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小说,,,《剩女不淑》,,,还不错
本帖最后由 小孩 于 2010-11-12 13:32 编辑总体来说,还是挺好看的,,{:4_276:} 《剩女不淑》
作品相关 出场人物表及主要人物关系(不断更新中)
夏瑞熙:女主,夏家二小姐
夏树淮:即夏老爷,女主的父亲,大秦有名的医道国手。
宣氏:即夏夫人,女主的母亲,夏家的当家人。
夏瑞楠:女主的大姐,夏家大小姐,武子安之妻。
夏瑞蓓:女主的妹妹,夏家三小姐。
夏瑞昸:女主的弟弟,夏家四少爷。
夏老夫人:女主的奶奶。
夏树浦:女主的大伯。
王氏:女主的大伯母。
欧青谨:欧四少,大秦杰出青年的代表。
欧之君:欧二老爷,欧四少之父,欧府的当家人。
欧陈氏:欧二夫人。欧四少之母。欧府地当家主母。
尚夫人:欧二老爷家地长女。欧四少地长姐。
白氏:欧三少奶奶。
赵明韬:寿王长子。字明厚。女主前身地初恋情人。
宣大老爷:女主地舅舅。夏夫人地哥哥。
宣五:女主地表哥。 阿恪:欧青谨的表弟 第一部 出嫁的问题 第一章 穿成古代剩女
夏瑞熙这是第六次跟着温良贤淑的夏夫人出门做客,展现自己温柔文雅的新形象,再顺便推销自己,当然后者是第一位的。
她马上就十六岁了,但仍然没有媒人上门提亲。这在大秦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情,特别是在夏家这样的家庭中。她十八岁的姐姐夏瑞楠去年过了武家的门,现在已身怀六甲,就要做母亲,十三岁的妹妹夏瑞蓓也定了亲。就是她,粗野的名声响彻了西京的夏二小姐,已过及笄之年,仍然没有人上门提亲。
这可急坏了坏脾气的夏老爷和好脾气的夏夫人。所以,在这个寒冬腊月,到处飘雪,地上的雪堆起一尺厚的日子,她不得不告别温暖的被窝,低头伏小,跟着夏夫人一起出来做客,参加这劳什子的赏雪诗会,顺便给人观赏,看看以她还算美丽的容貌再加上不菲的嫁妆,能不能讨得在座各位夫人的欢心,然后把她嫁出去。
其实她真的很委屈,她并不粗野,相反,在前世的时候,她是圈子中有名的淑女,但是她现在所拥有的这具肉身的前主人,真的很粗野。如果不是那个女子和一群豪门公子纵马疯驰,然后坠马送了命,她也没有机会魂穿之后刚好成了鼎鼎有名的夏二小姐。
她站在主人家铺满白雪的庭院里看着一株盛开的绿萼发呆,就连夏夫人走了好远都没有发现。夏夫人喊了她两声,她也没有反应,终于好脾气的夏夫人生了气。走过去,竖起两道柳眉,恶狠狠的瞪着她,夏瑞熙被夏夫人凌厉的目光吓得一缩脖子,讨好的挽上她的胳膊,甜甜一笑。
夏夫人被她灿烂讨好的笑容笑得没辙,自从五月夏瑞熙坠马昏迷,醒过来以后人的性子改变了很多,粗野的性格也收敛了不少,变得有些温婉可人了,但就是从前的事情很多都记不得了,还总是动不动就发呆,一呆就是一个时辰的呆起去,让人感觉那个时候她是神飞天外,人魂分离的。
夏夫人悄叹了口气,这个女儿,从生下来开始就让她不省心,先前怀着的时候,她和夏老爷一心希望她会是个儿子,她那身形,所有人看了都说是儿子,结果生下来竟然是个女儿,夏老爷气得睡了三天,谁会想到最后他最爱的竟然就是这个唯一敢和他唱反调,敢和他对吼的女儿,只因这个女儿脾性其实最像他。
夏瑞熙一天天长大,长得一点也不像个女孩子,和她那眉目婉约如画,娇怯可人的姐姐夏瑞楠,精明干练,端庄无瑕的妹妹夏瑞蓓简直不像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她从小就无师自通的爬树,翻墙,掏鸟窝,和亲戚朋友家里的男孩子打架,再大些的时候,就纠集了一群公子哥和贵小姐,整日鲜衣怒马,到处惹是生非。
有这样一个女儿,让饱读诗书,出自书香门第的夏夫人很是痛苦,深觉无脸见人。几次下狠手收拾夏瑞熙都被夏老爷给挡了回去。有了夏老爷这道护身符,夏瑞熙更加有恃无恐,横行于整个夏家大院,衣角带都扇起风来。夏夫人曾断言,照他这样宠溺下去,总有一天是要出大事的。
这一天,果然就在夏瑞熙十五岁生日那天来了。那天早上,一家老小都等着给她操办及笄礼,结果她玩了个失踪。
一直到傍晚的时候,夏瑞熙才被人用马车送了回来。摔得一脸一身的血,昏迷不醒,只剩一口幽幽气。来人只是说,她坠马了,刚好被他们主子碰上,所以送了来,其他就什么都没留下,夏夫人认得那马车是城南寿王府的车,也不敢多问,只得抹着眼泪安置人。
夏老爷本身就是大秦最有名地妙手回春地大夫。他一摸宝贝女儿地脉搏。脸都白了。什么都没说。就让人准备后事。夏夫人一下子晕了过去。女儿再不争气。始终是她身上掉下来地肉。活蹦乱跳地人。转眼就说不明道不白地成了一个将死之人。她这个母亲都不敢多问一句。还要打点谢礼送去寿王府。叫她怎么受地住。
一家人凄凄惨惨地准备了半日。只等着夏瑞熙落下那口幽幽气。半夜地时候。一直守着夏瑞熙地夏老爷推醒昏昏欲睡地夏夫人。又哭又笑:“二丫头醒了。”
夏瑞熙醒了。只是以前地很多事情都忘了。性子也大变。轻易不出门。每日乖乖在家养病。看书。写字。绣花。虽然写地字不好看。绣地花也不好。但她十分地努力。居然很快就学得有模有样。偶尔嘴里还能冒出两句不俗地见解来。高兴得夏老爷到处夸赞自家女儿聪慧。
她刚刚好些。能下床走动了。夏老爷和夏夫人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去了城郊玉泉山上最有名地万佛寺烧香还愿。保佑她从此否极泰来。长命百岁。嫁个好丈夫。相比夏家夫妇两个拾到宝地欢天喜地。夏瑞熙怎么也笑不出来。
只有她才知道。她是个冒牌货。真正地夏瑞熙。早就魂飞魄散。她。虽然也叫夏瑞熙。但她来自二十一世纪。是个受过现代高等教育。迟迟没把自己嫁出去地剩女。雷雨天。她开地车冲下了高速路。跌下了一百多米深地悬崖。落入了滚滚而去地江水中。她还没来得及恐惧。还没尝到疼痛地滋味。她就成了奄奄一息地夏家二小姐。
她穿到地这个大秦。不同于她所认知地任何一个时代。也不知道是怎么冒出来地。她自然也无法像其他穿越女那样熟记历史大事。翻云覆雨。她只想好好活下去。她自从来到这个不知所谓地地方。就一直提心吊胆、小心翼翼、低调地做人。只怕被人发现她是个冒牌货。虽然有失忆做掩护。但她知道。本体地一些生活习惯和性格是不会有多大改变地。
鉴于原身的性格和她差距太大,她很苦恼地一边借伤病掩饰,多看多听多学,一边小心翼翼地为自己性格的转变做铺垫,小心地等待众人的认同。要是哪一天众人都觉得夏二小姐就是这个样子的时候,那就说明她无需再担心被人戳穿,生命安全有保障了。
这个时代和她来的地方太不相同,她痛恨这个时代,也痛恨夏家二小姐这个身份。她和这个夏瑞熙,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她们都是自己那个时代的剩女,嫁不出去。被自己的父母亲戚到处拖着相亲,到处推销。
想起八月那次,她重伤初愈,就被迫不及待的夏夫人好好收拾了一番,去了城西的江夫人家赏什么桂花。座中那些贵夫人探照灯一样的眼睛,意味深长的表情,探究的话语,让她头都大了几圈。
几次想逃离,始终不敢得罪笑里藏刀的夏夫人,她继承了夏瑞熙的皮囊,却没有继承她那包天的胆子。说到底,她做贼心虚,总想着自己已经占了人家的便宜了,自然不敢理直气壮的和夏夫人唱对台戏。
但一场赏花会下来,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的。最起码,她的名声好转了很多。西京的人都知道,夏二小姐摔了一跤之后,性子变得温婉可人,成了淑女了。夏二小姐性子一转变之后,大家就发现,原来这个野人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的。
最起码,她还算得上是饱读诗书,精通女红,有点书香门第人家女子的那种气质的,谈吐也还算是有点见识。长相呢,也算是上等,白净粉嫩的脸儿,漂亮妩媚的眼睛,雪白整齐的牙齿,怎么看都是一副福相,总之,如果她不是有先前那些案底,还是很受众夫人的喜欢的。
虽然同样的宴会参加了五次,大家也一致公认她真的不同了,但鉴于她那名声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突然的转变不知能维持多久,是否真的宜家宜室还有待观察,大家都很有默契的夸赞归夸赞,就是没有实际行动。
夏夫人虽然急,但也知道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只能是选着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带着女儿以合适的装扮出现罢了。她心中再急,也不能让人看出她在为女儿的婚事着急,还要摆出一副,我最疼我这个女儿,都舍不得嫁出去的样子来。如果太急切了,女儿身价会掉的。所以,夏瑞熙对那些夫人有礼而略带疏远,亲切而不热切的态度很是让夏夫人满意,一心认为,只要她用心培养,夏瑞熙是很有发展的空间的,一点也不输于那什么西京四大名媛。
待宴席开到一半,各位夫人的八卦漫天齐飞之际,夏瑞熙瞅了个空子,带了贴身丫鬟婉儿偷偷溜到外面的园子里透气。就是那个白雪皑皑,绿萼盛开的园子。她愁兮兮地看了一会儿梅花,走到那个小小的亭子中坐下发呆。一想到亲戚中的那些大婶大娘对她婚事的异常关心,她就烦躁万分。
夏瑞熙痛苦扶着额头,为什么她的命这样苦?前世就已经是剩女,这一世还要受这个折磨。别人穿来不是发展空间还很大的婴儿,就是已经解决了终身大事,而她却要为这个烦心事苦苦的纠缠受折磨?难道说她天生就是不能嫁出去的命?男人,男人,什么样的男人是她能看得上,对方又肯接受她包容她的?夏瑞熙无限惆怅。
她正想得入神,一团被人捏得很铁实的雪团穿过花枝,飞进亭子,狠狠地砸在了她的额头上。婉儿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撕裂了她的耳膜,她只感觉到两眼发黑,漫天的小星星飞舞,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彻底陷入昏迷前,她听见一个听上去很年轻的男子声音有些害怕的说:“怎么搞的,不是说这是个野丫头吗?怎么也这样的弱不禁风?”
第一部 出嫁的问题 第二章 剩女被砸昏之后
夏润熙扶着额头呻吟着醒来,想着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伤了她,她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一睁眼,一入目的就是夏夫人那饱含滔天怒火的眼睛。吓得她头疼都感觉不到了,心跳得擂鼓似的。难道,是在怪她偷溜出去惹麻烦吗?她一直都很害怕会让夏老爷夫妇讨厌她,小心翼翼地活着。
她呆了呆,才想起自己应该解释一下,她真的没有招惹任何人,就是一飞来横祸。她还没张口,就见夏夫人像只蝴蝶似的扑上来,搂着她“儿呀,心肝”的哭。旁边还有一个衣着讲究的圆脸大眼睛的中年夫人面色有些讪讪的,不停的赔小心。
夏瑞熙眼尖的看到旁边矮桌上的铜盆里放着一块石头和一滩化了的雪水,婉儿眼睛乱转,瞟瞟那石头又瞟瞟她的额头。她总算是明白过来了,感情砸晕她的雪团里面裹了石头啊,是谁这样歹毒呢?
夏瑞熙看着夏夫人的模样,好像不是要找自己的麻烦。管她怎么闹,只要不是要找自己的麻烦就行。夏瑞熙很配合地捂住自己的额头开始低声呻吟:“娘,不要哭了。疼死我了,我耳朵嗡嗡响。是什么打的我?这么疼。”
夏夫人收了声,白净的脸上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泪珠,小心翼翼的用手绢擦擦她脸上的细汗,看了看铜盆里的小石头和水,哽咽着担忧的说:“熙熙,我的儿,你吃苦了,额头都青肿了。你跟娘说说,除了疼,到底还有哪些地方不舒服?头晕吗?想不想吐?耳朵响不?眼睛看得清吗?哎呀,真是飞来横祸呀。居然用雪团裹了石头来打你,你这是碍着谁了?你要是怎么了,娘和你爹可怎么办啊?难道要我们再伤心一次?”又抽抽噎噎的哭泣起来。
旁边那圆脸夫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拉了夏夫人的手,嘴动了动,什么都说不出来,满脸的窘迫,拉拉夏夫人,又绞绞手帕,走上前想凑过去帮帮忙,又被忙乱的婉儿请开。夏夫人只是不理她。
夏瑞熙已经猜到这恐怕就是伤她那人的家属了。夏夫人这是不饶人家呢,她这话也问得忒有水平了,这放在现代不就是脑震荡的症状吗?说实话,夏瑞熙除了头疼生气以外,其他的感觉一样都没有。但自家母亲,而且是有名的夏国手的夫人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她自然要满足她,总归夏夫人是不会害她就是了。
于是夏瑞熙痛苦万分的捂住头,有气无力不耐烦的说:“娘,你别哭了行不行?我头又晕又疼,眼睛发花,耳鸣得厉害,胸闷,恶心。”
夏夫人惊恐地用手帕捂住嘴,一叠声的问丫头婉儿:“老爷要来了吗?怎么这么久还不来?还有马车,一定要弄得舒适些,熙熙的情况是不能再受颠簸的。”什么都吩咐完了之后,才突然想起旁边那中年美妇似的,叫道:“哎呀,尚夫人,对不住哦,说来也怪不得你家四少。都怪我家熙熙粗野的名声在外,弄得大家都不把她当小姐看,以为她皮糙肉厚,不要说雪团,石头也受得住。我怎么就养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女儿?”又开始无声的流泪。
怎么又扯到她身上了?夏瑞熙真的是有些晕了,夏夫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莫非还想赖人家不成?
尚夫人的脸色更窘了,她嘴巴笨,远远不及夏夫人那样唱念做打俱全。只能呐呐的说:“夏夫人,都是舍弟的错。我在这里替他赔不是了。”说着真的向夏夫人福了一福。“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脸上也没光彩,等我禀明了父亲,定然是要重重罚他的,改日定然让他上门赔礼道歉。还有熙熙的汤药费,我们——”
夏夫人一把扶住她。接过她地话:“尚夫人。我不敢当你地这个礼。汤药费什么地。咱们夏家出得起。我们家熙熙皮糙肉厚地。被四少这样捉弄了。用石头打了最多就是留下些后遗症罢了。出不了人命。若是其他地小姐。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地一个衣着华贵青年女子说:“是啊。大姐。四少这次也闹得太不像话了。亏得是遇上了夏家这样讲理地人家。若是遇上其他家。还不知要怎样地纠缠不休呢。”
夏瑞熙见夏夫人地眼皮跳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不悦来。很快又掩盖得滴水不漏。便看了那青年女子一眼。只见她穿着一身大红百蝶穿花袄裙。系着白狐皮斗篷。头上插着明晃晃地镶东珠金钗。大约二十来岁地年纪。细高地个儿。一张瓜子脸。颧骨有些高。炯炯有神地眼睛。挺直地鼻梁。一口雪白细糯地牙齿。一看就是一副精明强悍样。她这话可以说是已经把夏夫人框在里面了。如果夏夫人要闹。就是不讲理。也难怪夏夫人会不高兴。
尚夫人却是什么都没听出来。为难地道:“三弟妹。你看四弟越大越胡闹了。这次地事情。你回去一定要跟爹和娘好好说说。坚决不能饶了他。”
青年女子微笑道:“大姐。你也知道。太爷、老爷和夫人。还有家中地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还有青英他们都宠着他呢。他平时在家里就是呼风唤雨地。我就是说一句。青英他都跟像我仇人似地。还是你去说好些。你们是亲姐弟。就是话说重些。也没人会怪你。”
八卦无处不在。夏瑞熙马上竖起耳朵。咿呀。这是嫂子在嫉妒小叔子呢。这是哪家呀?她还真想见见这个砸昏她地王八蛋到底是何方神圣?
尚夫人脸色微变,偷偷扯扯青年女子,不安的看了夏夫人母女一眼。自家小兄弟在家中特别受宠是没错,但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这三弟媳说这些怎么也不分分场合的?青年女子无所谓的淡淡一笑,眼神儿飘到了房梁上。
夏夫人就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殷勤的问夏瑞熙要不要喝水,渴不渴啦,又让人去催夏老爷。
不多时,夏老爷终于满头大汗的跑来。他身材高大,人又胖,一进来就把房里本来就不甚亮堂的光线挡了大半。事情的经过他在路上已经听报信的仆人说过了,看见两位夫人自然是高兴不起来。本来他是不该进这内院的,因为他是苦主的父亲,又精通医理,自然无人敢挡他。
他木着脸,对着尚夫人和她弟媳略略抱了抱拳,一个箭步就冲到夏瑞熙床边,先拉着手细细端详了一遍。一边把手放在她脉门上,一边生气的说:“哼,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把我如花似玉的女儿给砸成这个样子?一个男人欺负女子算什么?这般狠毒的心肠,我倒要见识见识他。尚夫人!”
夏老爷虽然脾气不好在大秦是出了名的,但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就是皇亲国戚见了他,也要尊称他一声先生的。他医术是大秦第一,轻易不肯给人看病,但一出手往往就是一个准。脾气不好数一数二,偏他不但嘴厉害,打架也厉害,家产丰厚也是排得着号的。人家都恨他那脾气,但又不得不求他,多数人对他都是又恨又怕又没办法。尚夫人看见他铁塔似的身影从院子门口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腿脚发软了,现在见点了她的名,吓得一激灵,眼巴巴的望向夏老爷,竟然找不到话可讲。
夏老爷还算有些风度,看见尚夫人白了的脸,便稍微放低了些声气,“尚夫人,砸昏我女儿的人定然也是你家的客人了。这样不上道的客人,给主人家惹麻烦。你跟我说说是哪家的小子,让他来见我,他要打雪仗,让他来和我这个男人打好了,我一定要把那不长眼的小子砸昏!让他知道锅儿是不是铁铸的,敢欺负我家姑娘。还有不教训教训他,他还以为你们尚家好欺负呢!”
尚夫人慌了神,夏老爷不但脾气不好,武艺也是出了名的好,这些年来,无论是泼妇还是泼皮,没人从他手里讨了好去。自家小兄弟落入他手中,不是自讨苦吃吗?她嘴笨,眼巴巴的看向她弟媳,眼泪都要急出来了。
她弟媳这时候才回过味来,夏老爷这是假装不知道是他们家的人,要出气呢。她就算是想让小叔子吃点苦头,但也不愿意便宜了外人去。便拉了尚夫人给夏老爷赔礼:“夏先生,对不住,实是我家青瑾顽皮,误伤了熙熙。我大姐已经命人把他关在柴房里了,并让人家去通知家翁,让他老人家火速赶过来给您们赔礼呢。”
夏老爷冷哼一声:“三少奶奶,原来是你们欧家的四少啊,我还说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我如果没有记错,他今年也有二十岁了吧?怎么还是这样不懂事呢?”
尚夫人冷汗都冒出来了,她这个幺弟也是个不省油的灯。他去招惹谁不好,偏要招惹夏老爷的女儿呢?
夏老爷已经号完了脉,夏夫人迫不及待的催问:“老爷,怎么样?熙熙怎么样?不会留下后遗症吧?”
