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C 发表于 2009-6-21 20:08

kartoffelnsalat 发表于 2009-6-21 20:45

第一章 序幕
   1
   好不容易气吁喘喘跑到目的地,眼光所到之处早已是人烟密布,此时此刻所有的面孔全都仰望着同一方向,一切视线都在十楼高顶聚焦。
   楼顶上的那个小黑点,在深邃天空的映衬下显得那么孤独而瘦弱,每动一下便显得岌岌可危。我驻足观望,取下相机对准楼顶从不同角度闪了几张照片。
  “你说这太平日子,好端端的表演什么跳楼好戏?”围观群众中有好事之人开始议论。
  “是啊,而且这个姑娘才十岁。”旁边的人开始附合。
  “真不知道现在的小女孩,头脑里面想的什么!”
  “听说是她爸要给她找个后妈,一时想不开便自寻短见。”有知情者开始透露,随后是长长的叹息,“现在这年头,离婚率高,再婚率高,就连跳楼率,也在成倍增加……”
  正说着,那小黑点缓缓移动一下,引起下面观众发出遍地惊叹声,穿着制服的警察开始出动,忙碌地搭着充气垫,拿着扩音器安慰轻生者,有条不紊地维持着混乱秩序。
  我的心情被楼上瘦弱身影牵动,来不及多想,便朝楼顶上跑去。
  “喂,你干什么?”刚到入户处,只见一个年轻警察伸手拦住我的去势。
  “我想上楼。”我指指楼上。
  “这是我们警察份内的事,不需要旁人帮忙。”他不苟言笑地回应。
  “警察同志,你就放行吧!我真不是去添乱而是想去帮忙的。”我请求道。
  “我如何能够轻易相信你的话,”他指指我胸前的相机,“你是记者吧?如果你上去冒然拍照吓着了轻生者,连我也脱不了干系……”
  我想也不想便取下脖子上的相机朝他手里一塞,堵住他唠叨的话语,在他诧异的瞬间我已经推开他朝楼冲去。他在后面“喂,喂”叫了几声,但是丝毫不能阻止我急速前进的步伐。
  一口气跑到十楼,缺乏锻炼的我早已经汗流满面,七月的天气,天空似有火团烘烤大地,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雨,怪不得天气这么燥热,简直让人窒息。虽然喉咙干哑,但我还是捂住张大的嘴,刻意平缓急促的呼吸,以免我的出现成为一个突兀的焦点。
  此刻,场面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有几个警察带着一名中年男子无奈地劝说,对面的她显得稚嫩而单薄,这是一个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爸爸,你说什么都没用的,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小女孩毫不为劝说所动,冷冷地抛出她的条件。
  中年男子听到她的口气有所松动,忙不迭地答应:“好,好,秋秋,只要你乖乖下来,爸爸什么都听你的。”
  “除非你不跟苏阿姨结婚,我就下来——不然”,小女孩脸上带着决绝的冷漠,“我就从这里跳下去,反正你有了后妈也不会再管我。”
  “秋秋,我……”中年男子显得面有难色,黯然地叹气:“你为什么要这么逼爸爸?”
  “我不管,反正我不喜欢后妈。”秋秋大叫,激动的脚步朝后踏了几步,楼上所有人全都紧张得屏住呼吸,楼下观望人群发出更大的哗然声。
  “我答应你,”中年男子缓缓应道,谁都看得出来他说出这句话的无奈。在女儿的生命面前,他投降了,他放弃了爱人选择了女儿,他喉咙哽咽一下,然后低声说道:“你下来吧,爸爸什么都答应你。”
  “你回去马上叫她滚,滚得远远的,不要再在我们面前出现。”秋秋不依不饶,定要父亲做出保证。
  “好。”男子木偶人般,再次应道。
  秋秋被警察小心翼翼搀扶下来,距离中年男子数丈之远。男子朝前踉踉跄跄走几步,嘴里激动地叫着:“秋秋,我的女儿!”然而话音刚落,他便瘫软在地,脸色苍白,四肢痉挛抽搐不已,嘴角流出一些涎水。
  刹时小女孩吓得手足无措,幸好有一警察立刻叫了救护车,正在这时,从楼角阴暗处跑出来一位妇女,从包里掏出药丸给男子服下,拿着干净的毛巾擦拭他的嘴角,揉捏着他的人中,一切熟稔至极。
  “秋秋,”妇女抬头已是满面泪痕,“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恨我?你父母离婚,根本不关我的事,我们是在之后才相遇的。你总有一天会长大,总有一天会离开你爸爸,为什么要剥夺他追求幸福的权利!你知不知道他有严重的冠心病,根本受不得刺激……”
  女孩呆呆站立,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是继续恨下去?还是有那么一丝后悔?她竟然没有反驳妇女的话,目光一直定在满脸苍白的中年男子身上。
  救护人员来到,警察也纷纷撤离,楼顶上只留一个呆若木鸡的我。
  一阵风带着沙粒吹到脸上,我这才感到脸上湿漉漉的冰凉和一阵细微的疼痛。这鬼天气可能马上要下雨了,但,什么时候我竟然哭了?是为眼前爱恨情仇交织的一家三口?还是我为我那可堪可怜的复杂感受?
  不知一个人站了有多久,我突然看到空荡荡的胸前,一阵激灵:我的相机!还在那个警察手上!这可是我全身上下最为贵重的家当!
  可等我急匆匆跑下去之后,四周执勤的警察早已不见踪迹。我急得头上沁出一阵又一阵的冷汗,相机没了,照片没了,叫我如何跟报社交待?

