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熊 发表于 2009-7-17 17:12

大雨花花来看过我两次,都是顺路。我一天比一天更像一只笨拙而幸福的袋鼠。
  我不认为他会对一只袋鼠产生什么想法,我很高兴地跟他一起出去吃饭。香港的很多餐厅都很拥挤,座位逼仄。大雨花花尽量把椅子往后拉,给我腾出大一些的空间,但我坐下来仍有些困难。
  他是唯一来探望我的人。我妈说到做到,从未来看过我,从未给我做过一顿饭。
  
  我们年龄相仿,他比我大了两岁。我们一起摇摇摆摆地走在街头,那情景非常和谐。
  跟大雨花花一样,杨姐也认为我必然有一段曲折不堪的感情经历。只不过她认为那个有钱的有妇之夫正是大雨花花。流行电视剧的情节把大家的智商都降到了一个水平面上,这真让痛心。
  他们谁也没想到平凡的我会做出如此不平凡的选择。我为自己感到骄傲。
  
  大雨花花对我如此关照,我没什么可以报答他的,就主动提出让喜羊羊给他当干儿子。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喜羊羊是个男的,很沮丧。
  大雨花花很高兴他有这个新的身份,同时问我为什么沮丧。
  我说:“我希望有一个女孩。那样我们可以更容易成为朋友。我们可以一起逛街,我的一些衣服和首饰也都可以送给她。”
  他说:“男孩也可以。他会给你带回一个儿媳。”
  我一听就火冒三丈。这正是我不喜欢男孩的真正原因。陪伴了我多年的好朋友要被另一个女人夺走,为了能跟好朋友继续维持一定的友好关系,我不得不讨好这个女人,还要把房子衣服和首饰留给她。我怎么能不火冒三丈?
  大雨花花温和地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呀。人人都这样。”
  是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人都这样。
  即使是个女孩,将来也要离开。我可怜巴巴地孤独地等着她放暑假的时候回来看我。我在冰箱里塞满了她爱吃的东西,还给她买了新衣服。我找人把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擦得锃亮,书架上摆着她从小到大的照片。爱异想天开的我说不定还会在墙上挂一个倒计时牌。
  可是她打了个电话通知我,暑假里她要跟男朋友出去旅行,不回来了。
  这么一想,我就要暗暗垂泪。
  人的孤独真是命中注定。
  亲情和友情都是短暂的,只有爱情相对永恒。
  

皮皮熊 发表于 2009-7-17 17:13

我告诉大雨花花,我已经把小家伙命名为喜羊羊,因为我自己叫美羊羊。
  他问起了关于喜羊羊的父亲,我实话实说了。
  不为钱不为爱情也不为结婚而生一个孩子的女人实在并不多见。他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被这个反反复复的问题问得不耐烦了:“难道什么事都一定有个为什么吗?”
  他说:“可是……我觉得总得有个原因。”
  我说:“就是生活沉闷。从此后我不用再一个人去吃饭逛街了。”
  他说:“你可以结婚啊,那样就有人陪你了。”
  我简单地告诉他,我从没有想过结婚的事。看起来喜羊羊的生物学父亲也没想过。也许喜羊羊也不希望我们结婚。何必要做三不全其美的事呢。
  这个崭新的理论对在读的MBA造成了巨大冲击。他讪讪地说:“原来你是个不婚主义者。”
  我以一个马克思主义者的名义向他宣布,这世界上不存在任何主义。有的只是个人的选择。
  
  习惯于西装革履、外表古板严肃的大雨花花,自然而然地跟别人一样,为喜羊羊将来要面对的一个问题表示担心:“一定有很多人会问起关于他的父亲,他可能会因此受到歧视。”
  大雨花花问我是否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
  我当然考虑过。我告诉大雨花花,我觉得一个人的父母是谁并不重要。就像喜羊羊,我是指动画片里的喜羊羊,还有灰太狼,谁知道他们的父亲和母亲是谁呢?其实我们都不关心。我们只关心他们是谁,他们做了什么。不知道他们的父亲和母亲是谁,并不影响我们对他们的喜爱。至于歧视,那是别人的自我感觉。如果一定要歧视的话,我有一千个理由教育喜羊羊歧视某些有合法父亲的人。歧视是一种很没有技术含量的举动。喜羊羊不会因此而吃什么亏。
  大雨花花张口结舌地说:“可是生活不是动画片啊。”
  我说:“可是生活为什么不能是动画片啊?”
  