夏老爷沉吟片刻,道:“目前来看,还不好说。只能是先吃药静养,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夏夫人又含了一泡眼泪,拉着夏瑞熙的手,无声的流泪,看得夏瑞熙都心碎了。她来的这段时间,夏老爷和夏夫人对她的那种好不是可以装得出来的,是货真价实的好,她想起了自己前世的父母,也是这样的对她,不知他们现在过得如何了?想必失去她,白发人送黑发人,是生不如死的吧?心中一酸,不由流下泪来。
夏夫人以为她是被自己的病情吓着了,忙不迭的用手绢去擦她的眼泪,轻声哄道:“乖女儿,乖女儿,不要怕。不会怎样的,有你爹爹和我呢。咱们用最好的药,啊?就是怎样了,爹和娘养你一辈子。”说着说着她自己也哭起来。
尚夫人听见这话,暗道要糟,果然夏老爷吹着胡子瞪眼道:“哭什么哭?人还没死呢?那小子呢?让他出来给我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有这样恶毒的心肠!”咬着牙捏着铁钵似的拳头往外走,“你家的柴房在哪里?我要去问问他,是不是我夏树淮哪里得罪了他,他要这样欺负我的女儿?”
尚夫人忙抢上前去拦在门口,带着哭音说:“夏先生,夏先生……”
夏老爷黑着脸瞪圆了眼睛怒道:“让开!你们欧家当真可以这样欺负人的么?伤了人还不许说理?”
尚夫人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只把住门不放,红了眼圈可怜兮兮地看向欧三少奶奶。
夏老爷还在那里说:“你是个妇道人家,我不想对你无礼。但你执意如此,休怪我不客气拆了你家门窗,你让是不让?”见尚夫人噙着眼泪摇头,真的挽起袖子抬了把椅子要去砸窗子。
夏夫人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夏瑞熙则看得津津有味,默默在心里为夏老爷加油 第一部 出嫁的问题 第三章 我偏不让你如意
欧三少奶奶没见过夏老爷这样说翻脸就翻脸,动作粗暴的人,被吓了一跳,暗想,难怪得夏瑞熙是这幅模样,爹都是这个样子,女儿又会好到哪里去?不过目前她顾不上研究这个,得先安抚暴怒的夏老爷才是正经。欧四少被关在柴房里是她胡诌的,除了欧老爷,谁敢关他呀?这会儿欧四少说不定正在好吃好喝呢,他那样子真让夏老爷看见了,还得了么?那不是讨打吗?
欧三少奶奶忙一边笑着上去拉开尚夫人,安抚夏老爷:“夏先生,您息怒。我这就让人去喊他来给您老赔礼道歉。这样动刀动枪的,伤了和气多不好啊。我们妇道人家,本来就没见识,您不要和我们一般见地啊?”一边对身旁的丫头喝道:“瓶儿,还不去把四少喊来?”又低声对尚夫人说:“没法子了,拦是拦不住的。再拦下去,事情更糟。”
尚夫人想想也是,只得含泪对夏老爷深深福了一福,心里怨死了自家兄弟。夏老爷哼了一声,黑着脸坐下去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喝茶,又挑刺:“尚夫人,尚先生呢?他不在家吗?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也不露面?就让你两个妇道人家在这里?他可是看不起我啊?不乐意出来陪我呢?”
怎么又扯到自家夫君头上了?尚夫人忙抹了一把眼泪,苦哈哈地赔笑:“新源他不在家呢。去了东江了,要半个月以后才回来。”说完殷勤地招呼夏家人用茶吃果子,只怕夏老爷又突然发作。
瓶儿去了很久,人也不见来。夏老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尚夫人又让人去催,又过了好久,瓶儿才回来,说是四少已经骑马回家去了。
尚夫人一听傻了眼,惹祸精跑得倒挺快的,不过转念一想,跑了也好,总比留在这里被夏老爷打骂的好。
夏老爷气得要死,沉着脸啥都不说了,直接喊拆了尚家的门槛,让马车进来拉夏熙熙回家。
尚夫人忙拦住:“不是说熙熙现在不宜搬动吗?就让她在我家中养病好了。我定然好生照顾她的。”
夏老爷眯着眼睛道:“亏你想得出来!我夏家的女儿为何要留在你尚家?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养!”
尚夫人尴尬不已,她这不也是为了讨好他们夏家么?谁知道竟然说错了话。人吃五谷哪能不生病?指不定哪天自己还要求着夏家人呢?她深知这事自家人做得不地道,越拖越要出乱子。人现在是坚决不能放的,要趁事情刚发生,双方都在,快刀斩乱麻,解决了才好。便强笑道:“先生听岔了。我不是单要留令爱在我家,是想请贵府一家人都留下来做客。”
夏老爷冷哼一声:“我自有家。”
一个要走。一个不放。正在那里僵持不下。尚夫人一个心腹婆子跑进来:“夫人。四少和亲家老爷来了。”
尚夫人一听。忙暗自念了声阿弥陀佛。这个冤家还算有点脑子。把自家父亲请了来。这样夏老爷怎么也不能打骂他出气了。想着脸上就松了下来。忙忙地让人去请欧老爷到这边来。
原来是搬救兵去了。看来也是个聪明人。这么一来。夏瑞熙一时兴奋无比。她非常想看清楚这位欧四少地模样。不为别地。只为了将来有机会报仇时不会因为不认识仇人而错过。她向来是个恩怨分明地主儿。人家对她地好。她可以一直都记着。人家对她地不好。她也从来不会忘记。
尚夫人讪笑着去拉夏夫人:“这事是舍弟地不是。家父已经带着舍弟来赔罪啦。老爷和夫人就给家父一分薄面。到时候。要打要骂都由得二位地。”
夏夫人沉着脸不说话。手上不停地收拾夏瑞熙地东西。夏老爷直接不耐烦地说:“难不成夫人以为我夫妻二人就是为了来打骂欧四少地?”转脸对着丫头婆子喊:“快些收拾。”弯腰抱了夏瑞熙说:“乖女儿。你忍着点。爹爹带你回家。以后咱们不出来受这份罪了。”
夏瑞熙看他额头上地汗水都还没干。一门心思只是她。心里感动至极。低声喊了声:“爹爹。”从怀里摸出手绢轻轻给他擦汗。有些哽咽地说:“爹爹。都是女儿不好。给您二老添烦恼了。”
夏老爷被她的作为弄得一愣,随即红光满面的对夏夫人说:“夫人,咱们女儿真的长大了呢。看来以后咱们都不用为她操心了。”
夏老爷刚把夏瑞熙放上马车,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到了院子门口,一个有些老迈的男声道:“树淮弟,对不住。我恬着这张老脸带这逆子来给二位赔礼来啦。”又是一声暴喝:“逆子,还不跪下!”
夏老爷头也不回,没事似的慢吞吞地把夏瑞熙放下躺好,又亲手给她盖好被子,吩咐婉儿小心伺候,这才把车帘放下去,转过身去对着欧老爷父子淡淡的道:“之君兄,不必啦。我女儿不争气,好生生坐在那儿也不被别人看做是千金闺秀,只当粗野丫头用雪裹了石头往死里打,说来都是我管教无方。我这就带女儿家去,从此不让她出来丢人现眼了。告辞!”
“哎,树淮弟,都是我管教无方,教出了这样的逆子。你大人大量,多多担待。孽障!还不去给你夏叔父和婶娘,还有二妹妹赔罪?”那苍老的声音听上去又急又气。
只听一条低沉悦耳的男声万分恭谨,万分悔恨的说:“夏世叔,婶娘,都是青瑾的错。大错已经铸成,说什么都是多余,二老要打要罚都由得二位,只要能让二妹妹舒服一些,让我怎样都成。”
这声音不对呀,明显不是她晕倒时听见的那条声气。夏瑞熙示意婉儿把窗帘揭开一条缝,主仆二人就在那里偷看这个欧四少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见雪地里一群衣衫鲜亮的人,乌压压的把个院子门堵得水泄不通。正中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留着长髯,身材瘦小的紫袍老者,大概六十多岁的样子,一脸的内疚和不过意。他脚边跪着一个穿蓝袍的青年,青年低着头,看不清脸。夏瑞熙只觉得他跪在地上的姿势很引人注目。就是跪着,也看得出他身材魁梧高大,身姿挺拔。她突然想到一个词刚好可以形容他的身姿,那就是“如玉如松”。
“是他吗?”夏瑞熙轻声问当时的唯一见证人婉儿。
“不是他。”婉儿很肯定的回答。
“不是他?”夏瑞熙开始只是觉得声音不像,没想到她的怀疑居然这么快就被证实了。“那是谁?”
“是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小公子,以前没见过,不晓得是谁家的,看见小姐晕倒,惊慌失措的。当时四少刚好从那里经过,那位小公子拉着他的袖子喊他四哥,眼泪都吓得淌出来了。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位小公子就急匆匆地走了,只留下了四少。后来人们就都说是四少打伤的小姐。夫人没问婢子,婢子不敢说。”婉儿垂着眼睛回答。
代人受过呀。夏瑞熙不由又看了这位欧四少一眼,他这是笃定她就算被砸死了,他也会没事的,所以才敢这样嚣张?这欧家想来必是大富大贵之家,才会如此瞧不起夏家。被人如此轻视,夏瑞熙对他的厌恶顿时升了一个级别,你既然要这么伟大,我就成全你好了。
婉儿不经意的看见自家小姐眼里的那股狠劲,吓得一激灵,还说小姐变温婉了,那眼里的狠劲一点都没少。大约是感觉到夏瑞熙如火如荼的目光,雪地里跪着欧青瑾突然回头往她这个方向扫了一眼。夏瑞熙总算是看清了他的模样,果然和她猜的差不多。
极品帅锅一只,雪白的皮肤,乌黑浓密的两道眉如同刀裁,一双大而有神的双眼皮眼睛,眼珠子不算黑,偏褐色,挺直的鼻梁下一张性感的红唇。但他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带着赤裸裸的鄙视,她果然没有猜错,他是瞧不起她的。
夏瑞熙泰然自若的对上他的目光,要装拽么?谁不会?两人眼也不眨地对看了约有三十秒,谁也不让谁。其他人都发现了这个情况,纷纷看向夏瑞熙这边,各色各样的目光让夏瑞熙有些扛不住了。
特别是夏老爷和夏夫人责备的眼神,让她如坐针毡。毕竟这个年代,但凡是有点身份的,有哪家的小姐敢和陌生男子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夏瑞熙已经想打退堂鼓,但一看见欧青瑾那了然挑衅的目光和嘴角含着的那丝嘲笑,一股热血往她头上一冲,她脱口而出:“爹爹,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女儿昏迷前,看到那打晕女儿的人仿佛并不是这位。”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的人脸色都变了,但夏瑞熙不关心其他人的反应,她只关心欧青瑾的反应。果然欧青瑾脸色变了变,但不是向她求饶,反而是变得愈加凶狠。他在威胁她,但她夏瑞熙也不是吃素的,又岂是害怕被人威胁的人?她不示弱的和他对视,继续对走过来的夏老爷说:“声音也不对,那人的年龄不会超过十七岁。”
夏老爷外表粗犷,实际上粗中有细。眼睛一转,微微一笑:“熙熙,既然你说不是,那必然就不是。当时看见的人肯定也不止一两个。咱们先家去,慢慢查就是,如果知道了是谁,爹爹定然要在他头上敲十个八个大包,也让他晕死过去个十回八回的。”
夏瑞熙趁机转了转酸痛的眼珠子,眨了眨眼睛,不再看那嚣张讨厌的欧四少,放下窗帘躺好,轻轻吩咐婉儿:“你继续看着,看那欧四少什么表情。”
夏老爷转身对着欧老爷道:“之君兄,对不住,我也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些什么误会。只是听尚夫人和三少奶奶都说是四少,也就认为是他。我这个女儿,虽然顽劣,却从小都不肯冤枉人半分的。既然她发了话,自然就不是四少。四少起来罢,先前多有得罪,等我把事情查明了,自然会押那真凶来贵府赔礼道歉。”
欧老爷反应不过来,迟疑的看向自家儿子,不是他急匆匆的跑进自己的书房,说他惹了大祸,把自己拖出来的吗?为什么夏家开始还不依不饶,现在就突然说不是他了?
“小姐,欧四少站起来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婉儿尽责的报告,夏瑞熙闭着眼睛“嗯”了一声,小样儿,叫你得意,姑奶奶偏让你偷鸡不成蚀把米。跪也跪了,还白跪!
“小姐,欧四少朝这里来了。脸黑得像锅底一样,好吓人!”婉儿有些惊慌失措。 第一部 出嫁的问题 第四章 被他砸晕是好事?
“怕什么?你属鼠的呀?我就不信他还敢掀了我的车子?”夏瑞熙嗤笑,翻了个身,继续养神。
夏瑞熙猜得没错,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欧四少自然不敢掀她的车子。他所能做的,无非是走到离她车前几步远的地方,向她深深一揖,一口咬定她当时晕了,眼花了,看错了,不着痕迹的软语哀求而已。
他那样的身姿风貌,站在雪地里那样诚恳地哀求她这个名声不佳的夏家二小姐,只是为了一个孩子无心犯下的错误。婉儿开始心软了,夏老爷也认为差不多了。夏瑞熙半推半就地让夏老爷酌情处理,不再和欧四少抬杠,等于默认了这个事实。不这样还能怎样?莫非还能打回去么?
夏瑞熙记得那句话,凡事留一线,大家好见面。她所恨的,无非就是对方那可恶的眼高于顶的模样而已,并不是真的要把一个半大孩子的无心之过追究到底,欧四少肯这样拼命的保他,肯定是有她所不知道的原因的。既然对方的姿态已经放低,她又何必弄得大家都灰头土脸的?
夏老爷得到了欧家如此诚恳的道歉,心中的不快消失了很多。何况说起来,他虽然和欧老爷互称兄弟,实际上欧老爷的年龄和夏老太爷的差不多,一个白发苍苍,德高望重的老人站在雪地里为了自己不争气的幺儿向他这样诚恳的道歉,他再大的怨气也该消失殆尽。
尚夫人见双方和解得差不多,不失时机地再次出来力邀夏夫人陪着夏瑞熙留下来养病。夏瑞熙听见夏夫人的意思,好像颇有些动心,自然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欧四少家世不错,人才也不错,貌似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而自己又是没人要的,也难怪夏夫人会抓住这样的好机会不放。作为一个日夜担忧女儿婚事的母亲,这不是她的错。
错的是这个可恶的欧四少。弄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是这个骨子里瞧不起她和难以驾驭的人,她要是这样真的顺了夏夫人的意,就是嫁过去了,以后还不得被人笑死?一辈子被人踩在脚底下成泥成灰?夏瑞熙叹了口气,让婉儿去请夏夫人到马车里来。
夏夫人从马车里出来以后,态度很坚决地和夏老爷带了夏瑞熙回家养病。夏夫人把婉儿赶到另一张车上,亲自陪着女儿,一路唠叨不止:“熙熙呀,多好的机会。如果你留在这里养病,正好可以让他们欧家看你有多好,多么值得人娶。欧四少对不起你,以欧老爷和欧夫人的性格,还不得三天两头的派他过来探病?这一来二去的,这桩事就算成了。欧家那样的人家,真的很合适的。你不知道,欧家可是出了名的好人家,一家子的性格涵养都是极好的。”
夏瑞熙嗤笑:“娘,你真的以为就是他伤的我?你何不问问婉儿?”出了名的好人家,是不是该叫欧大善人什么的?她的印像中,叫什么善人的,一般都是深藏不露的大坏蛋。看看那跋扈骄纵的欧四少还有那个精明古怪的欧三少奶奶就知道了,欧家的塘子深着呢。
夏夫人沉默片刻,一本正经的说:“我知道。但被一个无名小子给打伤,哪里赶得上被他给打伤好呢?就算是你真的怎样了,也有个不错的人对你负责。”
夏瑞熙有些难过:“娘,你的意思是说,我被他打伤了是好事?”
“乖女儿。娘怎么会是那个意思?”夏夫人轻轻搂住她。“作为女人。不可能不嫁人地。人言可畏是小事。就算爹娘肯养你一辈子。你到底也不会好过地。年轻时不觉得。等年龄一大。你就知道那个滋味了。”
夏瑞熙知道她说地实话。但心里还是难过:“你不是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我地意思呢。是说。坏事已经碰上了。咱们不能让它继续变坏。要努力把它变成好事才行。就算是他欧四少没有打伤你。但我们也没赖他。是他自己上赶着来地。娘自然要为你打算一下。”夏夫人仍然不死心。
夏瑞熙叹口气:“我瞧不上他。”
“你瞧不上他?”夏夫人有些惊疑。“为什么?可是他容貌不如你地意?还是他地家世不如你地意?哦。你肯定是担心他这么大地年龄了为何不曾婚配。肯定是有问题吧?”
见夏瑞熙不答话。她越发认为自己猜对了。“其实。像他这个样子。并不是他有什么问题。而是因为是老来子地原因。在欧家他这一辈人中。他是最小地一个。人又长得好。也素有才名。所以被宠坏了。从他十二岁开始。媒人从来没有停止过上门。不是他家老太爷。老夫人和欧老爷、欧夫人看不上。就是他自己看不上。一来二去。才拖到现在地。他真地很不错地。”
“他什么都很好,所以我才不想要。”大概就是因为他什么都很好,所以眼里才会有那样的轻蔑吧?找这样拽的十大杰出青年做夫君,她不是自己找堵么?
夏夫人一阵沉默,强笑道:“熙熙,好女儿。不要妄自菲薄,其实你也很不错的。你这样的容貌家世,性情才学,他欧家打着灯笼也难找。”
“娘,你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是你女儿,你自然看着什么都是好的。但是,在外人眼里,他们只怕未必这样看。不是配不配的问题,我不喜欢他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夏瑞熙有些厌烦了,“如果你刚才一定要和我留下养病,只怕他们欧家还以为我们真的打什么主意,上赶着去贴呢。”
夏夫人一拍脑袋:“哟,真的是。你这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我太急了。这种事情果然急不得的。你看,就凭你这副聪明样,娘也有信心给你找个好人家。”
夏瑞熙虚弱的一笑,不再言语。嫁不出去,真的这样可怕吗?前世的时候,从她一过了二十八岁开始,所有的人都在有意无意地关心她的婚事。哪怕她的工作做得再完美,再出色,人家都不关心,只关心她嫁不嫁得掉,能不能嫁好。
她还记得,办公室里的吴姐过分关心她的婚事,穷追猛打之下,她挤出一句:“我现在还不想考虑结婚的事情。”
“你不难过?”
“不难过。我过得顺风顺水,有什么可难过的?”她如是答。
结果吴姐低声整了一句:“老姑娘都是这样的。表面上装着不在乎,其实心里难过得要死。该不是心理有病吧?”把她气得要死,当场就还了吴姐一句:“是啊,我心理有病。认为没有男人也能活下去,不像有些人,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
吴姐自然是不饶她,夏瑞熙想好好收拾她一顿,但转念一想,狗咬人,一口肉,人咬狗,一嘴毛。她犯得着吗?可以想象,如果她真的和吴姐吵一架,别人会更加关注她的剩女话题。所以她当时淡淡的挡住吴姐愤怒激扬的话语:“吴姐,我认为,咱们同事,还是重点把工作搞好,不要过分关注别人隐私的好,这对大家都有好处,毕竟咱们都是受过教育的,不是没有见识的粗鄙之人,你认为呢?”