kartoffelnsalat 发表于 2009-6-21 20:45

2
   果然,当天下午我便被请进了编辑主任室。
   “向小葵,你是出去采访还是出去玩的!照片没有带回来一张,竟然把相机给丢了!你看看,”编辑主任越说越气,将几张报纸砸在桌上,“其他报纸的相关报道都出来了,可你呢?”
   我自知理亏,也不敢回应,任她的唾液星子飞溅到我的脸上。
   “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理?”她终于说教完毕,问我。
  “您扣我工资吧,那相机多少钱,我照价赔偿。”我说,心里却叫苦连天,我的shopping计划看来又得延期了。
  “等会到财务查下相机多少钱。”主任面无表情地说。
  “哦。”我机械地答应。
  她想到什么,突然又喊道:“向小葵,还有一事。”
  我回过头,她继续不苟言笑地交待:“记得写个检讨交上来,让其他同事引以为戒。”
  原来是为这事!我像被拔光了羽毛的落败公鸡,一脸的垂头丧气走出办公室。同事罗绮拍拍我的肩膀,神神秘秘地说道:“小葵,怪不得你今天要倒霉,你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抬头看看日历,上面显示今天是7月13日。
  我不解地问:“怎么了?”
  罗绮说:“星座书上说今天 。”
  “谁信你那套。”我不以为然。
  “信不信由你!不知你是不是被门板夹了头?机机是我们记者的眼睛,你怎么能轻易交给一个陌生人呢?”
  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鬼使神差便相信了一个陌生人,想到那个看似一脸正气却带着我的相机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警察,禁不住恨得牙痒痒。如果有朝一日被我逮到,我定要狠狠揍他一顿出口恶气。
  心情糟糕透顶,我将上午的委屈全部化作手机上的几十个字,一古脑倾泻到庄博涵那里。庄是我的男友,是一个才华横溢、性格独特的摄影师,也是目前唯一一个能让我的心情从低谷走向明媚的男人。
  等了很久庄的信息却没到,我正想打电话过去问下,却看到大家抢座拖凳一派拥挤地走向会议室,原来是编辑主任临时召开会议。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声闷雷,乌云如波涛汹涌,刹时将整座城市笼罩在阴暗里。胆小的女同事开始发出惊声尖叫,一直以来的压抑终于迎来了爆发时刻。起风了,狂风卷起地上的沙粒和尘土打在玻璃上,“嗤嗤”作响。
  而这时,任凭编辑室主任在台上唾液横飞,我的眼睛却始终关注着未见动静的手机。我发了无数条短信给庄博涵,一发出去便开始不停地翻看手机,可它却以一贯的沉默姿态对我,也许是我的叹息声太大,也许是我焦灼的表情吸引了主任的目光,总之随之而来的问题让我再也无暇顾及手机有任何动静了。
  “向小葵,你再重复一下刚才我讲的重点。”主任严厉地说道。
  “这……我……”我张口结舌,不知如何作答,求助的目光飘向周围的同事,可他们在如炬的目光下哪敢给我任何提示。
  “坐下吧。”她再一次冷冰冰地开口,带着些许不耐烦的神色,有些话从她的齿缝里穿过话筒刺入我的耳膜:“我们刚才讲的是一个优秀记者的素质……开后门的也就这水平。”
  同事罗绮哪壶不开提哪壶,捅捅我小声说道:“喂,向小葵,她说你是开后门的。也难怪,你爸在这里当了那么多年报社社长……”
  “他当他的社长,与我有什么关系!”我火腾地冒上心头,回敬她一句。罗绮瞪了我一眼,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散会之后,回到办公室的我依然气愤难平,拉着同事喋喋不休:“相机被丢我已经说过要照价赔偿,凭什么说我是进后门来的……”
  美编室的小李拍拍我的肩:“得了吧,人家不过就说你开了后门,谁叫你有一个曾经当社长的老子,我们想还高攀不上呢,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还想开口辩解几句,罗绮指着我的手机挤挤眼睛:“有动静。”
  迫不及待抓起来一看,果真是他,只有寥寥数语:小葵,中午我过来接你。