  大雨花花心事重重地离开了香港。出于对伤害了他的价值观的抱歉,在他上飞机之前我给他发了条短信:“一个作家曾经说过,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你不需要父母。”
  大雨花花回北京后给我回了条短信,说他上网搜了一下,的确有过这么一句话,说这句话的是南非作家库切,2003年获了诺贝尔文学奖。
  
  大雨花花也不能免俗。这话由我来说,他就半信半疑;由一个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来说,他就深信不疑。这么一想,你们就不能再批判我的关于诺贝尔文学奖的梦想了。
  
  

皮皮熊 发表于 2009-7-17 17:13

对于我的忽然消失,多疑的毛毛雨做过很多的假设。我不接他的电话,他的各种假设就乘着手机短信,一条一条地飞到香港。
  
  他愤愤地说:“你一定是有了别人了!”
  我想象着他那滑稽表情,嘿嘿暗乐,回短信说:“那又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分析和思考了半天,又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很大。
  于是他又猜测说:“你一定是嫌我穷!”
  我极少给他回短信的主要原因是,在香港往北京发一条短信的成本太高。就目前我的状况来说,不应该有过多的奢侈消费。
  于是我就不吭声,随他猜去。
  
  我越不吭声,他越疑心不已;他的疑心真是可怕。我理他,他怀疑我要骗他;我不理他,他怀疑我已经把他骗了。
  我对着肚子嘱咐喜羊羊:“将来可别像你的生物学父亲那样多疑,对你的健康不利。”
  
  毛毛雨后来又做了很多种奇怪的猜测。之前我们接触不多,加起来没说过三百句话。他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他。他疑虑重重、狂躁不安的短信让我对他多少了解了一些。我也算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在我们第一次遇见的偶然场合,以几百人之众,我唯跟他互相对上了眼,虽然是疑虑重重地十分警惕地,但毕竟是对上了眼。
  我们很相似。
  他的多疑,后来我想,也许是他受过一些伤害和欺骗的缘故。但我也只是这么想想,我从来都没问过他,一直没问过他。他受过的伤害和欺骗,就像我受过的伤害和欺骗一样,擦肩而过,彼此将永远未知。
  

皮皮熊 发表于 2009-7-17 17:14

我们两个最相似的地方,是都喜欢说大实话。正因为他是个喜欢说大实话的人,他才没有掩饰对我的种种怀疑。
  他的大实话比我的还要可笑。有的时候逗得我看着手机哈哈笑。虽然我被逗得哈哈笑,但为了不奢侈消费的原因,我极少回短信,他并不知道我被他逗笑了。在他那一头感受到的,就是我的无边无际的沉默,以及偶尔冒出来的两句神秘莫测的内心独白或者人生感悟,让他彻底地摸不着头脑,失去了方向。
  
  有一次他甚至这样说:“是不是你对我的服务不满意?因为跟你不熟,所以我表现得不大好。我们熟悉了以后就一定会好得多。”
  我在这头嘿嘿地笑了一通。
  后来他又围绕这件事情做过很多的解释和保证。他保证如果我跟他接触多了,再给他几次机会,就一定会发现一个完全不同的他。
  他承认他的确是怕被我设计陷害,所以才表现不佳。
  我诚恳地回了一条短信说:“不,你表现得很好;事实上从没有人像你表现得那么好。我收获很大。”
  他马上问:“那你为什么不再见我了呢?”
  他问:“你是嫌我没钱吗?”
  我说:“我又不想嫁你,你有没有钱跟我有啥关系?”
  他问:“你有别人了?”
  我说:“我又不想嫁你,我有没有别人跟你有啥关系?”
  他气得回了一个字:“靠!”
  我乐得直打滚。
  
  他猜来猜去,唯独没有猜到那个,我已经告诉过他的真正原因。
  他也是流行电视剧的智商,认为如果我真的怀了孕,而且是他的,那么将有如下两种可能:
  一, 找他闹一通,让他出手术费,把孩子打掉;
  二, 找他闹一通,逼他结婚。
  像我这样的处理方式,电视剧里没有过先例。如果他是个有钱人,他也有可能怀疑我会不会偷偷生下孩子,以备将来找他讨要抚养费和财产继承权;可是他的状况,之前已经说了,连房子都是合租的。所以,不大可能会出现第三种可能。
  

himmelblau 发表于 2009-7-17 17:21

testhula 发表于 2009-7-17 17:30

{:5_387:}这个作者幽默风趣,我行我素!写得有意思!

testhula 发表于 2009-7-17 17:41

{:5_362:} 没有下文了么?