吴姐被她一句话呛得说不出话来,当时眼泪就汪在了眼里。不过从此以后,倒是没人敢当面这样逼她了。她还和从前一样,风风火火的工作,和同事们嘻嘻哈哈,在别人成双成对的夜晚,她一个人缩在家里一杯清茶,或是看影碟,或是看本不错的小说,过得也很好。
她只是特别害怕每个周末和逢年过节的回家,怕看到父母每次包含希望探向她身后的目光瞬间变得失望。怕听他们低声的长长的叹息,害怕他们每次欲言又止,最后又化作问她想吃什么,劝她多出去走走。
这些都是其次,最怕的是亲戚朋友中的聚会,别人问到她终身大事时,父母那尴尬讪笑的神情,都让她的心刺痛不已。她不是没想过,也不是没试过,只是每次都是还没开始就惨惨淡淡的收尾,最后她也看淡了,相信一切都要靠缘分的。为了安慰父母,她只好用尽自己宝贵的休息时间,奔波于各个场所之间相亲,相亲,然后再相亲,再相亲,一直到麻木。
现代社会尚且如此可怕,那么这个闭塞不开放的大秦呢?她没有事业可经营,也没有钢筋水泥的森林来隔绝人们的闲言杂语,更没有那一套女子当自强的理论来支撑,在大秦人的眼里,女人的事业就是嫁人,生子,操持家务,三十年之后,看子敬母。
夏瑞熙长叹了一口气,嫁人吧,嫁人吧。她不敢奢求有车有房,无父无母,只要日子小康,温饱无忧,人不要貌比潘安,也不要才比宋玉,性格温和宽容,人品不错肯上进就行。她寻思着,回去要和夏夫人怎么说说她这个标准,什么豪门世族的,她没那份心思去和他们斗法。
马车扯直进了夏家大院,到了夏瑞熙所住的雪梨小筑,婆子要去抱她下车。她拒绝了,扶着婆子的手自己下了车往屋里走去,夏夫人忙把一件狐裘披在她身上,一叠声的怪:“小祖宗,你悠着点儿,知道你身子骨刚健,但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
夏瑞熙轻轻一笑:“娘,没事,我现在头已经不像先前那样晕了,这几步路没事的。你忙乱了一天,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就是。我这里吃了药,也要休息的。”
夏夫人到底不放心,守在夏瑞熙房里亲眼看她喝下了药,又吃了半碗稀粥后,才觉得自己腰酸腿痛,由丫头真儿扶着回上房去了。
夏瑞熙吃了药,只觉得睡意渐浓,便抱了汤婆子上床一觉睡去。等到醒来,已是掌灯时分。婉儿欢天喜地的从外面抱了一个耸肩大美人瓶进来,瓶里插了一大枝绿萼。虬枝盘绕,白花绿蒂,满室馨香,让她烦闷的心里顿时生出几分清新来。
夏瑞熙记得自家并没有谁种这样的梅花,便问:“是谁送来的?” 第一部 出嫁的问题 第五章 坏事变好事
婉儿笑道:“是欧四少。他说今天见小姐着实喜欢尚夫人院子里的那株绿萼,便砍了这枝梅来给小姐压惊赔罪。他还挺细心的呢。”
什么压惊赔罪,不过是变相的感谢她没有揭穿他罢了。此人还算识趣,夏瑞熙对他的坏印象稍微好了一点点,但也就是一点点而已。
夏瑞熙端起桌上的菱花镜,照照自己的额头。此时疼痛更甚,红肿中又透出些紫黑色来,连带着两只眼睛都有些红肿乌青,就像是一朵粉白的莲花突然被霜打蔫了一半,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她“啪”的一声按下镜子,“婉儿,你跟我说说这位欧四少。”
夏瑞熙从婉儿嘴里得知,欧家是大秦鼎鼎有名的大家族。血统高贵,出过皇后,尚过公主,多出大学究,家风严谨,从来不曾出过败家子之类的人物,虽然不参政,却影响力巨大,乃是一流的世家。
换句话说,假如你是新贵,得到了朝廷的认可,并不等于能混进世家的圈子,但如果你得到了欧家的承认,你也就等于一只脚踏入了世家的圈子。
欧家人丁兴旺,老太爷膝下,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长子沉迷于养生炼丹之道,算是不成器的,现任的族长是欧四少的父亲,欧之君欧二老爷。而这位欧四少,是欧二夫人四十多岁上才有的,不但是二房最小的,还是欧老太爷最小的孙子,也是这辈人中最得宠的。
他很小就显露出了与年龄不符的聪敏,博览群书,能说会道,心地善良,五岁就会把自己的月钱拿出来熬粥施舍灾民。学识过人,一手好字,一身过人的骑射功夫,十二岁上成了举人,接着成了进士,虽然欧老太爷不让他入仕,成了闲人一个,但并不影响他英才的声誉。加上他那副模样,引得一干名门闺秀对他思慕成狂。
他那当贵妃的表姐把这事和皇帝说了,皇帝亲手写了“天纵英才”四个字赏赐了欧家,他名声大噪之余,连带着欧家这个百年世家在本来就金灿灿的匾额上再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金粉,闪得耀眼,闪得欧老太爷合不拢嘴。
用婉儿的话来说,欧家有三宝,一是名声,二是书,三就是欧四少。
夏瑞熙总算是明白那个人为什么会那样拽,为什么会有那副眼高于顶,毫不在意的模样。感情人家是有底气的,放在现代,他就是全国十大杰出青年之首。
这样的人,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和众多家长眼中,是最合适的夫婿人选,也难怪一向有些清高的夏夫人也打起那样的主意。
不过对于夏瑞熙来说。她来自媒体舆论高度发达。名人几乎无隐私地现代社会。早看惯了名人地悲欢离合和隐私暗幕。名人也要吃喝拉撒睡。名人地老婆比任何人都要苦。这个杰出青年对她地吸引力不大。反而算是一个致命伤。
夏瑞熙爱美男。但不喜欢带毒地美男。那也就意味着。她对欧四少地兴趣只限于此。只是一个八卦传言地对象。只是为她无聊地生活添资添彩地消遣品。不是她生活地必需品。
婉儿讲得眉飞色舞。迟差把欧四少还穿着开裆裤时地事情都搬来讲了一遍。讲到欧四少因仰慕江湖上某位大侠。偷偷溜出家门。历经艰辛。寻师学艺。如何聪明勇敢地解决危险地时候。婉儿地神经彻底地兴奋起来。不顾尊卑地猛拍了一下桌子。茶杯跳起来老高。吓得夏瑞熙一跳。不满地看了婉儿一眼。
婉儿呆呆地看着自己地手。很快跪了下去。明显她也被自己地举动吓了一跳。夏瑞熙不习惯别人动不动就跪。但她很明白自己要活下去就必须融入这个时代。遵守这个世界地规则。所以她淡淡地扫了婉儿一眼:“你起来吧。以后谨慎些。这次只是我们两人就算了。如果有外人。我也护不得你。”
婉儿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过了关。如果是坠马以前地小姐。怎么也会给她一个爆栗子吃。夏二小姐粗野。并不等于她就能容忍她身边地丫头在她面前粗野。看来老爷和夫人说得没错。小姐是因祸得福。果然变温婉了不少。
婉儿在研究小姐地变化。夏瑞熙则在猜想她这个丫头肯定是欧四少地粉丝。婉儿顺着欧四少地意思瞒下了打伤她地人另有其人。难道真地只是因为夏夫人没有问她?作为一个合格地贴身大丫头。就算是当时因为形势不好说。过后也应该禀明主人才是。婉儿真地不懂么?夏瑞熙可不相信。
也许,她的期盼也和夏夫人一样,希望将错就错,借着夏二小姐的光靠近她心目中的偶像?夏瑞熙知道大户人家小姐的贴身丫头,多数都是作为陪嫁丫头,将来的妾室培养的。想到这里,夏瑞熙看向婉儿的眼神中就多了几分凌厉。
从婉儿有意地瞒下这件事情和无意地在她面前拍桌子这两件事情来看,这个丫头可不是一个好收拾的人,夏瑞熙很肯定的认为,自己不需要这样一个手下。只是她现在还不熟悉情况,暂时还不能离开婉儿,但培养得力手下的事情已经迫在眉睫。
婉儿并不知道片刻之间她已经失了夏瑞熙的欢心,丧失了成为陪嫁丫头的资格。她笑嘻嘻地谢了夏瑞熙的宽宏大量,跑过去细细看了一回绿萼,又开始夸欧四少,说如果能嫁给他那样的人会是天大的福分。
夏瑞熙微微一笑:“也许吧。我要睡了。”
婉儿很聪明,见她的兴趣并不高,很快就转移话题,殷勤地服侍她用了药,又服侍她躺下才小心地退了出去,一举一动之间,恪守礼仪,让人挑不出任何瑕疵。
半夜,夏瑞熙是被头疼疼醒的,被打伤的那个地方像埋了一只不安分的兔子,一跳一跳的疼,扯得她上到耳根,下到脚底,没有一处舒坦。
这种情况,搁在现代也就是吃两粒止疼药了事,在这里么?也许只有熬碗安神补脑的汤药灌下去了,自家老爹开的药,应该已经考虑了这些进去,她只能熬着而已。再说夜深了,她也不想惊动别人。
她这里身体痛苦,心里就越发地恨起那个打伤她的兔崽子来,要是被她知道了是谁,看她不抽了他的筋!
夏瑞熙在无限肉体折磨和精神胜利法中渡过了漫漫长夜,天要亮时才睡了过去。刚睡着了又被唤醒吃药吃早点,闹腾了一会,好不容易昏昏沉沉地要睡过去,夏老爷和夏夫人又来看她,听他们心疼了一回,发了一回牢骚,见她脸色不好,又训斥了一回服侍的人,夏瑞熙终于忍不住翻江倒海地吐起来。
真的脑震荡了她,这是她唯一的反应。
在夏老爷锅底一般的黑脸和夏夫人发白的脸色中,新一轮风暴来到。
夏瑞熙被勒令卧床休息一个月。随着欧家如水一般的补药的到来,欧家三位少奶奶带着欧家最高家长的歉意和问候,打着侍疾赔礼的旗号,带了一群仆妇丫头和无数的箱笼,大张旗鼓地翩然到来。
夏夫人不在,夏老夫人病着,唯一在家可以做主的长房大伯母王氏又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王氏有一副大嗓门,领着欧家几个少奶奶刚进了雪梨小筑的院门,夏瑞熙就在屋里听见她谄媚讨好的话和欧三少奶奶不冷不热地哼哈声。
进了屋子,王氏道:“熙熙,快起来。欧家几位少奶奶来看你了,快起来。你看,她们这么老远地来看你,多辛苦啊,快起来。”又大声招呼客人坐下,又骂丫头没有眼色不赶快上茶。弄得雪梨小筑里人仰马翻,乱七八糟。
夏瑞熙一愣,她是病人,这些是来探望病人的,还是来折磨她的?好像不管是哪个朝代,都没有卧病在床的病人起来迎接探望者的吧?有一个例外,除非探望者的身份高贵无比。就是论辈分,欧家几位少奶奶和自己是一辈的,王氏还算长辈呢。王氏这不是明摆着讨好欧家,把自家弄得低人一等么?再看欧三少奶奶那可恶的,不咸不淡的笑容,夏瑞熙只觉得脸火辣辣的。
但王氏这样说了,她要再不给王氏面子,更要在欧家人面前丢脸。夏瑞熙一边给婉儿使了个眼色,一边假装要硬撑着爬起来,婉儿这丫头也贼精,忙上前去扶她,用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欧家人听见的声音说:“小姐,你撑得住吗?老爷不是吩咐这几天不许你随意坐起来的吗?”
欧大少奶奶忙道:“不要起来,不要起来。咱们是来探病的,要真让你起来了,像什么话?哪有去看病人,还要让病人起来陪客的?”
王氏抽了抽鼻子:“这屋里药味太浓,难闻。快抓两把百合香熏着,别闷着了客人。”又笑道:“或者,几位少奶奶在家中惯爱什么香味?我家都有,这就让人去拿。”显富和谄媚之意不言而喻。
药味加香味,那才要闷死人。夏瑞熙实在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王氏的做作和小家子气。有气无力地道:“大伯母,我闻不得那味儿。一闻着就想吐,我这屋里小,丫头也呆笨,招待不周,怕怠慢了客人,不如请您请客人们到花厅去坐坐啊?”她这也算是下逐客令了吧?
欧二少奶奶笑道:“不妨事。咱们都闻得惯药味儿。大婶娘有事儿就先去忙着好了,咱们就在这陪会儿熙熙。”
王氏不识相,还在那里杵着不走,尽说些没见识,丢人的话。夏瑞熙看见她就烦,只得再对婉儿使使眼色,婉儿会意而去,不多时,有丫头来找王氏,王氏脸色一变,强笑着告饶去了。
夏瑞熙见欧家几个少奶奶一点走的样子都没有,少不得强打起精神全程接待这几位富贵逼人的少奶奶。
欧大少奶奶吴氏年龄大约和夏夫人差不多,微微有些发福,白净清秀的脸,一脸的和气,未曾开口先笑三分,但紧抿的嘴唇让夏瑞熙看出这是个很固执,很有主见的女人。
欧二少奶奶薛氏高挑丰满,容长脸,说话做事都是软悠悠的,好像是个很面瓜的人。
吴氏和薛氏都是话不多的人,问候过后就坐到一旁,能言善辩的欧三少奶奶白氏等长嫂一说完话,就一步上前坐到夏瑞熙的床前,伸出保养得宜的纤纤素手,亲热地拉着夏瑞熙的手,眼睛笑得如同一弯月牙,先问了她的病情,向她表达了欧家上上下下的问候致歉之意,再告知她罪魁祸首得到的惩罚。
但其实,夏瑞熙最关心的,还是到底是谁打伤了她。 第一部 出嫁的问题 第六章 姐妹(上)
白氏道:“二妹妹,都是我家青瑾不好。他已经被重罚了,先是被老太爷在众子弟面前打了二十鞭,勒令跪了三天的宗祠,又被禁足。这不,现在还在禁足期呢。我家老夫人和夫人本来要亲自来看你的,但都被他给气病了,你也知道,老人家年龄大了,禁不得气。等她们好些了,要亲自来看你的。”
人家已经说了,老人家年龄大了,又气病了,夏瑞熙还敢劳人家大驾么?她忙半欠起身子推辞:“不敢当,不敢当。府上太客气了,这件事不过是一个意外而已,我这病将养着就得了。怎么好惊动老夫人她们呢?因此事让老人家身子不舒泰,这让我怎么过意得去?”
“没事儿。”白氏轻轻拍着她的手,很真挚的说,“事情是我们家青瑾犯下的,我们自然应该做点什么才行。否则这心里,真的是过意不去哟。这不,老太爷吩咐了,让我们妯娌三人来服侍你呢,你哪天好了,我们哪天走。”
夏瑞熙险些要晕过去,这欧家,虽然说是有名的大善人家,名声第一,但这也太夸张了吧?她一个黄毛丫头,要劳动这几位尊贵的少奶奶来侍疾?只怕传出去,人人都要夸他欧家知礼守礼,而她夏家不知好歹,得寸进尺。她担当得起吗?
欧家这是算好了,他们根本不敢留下这几个人啊。对方姿态已经做足,以后她就算是有个什么,对他们家名声的影响都不大,对欧四少最多也就是个顽劣而已。说不定,连顽劣都说不上,就凭他那杰出青年,广大女青年梦中情人的身份,人家还要同情他运气不好,摊上她这个粗野丫头呢。
夏瑞熙看着笑靥如花的欧家三位少奶奶,心情变得极度的恶劣,连带着对欧家的印像也变得极度的糟糕。演戏么,谁不会?她好歹是看过那么多书,那么多电影电视剧的人。
她已经知道这几个人夏家是绝对碰不得的,只要她还死不掉,这件事情就应该到此为止了。她挣扎着爬起来,气喘吁吁,满脸感动和惶恐地对三位少奶奶说:“我慢慢儿地养养就好了,哪里敢惊动几位少奶奶,这叫我怎么消受得起?”她也没说自己好了,有没有后遗症,只是说要慢慢地养养,这样夏夫人就是说点什么难听的给欧家听,也说得过去的吧?
她的惶恐和感动让三位少奶奶很满意,夏夫人得到消息也赶了回来,一家人好说歹说终于推掉了这个让人痛苦的好意和歉意。也是大张旗鼓,言笑晏晏地把三位少奶奶送出了夏家大院。
第二日,夏夫人又带了无数珍贵的药上门去探欧家老夫人和欧夫人的病,欧夫人拖着病身,率了儿媳亲自把她送出了门。一来二去,两家人都很好地保持了诗书传家,礼仪之家的名声,一场纠纷,居然成了西京城里津津乐道的佳话。夏夫人和欧夫人,果然把一场坏事变成了好事。
正当欧家和夏家的这场雪团伤人事故成为西京城里茶余饭后的谈资时,苦主夏瑞熙被家里人强令躺在床上,旧病还不曾养好,新病又被睡了出来。
这天,在她愤怒地砸了一个药碗之后,终于得到了可以自由活动一个时辰的允许。这是冬日里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天空湛蓝,阳光灿烂,没有一丝风。她在院子里遛了一圈之后,坐在雕花窗前晒着太阳,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婉儿和新来的纯儿、良儿聊西京城里的八卦,烦躁的心情和睡得酸痛的身体终于得到些纾解。
回家看望妹妹地夏瑞楠在几个婆子丫头小心周到地扶持下走进雪梨小筑时。正好看见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夏瑞熙地身上。少女雪白地脸上线条柔和精致。绒绒地汗毛散发着淡金色地光芒。犹如柔美地精灵。夏瑞楠油然生出自豪感来。她地小妹妹。终究是长大了啊。野猴子也变成美少女了。
纯儿最先看见门口站着地夏瑞楠。她是后来地。不认识夏家大小姐。只是忙忙地站起身来行礼问好。
夏瑞熙这才发现门口挺着大肚子地夏瑞楠。她欢呼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扶住她:“姐姐。你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来了?你地身子重。不方便。怎么还到处乱跑?”
夏瑞熙是真地喜欢夏瑞楠。她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睛看到第一个人就是眼睛哭得肿成红桃子地夏瑞楠。第二个人是报信地婉儿。然后才是夏老爷夫妇。
当她在午夜时候。哭醒过来。第一个赶到她身边地也是夏瑞楠。夏瑞楠冒着被婆家责骂地风险。硬着头皮在家陪了她半个月。直到婆家第三次派人来接。再无借口可借。才不放心地回了婆家。之后。隔三岔五就会派人来看看她。自己一有机会也是跑得极勤。直到怀了身孕。才渐渐来得少了。
在夏瑞熙刚刚来到这里地那段时间里。正是有了温柔耐心。纯善地夏瑞楠陪伴。才让她渡过了那一段可怕地时光。但夏瑞熙知道。夏瑞楠是对她这具身体好。而不是对她这个灵魂好。说不定哪天夏瑞楠知道她不是本尊。还会把她当做妖魔鬼怪就地正法。她一想到自己是偷了别人地爱。就觉得别扭。连带着对夏瑞楠都会不耐烦。
可是,无论她多别扭,夏瑞楠从来都是温柔相对,慢慢地她开始设想自己就是真正的夏瑞熙,真心的想把夏瑞楠当做亲姐姐来爱。就是为了这个姐姐的爱怜,她也不想让人发现自己是个冒牌货。“我要好好活下去。”夜深人静之际,夏瑞熙无数次地握紧了拳头悄悄对自己说。
夏瑞楠先拉着夏瑞熙仔细看了她的伤处,这才坐下慢慢问她的病情。夏瑞熙娇嗲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姐姐,我已经大好了,就是闷得慌。本来早就想去看看你,爹和娘偏偏不让,闷死我了。”
“二小姐慢些,不要压着小公子了。”旁边一个穿着宝蓝粗绸褂子的婆子笑得见眉不见眼地提醒夏瑞熙。
夏瑞熙认得那是夏瑞楠婆婆唐氏房里的,叫苏婆子的。明着说是唐氏派来伺候夏瑞楠的,实际上是监督刺探她的,背地里没少给夏瑞楠添堵。
夏瑞熙见是她,心里先就生出几分厌恶来,她就不知道了,她靠靠夏瑞楠的肩膀,怎么就压着她武家的小公子了。她当下翘起嘴角望向夏瑞楠的贴身丫鬟莺儿:“这位是?”
莺儿笑着福了一福,正要回话,苏婆子便抢先答道:“二小姐不知道奴婢。因为少奶奶大喜,夫人体恤少奶奶,让奴婢伺候少奶奶起居饮食,奴婢夫家姓苏。”
苏婆子在武家原有几分体面,自然不会认为她正要的做法有什么不妥当的,还在那里笑吟吟地等赏。
夏瑞熙看都不看她一眼,等着莺儿回话。听完莺儿回话以后,她才看向婉儿:“婉儿,带这几位下去吃茶,我和姐姐说几句体己话。”
苏婆子见她被完全无视,心里不太舒坦,又觉得一起来的几个婆子丫鬟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好笑,有心要扳回些体面,忙道:“二小姐,少奶奶是有身子的人,可不能累着她的。我家夫人交待了,一定要——”
夏瑞楠张口要训斥苏婆子,却被夏瑞熙拉了拉袖子,她把手里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皱着眉头:“莺儿,我姐姐平时在家都不说话的吗?”