kartoffelnsalat 发表于 2009-6-21 20:46

几个字却让我觉得温暖无比,一个短信一下子平息了我刚才所受的委屈和愤怒,我将目光调向时钟,那“嘀嗒嘀嗒”的响声提醒我,还有半个小时就可以下班了。
   窗外的狂风终于止住,天空中下起了浠浠沥沥的小雨,雨将这个城市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烟雨朦胧里。这半个小时真是度日如年,我数着时针的每一分每一秒,好不容易捱到下班那一刻。
  下班之后,我站在报社外面等庄博涵过来接我,可到了约定时间,他还没有到来。报社门口的屋檐下雨水激起的一层层水雾,打湿了我的双腿,我不停地甩着水珠,心里想呆会儿庄博涵来了,一定要叫他好看。凉风一吹,没想到露在空气里的胳膊是那么寒冷,于是我跑回办公室抓了一件工作服套在身上。
  那辆熟悉的沃尔沃终于跃入眼里,他摇下车窗,示意我上车。
  我跑过去熟练地拉开副驾座的车门,却看见上面已经有一位妙龄女子,我愣住足有十秒钟,有几粒不知趣的雨水飘进了我的脖子,我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
  “杵在干什么!上车啊!”庄博涵不耐烦地说道。
  “坐哪儿?”我下意识地反问,长期属于我的位置现在已经有经有人占领。
  “随便!”庄博涵的语气开始不甚友好。
  我屈服地一躬身,坐到了后面。庄博涵发动引擎,沃尔沃朝前驶去,车上三个人谁也没有先开口讲话,有种对峙的汽流在暗暗涌动。
  我从倒车镜里偷眼看她,很狐媚的一张脸,有点像章子怡的目光,晶光闪耀看似不动声色,却时时放射出魅惑之光。我在看她的同时她也在偷眼瞟我,我们的目光相撞的瞬间,我的眼神立刻游离开去。她的嘴角浮起一丝不知是讥讽、是嘲笑还是胜利的微笑?
  我一连打了几个喷嚏,感到全身更冷,女人的直觉真是可怕。
  “你怎么了?”庄博涵问道。
  我赶紧回答:“这天气太糟糕了,忽冷忽热的。”
  却见她躬身将一张CD插入车载视听里按下“播放”键。
  原来庄博涵是在问她而不是关心我,可真令人尴尬。
  激烈奔放的拉丁音乐流泄在整个车厢,让这本来就窄小的空间充满燥热,仿佛时刻准备爆发。黑眼豆豆合唱乐团本是我喜欢的乐队,却因为她手指的启动,此时我对这个乐团和这么喧嚣的音乐也不自觉地生出一丝厌恶。《Remember The Name》放完之后是《Don’t Phunk With My Heart》。
  她说:“我到了。”
  庄博涵将车子靠边,她袅袅娜娜地起身,对庄说:“再见。”然后对着我意味深长地笑着说:“拜拜。”她为什么对庄说再见对我却是说拜拜,故意弄得有区别的样子。我带着有些愤恨的情绪,狠狠地盯着她远去的背景。
  

