有限的兵力只能驻扎在沿线的县城及主要车 站,土匪们早惦记着弄块肥肉吃。李云龙的弹药列车算是赶上了。
李云龙感到一种巨大的危险悄无声息地向他逼进,一阵轻微的战栗迅速掠过全身,他太 熟悉这种感觉了,在多年的军事生涯中,每当要投入战斗之前,都会出现这种感觉。他叫来 张班长,增加了一道命令:列车一旦受阻或与敌人发生战斗,马上派出预先指定好的战士沿 铁路线出发到最近点求援。
他布置完任务,看看表,已是晚上八点多了。他从干粮袋中抓了两把炒面,用手捧着, 一下送到嘴里,又对着水壶咕嘟灌了几口凉水,抹了抹嘴对小陈说:“你也吃饱点儿,今天 夜里肯定有情况。”
小陈说:“你咋就这么肯定?要是没情况呢?”
“你还别抬杠,我要说得不准,我那枝‘勃朗宁’就归你。”他肯定地说。
警卫员小陈刚调给李云龙时,很拘束,见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相处一段时间后,他发 现这个首长挺好处,根本没架子。别看平时说话骂骂咧咧,那纯粹是不拿你当外人,他心情 好时,你顶他几句也没关系,于是小陈和师长说话也随便起来,甚至有点儿放肆。
他见李云龙四仰八叉躺在地铺上合眼要睡过去,便耐不住寂寞没话找话:“师长,你咋 睡了?”
李云龙睁开眼睛说:“不睡干什么?你值班我睡觉,分工不同嘛。”
小陈嘟哝着:“你咋老睡觉呢?你不老说官兵平等吗?你也该值值班啦。”
“唔,你这小兔崽子,敢跟老子讲平等了,官兵平等这不假,可也有个区别对待。比如 说老子能娶媳妇,你敢娶吗?怎么没话啦?你得先熬个‘二六八团’才能考虑媳妇的问题 。所以嘛,你这叫绝对平均主义,毛主席早就批评过。咦?你小子咋这么贫嘴?给老子好好 值班,出了问题看老子不捶你。”
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