莺儿忍住笑:“回二小姐的话,自然不是。”
夏瑞熙沉着脸对苏婆子道:“你喊我什么?”
苏婆子一愣,下意识地回答:“二小姐呀。”
“你平时都是这样对主子说话的?”
“是呀。”苏婆子不明白她什么地方说错了。
“你在哪里学的规矩?”
“我的规矩,自然是我家夫人教的。”苏婆子有些不耐烦,夏瑞楠平时就是一个温柔的慢性子,说什么都是轻言慢语的。她这个以粗野闻名的妹子,也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你的规矩?”夏瑞熙冷笑两声,“我年幼不知事,但也知道我们家的奴才,主子不问,是不敢随便开口插话的,更不敢和主子你啊,我的。你学的这个规矩,呵呵——”苏婆子的规矩不用她来评价,自然有苏夫人去评价。
苏婆子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却也找不到什么话说。转过身对着夏瑞楠苦着脸就要哭:“少奶奶,奴婢不是那个意思,您看这……”
夏瑞熙一声断喝:“你守着你家少奶奶哭什么?不怕惊吓着小公子么?”抬起手里的茶碗,不管夏瑞楠的暗示,垂下眼皮:“婉儿,我让你陪几位出去吃茶,怎么还不去?”
其他几人都偷偷笑起来,有一个媳妇上前道:“奴婢们谢过二小姐的茶。”拉了还在那里发愣的苏婆子下去。
夏瑞熙知道,今天的事情必然有人很快就报到武夫人那里去,这个苏婆子,丢了武家的脸还不自知,以后都休想跟着夏瑞楠出门了。
等婆子们都退出去,只剩下莺儿和纯儿守在门口,夏瑞熙才看向夏瑞楠:“姐姐,你不会怪我吧?”
夏瑞楠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二妹,你长大了。”
夏瑞熙被她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讪笑着说:“姐姐,你是不是生气了?我就是看不惯这起刁奴,拿着鸡毛当令箭,都敢管到主子头上来了。我若是做错了什么,你不要和我计较,你教我?”
夏瑞楠低笑一声:“我教你什么?你如今这样,我高兴得很,又怎会生气?看来你忘了从前的事情果然未必不是坏事。”
“什么?”夏瑞熙想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嬉皮笑脸地拉着她,要她说说从前的事情。
夏瑞楠微笑着道:“你从前啊,依着你从前的脾气,必然是不管武家的面子,先就要让人打这苏婆子一顿,再撵出去的。”
“我从前有这么厉害么?”夏瑞熙摸摸自己的脸,有些迟疑,自己的这个性子改变太大,会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她有没有必要变得彪悍一些呢?尽管她如此小心谨慎,假借失忆,装晕装傻,到底总会露出些破绽。看来还要再小心些才是。 第一部 出嫁的问题 第七章 姐妹(中)
夏瑞楠没注意到夏瑞熙复杂的心理活动,微笑着道:“是很厉害。我还担心你经过这两件事情,会变得柔弱。还算好,性子还是一样的没变,只是变聪明,守礼,懂事了许多。将来,你到了婆家,我也不必替你担心了。好好跟着娘学学,对你的好处大着呢。”
夏瑞熙无限娇羞地垂下头,小声哼哼:“姐姐,不许取笑人家。”她被自己这副形态弄得一阵恶寒。天知道,她根本就不在乎什么谈婚论嫁,但没办法,这里的少女一谈到这个问题都是这么一副造型,她就当是客串了一回演员好了。
夏瑞楠低呼一声,拉起夏瑞熙的手放在她小腹上,很欢喜地说:“你摸,你摸,孩子在踢我呢。这小东西,每天一到这个时候就动得最欢,总是在踢我。”
夏瑞熙的手掌果然被轻轻踢了一下,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她心底生起,柔柔的,酸酸的,这就是母亲么?她小心翼翼地按了按:“宝宝,你在玩吗?”那只小脚停了停又给她蹬了回来。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原来书上说的都是真的。
夏瑞楠幸福的说:“你怎么和你姐夫一个样,和他说话,他听得懂吗?”
夏瑞熙喃喃的道:“他当然听得到。”要不然搞胎教做什么?她有一大堆的知识想告诉夏瑞楠,忍了几十忍才没有说出来,否则夏瑞楠真的要把她当妖怪了,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再野也不该知道这些东西。
她换了一个话题:“姐姐,姐夫一定很高兴吧?”
夏瑞楠脸一红:“他自然是极高兴的。他们一家人都很高兴,就是,就是,唉,说了你也不明白。”她皱起好看的细眉,幽怨暗生。
哼,小瞧她了吧,她怎么会不明白?有些事情,她可比夏瑞楠这个当事人还要知道得多。无非就是大宅门里的那些破事,武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婆婆,见媳妇有了身孕,高兴归高兴,必然是要勒令小夫妻分房睡,然后又要送丫头暖床的。
夏瑞熙的身份自然不好问夏瑞楠这些事情,不过她有她的办法,旁敲侧击的问:“姐夫最近可忙?”
夏瑞楠的丈夫武子安,夏瑞熙见过几次,大概有一米七五左右,肩宽腿长的,长得很有男子气概,就是有点胖,肚子有点大。为人还不错,对夏瑞楠几乎是百依百顺,照顾得很细致,对夏家人也很亲切周到,夏家人提起他都是极满意的。最难得的是居然没有通房丫头,暂且不论原因是什么,总之在西京的世家子弟中还算难得。他在西京府衙里任职,仕途上还算是少年得志,春风得意。不过在夏瑞熙看来,如果没有武夫人那个讨厌的极品妈,他的分值会更高一些。
“他有些忙。年底了么。不过只要他在家。他都会尽量陪着我。”
那就好。只要武子安地心思在夏瑞楠身上。就什么都好说。夏瑞熙眼睛一转:“这个苏婆子。最是可恶。我早就看不惯她了。今天有这个机会。自然不能放过她。我想她回去以后肯定会被罚。只是不知你婆婆会再派个什么人来你身边?”
夏瑞楠脸色一黯:“她派到我身边地人多了去了。”
夏瑞熙摇头晃脑地道:“我上次听爹爹说。你以前有个眩晕地毛病。可不能气着。以前是你一个人也就罢了。如今是双身子。可要加倍小心。有什么事。多放宽心。多和姐夫说说。再不然。和娘说说也是好地。”
夏瑞楠点点头:“我知道。我会尽量放宽心地。”
夏瑞熙叹口气。夏瑞楠怎么就听不明白她地暗示呢?她又说:“我发现。我一喊头晕。说什么爹娘都要顺着我地。”觑着眼睛看向夏瑞楠。
夏瑞楠张大嘴巴,猛然明白过来,笑着抽了她一下:“臭丫头,就你名堂多。我知道了。”
夏瑞熙目的达到,笑着让夏瑞楠吃些糕点。夏瑞楠不经意的问:“蓓蓓还是不怎么来看你?”
提起她们这个三妹夏瑞蓓来,夏瑞熙把脸一下子沉下去。
要说夏瑞熙到了这里最恨的人是谁,就属这个夏家三小姐夏瑞蓓。相比她和夏瑞楠的关系来说,夏瑞蓓仿佛不是和她们一个娘生的。
她记得她醒过来的第二天早上,因为闹腾了一夜,夏氏夫妻和夏瑞楠都去休息了,身边只剩下几个丫头婆子守着。迷迷糊糊间听见水晶帘子“啪”的一声响,接着就有一个女孩子尖细的声音说:“惹祸精不是醒了吗?怎么又死过去了?”接着她裹在被子里的手臂被人狠狠地掐了一把,钻心的疼,疼得她险些叫出声音来。
夏瑞熙很想不顾身上的剧痛爬起来抽掐她的人一下的。可是她不敢,她不知道周围的情况。也害怕有人发现她醒着,不停地问她话,让她露出马脚来。为了长远打算,她只有忍着,多听多看,摸清了状况再说。
那尖细的声音说:“惹祸精,命倒挺长的,还是根本就是装的?”
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低声劝道:“三小姐,二小姐受了这么重的伤,当然会昏迷。她是你嫡亲亲的二姐,你这些话要是让老爷和夫人听见了,不太好。”
“啪!”的一声脆响,中年妇女委屈的“哎呦”了一声,好像是被打了。
果然那尖细的声音说:“哼!老奴才,你真以为你是我奶妈就可以管我了?我的这些话没一句说错!她就是个让家宅不安的惹祸精!如果不是她,上次我去参加诗会,必然是我夺魁。就是有了这个名声败坏的惹祸精,害我颜面大失,白白被人笑话!她早死早超生,一家人都得清净。”
夏瑞熙一听,心里拔凉拔凉的,这个身体做人真够失败的,自家的妹子恨她都恨到这个地步了。穿到这么个主的身上,真是让她没话说。她不敢睁眼,她不知道这种时候出了装晕还能做什么。
夏三小姐又狠厉的说:“我的这些话,要是传到爹和娘或者是其他人的耳中,你们一个个都给我等着出去领赏!”
听众人诺诺的应了,她才满意的说:“奶妈,咱们走!巧儿,惹祸精死了第一个告诉我。”
脚步声响起,外面一个小丫头脆生生的喊道:“奴婢绿儿见过老夫人,老夫人金安。”
夏三小姐默了一会,小碎步跑出去。
“孙女儿见过奶奶。”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蓓蓓,你也在这里?”大概是夏老夫人了。
夏三小姐低声说:“孙女记挂着二姐的伤势,过来看看。”
夏老夫人宽慰的说:“好姑娘啊。不但人越长越漂亮,也越长越懂事了。你这个样子,我很放心。”
夏三小姐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哄得夏老夫人一叠声的夸她。下人们也附和着夸三小姐善良,孝顺,姐妹情深,仿佛刚才的事情根本就没发生过。
夏瑞熙被她正在感叹这个夏三小姐三刀两面的功夫了得,屋里响起夏三小姐略带些欢喜,又带些悲伤的声音:“奶奶,你说二姐怎么这样倒霉?及笄的日子发生这样的事。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骑术那样好,我不相信真的是意外。如果让我知道了是谁害的她,一定要替她报仇。”
是啊,夏瑞熙对这个身体受伤的具体原因也很好奇。自然竖起耳朵听,结果听见夏老夫人叹了口气:“蓓蓓,过去的事情不要提了,意外就是意外。如果你二姐听话些,不要跑出去,也不会招来这么大的祸事。”
看来真的是别有隐情,只是一家人都讳莫如深,应该是牵扯到了什么权贵吧?只希望她以后的麻烦不要太多。夏瑞熙正在胡思乱想,一只温暖的手放到她额头上,让她感觉很舒服,那触感应该是个老年人的,大概是夏老夫人。
果然夏老夫人说:“虽然还有些热,但比昨天好了好些。这个苦命的丫头,只希望她从此否极泰来。”
夏三小姐嘴儿甜甜地说:“奶奶放心,二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倒是您,肯定累了,孙女扶您回去休息?”
夏老夫人说:“算了,我难得来一趟,再坐会儿。看看能不能等到熙熙醒来。”又把管事的婆子喊来,细细问了一回夏瑞熙的具体情况。
夏三小姐则跑前跑后地献茶,奉果子,捶腿捏肩的忙个不亦乐乎。最后嘴甜的说:“奶奶,您就不要担心了。这里不是有我呢吗?”
等到夏三小姐扶着夏老夫人出去,房里乱成一团的时候,夏瑞熙才有机会偷偷地瞟了夏三小姐的背影一眼。只见是一个穿着水绿上衫,碧绿裙子的,有一小点胖,身量都尚未长足的一个小丫头。不由暗暗叹了口气,这个身体才满十五岁,既然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这个丫头怎么也不可能超过十四岁,怎么心肠忒的毒,做人如此厉害?
等到晚上夏瑞楠亲自给她擦洗的时候,看见她手臂上被夏三小姐掐得青紫的掐痕,深知大宅门里一切斗争手段的夏大小姐自然不会认不出那是掐痕。
只是那痕迹经常都是在小丫头们身上发现,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二小姐身上?夏大小姐当下怒冲冲地问:“这是怎么了?谁干的?”指着婉儿说:“去把伺候的奴才们喊到门外,让我知道是谁干的,禀明了父母亲,剁了她的手!”
婉儿早就看见了,但也只是叹口气而已。现在见一向温柔文静的大小姐发了怒,也吓得不轻,跪下去张着嘴不敢说话,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她哪里敢说是三小姐下的手,除非她想被三小姐剁了手,要是二小姐好好的,她也没这么害怕,可是二小姐这模样,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就去了呢?那时候她们雪梨小筑里的人还不是任人宰割。
夏瑞楠见她迟迟不说话,竖起两道细眉:“难道就是你这个丫头?你二小姐贪玩害你受了不少罚,你就趁着她昏迷,好报复她?”
这个罪名犹如晴天霹雳劈在婉儿身上,她脸都白了,又不敢哭出声音来,使劲咬着牙,忍着,憋得全身都颤抖起来,好不容易才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大小姐明鉴,奴婢们冤枉!她,她是主子,奴才们的命都在主子们手里攥着,哪个奴才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做这样的事情?”
“不是你们,那是谁?”夏瑞楠捞起水里浸透的帕子“啪”地就砸在了婉儿脸上,水顺着婉儿的头发,脸颊,脖子淌下来,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她也顾不上,只是不停地叩头。 第一部 出嫁的问题 第八章 姐妹(下)
夏瑞熙有些不忍心,轻轻拉了拉夏瑞楠的衣角,眼巴巴地看着她,哀求之意明明白白地挂在脸上。
夏瑞楠看见二人的模样,心里也有些数。当下收了怒容,低声道:“你起来。我听说今天老夫人来看过二小姐了?”
婉儿见逃过一劫,松了口气,忙不迭的点头,却不敢起来。
夏瑞楠又问:“其他还有些什么人?”
婉儿低声说:“还有三小姐。”
夏瑞楠沉吟了一会才说:“你起来吧。你是伺候二小姐的人,将来,一辈子都要跟着她的。护着主子,是你的责任!她若是有什么,你也讨不了好!这种事情只此一次,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你隐瞒不报,我就撵了你出去!你可记住了?”
婉儿应了,她才掀掀眼皮:“你下去收拾收拾,这个样子算什么?”
等婉儿下去了,屋里只有两姐妹,夏瑞楠才取了药膏给夏瑞熙擦上,低声说:“熙熙,蓓蓓还小,不懂事,容易钻牛角尖,做姐姐的不要和她计较。经过了这次的事情,以后你可要乖些,不要再给爹娘添麻烦了,知道吗?你这样儿,把姐姐吓个半死。”
夏瑞楠的表情是既严厉又温柔的,夏瑞熙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她的善意和疼爱,她和夏三小姐对夏二小姐的态度差别实在是太大。看来她是很清楚夏瑞熙和夏三小姐之间的矛盾的,也不晓得这家三姐妹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靠她自己在以后的生活中慢慢挖掘了。
夏瑞熙点点头,乖巧的说:“姐姐,以前的很多事情我都记不得了。我想三妹这样做,大概是我以前伤了她的心了。姐姐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以后也好求得她的原谅。”
夏瑞楠叹口气:“你呀,这会儿装得这样乖。人人都说你最听我的话,实际上是表面听了,背后又去当野猴子。你若真听我的,也不至于吃这个亏,险些把命都送掉。忘掉了,忘掉了也好。我也不要你去和她道什么歉,那件事情么,说来也不完全是你的错,你不要放在心上。”
夏瑞熙一听这话中有话。敢情是知道她为什么会坠马受伤呢。便求她:“姐姐。我记不得我怎么会坠马了。前面地事情都记不清了。我只是觉得心里委屈得很。你告诉我。我倒底是为什么坠地马?”
夏瑞楠脸色复杂地看了她一会。最终摸摸她地脸:“委屈么?肯定委屈地。当时地情形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不要问了。以后乖乖呆在家里。再不要乱跑。才不枉费了爹娘养你一场。睡吧。”
她越是不说。夏瑞熙越是想知道。总觉得心里有七八只小手挠呀挠地。挠得她心慌意乱。孙子说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想要在这个陌生地世界好好生存下去。怎么能当小白呢?
夏瑞熙带着满腹地疑问睡了过去。睡前祈祷真正地夏二小姐给她托个梦。告诉她前因后果。不要让她被谁阴了都不知道。结果梦境里只有夏三小姐胖乎乎地小手拧着她地手臂左一圈。右一圈地转圈。还笑眯眯地问她:“二姐。小妹给你做地这个按摩感觉可好?大夫说了。对你伤口地复原大有好处哦。”
之后夏三小姐又来了几次。每次见着了夏瑞楠都是冷冷地。一眼一眼地瞅。说地话也不好听。阴阳怪气地。听她那个意思好像是她偷掐夏瑞熙地事情被夏瑞楠禀告了夏老爷和夏夫人。她吃了家法。因此连带着也恨上了夏瑞楠。
也许是吃了家法。也许是看见她逐渐好起来了。夏瑞蓓倒是不敢再对她有什么肢体上地侵害。但言语里地夹枪带棒是怎么也少不了地。机会合适地时候还会在亲戚朋友面前嘲笑她是没人要地野丫头。夏瑞熙因为初来乍到不懂得这里地规矩。扎实被夏瑞蓓逮着机会狠狠收拾了几回。大大地丢了几次脸。更加坐实了野丫头地名声。最可恨地是。每次夏瑞蓓使了坏还要做出一副天真无知后悔样。
时间一长,夏瑞熙渐渐地也恨上了她,几乎是水火不容。
夏瑞熙平时都是能够不与夏瑞蓓接触就尽量不接触。不是她怕她,只是摸不清情况,不想让自己更加被动。今天夏瑞楠一提到夏瑞蓓,由不得她心情变糟。
夏瑞熙烦躁的说:“提她做什么?她巴不得我死掉她才高兴,怎么会那样好心来看我?”
夏瑞楠正色劝道:“自家姐妹,能有多大的仇怨?她还小,不懂事,你不要和她计较。等过两年她大些了,自然会知道自己的错处。女人进了婆家门,到底还是要娘家硬,自家姊妹抱成团,腰杆才直。”
夏瑞熙冷笑:“她小?不懂事?我看最聪明最厉害的就是她。前儿还在那里跟奶奶说是我名声不好才惹得的这场祸事,要他们好好管教我一下。又说丢了家里人的脸面事小,关键是我这么大了,还没人上门提亲,将来可怎么办?她这个妹妹很替我这个姐姐担心呢。我有这么一个懂事的妹妹,真是福气。”
“哟!二姐这是在恨我那?”夏瑞蓓带着她的贴身丫头燕儿一把推开试图拦住她的纯儿,大步走了进来,先对着夏瑞楠行了礼问了好,才皮笑肉不笑的说:“恭喜二姐了,有人上门提亲了。”
“嗯?”在座的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夏瑞楠沉下脸说:“蓓蓓,这种玩笑可是小姑娘家开得的?”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夏瑞蓓整理了一下新上身的云锦外衣,自己倒了杯茶,冷笑:“就连茶叶也比我房里的金贵,爹和娘真是偏心得很。”
夏瑞熙房里的龙井茶确实很好,是贡茶,但并不是夏老爷夫妇厚此薄彼,而是为了接待欧家三位少奶奶特意准备的。还剩下一点点,她都舍不得吃,就是要留着招待最疼她的夏瑞楠,谁知道竟然被夏瑞蓓看出这么大的问题来。她苦笑一下:“蓓蓓,这是待客用剩的一点点茶,姐姐刚好来了,我才拿出来的。平时我用的,什么和你不一样?”