kartoffelnsalat 发表于 2009-6-21 20:47

3
   “庄——”“小葵——”我和庄博涵同时开口。“你先说。”他说。
   “庄,我不喜欢你开车送那些模特回家,我也不喜欢看到你对她们关怀备至,我更不喜欢那些女人无视我的存在——”
  “小葵——”庄打断我的话,没有像平时一样嬉皮笑脸地点着我的额头说:“知道了,就你八婆,我的小八爪鱼。我庄博涵啊,只对我的小葵动心。”这样,我再多怒火和埋怨也都烟消云散了,我也真是贱骨头,最受不了庄博涵的糖衣炮弹。
  可是今天,庄博涵的表情很怪,像是在沉思用什么样的语言放在此情此景更合适。
  “小葵,”庄开口了,声音冰冷,表情很严肃。
  我似乎预感到什么,感到全身有些微微的发抖。我说:“庄,抱紧我,我感觉有些冷。”可他没有理会,而是不疾不缓地,却像投下了一枚重镑炸弹,“我们——分手吧。”
  “什么?”我瞪大眼睛,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切比刚才的雨来得还要突然,坏天气至少还有预报功能让人有心理准备,而庄此时的决定,在之前却无任何预兆。
  “我说,”庄开口,明显比刚才流畅许多,“我们不合适,还是分手比较好。”
  这次我听清楚了,庄博涵确实说的分手。
  “庄,你开玩笑的对不对?昨天晚上我们还做过爱,今天你就要说分手?你生我的气对不对?顺路载一下朋友,我又何必生气呢?”我已由刚才的气势汹汹变为小心翼翼,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迁就庄。他偶尔的宠爱会让我欣喜若狂,但他更多的冷漠,却让我加倍惶恐。
  “小葵,你冷静一点吧。我说的是真的,我们不合适。”庄博涵平静地说。
  “可昨晚——”
  “我和你做爱,并不代表我不想分手。”庄的爱情哲理开始丢出来。
  “是不是有了第三者?是不是刚才那个章子怡?”我的心开始沉入深渊。
  “小葵,你想得太多了。有时候感情的转淡并不一定代表有第三者。”
  “庄,我一定要知道原因,为什么?”我契而不舍地追问下去。
  “很多女人都问过我原因,可是谁又从我这里得到过答案?”庄的声音已经冷淡下来,显然他的耐心正在一点点地消失。
  沉默,车厢里有种可怕的沉默。庄的话勾起的一些陈年旧事在我脑里如走马灯般闪现。
  “小葵,要不我送你去可意那里?”庄试探地问道。看吧,男女之间虽然曾经亲如一体,再多炽热的话语在床上堆积,但亲密关系一旦破裂,立刻成为让人想要甩掉的多余品,甚至连多一分多一秒都不想再相处下去。
  “哦,不用了。”我疲惫地摆摆手,“我就在这里下车,自己坐车去。”
  “还是我送你过去吧。”他带着歉意说道。
  “他妈的!”我突然凶狠地冒出一句脏话,压抑许久的情绪化用愤怒,烧得我的双唇不停哆嗦,大脑一片空白,我竭力抑制眼眶里即将掉落的泪,在庄的面前,我还想保持最后的自尊,哪怕这些姿态只是故作出来的强颜欢笑。
  “我现在就要下车,停住,我要下车!”我不停地捶打车门,以一种绝裂的姿态想要冲出这压抑的车厢,安全、生命、所有的一切全被我抛在脑后。
  庄博涵一连大叫几声“喂,喂,喂”,眼看呵止不住,他一边伸出一只手制止我狂暴的动作,但另一只手和眼睛又不得不盯着眼前的道路,以至于几次分神风驰电掣地越过迎面而来的汽车,搞得如同惊险电影里面的场影。
  终于,庄博涵拗不过我的固执,“哧——”一声将汽车停泊在路边,他替我打开车门,无奈地说:“向小葵,你下吧!”
  我甩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也许此刻在旁人眼里,我是无理取闹,庄孤立无奈。但别人眼中看到的世界,永远都是事情断点的折射,真实只存在于当事人心中。
  我故作潇洒,甚至还放声大笑了几声,可是从喉咙里挤出的笑容是何等的嘶哑难听,我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庄在后面大叫一声:“小葵!”
  我停住脚步,缓缓地转过头,拼命抑制脸上激动的眼泪,不想庄看到我哭泣的丑陋。也许,庄刚才所说的一切只是对我开的一个巨大玩笑,尽管这个玩笑很逼真,但它毕竟是玩笑,那样,我忘记他刚才的残忍,仍然会笑容中带着眼泪扑到他的怀里。
  可是他缓缓说道:“你先平静一下,你的衣服可以过几天再过去拿。”
  庄博涵,处理感情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从不拖泥带水,冷静得可怕,冷静得残酷。于我又能说什么,我只能点头咬牙说道:“好。”