皮皮熊 发表于 2009-7-17 17:55

吃完饭啦接着贴啦,啦啦啦 。。。。
毛毛雨在寒冷的冬夜里几次来到我的楼下,眺望那个他曾经涉足两次的小屋。那里再没有亮起过灯光。
  他以为我故意躲起来了,就给我发短信说:“让我上去吧,我快冻成冰棍了!”
  我有点过意不去,但也只能说:“你回去吧,我不在家。”
  在阴冷潮湿的冬天的香港,我能想象他在北京的冬夜里竖起衣领,茫然地走向拥挤的公交车。他默默地望着灯火辉煌的夜色,又愤怒又茫然,仿佛失去了什么。那不是失恋的感觉,只是简单的失去。
  他不能恨我,不能指责我。因为我们之间没有约定,我们互不相欠。他不能恨我。因为他知道,哪怕那条“我怀孕了,哈哈”的短信是我在跟他开玩笑,他的回应方式也暴露了他自己,伤害了我;我怎么报复他都是活该。他失去了讨伐我的权利。
  
  他有点烦恼,我却热情高涨。
  我的生活很有规律,睡觉、逛街、上网、看电视和八卦杂志。我几乎没有遵守过任何孕妇禁忌,我不再是我,但我仍然是我。
  
  我兴致勃勃地拿来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一项又一项关于未来的喜羊羊的基本特征。我写着:
  头发:黑,微卷;
  身高:175—180
  皮肤:光滑,棕
  眼睛:中等(单?双?)
  考虑到我和毛毛雨的眼睛长的不一样,喜羊羊既有可能是单眼皮,也有可能是双眼皮。我个人倾向于希望他是单眼皮,我觉得男孩子单眼皮更好看一些。
  鼻子:中等(高?低?)
  如果是男孩子,最好鼻子长的不要像我。毛毛雨的鼻梁又细又高。我则恰恰相反。
  嘴:中等偏小
  四肢:中等偏长
  
  我写了又改,改了又写。喜羊羊千变万化。我真恨自己不会画画,否则我一定会清楚明白地现在就给他画一幅肖像挂在墙上。
  
  来到香港后,杨姐很胆怯,自己不敢出去,成天在家陪着我。她也跟着看这张纸,她看得有点糊涂,因为她一直是把喜羊羊跟大雨花花联系在一起的。
  她问我:“喜羊羊大名叫什么?”
  我说:“还没起。”
  她问:“我帮你起。他姓什么?”
  我说:“跟我姓。”
  杨姐瞪大眼睛,看得出她有千言万语想倒出来批评我、教训我、指点我、嘲笑我。当然她并不是个坏人,跟我在一起这么久,多少有了些感情。她最想跟我说的是千万不能便宜了大雨花花,跟谁姓不重要,但在钱的事情上绝不能含糊。因为这是她不敢独自上街的香港,所以她虽然很想教训我一顿,却一时不敢太过嚣张。
  
  她沉默了一会儿,转弯抹角地告诉我说,她在电视上看了,香港人用的菲佣,一个月工资要五六千块。
  我点点头表示我知道。
  我问她:“人家会说英语也会说广东话,你会吗?”
  她不会。她连普通话也不会。
  我告诉她:“如果你会讲英语也会讲广东话也受过四年专业培训,你就可能在香港也找到这么一份工作。”
  说真话是我的不可抗拒的习惯,她本应该相当了解。可是她听了却很不高兴。
  
  喜羊羊早产两个月,住了一个月的暖箱。从喜羊羊早产这件事看来,当初断定我很难怀孕的庸医也不是完全的庸医,也许当初他想说的是我很难生孩子,可能是他一不小心给说错了百分之五十。
  
  喜羊羊出院后,我们回了北京。一到北京,杨姐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弃我和喜羊羊而去。留下我一个人惊慌失措地守着一张蓝色的婴儿床,喜羊羊躺在那里像只青蛙一样呱呱地哭。
  
  

皮皮熊 发表于 2009-7-17 17:55

我只好向我妈求援。早产两个月的喜羊羊带给我的不是欢喜,而是恐惧。我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生物。我曾经拿一张纸,在纸上一项一项地描画出未来的喜羊羊的形象,我从没想过他会长的像一只……像什么呢?我从来没见过类似的生物,所以一时无法比拟。我觉得他可能比较像外星人。我以为他会一生下来就长着一头浓密的卷发,又白又胖,对着我嘎嘎乐,举起脚丫来让我闻。可是他头顶上只有稀疏的几根胎毛。他才三斤多,哭起来像只运河边上的青蛙。我不敢看他。他努力睁开眼睛的样子让我想起江南七怪里的柯镇恶。
  总之我很害怕。杨姐一走,我连抱喜羊羊一下都不敢。我怕我一抱起他来,他就断了气。
  我只好向我妈求援。
  
  我妈对喜羊羊的态度可想而知。
  我不怪她接受不了喜羊羊。我了解我妈。别人可能会以为她是因为喜羊羊的身份问题而对喜羊羊有意见,其实不是。她就是天生的不喜欢孩子。想当年我的身份是正而又正,红而又红,但她还是以工作太忙为由,在我五个月大的时候就把我扔给了我姥姥。
  其实我妈只是个国营商店里的收银员,那个时候叫“收款的”,下午五点钟就准时下班。
  后来我就这件事多次质问过她。她不好意思再说是因为忙,就振振有词地说:“谁让你那么爱哭!”
  