夏瑞蓓冷哼:“我日日在家里,你舍不得分我喝也就罢了。今日姐姐回来,不打招呼直接来看你,你二人背着我偷偷喝好茶,若不是我想姐姐了,来看她,哪里知道你二人心里原来根本没有我。都是姐妹,我就那么惹人厌吗?”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夏瑞楠忙安抚她:“蓓蓓,都是姐姐的不是。姐姐原本想,你二姐是病人,先看了她再去看你的,谁知道竟然让你误会了。”
“我不信!谁不知道你二人最好?”
夏瑞熙看着夏瑞蓓那模样就觉得心里烦得要死,正要开口说夏瑞蓓,夏瑞楠忙拉拉她,无奈地从袖子里摸出一只盒子:“诺,这是你姐夫从东京给你带回来的雅芳斋的百香花粉,我若是不去看你,带来做什么?”
夏瑞蓓道:“我不稀罕,肯定是她选落选剩的。”眼睛却瞟着那只盒子,又瞅着夏瑞熙的妆台看。
“她没有,只此一份,就连娘也没有,你满意了吧?”
夏瑞蓓这才罢了,破涕为笑,亲热地贴上去:“还是姐姐最疼我,不像有些人,只会和我争,和我抢。”
夏瑞熙一口气上不来:“我什么时候和你争,和你抢了?”
夏瑞蓓瞅着她说:“我说你了吗?我点你名了吗?你做贼心虚呀?”得意洋洋兼小人得志的恶心样,要多可恶就有多可恶。说话间,袍袖一展一拂,把夏瑞熙桌上的汝窑茶盏给带在地上砸了个粉碎。她挑挑眉:“哎呀,对不住,二姐你的丫头放杯子也不放进去一点,放在这桌边上,一不小心就带了下来,你莫见怪啊?”
明明就是她刚才放的好不好?那是夏瑞熙最爱的茶具,平时舍不得用,夏瑞楠来了才拿出来的,谁知片刻之间竟然就粉身碎骨,夏瑞熙简直想找根绳子勒死这个臭丫头。她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原身总和夏瑞蓓作对了,敢情这丫头的可恶不是心脏特别强壮的人受不住。
夏瑞熙是想一巴掌给夏瑞蓓扇上去,最终想到,自己要是真的这样做了,只怕夏瑞蓓会借机发挥,又会惊吓到夏瑞楠。她瞅着夏瑞蓓的得意样,心想,小样儿,慢慢儿地再收拾你。夏瑞熙深吸了一口气,假笑:“一个杯子而已,怎么赶得上我妹子?我看看,有没有被伤着哪里?”伸手去扯夏瑞蓓的袖子,瞅准了一把将她那华丽的云锦袍子撕了一大条口子。
不知是不是喜欢骑马的缘故,这个身体的腕力和握力特别大,不就是撕块布料吗?小菜一碟。夏瑞熙惊讶地喊起来:“咿呀,妹妹这衣服怎么这样朽?我轻轻一拉就撕烂了。燕儿,你们小姐的衣服是不是没存放好,给放朽了?多贵的料子,多漂亮的衣服呀。妹妹,妹妹,你不会怪我吧?”
夏瑞蓓猛地站起来,脸涨得通红,瞪圆了眼睛指着夏瑞熙,胖乎乎的手指不住的哆嗦。夏瑞熙笑得无辜,眼神却是在挑衅,好像在说:“来呀,来呀,你来呀,我等着你呢。”
夏瑞蓓咬了牙,一巴掌呼过去。 第一部 出嫁的问题 第九章 亲事
“啪”的一声脆响,夏瑞熙剩下的三个汝窑杯子又报销了一个。夏瑞蓓仍然不解恨,还要去砸,夏瑞熙黑了脸张开手臂挡在了她面前,道:“姐,你都看见了,是谁不讲道理,是谁在耍蛮。”
夏瑞楠害怕二人会动手,忙挤到两人中间打圆场:“算了,算了。杯子坏了可以买,衣服坏了也可以再买,都没人重要啊?蓓蓓,你看,你打破了你二姐的杯子,她也没说什么不是?”
夏瑞蓓张了张嘴,眼泪在眼眶里转,指着夏瑞熙,想不依不饶,又觉得自己刚故意打破了人家的杯子,人家确实也没说什么。想说两句好听的,又实在说不出来,跺着脚恨恨地去了。
等夏瑞蓓走远了,夏瑞楠才指着夏瑞熙叹口气:“还说你好了,谁知道还是这副不肯吃亏的样子。你呀!”
夏瑞熙说:“她那衣服,虽说是寸锦寸金,到底是钱买得着的东西,十件也赶不上我这一只杯子。一套杯子就此残缺了,谁吃亏呢?”
“看来你都忘了?这是她第一件云锦衣服。咱们夏家的女儿长到十二岁,娘就会亲手做一件云锦衣服给她,这件衣服咱们都会好好保管。我的至今还在呢,你过分了些。”
夏瑞熙一听,傻眼了,她不知道这件衣服的特殊意义,更害怕因此惹得夏夫人大怒。兀自嘴硬着说:“既然这么珍贵,她为何不收好,还要穿出来到处显摆?我的不就没穿吗?”她曾从自己箱子底下看见过一件浅绿色地折枝花妆花缎做的崭新外袍,叠放得整整齐齐,上面还包了一层防潮用的油纸,足见原身对它的重视。原来是夏夫人亲手做的,有这样的意义。
“她就是这样的脾性。生怕大家忘了她是最小,最得宠的夏三小姐。你也别怪她,她最小,按道理父母应该多宠她一些,偏偏你是个不省事的,全家人都为你提心吊胆,操闲心,倒有些冷落了她。她模样又没你好瞧,人也没你聪明,可是她乖巧,却不如你这个乱来的得宠,心里有些想法也是难免的。”
原来根本原因在这里,夏瑞熙想起夏瑞蓓走时委屈难受的样子,到底是个十四岁不到的孩子,便一下子软了,蔫巴巴的说:“我去和她道歉。”
“不必了,你捅了马蜂窝了,她不会原谅你的。蓓蓓小气,不知道要想什么法子恶心你,你以后还是多加小心吧。”夏瑞楠动了动腰,夏瑞熙忙递了个腰枕给她,等她坐舒服了,才说:“刚才那丫头说有人上门提亲了,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夏瑞楠沉吟了一下,唤进一个媳妇子来,“张家的,你把我带来的礼物给夫人那边送过去,就说我等会儿再过去请安。顺便打听一下。”
等待地过程中。夏瑞熙坐立不安。不知道自己地命运会朝哪个方向走。夏瑞楠握握她地手,温言道:“不要着急。父母亲断然舍不得让你去吃苦地。”
夏瑞熙苦了脸:“姐姐。我怕呀。”
“你怕什么?傻丫头?”夏瑞楠摸摸她地头发。微微笑着说:“你要相信父母亲地眼光。你看我。你姐夫就是爹爹亲自给我挑地。虽然那位厉害了些。但他对我却是一等一地。无法挑地。你不知道吧?他家原来上门提亲时。爹爹装成了一个粗野莽汉跑去衙门里找你姐夫办事。故意试探之后。满意了。最后才定下地他。咱爹看人眼光是很准地。”
其实夏老爷果然是不多见地负责任地父亲。但夏瑞熙最怕地就是这个。他老人家看上地。觉得好地。她不一定觉得好啊。要是他一定要她嫁给一个什么人。一个陌生人。她怎么办?反对地理由都说不出来。
正忐忑不安之时。张家地来了。一进门就笑嘻嘻地给二人道喜。证实了官媒上门地消息。夏瑞熙地心提起来就放不下去。又不敢直接问。忙拉拉夏瑞楠。夏瑞楠笑道:“是谁家?”
张家地笑道:“说是欧家。”
“欧家?”姐妹俩对望一眼,说不出的惊讶。
“哪一个欧家?”夏瑞楠忙追问。
“自然是本城的欧之君老爷家。还是为欧四少提的亲,恭喜二小姐了。”张家的笑得见眉不见眼。
夏瑞熙一听,简直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夏夫人打欧四少的主意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何欧家也打了这个主意?她脑子里顿时浮现出欧青瑾那冷傲的身影,俾睨的眼神,本时代的十大杰出青年之首啊,而且欧家那样的世家,居然会考虑娶她这个野丫头?她知道这个时代门楣观念是很重的,夏家虽然有钱,夏老爷的医术再高,但说到底也是一个大夫,只怕是配不上欧家的。
她后来才知道,夏家也是官宦人家,夏老爷并不是白身,也是进士出身,只不过爱好不在官场上,只爱医药,还充分利用了自家的优势,开了几家全大秦都有名的药铺,财源滚滚,有名有财。这也是夏老爷为什么可以娶得当时名动西京的才女宣大小姐,夏瑞楠可以嫁给仕途得意的武子安,而西京城中豪门世家也不敢轻视夏老爷的缘故。
“我母亲是什么意思?”夏瑞楠牵了夏瑞熙的手在手里慢慢摩挲着,安抚她焦灼的心情。
“亲家夫人说是亲家老爷不在家,要等亲家老爷回来后商议,不过庚帖倒是留下来了。”
等张家的退下,夏瑞楠道:“熙熙,你好像不太乐意?”
夏瑞熙低下头道:“我只是觉得奇怪。他那样的家世,那样的人材,那般的才名,怎会瞧得上我这样的女子?更何况,那日,你是没有看见他的模样,是极瞧不起我的。”
夏瑞楠见她蔫蔫的,不由大为心疼,将她拥入怀中:“熙熙,你不能这样妄自菲薄。你模样出挑,心地善良,胸怀宽广,有真性情,虽然从前脾气不太好,可是如今不是已经长大懂事了吗?不要说他欧家,就是宗室也是配得上的。其他人那是不知道你的好处,一旦知道了,肯定打破头地抢着上门来提亲。你还是要多和母亲出去走走。”
夏瑞熙发现她重生的这个夏家,上上下下都有一个通病,就是特别护短。看着自家人怎么都比别家人顺眼,自家人看上别家,是那家的福气;若是别家人看不上自家的,那就是那家人有眼无珠。
“姐姐,他那样的人,眼中无人,我若是嫁了过去,必然要受气的。我只想找一个和我差不多的,不嫌弃我的夫君。他不必有貌有才,家世也不需名门望族,富贵逼人,只要人品端正,有责任心,好学上进,真心爱我敬我,关心我们家的人,就足够了。”最好,再加上一条,有一个善良好相处的婆母,那就堪称完美。
夏瑞楠听夏瑞熙一席话,长叹了一口气:“世人往往爱被外表所迷惑,难得你这样真实。你的想法是极好的,不过,姻缘,姻缘,总要缘份,就是真有这样的人,你又到哪里去找?就算遇上了,没有机会交往了解,也会错过。”
夏瑞熙起身给夏瑞楠福了一福,夏瑞楠拉住她道:“你这是做什么?”
“求姐姐去和娘亲讲,熙熙不愿嫁给欧四少。”
夏瑞楠看见她坚决的神情,长叹一口气:“你可想好了?这个机会是西京城中许多女子的梦想,你一旦错过,后悔也没这个机会了。”
夏瑞熙洒脱地笑道:“错过了就错过了,姐姐不是说要缘份吗?那就说明咱们没缘份啊。”
“你倒是想得开,以后莫后悔。”夏瑞楠喊了莺儿进来,带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上房见夏夫人去了。
夏夫人见着大女儿很是欢喜,母女俩寒暄一回之后,屏退了下人,说些私房话。
夏瑞楠偷眼看着妆台上的大红帖子,心中有数,也不去主动问询,只和夏夫人说些讨巧的话。
夏夫人道:“你婆婆还是那个样子?”
夏瑞楠叹口气:“可不是,我房里全都是她的人。前几日又送了一个叫碧红的大丫头去书房里伺候子安,那丫头自荐枕席,被子安给赶出去了,第二日我去上房请安她就拿脸色给我看,指桑骂槐地骂了我一回。”
夏夫人心疼万分:“子安对你如何?今日他怎么不陪你回来?”
“子安他今日衙门里有事,他待我极好的。否则他也不会把碧红骂出去,连上碧红,我们成亲以来,已是第四个了。”
“你那个婆婆,最是可恶的。她自己当初就打死过你公公怀孕的宠妾,险些被休,今日又来祸害自家儿媳。”
“千年的媳妇熬成婆,她好不容易熬到今日,当然要逞些威风。”夏瑞楠笑道:“说起来,熙熙这个丫头,当真古灵精怪,您知道她刚才跟我说什么吗?”
“她整人的鬼主意一向很多。你说来我听听,她有什么主意,省得将来去了婆家,我还要日日替她那暴躁的性子担心。”
“我到觉得熙熙如今的性子很讨喜,比以前装得住事了。”夏瑞楠笑着把夏瑞熙收拾苏婆子,教她装身体不好发晕的事讲了一遍。
夏夫人也觉得夏瑞熙待人处事比以前大有长进,点点头:“如今有这样一门亲事,你来看看如何。”说着把妆台上那张大红帖子拿给了夏瑞楠看。“这是欧家的四少欧青瑾,人,你大概也见过的,你觉得如何?”
夏瑞楠笑笑:“欧家的家声不错,家教也颇严,何况欧四少才名在外,若单论家世年貌,倒是一门不错的婚事。”
夏夫人玉白纤细的手指摩挲着手里的洒金大红庚帖,沉吟道:“你有其他的看法?” 第一部 出嫁的问题 第十章 父母之命
夏瑞楠仔细想了想,斟酌好一会才道:“我听熙熙说,欧四少对她的印象不是很好?那日,两人之间是不是还有什么不愉快?再说了,那欧四少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只怕是个让不得人的主儿,和咱们熙熙这个脾气在一起,只怕……”
“不就是一个不服一个,大眼瞪小眼的一会么?不过欧四少真的不错,他既然能替其他人背下这个罪名来,自是个容得人的,而且他当时不是主动跟熙熙道歉了么?后来还让人送了一大枝熙熙最爱的那绿萼梅花来,可见他也是心极细,也看得上熙熙的,要不然怎会送梅花?”夏夫人精明之极,马上想到夏瑞楠是来替夏瑞熙做说客的,“是不是熙熙和你说什么了?”
夏瑞楠拉着她的手笑道:“还是娘亲厉害。女儿口一张,您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熙熙的确是不太愿意。”
“哼,你们都是我养大的孙猴子,能逃过我这个如来佛的手掌心去?她是不是跟你说,欧四少太好,她瞧不上?”
夏瑞楠拍手道:“娘亲果然是有千里眼,什么都瞒不过您去。”遂把夏瑞熙的原话说了一遍。又道:“熙熙是个有主见的,她这样的想法,原也不算错。只是,若真的依了她,这门亲事,真的可惜了。”
夏夫人不置可否:“她才吃过几天米?知道什么?这丫头从前就想着嫁进寿王府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和你爹担心得要死,关了打了她还是要跑出去,险些送了命。这回可好,跌一跤,跌醒了,突然转了性子,却又生出这许多怪想法来,居然不顾门楣家世,真要依了她,置我夏家的面子于何地?这也不说了,她从小锦衣玉食,受得了那些风霜之苦?尽想些有的没的。你也是,不劝劝她,还跟着她胡闹?”
夏瑞楠一听这口风,忙收了声,不敢再说。
夏夫人细心地把那帖子收在妆盒里放好,才说:“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也有几家人来提亲,那都是些什么人家呀?有续弦的,有三四十岁的,有破落户,也有白身。哼,真当我夏家的女儿是蓬草么?没人要么?这事儿我和你爹心中自有分寸,你不必再多说。你跟那丫头说,如果她想要我和你爹多活两年,就休要再提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夏瑞楠还要再说,丫头真儿在门外道:“夫人,大小姐,武家的姑爷来接大小姐家去呢。现在正在厅堂里候着呢。”
夏夫人对这个大女婿还是很满意的。一听武子安来了,忙不迭地站起来扶了大女儿往外走,看看天色,笑道:“天色已晚,你二人就在此用了晚饭再回去。刚好有人送来几篓子你最爱吃的小银鱼,我让人做了给你补一补,好么?”
夏瑞楠笑道:“女儿是没什么问题,但不知子安可还有什么事情。”
夏夫人戳戳她地额头:“女生外向。如今我果然是见识到了。”
武子安给夏夫人请了安。听闻留饭。恭恭敬敬地说。他晚上还要去他上司家中吃饭。是特意抽时间来接夏瑞楠地。夏夫人无奈。只得让人装了两篓子银鱼送去武府。
夏夫人看着武子安。又看看夏瑞楠。欲言又止。到底忍不住说了一句:“子安。楠楠身子重了。你。你……”想说让他多顾着夏瑞楠一点。又想到女儿嫁了人。武夫人再可恶。始终是他妈。有些话。她到底不好明说。
好在武子安是个明白人。微微笑道:“岳母放心。楠儿嫁给了我。就是我地人。将来是我孩儿地娘。我自然要对她好。必然不会让她委屈。”
夏夫人点点头:“你做事。我是极放心地。我只是想跟你说。女人这个时期心绪不稳。难免有些小心眼。你多担待着些啊?有什么事情。她不对了。你来和我说。我会教训她。千万不要和她置气。她从小有个头晕地毛病。一气着了。就会犯病。虽然多年未犯。到底小心些。”
又回头对夏瑞楠说:“你有事要多和子安商量。不许闷在心中。闷着我孙子。”
夏瑞熙在自己房中等得不耐,偷偷从后面掩上来,躲在柱子背后,望着夏瑞楠使眼色,询问事情办得如何了。见夏瑞楠摇头,她心中一沉,险些哭出来。
夏瑞熙正在难过,就被夏夫人发现了,只得出来对武子安行了礼问了好,才去对着夏夫人讨好地笑:“娘,姐姐经常回来,您看您,这么冷的天儿,还让她和姐夫在这外面站了这多会儿,再说,姐夫不是还有事儿吗?快让他们走吧?”
夏夫人沉着脸看了她一眼,没吭气。那边武子安夫妻二人刚去了,她这边就被夏夫人一把揪住朝房里走。
夏夫人边走边骂:“我什么时候答应你可以出院子来的?”
夏瑞熙蔫巴巴地跟在她身后,“娘,娘亲,人家实在睡不起了,骨头都生锈了。”
夏夫人不为所动,进得屋,冷冷地说:“你给我站好!这样斜肩驼背的像什么体统?”
夏瑞熙赶紧立正站好:“是。”偷眼看见夏夫人桌上的茶碗里的茶没冒热气,讪笑着道:“女儿给娘亲斟茶。要骂也先润润嗓子。”
“站好!要倒茶,我自有丫头。”夏夫人威严地喊真儿进来换了热茶,先啜了口热茶,才开始教训她:“我听你姐姐说,三丫头打破了你的茶具,你撕破了她的云锦外袍?”
“娘亲,女儿知错了。”夏瑞熙知道瞒不过夏夫人去,老老实实地认错,从怀里摸出一只东珠串成的手串,“女儿忘了那云锦外袍的来历,后来听姐姐说了也是后悔万分。正想着怎么才能弥补自己的过失,这只手串,是爹爹给的。三妹妹一直都想要,如今我想把这东西给她,再请人给她补好衣服,好让她心里也好过些。您看这样可好?”不是她多想讨好夏瑞蓓,而是那衣服意义非凡,乃是夏夫人亲手做的。
夏夫人叹口气:“手串是你坠马之后,你爹爹特意给你求来的,意义非凡,不能给她。其他东西也不必给她,不要惯出她的坏脾气来。否则下一次她再看上你的什么东西,还不得再想些歪门邪道的办法去?不过衣服呢,你倒是可以去给她要来,我给她补好。她年幼不懂事,你不该和她一个钉子一个眼的对着来,自家姐妹就这三人,要相亲相爱才好。”
夏瑞熙垂手站好,恭恭敬敬地答了声:“是,母亲。”
夏夫人方道:“你过来坐下吧。真儿,去把三小姐请过来,让她把那件云锦衣服带过来。”
夏瑞熙一心想提起欧家的婚事,委婉地连接开了几次头,都被夏夫人打断,她最终还是忍不住拉明了道:“娘亲,女儿听三妹妹说有人上门来提亲了?”