kartoffelnsalat 发表于 2009-6-21 20:50

我失魂落魄般在街上游荡,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即将归去何方。街道上到处是泥泞的积水,我落寂的步伐踏在地上,冰凉的雨水濡湿我的半只裤脚,湿气从脚心开始一直往上窜。可是,冷的不是天气,不是雨水,而是我绝望而无助的心情。
   偶尔有过往的路人会送上好奇的一两眼,但人们的好奇心还不至于驱使他走过来说出需不需要帮助之类的语言,谁没有见过在雨中哭泣的女子?谁没有自己或悲伤或欢乐的故事?谁不曾经历感情的创伤?但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会体会到个中滋味的酸、甜、苦、辣。
  昨晚仍然浓情蜜意,今天就形同陌路。也许作为庄博涵的女人,随时要预见这种结局吧?一天一夜之间,天堂和地狱同时向我打开过大门,我苦笑。此时此刻,放肆的哭和狂放的笑,都抑制不了我内心椎心刺骨的疼痛。
  我再次翻看手机,仍然期望可以收到他的只字片语。我太高估我自己,我也太低估庄博涵,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多情、自私、冷酷。他这样的男人,注定要让女人流泪。
  我怕再继续暇想下去要崩溃,于是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号码。接通之后电话里传来一个疲惫的女声:“喂……小葵,什么事啊?”
  她是我的好朋友钟可意,也是我的合租伙伴。毕业之后我和可意为了互相有个照应和缓解经济压力,于是决定一起合租了一个两居室,这房子是钟可意的亲戚留下的,他们全家早已经移民新西兰,于是叫可意帮他们代看留在内地的房子,象征性地收取点房租。
  可意现在在一家医院做护士,昼夜颠倒的上班让她的作息时间与我经常背道而驰,所以常常给她打电话过去都是有气无力的应答声。
  刚想张口,排山倒海的悲伤却堵住我的喉咙,我蹲在地上不管不顾嚎啕大哭起来。
  钟可意立刻被我鬼哭狼嚎的哭声吓飞瞌睡,慌了神问我:“你怎么了,小葵?出什么事了?”但不待我回答,她可能已经明白八九分,除庄博涵,谁又能令我心神大乱,落魄失神?
  她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说道:“你在哪里?我过来接你。”
  我说:“不用了,我招个出租车回来。”我挂断了电话。
  下雨的天气,出租车出奇的难打。好不容易看到一辆空车却又被人捷足先登,十分钟过去了,我依然在雨中不停地招手,又不停地叹气。我开始奔跑,前面的路口应该比这里好打车吧?果然,我看到一辆闪着“空车”的出租车,为怕别人再次抢夺,我以百米冲刺,迅雷不及的速度朝前奔去……
  眼看着我就要冲完马路了,可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辆凯迪拉克不知从哪个地方什么方向蹿出来,也许他已经看见我了,只听见狂躁的喇叭声尖叫着此起彼伏,一声又一声尖利的嘶叫扎入耳膜——可此时我已经闪避不及,整个人从飞驰的车身上擦了过去,惯性引起的冲力让我猝然倒地,一阵尖锐的痛从膝盖处传来。
  那辆凯迪拉克迅速在街边停住,他从车上走下来,毫不客气地掀开我的裤腿,原来我的右膝盖被蹭破了皮,渗出几丝殷红的鲜血。
  “我送你去医院。”他平静地说,“这次意外引发的后果,我会全部负责。”
  我支撑着从地上坐起来,虽然从膝盖传出来的疼痛讯息让我的心翻绞,可却敌不过庄离去的痛楚。现在,我只想找到庄,看到他熟悉的脸庞,在他的怀里撒娇痛哭。我咬咬牙忍住疼痛,对他说:“我没什么,你走吧。”
  他不由分说拽着我的手,把我往车上拉,几乎是霸道地将我塞进车里,然后发动汽车。
  “喂,你干什么?”我恼怒道,“我都说没什么事了,你把我带到哪去!”
  他不再说任何话语,平静得像一尊没有温度的大理石雕像,眼神盯着前方,一任汽车飞驰在街道上。