  喜羊羊不像我那么爱哭,他没有那么多力气哭。
  我夜里起来给他冲奶粉,看着他的皱巴巴的脸,他没哭,我倒哭了。
  不,我哭的时候根本没想到什么毛毛雨啊、大雨花花啊、责任啊、义务啊、爱啊不爱啊什么的。
  我是想到了我自己。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如此幼嫩的婴儿,大张着没长牙齿的嘴巴嗷嗷待哺。他那么柔软,那么可怜,那么需要爱。
  那么无辜。
  我就仿佛看到了30年前的我自己,大张着没长牙齿的嘴巴,躺在黑夜里,渴望着母亲的一个拥抱,渴望着不要被抛弃。
  我试图用哭声引起母亲的注意,这哭声让她很烦。
  可是几个月大的我,除了哭以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我还不会说话,也不会笑。
  
  

皮皮熊 发表于 2009-7-17 17:56

我守着喜羊羊,一夜没睡,哭了半夜。一大早起来我就通知我妈,我要请保姆,不用她了,她可以回去了。
  我妈听了我这话,显得有点慌慌张张;她并不掩饰她对喜羊羊的不喜欢,可是我一旦因为她对喜羊羊的不喜欢而记恨她,她也觉得自己这个姥姥当得有点过分。虽然她不知道喜羊羊的爸爸是谁,但她毕竟认识喜羊羊的妈妈。这有点说不过去。
  她虚张声势地说:“你又犯什么病了?我哪儿伺候得不好了?你怎么那么难伺候?”
  凭心而论,我妈虽然脸色不大好看,但她也尽量在给我熬汤,还给喜羊羊做了小被子。
  可是我不想让喜羊羊跟我一样,只是因为他还不能自立,就被迫欠下人情债,要终生偿还。
  
  于是我告诉我妈,什么都没有,我只是考虑到她身体也不好,夜里还要我来照顾喜羊羊,我很累。我马上就要回去上班了,还是找个保姆更合适一些。
  我妈问我,是不是已经找好了保姆,是哪儿的保姆。她说:“可千万别像上一个,关键时刻掉链子。”
  我说:“还没找,大雨花花今天就去找。”
  我当着我妈打电话给大雨花花,说了要找保姆的事。大雨花花在电话里没说什么,两个小时以后就来了。
  我们已经近三个月没见过面了。
  
  一进门,大雨花花就兴奋地围着喜羊羊的小床转了好几圈。看着他的干儿子,他的眼睛好奇地睁大了。跟我一样,他也没见过这么幼嫩的、还没长牙齿的婴儿。他小心翼翼地把喜羊羊抱了起来,我妈过去纠正了一下他不正确的姿势。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此情此景,不要说我妈,就连我都有点怀疑喜羊羊其实就是他的。
  
  我妈冷眼旁观,得出结论:大雨花花就是喜羊羊的爸爸。如果喜羊羊有这么一个爸爸,她还是比较满意的。她把大雨花花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一遍。大雨花花向来西装革履古板严肃,很合我妈的心意。
  但是,他既然就是喜羊羊的爸爸,而且看上去他也并不想开溜,那我又为什么不承认他是喜羊羊的爸爸,也不考虑结婚呢?难道他是个有妇之夫?——我妈也是流行电视剧的智商水准。
  一想到这个,我妈的脸就黑黑地阴了起来。
  
  大雨花花感觉到了我妈的情绪过山车一样的变化,他也有点慌慌张张。他就像一个被栽了赃的人,百口莫辩。他想说点什么,可是回头一看,我披头散发,浮肿着脸,盖着条被子,虚弱地躺在床上。他觉得他什么也不能说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婴儿,也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女人。他接了我的电话就兴冲冲地来了,此情此景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围。早知道是这样,早知道是这样他真应该谨慎一些。——他不背黑锅谁背黑锅?
  他只好低下头假装逗喜羊羊,心虚地躲避着根本不是准丈母娘的准丈母娘的菜刀一样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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