夏夫人把手里的茶碗重重一放,吓得夏瑞熙忙站起身来后,她才淡淡的道:“这些事情,不是你该操心的。自然有我和你父亲操心。你现在要操心的,就是把女红和琴棋书画练好,没事的时候,多去厨房转转。要是还嫌时间多,就来和我一起学管账。”
夏瑞熙把心一横,事关自己一辈子的幸福,该说的她还是要说的,“娘亲,我……”
“你出去!”夏夫人突然翻脸,指着门口厉声说,竟然是铁了心,不容许她多说一句。
“娘!”夏瑞熙还要再说,夏夫人已是扬声喊道:“丽娘,来把二小姐送回房。”
丽娘是夏夫人的陪嫁丫头,如今已是做了媳妇子的人,但仍然深得夏夫人信任,一直协助她管家,在夏家是很有头脸的下人。丽娘闻声忙进来劝道:“二小姐,您身子尚未大好,还是先回去的好。不要惹得夫人发怒了。”
夏瑞熙无法,只得往外走,在院门口正好遇上真儿并夏瑞蓓。夏瑞蓓冷笑着低声说:“告嘴狗!撕破了娘亲给我做的衣服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说吧,你这次又说了我什么坏话?”
夏瑞熙淡淡看她一眼,根本懒得她,转身就走。
夏瑞蓓在身后低声骂了一句,进了房,笑嘻嘻地说:“娘,您累了一天了,不歇着,这些小事儿也值得您操心么?”
夏夫人接过夏瑞蓓手里的衣服,仔细查看那条裂痕,“你遇到你二姐了么?”
“遇到了。二姐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娘骂她了么?”夏瑞蓓软软地靠在夏夫人身旁,把还带些婴儿肥的脸在夏夫人肩头摩擦着,说不尽的依恋娇憨。
“她忘了你那件衣服的来历,刚才拿了你爹爹给她的那串东珠手串,说是要给你赔礼,让你原谅她的无心之过。”夏夫人说完仔细观察着夏瑞蓓的脸色。
夏瑞蓓低着头玩弄着手里的锦帕,“她根本没给我。她就是说说罢了,您也信?”
夏夫人柔柔的问:“如果她给你了,你要不要?”
“娘亲手给我做的衣服,十串东珠手串也不能补起来的。”夏瑞蓓伸长脖子,拉着那件撕破了的衣服:“这衣服能补好么?我只穿过两次呢。”
“能补好,娘在这里加绣一串梅花,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夏夫人不动声色地问:“那你是想要那串手串了?”
夏瑞蓓笑而不答:“娘亲的手艺真好,教教我?”
夏瑞蓓这就是极想要那串手串了,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样子的,夏夫人心中自然有数。她也不点破,让真儿取了针线盒来,手把手地教夏瑞蓓补衣服,又夸道:“你二姐若是像你这般乖巧懂事,爱做女红,我也少操多少心。”
夏瑞蓓心中受用,低头笑着说:“二姐如今不是比从前好了许多么?”
夏夫人方道:“那手串是你二姐坠马之后,你爹特意请京城佛缘寺的高僧开过光保她平安的,对你二姐来说非同寻常,不能轻易给人。她把东西送到我这里,我让她收回去了。你自在我妆盒中选一件首饰,就当是她给你赔的礼好了。”
夏瑞蓓嘟嘴道:“我不要娘的东西。”心中却是更恨夏瑞熙了。凭什么她夏瑞熙做的事情要夏夫人来替她解决? 第一部 出嫁的问题 第十一章 诱供未成功
一点说明:书的前几章做了些调整和修改,所以,请昨天看过更新的亲们略过前几段,O(∩_∩)O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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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夫人挑挑眉:“怎么了?我的东西不好么?”
夏瑞蓓撒娇地靠上去:“娘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可那是你的,不是她的,怎么能替代。”
“你的意思是说,你不肯原谅你二姐的无心之过了?这事,本来就是你先不对,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做人要心胸宽广,你忘了?”
夏瑞蓓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到此,她心中已是认定夏夫人特别偏心了。强笑道:“是,娘,您教训得极是,女儿知错了。”站起身走到妆盒前随手拿了一只镶嵌红宝石的金簪,“我就拿这个吧。”
夏夫人看见她选的那只金簪,摇摇头:“你年龄尚幼,过几年才戴得,不如选件珍珠的吧?”探手取了一只镶珠宝钗,“你看这只,是我少女时候戴的,上面的珍珠是你祖外婆戴过的。”
夏瑞蓓见那颗珍珠晶莹圆润,有她的拇指头般大小,心里满意了,高兴地接过珠钗,又伸手去拿那张大红的庚帖:“这是今日来给二姐提亲的人么?是哪家呀?”
夏夫人伸手按住庚帖:“还没定。小孩子打听这些做什么?”
夏瑞蓓对着她福了福,撇撇嘴往外走,“我不是小孩子了。您不说,我也知道。是欧家四少吧?我二姐也不知是哪世修来的福气,瞎猫碰着死耗子了。”
夏夫人看着她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一个个都是不让我省心的。”
丽娘劝道:“夫人。三小姐冰雪聪明。过两年大些。就懂事了。”
夏夫人道:“她就是太聪明了些。又是个不能容人地。将来怕有地是苦头吃。”
真儿笑着进来道:“夫人。老爷亲去接了少爷下学。现在已到二门外了。”
夏夫人一听儿子来了。高兴地吩咐摆饭。她第四胎才生了个儿子夏瑞昸。如今才十岁。五岁便送到了族学里进学。聪明伶俐。书读得极好。嘴巴又甜。极得一家人地宠爱。也多亏了这个儿子地出世。夏夫人才顶住夏老夫人要给夏老爷纳妾地压力。
却说夏老爷牵了儿子地手刚走到二门。就看见夏瑞熙披了件大红羽缎。镶白狐皮地披风站在廊下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一脸地委屈。便让小厮带了夏瑞昸先进去。他自去问夏瑞熙有什么事情。
夏瑞熙牵着夏老爷地衣角。未曾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夏老爷听了事情经过。笑笑:“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和你母亲商量。先去吃饭。”
夏瑞熙一看他的模样,眼见得也是赞成这门亲事的,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吃饭的时候,饭桌上有些什么菜她都不知道,低着头一门心思地想她到底要怎样才能让夏老爷夫妇改变主意。
夏家奉行的是食不言寝不语,饭桌上除了偶尔有筷子碰着杯勺的声音外,连咀嚼声也不闻半点。婉儿站在夏瑞熙身后给她布菜,见夏瑞蓓趁夏老爷夫妇不注意时,一眼一眼地瞅夏瑞熙,忙悄悄拉了拉夏瑞熙,夏瑞熙这才抬起眼看了看夏瑞蓓,低下头不吭气。
夏夫人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低低地冷哼了一声,夏瑞蓓忙垂下眼,专心吃饭。
吃完饭,夏瑞熙在门口堵住夏瑞蓓,从怀里掏出几件精美的首饰递给她:“我不小心撕破了你的衣服,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这些是我最好的首饰,你选一样吧,不要生我气了。”
夏瑞蓓叉着手道:“我要你那串东珠手串,别的一概免谈。”
“那手串是爹爹的一片心意,我不能给你。”既然夏夫人不许她把手串给别人,她就不能给。
夏瑞蓓冷笑:“既然如此,又何必来假惺惺地做好人?我是不会忘记你对我做的事情的。”甩袖走了。
婉儿道:“小姐,您何必呢?本来并不是您一个人的错,如今反而成了您的错了。”
夏瑞熙道:“她年龄小,我不让着她怎么办呢?”心里却想着,自己占了人家的身体父母亲情,就不该再让夏老爷夫妇多操心。夏瑞蓓这里,她无论如何也是应该主动把关系搞好一点的,至于效果如何,那却不是她的事情,她只需要把姿态摆正就行。
丽娘从阴影里走出来,微笑道:“二小姐,天凉,您不回屋么?”
“丽娘,我有事要见父母。”
屋里传来夏老爷的声音:“进来。”
夏夫人低声说:“让她来干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迟早都要说的,不如早点让她死了这条心。”
夏瑞熙把这些话都听进了耳里,仍然进了屋,先给二人奉了茶,跪下去低声说:“父母亲的养育之恩女儿铭记在心,但女儿不能答应这桩婚事,请父母亲恕罪。”
夏老爷肃容道:“你就是跪死了,这件事情我也由不得你!我先前就是太由着你胡闹,才会让你险些送了命。你苏醒那日开始,我就发誓,今后再不由着你胡闹。”
夏夫人道:“我就想不通了,欧四少哪里不好?你就这样不待见他?简直莫名其妙!”
夏瑞熙垂着眼道:“他是极好的,但不是女儿的良配。”
“啪”地一声,夏老爷砸了茶杯,指着她气道:“他不是,谁才是?难道你还记着那个人!你难道忘记了自己的性命险些送在他手上?他才不是你的良配!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就是看着你一辈子嫁不出去,也绝对不允许你嫁给那个人!”
“老爷!你胡说什么?”夏夫人忙拦住夏老爷,一叠声地喊:“丽娘,婉儿,还不把二小姐带回去?”
“那个人是哪个?”夏瑞熙莫名其妙。
夏夫人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你爹糊涂了呢。快回去,这事改天再说。”
夏瑞熙抬头看向夏老爷,却见他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对着她摆摆手,疲惫地说:“你下去。”
夏瑞熙回了雪梨小筑,屏退其他人,单留婉儿一人。
“婉儿,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单独留你一个?”
婉儿眼睛转了转,笑道:“奴婢不知,请小姐吩咐。”
夏瑞熙冷笑:“你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我问你,刚才我爹爹说的那个人是谁?”
婉儿脸色一变,低头道:“奴婢不知,请小姐恕罪。”
夏瑞熙围着她转了一圈,阴狠地说:“你当真不知?我看,是我病了这许久,对你太好了,让你忘了我的手段了?”老实话,她也不知道原来的夏二小姐到底有些什么手段,到底有没有对付过婉儿,婉儿到底有多害怕二小姐。不过婉儿这丫头贼精,要想挖出有用的情报来,她少不得要演一回恶人。
想到这里,她断喝一声:“我给你半柱香时间,你好好考虑一下!”
哪里用得着半柱香时间,婉儿双腿一软已经跪了下去:“小姐,老爷和夫人再三交代不许再提以前的事的。如果婉儿说了,会被家法打死的。您饶了我吧?”
“婉儿,你起来。只有我们俩知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夏瑞熙笑得极像狼外婆,“我现在决心听父母亲的话,再也不让他们操心了。我也不是想要干什么,只是觉得应该知道自己的从前,才好决定以后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你说是不是?”
婉儿低着头不说话,脑子里飞速计算说与不说的利弊。
夏瑞熙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心头烦躁起来:“你到底说不说?”
婉儿膝行到她面前把背脊露给她:“小姐,您打吧。打死奴婢也不能说,这都是为了您好。”她寻思着,二小姐是个藏不住事情的人,现在当家的可是老爷和夫人。若是二小姐从她这里知道了这事,闹将起来,老爷和夫人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那时候,谁也护不住她,她只怕马上就会送了命。拼着被二小姐打一顿,还能得到夫人的怜悯,所以,她打定了主意,坚决不说。
夏瑞熙见婉儿油盐不进的样子,知道这丫头算过了,是铁了心不肯跟她说了。当下也不再勉强,冷笑:“你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不过,我警告你,你的心中没有我,将来也不要想我的心中有你。”
婉儿掉下两颗眼泪来,哭道:“您将来就知道奴婢都是为了您好,现在小姐若是真要把奴婢看作这样的人,奴婢也无话可说。”
夏瑞熙叹口气:“算了,你起来。我错怪你了,你累了一天,去歇着吧,我这里不要你服侍了。纯儿,良儿,打热水来!”
婉儿还想再说几句,见夏瑞熙的眼睛已经转到了书本上,只得福了一福,退出门去。
走到廊下,正好遇上纯儿和良儿一人提了铜壶,一人抬了铜盆过来。二人见着她了,忙给她行礼问好,婉儿盯着二人细看了一回。两人都是十三四岁的年龄,俱生的眉清目秀,良儿倒也罢了,一派的娇憨天真,头发也有些毛茸茸地,梳不整齐。
纯儿却是露出些稳重大方的神态来了,她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杏色褂子,里面罩了件夏瑞熙赏的淡绿色兔皮袄子,头上只簪了一只磨得发亮的铜簪,但头发却梳得整整齐齐,看上去清清秀秀的,很是可人,想必再过几年肯定是个清秀佳人,心里不由一阵发酸。连带着看向纯儿的目光都有些不善起来。
纯儿被她的目光炙烤得一缩,随即低下头乖乖立在一旁:“婉姐。”
婉儿冷哼一声:“好好伺候小姐,不要有什么差错,否则我禀了夫人将你们撵出院子去。”
良儿吓了一跳,眼泪汪在眼眶里,低声央求:“婉儿姐,我们会很小心的。”
婉儿扯起嘴角:“良儿,你们乖乖的听话,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言毕扬长而去,纯儿拉拉良儿,低声说:“走吧。”
夏瑞熙坐在妆台前,等纯儿给她取首饰,听见“咕咚”一声咽口水的响声,皱皱眉头,看向两个丫头。纯儿是一本正经,良儿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糕点看。 本帖最后由 小孩 于 2010-11-12 10:34 编辑
第一部 出嫁的问题 第十二章 东西不能白吃
夏家下人的伙食并不差,但除了逢年过节以外,平时这些糕点还是很难吃到的。婉儿是长期跟着夏瑞熙,过的日子相当于半个主子,对这些糕点是早就瞧不起了,但良儿二人本来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刚刚进门,有这样的馋相也不奇怪。
正因为不奇怪,所以夏瑞熙不由对视而不见,专心做事的纯儿高看一眼。不过,同情归同情,她的东西可以给她们吃,却不能白吃。人就是这样的,你次次都对他好,他不当回事,但只要差一次没满足他的要求,你就是他的仇人,你先前做的都白做了。但如果偶尔大方一次呢,他反倒记着你的情。
这两个丫头可是她要特意培养的助手呢,对管束下人来说,随意就给好处和赏罚分明区别是很大的,夏瑞熙深知这其中的区别,当下微微一笑:“良儿,昨日我让你洗的衣服洗好了吗?”
良儿忙回神:“回小姐的话,洗好了。”
“那上面沾了酱汁,想必很难洗吧?”
“纯姐姐用了点白砂糖来搓揉,然后再用温水洗,就洗干净了。”
夏瑞熙又看了沉静的纯儿一眼:“纯儿是从哪里学来的?”
纯儿垂下头:“奴婢的母亲,是专门给人洗衣服的。家中姊妹多,我是长女,很小就跟着母亲学做事了。”
她这一言,激起了良儿的心事,两个丫头都沉默了。这两个丫头都是才买进来不久的,今年秋天,南方遭了涝灾,百姓为了活下去,只能卖儿鬻女。
夏瑞熙看着纯儿那骨节粗大的手和明明很悲伤却很隐忍的表情,基本已经确定纯儿就是她要找的人。柔声道:“你们放心,到了我这里,只要好好做事,我亏待不了你们。等过些年放出去,有出息了,也不是不可以去找家人的。”又喊良儿端过盛糕点的碟子来,“你们俩做事情做的很好,这是赏你们的。端下去吃吧。”
二人谢了赏,良儿双眼放光,忙忙地就要下去。
纯儿却雷打不动。继续服侍夏瑞熙换衣。铺床。夏瑞熙笑道:“纯儿。你不喜欢吃糕点么?”
纯儿低声道:“喜欢。”
“那为什么不和良儿一起去吃呢?”
“小姐这里地事情还没做完。”
夏瑞熙点点头:“好。你是个不错地。明日我跟丽娘说。提拔你做二等丫头。”
良儿半块糕点噎在嗓子里。回头看向夏瑞熙。发出“啊。啊”地声音。要知道她们俩现在还只是三等丫头。月例不过二钱银子。但二等丫头却是五钱。这其中地差别大了。她二人一道进来地。没想到这么快纯儿就成了二等丫头。不由有些委屈。
夏瑞熙看都不看她一眼,“你们退下吧。今夜不用守夜了。”
纯良二人轻手轻脚地吹了灯退出去,回到自己的小屋中,良儿把剩下的糕点递给纯儿:“纯姐姐,恭喜你了。”眼泪只在眼睛里转。
纯儿看糕点还剩下三分之二的样子,便均匀地分了一半给良儿:“再吃点。”
良儿道:“二等丫头不是该比三等丫头多吃点么?小姐喜欢你,不喜欢我。”
纯儿笑起来:“小姐对咱们是一般的。你不知道你错在什么地方吧?为什么小姐不理你?”
良儿眨眨眼睛:“我还真不知道。为什么她上一刻还看着我笑,赏我东西吃,下一刻突然就不理我了。”
“你去问她呀。”
“我不敢。他们背地里都说她厉害着呢,以前就经常打骂婉儿姐的。不过,婉儿姐也好凶哦,我怕她。”良儿靠近纯儿打了个哈欠:“这里比我家里好多了,吃得饱,穿得暖,事情也不多,可是我好想我娘和弟弟呀。”
纯儿给她拉上被子。“小姐其实是个好人。你以后不要再和他们一起嚼舌头,他们说他们的,你听都不要听。”
良儿闭着眼睛笑道:“我不说就是。他们说什么,我替小姐听着,不是也很好嘛?多知道点事情也不错嘛。”
纯儿一愣,叹了口气,吹灭了灯:“睡吧。”
第二日一大早,夏瑞熙便守在了夏老爷夫妇二人房前。听见夏夫人在屋里唤真儿,她接过真儿手里的盥洗工具,亲手端了进去。
夏夫人一看是她,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夏老爷倒是极其惬意地接受了女儿亲手服侍。夏瑞熙也不提欧家的事情,从服侍二老盥洗到用餐,她都尽心尽力。早饭后也不回房去休息,跟在夏夫人身边跑前跑后,学理家管账,还主动去厨房做了一道小菜。她本来算数就有基础,远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比的,有些事情的看法和处理方式也远超了她这个身体年龄应有的能力。
夏夫人看在眼里,心里很是满意,却不说出来,反而加倍地指使她做事情。又让她跟着自己学了一个时辰的绣工,考察了她的诗文,对这两者,虽然不是很满意,却可以看出比从前好了太多。心中打定了主意,要趁这个机会好好修理夏瑞熙一番。
夏瑞熙晚上回到房中,已是累得腰酸腿痛,纯儿自去给她准备热水,良儿则殷勤地跑上来给她捏肩捶腿。见她神色松弛下来,便笑道:“小姐昨晚赏的糕点真是好吃,奴婢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夏瑞熙“嗯”了一声。良儿又道:“昨晚小姐褒奖了纯儿姐姐,奴婢还觉得委屈。后来听纯儿姐姐一说,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夏瑞熙听她在那里旁敲侧击,只是为了把话题引到晋升二等丫头的事情上去,心中暗自好笑,“你错在何处?”
良儿跪下去道:“奴婢是小家小户出来的人,穷惯了,眼皮子浅。奴婢一切都是主子给的,却只顾着有好处,却不知道忠心为主。主子喜欢的,是有用之人,就是寻常人家,也不喜欢养吃闲饭的人。小姐,不知奴婢说得可对?”
“嗯。那你倒是跟我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做个有用的人?”夏瑞熙眼瞅着良儿生动的表情,现在端的就看她的悟性了。纯良这两个丫头,可是夏夫人精挑细选来的,她对夏夫人的眼光还是抱了几分希望的。
良儿也不直接回答,笑道:“奴婢昨日被纯儿姐姐骂了。”
“骂你什么了?”
“奴婢听人闲话,纯儿姐姐说,让奴婢不得和人一起嚼舌头,听都不要听。”
“嗯。她说得不错。所谓言多必失。”
“可是奴婢还有其他想法。作为主子,是需要眼观八面耳听四方的,那样才能管好家呀!但是主子的时间金贵,自然不可能做到,所以,奴婢愿意当主子的眼睛和耳朵。”良儿后面的一句话轻到几乎听不见,说完就偷偷看夏瑞熙的脸色。
夏瑞熙微微一笑:“你家里原来是做什么的?”