kartoffelnsalat 发表于 2009-6-21 20:54

四周的一切都是白色的,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来回行走的人,带着宁静的肃穆,这里是天堂的素静,还是地狱的虚无?
  我木偶般任一个白褂将我的腿包扎得如同一只棕子,完毕之后我问他:“我可以走了吧!”
  他说:“你做个全身检查,确认与我无关之后,你我再无任何关系。”
  “不需要。”我简短地说,一瘸一拐地想要离开。
  “我说需要。”他开口,带着不容商量的魄力,“你把手机给我,我通知你的家人过来。”
  不想再跟他做任何解释和争辩,我把手机取出来给他。
  此时,另一个矮矮胖胖医生打扮的中年人步入病房,他指着我说:“张医生,你带她去做一个全身检查。”
  “好的。”中年人毕恭毕敬地答应。
  他到底是个什么人?为什么这个医生对他如此恭敬?从他撞倒我到现在,第一次我细细地打量他,这是一个英俊的男子,俊朗的面部线条,挺秀的眉只是他的神情显得倨傲而漠然。
  张医生拿着听筒器在我身上摸索半天,拿出温度计塞在我的腋下,随后又带我出入各个检查室,作了心电图,照了CT,捣鼓半天才放我回到病房。这么几经折腾就已经快是华灯初上,可意一定等疯了,我习惯性的想掏手机给她说一声,摸遍浑身上下却不见手机踪影,这才想起手机已经被他拿去。
  “喂,”我喊道,“你快进来。”
  连他叫什么名字,我都忘了问。一个失恋的女人真是可怕,她的眼中看不到任何人,听不到任何声音,连疼痛都可以置之不理。一个男人给她带来的伤痛,大得可以抵得过天和地。
  我喊了几声,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那张熟悉的脸庞。
  “向小葵,我看你中气十足,气色红润,并无什么大碍嘛!还非得打个电话回去让爸爸担心……”她不无讥讽地说道。
  “向小阳,我又没有叫你来,多管闲事!”我也毫不客气地回应。
  “你说什么!”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显得紧张起来,她站起身朝外走,气极败坏地说:“向小葵,就算你下次央求着我来,我也不会出现!”
  “恕不送客!”我豪不客气地回敬。
  她恨恨地跺下脚,然后大踏步走出去。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向小阳。也许是她从小与父亲分离太久没有父亲管教的原因,造成她的性格粗暴而火辣,交往几个男友都不能忍受她的古怪脾气而告吹。而当我们相遇时,早已经过了能够和平相处培养感情的年代。
  立场的对峙让我们之间的相处永远都只有两个季节,要么是寒风刺骨,冰冻三尺的冬季;要么就是灸热灼烧,遇火则燃的夏季。知道内情的人会为我们关系的紧张扼腕叹息,不知道我们关系的人,则要误会我和她是水火不容的仇人

kartoffelnsalat 发表于 2009-6-21 20:55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我们两姐妹斗嘴,也许有些疑问,可还是没有问出口。就算问了他也不会明白,不会明白我和向小阳之间那种与生俱来水火不融的矛盾。
  我看着他,把手一伸:“手机拿来。”
  他取出我的手机递给我,蓦然接触到他的眸子,黑黑的眼珠似乎沉浸在一潭寒水里,仿佛笼罩着一层飘渺疏离的神色,让人望一眼便心生寒意。我别过头,竭力甩开刚才心底浮起的丝丝颤动。
  我给可意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目前所在。
  不过多时,张医生递上检查报告,他迅速浏览一番,对我说:“检查结果显示你有轻微贫血症状,不过与这起意外事故无关。在这起事故中你所受的伤只在膝盖处,这是一份医学的证明。”他边说边把报告递给我。
  我接过来,对这个英俊的年轻人突然有了一些好感和改观,原来他竟然是这么细心的一个人。但他接下来的话语让我却大为光火,他继续说道:“我帮你垫付了三百元的住院费,现在还欠有五百三十六元七毛的检查费,剩下的钱你得自己补上。”
  “你说什么?”我对他的好感转瞬化为零,怒气直冲到脸上。看来今天回去之后一定要看下黄历,是不是诸事不顺?先是庄博涵毫无预兆地与我分手,再次是遇到一个看似英俊,却是冷血无情、一毛不拔的铁面公鸡。