“奴婢的爹给人做中人。后来疫病流行,爹爹没了,弟弟病了没钱看,我娘没办法,就听了我大伯母的话,把我卖了。”
夏瑞熙知道古代通讯交通不发达,多数人做生意都需要一个中间人来介绍,生意做成之后,中间人从中抽取一定的佣金。做中人的,多数都是自己没本钱,只得来回奔波,赚点辛苦钱,能干下这个活来,还是需要点真本事的,其中察言观色就是最主要的本事。良儿是中人的女儿,耳濡目染,知道另辟蹊径讨好主人也就不奇怪了。
夏瑞熙方抬抬手,良儿便知道她的需要,马上递上一盏热茶,眼巴巴地等着她答话。夏瑞熙想,这个良儿,粗一见到,好像是个大大咧咧的,贪嘴胆小的丫头,其实内心里的小九九比谁都打得厉害。但良儿刚才的话,确实说到她心窝里去了,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都是需要掌握资讯的。
良儿这样的人,如果用好了,就是一个人才,用得不好,就会闹得家宅不安。夏瑞熙慢悠悠地喝了茶,才说:“你说得有点道理。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在我这里做事情,最先要做的,是做好我房里的事情,这是你的本分。还有,你可以带着耳朵去听,却不可以带着嘴巴到处乱说。我需要你开口的时候,你又要知道怎么说,你懂吗?”
“奴婢懂。”良儿高兴地看着夏瑞熙,只等她嘴里说出那句提拔她为二等丫头的话来,谁知夏瑞熙再也没了下文,不由失望万分。几次耐不住想胡乱做了手中的事情,都忍了下来。夏瑞熙看在眼里,心中自有主意。
第二日,夏瑞熙仍然早早地去了上房伺候夏老爷夫妇起身用早饭,开始昨日的一切活动。夏瑞蓓几次讽刺她,她也是微笑相对,尽显大度宽让,看得夏夫人直皱眉头。
回到房里,婉儿絮絮叨叨地告诉她,良儿没事就往院子外面跑,是个不安分的,还有纯儿,总是看着某处发呆,喊她做事情也不上心,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是不是该送回去给丽娘调教几日再送回来,要不,这府里的丫头都以为,二等丫头是那么好当的。
婉儿见自己说了半日,只得夏瑞熙淡淡地应了一声,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只道夏瑞熙还在恨她不肯告诉原来的事情,想讨巧又不知该从何下手,眼见得纯良二人和夏瑞熙的关系越发亲密,心中更是嫉恨纯良两个丫头,总想着要找个机会把这二人挤出去。
第七日,夏瑞熙忙完之后,正要告辞回房,夏老爷终于开了金口,让她留下来说话。
夏瑞熙心中怦怦直跳,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何命运。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她演不来,也怕引起反作用。只能用这样的苦肉计,博取夏老爷和夏夫人心中的那点怜惜之情。
夏老爷道:“你这几日做得极好,比以前那爆豆一样的脾气好了许多。这才是我们夏家养出的小姐,以后要保持。今后到了婆家,你有出息,我和你娘脸上也有光彩。”
夏瑞熙轻声道:“爹和娘的教诲,女儿都铭记在心。只是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爹爹和娘亲给女儿一个机会。”
夏夫人干脆的道:“如果还是要回绝欧家的那件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不要浪费口舌,也不要痴心妄想。”
夏瑞熙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坠,让她难受得喘不过气来。她努力了这几日,难道真的就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么?
第十三章凡事好商量
不,她不能就此放弃,她发过誓要好好活下去的。站怎么能遇到这么一点挫折就退缩了呢?夏瑞熙咬了牙,忍住勃发的泪意,道:“不是回绝。”
“那你是要干什么?这可不是你的脾气呢。”夏夫人皱了眉头盯着她看。
夏瑞熙心中一激灵,眼泪都吓得缩回去了,她自知自己现在的表现和原身的差别太大。忙干笑:“女儿以前的脾气是什么女儿都忘了,但听其他人说起来,却是多有不对。特别是让父母双亲为我担忧,就是最大的不对。女儿病中看见父母亲为了女儿日夜操劳,早生华发,当时就发誓以后定要好好孝敬二老,不让二老生气。所以现在女儿遇事刚有想法时,都会先停下来好好想想自己这样做的后果,会不会给二老惹来麻烦。多数时候都反着自己的脾气来,也不知做得对不对。如今得到爹娘的夸奖,心中方放下心来,虽然忍得辛苦,但二老高兴就值得,以后自然要接着做。”她重点说明自己变化大的原因是因为感动于父母之爱,一直忍着的,而不是脾气性格真的变了。
夏夫人点点头:“很好。你是真的长大了,但也不要矫枉过正。这世间的事情,虽然是凡事好商量,也有商量不好的时候。如果你想尽办法,对方都不答应,你又势在必得,那当如何?”
“先礼后兵,要实在不行,该干嘛还要干嘛。”夏瑞熙冲口而出之后,忙咬住了嘴唇。
夏老爷倒笑不笑地和夏夫人对望一眼:“到底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四个孩子中,夏瑞熙的脾气最像他,暴躁,真性情,但心地善良,所以他才有意无意地最娇惯她。
夏夫人瞅他一眼,心想,还说呢,活脱脱就是你那脾气。
夏老爷和她多年夫妻,她这一眼就明白是什么意思,忙讨好:“熙熙有这个进步都是夫人教导有方。”
夏夫人当着女儿的面也不好说什么,白了他一眼,对夏瑞熙道:“你的事情我们不答应,你的礼尽到了,现在是不是该用兵了?”
“女儿哪敢?那不是对外人的么?自家的父母亲,就是苦着女儿自己也不能让父母亲苦着。”夏瑞熙低下头,楚楚可怜。
夏老爷一口茶喷出来:“你在我们面前就不必再装模作样了。你可以忍这许久,也难为你了。说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夏瑞熙忙道:“其实爹和娘对女儿的一片心意女儿完全明白,也知道二老不会害了女儿。说实话,欧家确实不错,可是女儿担心啊,因为好多该学的都没有学好,有点心虚,怕欧四少瞧不起女儿,若是真要嫁过去了,将来……还有,他家的那些嫂嫂,一个比一个厉害,我的脾气……”
夏夫人沉默了一会,“那你想怎么样?”
“拖一拖啊。”夏瑞熙眨眨眼睛,“其实女儿心里一直有个疑虑,他们家为什么会突然来求亲?要知道这西京城里,想和他们家联姻的人多了去了。女儿想,趁这段时间好好学学本事,也可以看看他们家是不是真心来求亲。要是女儿学好了本事,不会被他家瞧不起,欺负了去,他们家也是真心的,爹娘自然可以答应他们家。要真的不行,爹娘就另外给女儿找一家合适的,女儿去了也不会被欺负是不是?”她说着便去牵着夏夫人的袖子,扭了两扭。
夏瑞熙的原身难得和夏夫人亲近,最爱的是缠着夏老爷。如今却是更加依恋夏夫人的样子,夏夫人心中也高兴,便道:“欧家的人,确实太多了些,先不辈的叔叔婶婶名堂多,单他家那几个儿媳妇,就没一个是省油的灯。特别是三少奶奶,厉害无比。你如今的样子,确实不是她的对手。”
夏老爷却是皱着眉头说:“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个传言来,说是欧家其实早就入不敷出,用度紧张。我也没太在意,如今看来,却是有这种嫌疑,等我先去打听一下再说。我的女儿,可不是随便就可以娶的,没有诚心,再好的人家也免谈。我养女儿不是养给人算计的。”
夏瑞熙闻言险些跳起来喊一声“耶”,到底还是忍住了,乖巧地上去给二老换热茶。
夏夫人道:“老爷,这事先拖着,可怎么个拖法?人家还等着回话呢,这都七天了。”
夏老爷道:“我明日就要出远门,你就跟他们说,要从长计议,等我回来再说。”
夏夫人回头对夏瑞熙说:“你是个有福的,这次是你爹心疼你,怕你心中不痛快,故意先拖了这几日,想着好好和你说,说通了再答应欧家。要是其他家,哼哼,哪里轮得到女儿说话?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事你先回去吧,好好学习我让你做的那些功课。我改日考核,若是有一样没有做好,以后就不要再想我将就你。”
夏瑞熙高兴极了,有了这个成功的开始,只要她步步为营,将来她自己选丈夫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回到房中,婉儿道:“小姐,你为什么不答应欧家呀?欧四少真的很好啊。要是以后……”
夏瑞熙怒道:“你是想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吧?主子做事情还需要经过你的允许?”这个丫头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真的就这么想给欧四少做妾?
夏瑞熙刚来的时候,因为对周围的事物都不了解,所以对婉儿多有仰仗,很多时候还会征求一下婉儿的意见。但她的和善,并没有换来婉儿的真心相对。相反的,婉儿见夏瑞熙性格变得极温和好说话,小心翼翼的,一副生怕得罪人,如履薄冰的样子,她以前被压制的那些本性,慢慢地浮现出来。
其实婉儿凡事都先为自己打算,夏瑞熙也能理解,毕竟追求幸福的生活,是每个人的权力,但不能建筑在损害她夏瑞熙的身上啊。到了此刻,她不得不承认,和这些有着根深蒂固古老思想的人相处,就必须用这个时代的那一套规则来,其他的都行不通。
你和他们讲平等博爱,遇上个老实的,她暗地里会奇怪你是不是疯子,遇上个刁奴,就要蹬鼻子上脸,完全不把你当回事,比如婉儿就是如此。像婉儿这样的丫鬟,她要是不能完全驾驭,就该早些处理了,免得给自己将来的生活留下隐患。
婉儿脸一白,躬身道:“是,奴婢逾越了。”
夏瑞熙冷森森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直到婉儿撑不住软软地跪了下去,才说:“你是不是估摸着,我忘了一切,就连小姐和丫头的区别都忘记了?所以你才如此胆大妄为,不把我当回事?”
婉儿冷汗直冒,觉得二小姐不是变温婉了,而是变精明了。从前夏瑞熙再凶,但总能撺掇着她做那么两件合自己心意的事儿。可是现在的这个二小姐,自己心中想些什么,好像总能被她看出来。不由磕头颤声道:“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夏瑞熙冷冷道:“你最好记住你的身份,恪守规矩。看在你从小跟着我的份上,这次就先饶了你,若有下次,我断然不会再留你。赶出去的下场是什么,你比我清楚。退下!”
她以前虽然也对婉儿说过几次狠话,发过几次脾气,但从来没有如此明白的表示过她要把婉儿撵出去。婉儿很清楚像她这样相当于半个小姐的大丫鬟一旦被撵出院子后会遭到什么样的待遇,不由吓得乱了方寸,哭道:“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小姐饶了奴婢吧?要不,您打奴婢出气?”说着跑到墙边取下一根马鞭来,双手递给夏瑞熙,跪在地上脱了棉袄,把背露给她。
看来,原来的夏二小姐很喜欢打人,以致婉儿如此的自觉自愿。夏瑞熙皱皱眉头:“我不喜欢打人。你以后再也不要有这样的举动。”
婉儿暗暗松了一口气,忙拢上棉袄,“是,小姐如今温柔娴淑,自然不爱做这样的事。”
夏瑞熙手里的马鞭,小巧精致,把手上镶金错玉,很是光润,可见从前的主人是经常把玩的。她眼尖地看到上面装饰的玉片不起眼的地方,刻着一个“厚”字,笔力遒劲,明显是个男子手笔,心中一动,便问:“这是谁送的?”
婉儿冲口而出:“是明公子啊。”话刚出口,脸色煞白,找了个借口,见鬼似的走了。
夏瑞熙心中有数,这个明公子,只怕就是夏老爷口那个人了。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送得起这样奢华马鞭的人,想来也是非富即贵,只是不知为何会引得夏老爷和夏夫人如此不喜?甚至到了全家上下都封口,谁提起就要被家法打死的地步?
“良儿?”
良儿应声而入,她这几日蔫了许多,做事情也明显地耐心多了。夏瑞熙笑道:“你这几日做事情做得不错,如今我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让你去做,做好了,你便可以和纯儿一样。” 第一部 出嫁的问题 第十四章 完美仕女计划
三天后,夏瑞熙正在夏夫人房中陪她算账,看见良儿的头在外面晃了一晃,找了个借口抱着手炉出去。
良儿嘴角含笑,低声道:“小姐,奴婢都打听清楚了。”
良儿这样快便办妥了事情倒是出乎夏瑞熙的意料,不过此地不是细问的地方,她微微一笑:“很好,晚上你守夜吧。”
良儿踌躇一下,又小声说:“奴婢还知道了另外一件事情,不知当不当讲。”
“你说。”
“奴婢听夫人院子里看门的婆子说,前几日夜里,婉儿姐来了夫人房里,还哭了。夫人留了她将近一盏茶的功夫。”
夏瑞熙笑道:“你做得很好,先下去歇着。要是有人问起,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你知道的吧?”她觉得自己就像搞地下工作的。
如果良儿说的是真的,那么婉儿深夜找夏夫人所为何事,夏瑞熙也大概能猜着一些。被人一天在身后窥伺着的滋味实在不好受,看来这个丫头是真的不能留在身边了。
本以为换个丫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但当她委婉地跟夏夫人提起不想要婉儿的事时,却遭到了夏夫人的激烈反对。夏夫人沉着脸说:“我还没死,轮不到你为所欲为!”
夏瑞熙不明白为什么她换一个丫头会引来夏夫人如此激烈的反应。也不知道婉儿到底和夏夫人说了些什么,她委屈地说:“娘亲为什么会这样说?女儿虽然顽劣,但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您不知道吗?”
丽娘轻声劝慰之后,夏夫人也觉得自己太小题大作了些。丽娘虽是心腹,但接下来的有些话,夏夫人也不方便当着丽娘说。她打发了丽娘,方沉着脸说:“婉儿那丫头,我瞧着挺好,挺实诚,挺忠心的一个人。她自小就跟着你,没少吃你的苦头,你病中也多得她照顾,她也没什么怨言。你说说你为什么突然就不要她了?是不是因为你问她某些事情,她不肯回答你啊?我告诉你,那是我下的命令。”最后一声提高了声线,饱含了无尽的威严。
夏瑞熙自然不能跟她说是因为婉儿背着自己投靠了她地缘故。要知道。在夏夫人眼里。这个家和家中地一切都是她地。她才是一家之主。女儿身边地丫头来跟她示好。并不是什么错误。反而是忠心地表现。要是夏瑞熙真地这样说了。指不定夏夫人还会生出些其他什么想法来呢。
夏夫人是真疼夏瑞熙不假。但她和有些粗枝大叶地夏老爷完全不同。她精明过人。能言善道。心思深沉。对夏瑞熙要求极严格。夏瑞熙往往一站在她面前。就觉得压力极大。总怕被夏夫人一眼戳穿她冒牌货地身份。随即把她就地正法啰。只得道:“女儿不是为了这件事。母亲为女儿好。女儿又岂会不知?”
夏夫人冷哼一声。“你少来气我就好了。”她严格地按照这个时代地标准来培养女儿。力求培养出完美地。上得厅堂。入得厨房。既温柔似水能讨夫君欢心。又可以独立支撑一个家庭。能独当一面地完美仕女。
夏瑞楠天性柔弱。夏夫人是无法了。只能为她找一个不错地丈夫。可惜世上没有完美地事情。丈夫不错了。婆婆又太厉害。不过等过几年。想办法让武子安去外任。设法让夏瑞楠跟了去。也就好了。
夏瑞蓓呢。心胸又过于狭窄。心思也有些不正。恐怕也是难得达到夏夫人地要求。夏夫人只能趁现在多多严厉教导她。再祈求上天。将来地三女婿家是个宽厚人家。再把夏瑞蓓地嫁妆备得丰厚些。也让夏瑞蓓去了婆家后。能有所依仗。
只有夏瑞熙。综合性格不错。可惜太过顽劣。夏老爷又过分地宠爱。丢尽了夏家地脸面。也让她在昔日地姐妹中抬不起头来。多亏老天垂怜。在险些夺去夏瑞熙地性命之后。让她忘记了从前地一切。变了个人似地。夏夫人自然是不肯放过这个难得地机会。她坚信。只要她鞭策得当。他日夏瑞熙必然可以成才。她温柔贤婉。治家有方地名声将可以在夏瑞熙身上得到发扬光大。小儿子夏瑞昸将来也可以再多一个有力地庇护。
夏瑞熙自然不知夏夫人心中所想,也不知道夏夫人的培养完美古代仕女的计划。头疼万分地解释说:“婉儿私心太重。女儿怕将来的时候,她……”好吧,她其实最怕的就是婉儿去勾引她未来的丈夫,现代一夫一妻制中,小三尚且无孔不入,何况这个男子为天,一妻多妾制合法化的社会?
夏夫人作为过来人,对丫头们的这些小心思,哪里能不明白的,但她自有她的打算。现下,她的培养计划正到了关键时刻,尤其需要婉儿这个耳报神帮她守着夏瑞熙。
当下夏夫人淡淡地道:“很好,你总算有点进步了。你的顾虑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她伺候了你那么长的时间,说起来是有功劳的。当家治下不是为所欲为,是要讲究方法的。你现在刚有了纯良两个丫头,突然就撵了她,会寒了人心,以后谁还敢踏踏实实地跟着你?先就让她在你那里呆着,等将来机会合适的时候,我自会替你打发了她。”
看来今天的事情是完全没有指望了,夏瑞熙正要告退,又听见夏夫人低声说:“你与其一天到晚地想着一不顺心就撵人,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利用好这些人。你现在是在自己家中,父母自然诸事都为你考虑好,什么好的都给你。但将来到了婆家,你婆婆赏你一个人,难道能由着你的心意,想撵就撵得的?你姐姐那样的日子,你想过吗?希望你结了婚后不要让我一样的操心。”
这算得上是掏心窝子的话,看来她要融入这个社会,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疼爱女儿,有见识,有眼光,有手段的夏夫人就是一个最好的老师,夏瑞熙敛眉真心实意地说:“娘亲放心,女儿知道了。”
夏夫人叹口气:“熙熙,给人做媳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娘将来就是闭了眼,也不能完全放心。”
夏瑞熙看着婉儿假装出来的一幅低眉顺眼,殷勤周到,实则暗含兴奋的表情,犹如吞了个苍蝇。“好,我忍。”这是一道试题,首先要把婉儿看做是未来婆婆派到自己身边来卧底的人,不能赶,要防着,还不能让她闲着,夏瑞熙相信自己一定会找到解题方法的。
夏瑞熙不露声色地给婉儿带了一顶高帽子,说她做事做得极好,然后支使她做事情,让她忙个不亦乐乎,却让纯儿和良儿在一旁看着,美其名曰:“学习。”婉儿心中不甘,却不得不做,还要不停地教纯儿和良儿。
婉儿几乎把这房间独自收拾了一遍,旮旯墙角都收拾干净了,这一忙,就忙了几个时辰。等到夜深了,夏瑞熙也不喊婉儿去休息,又让她教两个小丫头认茶。婉儿叫苦不迭,不止一次地打呵欠,夏瑞熙仍然盯着书看,充耳不闻。婉儿无奈只得对着纯良两个丫头使眼色,良儿是假装不明白,纯儿好心地劝道:“夜深了,被窝也熏热了,小姐早些歇息吧?”
夏瑞熙头也不抬:“明日娘亲要考校我的功课,你们两个先去休息。婉儿陪我就行。”
婉儿脸都绿了。纯儿忍住笑道:“婉儿姐姐忙了一天,也累狠了,不如让她去歇着,奴婢陪您啊。”
夏瑞熙这才抬起头看看婉儿,点点头:“你辛苦了。今晚就让良儿守夜,你们两个都下去歇息。婉儿,明早辰时你准时来喊我起床,我还要去母亲跟前侍奉。”
婉儿应了,苦着脸回了房中歇息,正要睡去,突然想起自己答应过夫人要时时刻刻盯紧夏瑞熙的。夏瑞熙今天让良儿守夜,而且她看见良儿白天鬼鬼祟祟地从府门外溜进来,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当下觉也不想睡了,就要摸到夏瑞熙房外去听墙角。
刚穿好鞋,门口就传来纯儿的声音,“婉儿姐,我屋里的窗子坏了,关不上,冷风刮得嗖嗖的,小姐让我来和你挤一晚上,可以吗?”