kartoffelnsalat 发表于 2009-6-21 20:58

“你不至于这么快就想撇清关系吧!”我气势汹汹地说,“咱们到交警大队把情况说清楚,是谁撞了人,转身就想撇清关系的!”
  “小姐,”他没有被我一阵恶狠狠的话语给吓住,继尔平静地说道:“闯红灯的人可是你!要不要去交警大队,你自己考虑清楚。”
  他来到我的床头,拿起上面的对讲器说道:“周护士,请进来一下。”
  不一会,病房里便出现了一个大眼睛、圆脸庞、娇小玲珑的护士小姐,一进来水汪汪的眼睛便紧紧锁在他身上,眼中的情意倾泻无疑。可他头也不抬对她吩咐:“给她注射一支缓解贫血症状的复方叶酸注射液,费用开支就记在我的帐上。”
  “许医生,”护士小姐望着他,似乎有些犹豫可还是问出来,“她是你什么人啊?”
  “周筱竹,不该你管的事,就别多问。”他说,“记得给这位女同志打针的时候下力轻点,她可是位不好惹的主儿。”
  “喂,你说什么?”我朝他喊道。
  那位护士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起身出去拿药箱。
  正在这时,钟可意风风火火地闯进病房,拉着我的手紧张地问道:“小葵,你没什么事吧?你可别吓我。”
  看着紧张我的可意,我不得不浮出一个虚弱地笑意,把报告递给她说道:“你看这是一份最有权威的科学证明,上面都说我没什么事,只是一点皮外伤罢了。”
  一见我没什么事,可意长吁一口气,这才注意到房间里的他,她喊道:“许诺医生?是你送小葵进医院的吧,真是谢谢你了。”
  我一把拉过可意说:“你认识他?”
  “是啊,”可意点头,“他是我们这里的脑科医生。”
  怪不得刚才那位张医生对他如此客气,原来他也是这里的医生。
  “不用谢他!还不如谢我自己命大!”我生气地说。
  “你们……”可意疑惑不解。
  他刚要解释,我作出一个暂停手势,摆摆手说:“不要浪费你的口舌,我自认倒霉。”

kartoffelnsalat 发表于 2009-6-21 20:59

  5
  “可意,你看他像不像《暗之末裔》里的邑辉?”
  可意吐吐舌头:“口不饶人是你向小葵的特点,不是哪个医生都有邑辉那么变态的。”
  我对那个医生像不像邑辉没有多大兴趣,如今我关心和在意的,只有一个人而已。可意问道:“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句话又把我拉回现实中,我向可意断断续续地诉说了下午那一幕,说完之后,可意与我都陷入了沉默之中,还是她先叹一口气说道:“小葵,放下吧!这是轮回。”
  “我一直都幻想着这一天永远不要来到。”我悲戚地说。
  “永远,你都说这只是一个幻想。”可意安慰我。
  可此时我的,什么也听不进去,所有的言语传达我耳朵的时候,都像肥皂泡般“啪”地破灭了,我的双手攥紧,眼泪憋得我的腮帮有些疼痛。可意无须再多问也知道我此刻内心的煎熬,她一掌打在我的背上:“别再苦撑了,想哭就哭出来嘛!”
  我的眼里已有泪影聚集,很想伏在可意身上痛痛快快哭一场,周护士在此时端着注射器和药走进来,可意向她点头:“周筱竹。”周护士也淡淡地对可意点点头,不冷不淡地颔首。
  我对那支长长的针头打了一个寒战,问道:“可不可以不打针?反正也不是我付的钱。”
  她一幅懒得理我的模样,双手自顾自地取出卫生棉签,蘸上酒精,擦拭针头,调制药剂——然后面无表情地对我说:“转过身,把裤子褪下。”
  我不死心地再次哀求她说:“要不让她给我打针吧,反正你们都是护士,都一样。”
  她不为所动,扬扬针头说道,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不一样,她是她,我是我。”
  我用求救的眼神望着可意,可意无奈地摇摇头,她再次提高声音说道:“脱——裤——子。”
  我抖索着褪下裤子,露出屁股上的一块皮肤,当冰凉的液体抹到身上时,浑身的肌肉收到紧张讯号,立刻绷紧,然后一点尖锐的痛刺中了我,我哇哇叫了两声,周护士还是不疾不缓地推着药液,对我的嚎叫置若罔闻,这是哪门子护士,去当个杀手也许更适合她。她一走我的眼泪便喷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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