纯儿刚刚帮过她的忙,婉儿不可能拒绝她的,只好开门让纯儿进来。
等纯儿安置好,婉儿找了个借口,“纯儿,我肚子疼,你先睡,我去去就来。”
纯儿笑道:“我和你一起去吧。”她来之前,夏瑞熙早就交待过她,让她把她房里的窗子掰坏之后,务必寸步不离地守着婉儿,特别是不要让婉儿再靠近夏瑞熙住的正房,还要让婉儿看不出痕迹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就是夏瑞熙给她证明自己有用的机会。
婉儿忙摆手:“不用了。又冷又黑又臭的,你去干嘛?快上床去捂着。”
“就是因为又冷又黑,所以才不能让婉儿姐你一个人去呀。走走,我们一起去,正好我也想去。”纯儿不由分说,热情地挽着婉儿的胳膊就要跟她往外走。
婉儿无奈,又恨又恼,却也只得放弃她未完的细作事业。
却说良儿搬了自己的铺盖放在夏瑞熙床边,两人睡好之后,才向夏瑞熙汇报她这几天打听来的消息。 第一部 出嫁的问题 第十五章 明公子是谁
夏府里的人,都被夏老爷夫妇二人严令不许提起二小姐从前的事情,但并不代表府外的人都毫不知情。良儿把自家第一个月的所有月例都拿出来,买通了看门的婆子,又拿了她藏起来的糕点收买大门外的小乞丐,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
夏瑞熙像听故事一样听完良儿的详细汇报,这才明白始末。原身的情人,居然就是她坠马那日送她回来的寿王府里的长公子,叫赵明韬,字明厚的。好像她坠马险些送命的事情和寿王府也脱不了干系,王府里的水深啊,这些宗室子弟,三妻四妾寻常得很。
虽然有那根贵重的鞭子和那个“厚”字作证,但夏二小姐坠马之前,没听说寿王府上门提亲,她坠马之后,也没听说过人家上门来慰问探望,可见得她在那位明公子眼中,也不算是什么重要的人。难怪得夏老爷夫妇不愿意女儿嫁给这样的人。
其实他们都多虑了,夏瑞熙要白痴了,嫌命长了才会想嫁入这样的豪门贵族,她现在想做的,就是嫁个平凡如她,兴趣相投的夫君,相濡以沫,一生相守。就像那句广告词,只买对的,不买贵的,她是只嫁对的,不嫁贵的。欧四少她尚且不敢高攀,何论将来有可能继承爵位的寿王长子?掌握到这个情报,夏瑞熙又明确了一条讨好夏老爷夫妇的途径。
清早,婉儿果真准时来伺候她起身,夏瑞熙道:“婉儿,你把那根鞭子拿给我。”
婉儿眼皮跳了跳,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依言递给她。
夏瑞熙道:“这根鞭子,不知为什么,我看着就烦。总觉得它不是一件吉祥之物。”随手将那鞭子扔进了烧得通红的炭盆中。这下子,夏夫人夫妇应该放心了吧?
良儿吃惊地道:“多可惜啊!上面的金子和玉片老值钱呢。小姐就是不喜欢了,拿去卖了多好?怎么也值上百两银子的吧?”
夏瑞熙笑笑不说话。婉儿见不是打她,放下心来,也有精力骂人了,斥道:“胡说什么!咱们夏家的小姐需要卖东西吗?小姐房里的东西,不喜欢了就要烧掉,哪里能流落到外间?要是落到坏人手里,算什么?没得玷污了我们小姐的闺誉。”其实,小姐不喜欢的东西,除了一些有表记的以外,也不是都不可以赏给下人去换几个钱,关键是这件东西,若是流落到外面,肯定是要引起许多波澜的,自然留不得。
良儿低下头怯怯地道:“一百两银子,够一户普通人家过活好些年了。”她的身价算是高的,也只值五两银子而已。
夏瑞熙取了只铜钎,拨拉着火炭,看着鞭子烧完了,才喊婉儿打开窗子通气,让良儿把火盆端出去,用冷水泼灭,一冷一热之间,上面的金玉装饰都不成了样子,那玉片更是成了碎末。
夏瑞熙看看没什么问题了。方道:“良儿。你既然觉得可惜。把里面地金片拨拉出来。赏给你了。”
良儿不防还有此等好事。欢欢喜喜地磕了头。细细收了金片。自小心保管不提。她用了一个月地月例就换来这许多地金子。哪里是一个划算就能形容地。心中只盼夏瑞熙再多给她几件事情做才好。从此做事格外上心。
夏夫人好好考究了夏瑞熙地文字功课一番。见她进步神速。很是满意。只觉得自己女儿比从前通透了许多。很多事情一点就透。特别是算帐上。才教了几回。她就算得又快又好。实在难得。唯一地遗憾就是。字写得太难看了。不过。写字非一日之功。夏瑞熙如今每日都会很自觉地临帖二十篇以上。只要她肯用功。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母女一起用了午饭。夏夫人道:“听说你把你那根宝贝鞭子烧了?又是为地什么呢?”
夏瑞熙答道:“女儿见着那东西。心里就堵得慌。总觉得那是不祥之物。所以就烧了。也不知它来历如何。是不是烧错了?”
夏夫人淡淡地道:“没什么来历。只是你从前爱骑马。缠着你爹爹买地罢了。烧了就烧了。以后那些男人用地东西。少碰。”
夏瑞熙应了,趁机提出把良儿一并提为二等丫头的打算。夏夫人道:“既然你打算重点培养她二人,早些提起来也好。”又说:“丽娘,蓓蓓明年就要满十四,再过两年也要出嫁。她那里也该准备一下,我瞧着她房里的红儿翠儿两个丫头不怎么行,一味只会撺掇主子耍小心眼。你去好好物色两个丫头,买进来,替她备着,好好调教一下。”
丽娘笑道:“是,上次三小姐道是要提红儿做二等丫头,奴婢禀了夫人,夫人不答应,奴婢就猜夫人必然另有考虑。已是吩咐牙婆去寻那家世清白,人聪明干净的,不出几日,必然来回话的。”
夏夫人笑道:“就数你最精。”
正说着,夏瑞蓓来了,气势汹汹地说:“娘,为什么二姐房里比我多了一个二等丫头?我也要!”
夏瑞熙看着她气势汹汹的样子,有心要气她一气,便笑道:“不只是一个哦,马上就要再多一个了。”她马上接收到夏夫人严厉不赞同的眼神,吐了吐舌头,让到一边。
夏瑞蓓一听,瘪着嘴,含着泪,扭着身子跺着脚:“不公平!我身边的红儿、翠儿跟了我这么久,还只是一个三等丫头。我和丽娘说了多少次,她都不肯提拔。凭什么纯儿和良儿才来了一个多月,就可以做到二等丫头?这样下去,这个家里还有丫头愿意服侍我么?都要削尖了头往雪梨小筑里钻了。”
夏家的小姐房里都是由一个一等丫头,两个三等丫头并两个婆子服侍的。如今夏瑞熙身边突然多了两个二等丫头,也难怪其他人要眼红。
“放肆!”夏夫人“啪”地一拍桌子,吓得夏瑞蓓一泡眼泪含在眼眶里,硬是不敢流出来。
夏夫人拧眉道:“你看看你这模样,还和自己的姐姐争这些有的没的,哪里有半分小姐的样子?我平时教导你学的那些规矩,都到哪里去了?我做什么事情,自有分寸,断不会亏待你半分。”
夏瑞蓓低声啜泣起来,“我哪里还算是小姐?和她比起来,我算什么?她不管做了什么事情,都有爹爹护着,娘为她谋划着。就是撕破了我一件衣服,也有娘出面替她说项。她身边的丫头出来要压了别人的一头,屋里的东西也比别人的来得金贵。我算什么?说的话抵不过您身边一个奴才,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姨娘养的。”
这话却是说得太过分了,夏瑞熙看夏夫人气得厉害,忙上前去劝,“蓓蓓,你误会了。快跟娘道歉,你说错话了。这两个丫头将来都是要跟我去的,所以才提起来的。你的娘已是备着了,你不要急,听娘慢慢说啊。”
夏瑞蓓哭着狠狠瞪了她一眼:“猫哭耗子假慈悲!看见我挨骂你高兴了吧?要跟你去的?你八字还没一撇,就备嫁了?!谁不知道我们家出了你这么号丢脸的东西!你以为欧家来提亲,你就了不起了?”
夏夫人气得够呛,颤抖着抬手就给了夏瑞蓓一耳光。“你这个孽障!我没养过你这样没教养的东西,给我滚!”
夏瑞蓓大约是第一次被夏夫人这样打在脸上,愣了几秒钟,“哇”地一声哭起来,猛劲推开来扶她的丽娘,捂着脸冲了出去。
夏瑞熙看着脸色阴沉,抚着胸口直喘气的夏夫人,有些尴尬内疚,“娘,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多嘴。”虽然夏瑞蓓被打是她咎由自取,但其中也少不了夏瑞熙推波助澜的作用。看着夏夫人气成这个样子,夏瑞熙到底不忍。
夏夫人叹口气:“这事和你没关系,你先回房去吧。你妹妹不懂事,她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你回去好好练练琴,把我教你的规矩重新学一遍。过些日子,你大舅舅要做五十的整寿,我们都要去他家贺寿,有头有脸的客人多得很,不要让客人和你舅妈、表姐妹们笑话你。”
夏瑞熙闻言暗忖,不会又是一场相亲宴吧?
夏夫人让丽娘端来妆盒,从里面取出一支精美的镶红宝金簪来,“你没什么贵重首饰,那天你就带这个去。”又说:“等那日,你不必准备衣衫,也不必让婉儿给你梳头,我会让丽娘一早过来给你梳头装扮。”
等夏瑞熙走了,丽娘道:“夫人,三小姐那日看上这支簪子,您不曾给她。今日却给了二小姐,不怕三小姐又生出误会来么?”
夏夫人冷笑:“她那支珠钗又差了?我就是要她明白,长幼有序,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是什么东西都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就可以得到的。她若是要闹,让她来找我就是,这丫头该敲打敲打了,省得将来到了婆家丢我们的脸是小事,怕的就是她自己挖坑自己跳!”
丽娘叹口气:“您是母亲,三小姐不会怨您,但只怕会更怨二小姐。”
夏夫人自信地说:“不要紧,问题出在三丫头身上,熙熙不是个心胸狭窄的,她必然不会和三丫头计较。等把三丫头这里捋顺了,我再居中调解一番,自然要让她二人有个姐妹样。”
丽娘在底下,知道夏瑞蓓的许多可恶可恨冷酷之处,却不好和夏夫人说出来,暗想:“想让三小姐变成好人,除非让她重新投次胎还差不多。” 第一部 出嫁的问题 第十六章 寿宴
来源于前世相亲宴参加得太多,总被人指指点点的经历,在夏瑞熙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但她很明白,古代人的社交圈子很窄,特别是像她这样的女子,基本都是盲婚哑嫁。如果不是她名声在外,无人上门提亲,夏夫人也不愿意采用此种方法。其实,这对于她来说,也算是一个机会,她最起码还可以尽量在这个圈子中挑一挑,找个顺眼些的。
所以她还是按夏夫人的吩咐,认认真真地准备了一遍。每天都是早睡晚起,勤奋学习,她的感觉,不亚于备战一场高考。还差个五六天的时候,夏夫人让丽娘来检查了一下她的规矩学得怎么样了,然后让她每天必须睡足五个时辰,又弄了各式各样内服外敷的保养品给她用,确保那日肤色身体都在最佳状态。
寿宴头一日,夏夫人亲自送来一身簇新的湖蓝绣花镶狐裘衣裙,让夏瑞熙穿给她瞧。夏瑞熙的肤色白净,穿什么颜色都好看。这身衣裙特别衬她的气质,让她看上去很是清丽动人。夏夫人仿佛从夏瑞熙身上看见了未婚时的自己,不由唏嘘万分,顺手又把自己腕上戴着一对镶红宝赤金镯子捋下给夏瑞熙戴上,正好和她头上的那只簪子配成了一套。
丽娘眼睛闪了闪,笑道:“二小姐还不快谢谢夫人么?这可是夫人最爱之物。”
夏瑞熙才明白过来,忙忙地谢了。因见着自己手上还戴着那串夏老爷给的东珠手串,又是金又是红宝石又是珠子的,觉得有些碍眼,怎么都觉得像个暴发户,便要除去那东珠手串。夏夫人忙道:“不许取下来,那是你最宝贵的东西。”
夏瑞熙知道古人都迷信,在夏夫人心中,就是这串高僧开过光的手串给她带来的好运和平安。手串是不敢取了,道:“娘,明日手上戴这三样,人家会不会笑话我?”
夏夫人不以为然地道:“谁会笑话你?没有才会笑话你。那些夫人小姐,谁身上没几件值钱的东西?真要觉得多了些,袖子笼着点就是,有人要比这个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感情还会斗富?夏瑞熙只得应了。
第二日一大清早夏瑞熙便被婉儿唤了起来,紧接着丽娘来给她梳头。丽娘手巧,长期跟在夏夫人身边,欣赏眼光也是一流的,她给夏瑞熙梳的发型,整体大方典雅,清丽动人,夏瑞熙很满意。
雪梨小筑的三个丫头也是装扮一新,良儿和纯儿得了夏夫人的特别允许,让她们去长见识学规矩,是第一次出门,兴奋得不行。
夏瑞熙主仆几人到了二门等夏夫人来一起换乘马车时,正遇上丫头燕儿扶夏瑞蓓下软轿,夏瑞蓓一眼就扫到了夏瑞熙头上的红宝石金簪,又看见叽叽喳喳,满脸兴奋的纯良二人,脸色一变,低声和燕儿说了两句。
燕儿为难地刚摇摇头。就挨了她一下。
燕儿汪着一泡眼泪急速跑开。一直到夏夫人带着夏瑞昸并真儿等几个丫头来了。她方才带着红儿翠儿急速赶来。红儿翠儿率先就挤上了丫头们坐地车。
夏瑞熙见状摇摇头。看来夏瑞蓓还是不管什么事都要和她一争长短。只怕到了宣家。也不会收敛地。便低声吩咐身边地几个丫头到了宣家凡事让着夏瑞蓓那边一点。有什么事回来再说。不要在外面丢脸。
良儿想了想。说:“要是她们太过分了呢?难道我们就任由她们欺负啊?”她现在比较熟悉环境了。慢慢地露出了原来地古灵精怪。不肯吃亏地性情。
夏瑞熙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不要给我丢脸。”
夏夫人地娘家宣府在她这一辈人丁不旺。只得她和一个哥哥。现在老一辈均已经逝世。是夏瑞熙地舅舅宣大老爷当家。从宣大舅开始。人丁兴旺。他娶了七八个妻妾。生了十多个儿女。
宣大舅是有名的大儒,开了个大秦有名的鸿麓书院,门生无数。开口闭口必然是要“圣人云,贤人道”的,从他开始,到夏瑞熙的十几个表姐妹和表兄弟,家中上下都沾了一大股子酸气。
夏瑞熙是第三次来宣府,头两次都是蜻蜓点水,但并不妨碍她对宣府作出评价。她对宣府唯一的感觉就是,死气沉沉,酸不溜丢。宣大舅的七八个妻妾,一个比一个笑得假,十几个儿女,都是清一色的棺材脸和瘟神样。
因时间还早,客人们还未来,宣大舅便带着妻儿等在二门外接自己唯一的妹子。宣大舅先牵住夏瑞昸的手疼爱地问长问短,再回头就看见夏瑞熙这个声名在外的外甥女儿,就想长篇大论地教训她几句,教她何为妇容妇德妇工。
宣大舅刚刚掉了几句酸文,夏夫人就冷哼一声,他忙收声,找了个借口带着夏瑞昸走了。他一走,宣家几个年龄还小的少爷小姐们纷纷涌上去围着夏夫人问好,俱是用了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夏夫人。毕竟能让他们父亲害怕,不敢惹的女人只有这个唯一的姑妈。
夏瑞熙看得好笑,宣大舅把男子纳妾看做是天经地义,谁家妻子敢要阻拦就是不守妇德。但是宣大老爷也只是敢对着别的女人说说而已,根本不敢说自家妹子半句。
这是有原因的,当年夏夫人因为连生了三个女儿,夏老夫人要给夏老爷纳妾。夏老爷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嫂子王氏也因为自家连生三个儿子,尾巴都翘上了天,整日地恶心夏夫人,事事都要踩她一脚。
年轻的夏夫人受不得这个气,便回了娘家对着自家母亲哭诉委屈。宣大舅虽然心疼妹子,却认为纳妾是应该的。便说了一句,“女子出嫁从夫,无后为大。你自己生不出来,总不能让人夏家断了后。休要再闹,欢欢喜喜地去给妹夫寻一个美妾,不要丢了我们诗书人家的脸,也好让妹夫知道你的好。”
夏夫人柳眉倒竖,指着他大骂了一顿。问他,若是入赘的人家,男子不能生育,那女子是不是也该再招一个夫婿入门,否则无后为大,不是大不孝么?她从小熟读诗书,所知所晓不比宣大老爷差,竟然是引经据典把宣大老爷骂得哑口无言。从此他再不敢当着夏夫人之乎者也地酸,也不敢提男子就该纳妾之类的话。夏夫人自此成为宣府一个特殊的存在。
夏瑞熙跟在众人身后进了院子,宣家的门槛特别高,且无处不在,她的裙摆也过长,一不注意就被绊了个趔趄。此时不知为何几个丫头都不在身边,她就要华丽丽地丢丑的时候,斜刺里伸来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扶了她一把,又迅速收了回去。
很好听的年轻男子声音:“二表妹慢些。”
夏瑞熙看向身旁的男子,石青色的绸衫一尘不染,没有一丝褶皱,中等身材,略微有些单薄的身材,温和的目光,长得还不错。他能在这内院出现,而且听他说的话,应该就是她的表哥之一,可是她不认识,也不敢乱认。只能微微一笑,福了一福:“谢谢。”低眉垂眼,紧跟上夏夫人的步伐。
“不谢。”男子嘴角翘起一个完美的弧度,诧异地看着她堪称完美的礼仪和曼妙的身姿,这是那个闻名西京的顽劣小姐吗?人还和他记忆中的一样美,但刁蛮顽劣不再,分明就是一个进退有度的大家闺秀啊,可见人长大了是会变的。男子低下头想了片刻,唤来一个小厮低声吩咐了几句。
夏瑞熙走了好一会,婉儿才一脸的怒气拉着纯儿急匆匆地赶来。夏瑞熙生气地问:“你们去哪里了?我要人伺候的时候一个也不在身边,良儿呢?”
婉儿道:“清莲水榭那边的人捣鬼,良儿的衣服被撕破了,没有跟着来。小姐,你这次定要替奴婢们出气。”
清莲水榭正是夏瑞蓓住的地方,婉儿这样一说,夏瑞熙便明白了,低声吩咐:“回去再说。”
不知是不是夏夫人特意和宣舅母打了招呼,等到女客们来了之后,宣家的女眷们都有意无意地隆重介绍烘托夏瑞熙。还给了她几次才艺表演的机会,这次是要求应景做一首祝寿的诗,夏瑞熙哪里会这个?在一家子殷切的目光和夏瑞蓓,以及女客们嘲笑轻视的目光中,她少不得硬着头皮为自己的声名计无耻地剽窃一把。
她记不得这首诗是什么人作的,只是因为当时她大学时的教授七十大寿,几个同学请人写了幅字画送去,她正好是负责找人裱糊的那一个,所以才记住了的。
夏瑞熙佯作愁眉苦脸了许久,在夏夫人已经失望以及绝望,宣舅母打算圆场之际,她才站起身来不好意思地福了福,“瑞熙才疏学浅,想了一首,但恐怕入不得各位长辈姐妹们的耳朵。”
有好事的,想看以粗野闻名的夏二小姐笑话的人笑吟吟地说:“说来,说来。夏二小姐家学渊博,人又是兰心惠质,想必定是佳作。”
夏瑞熙这才道:“金沙峭岸一株松,干劲枝遒塑祖龙。桃李盛时甘寂寞,雪霜多后竞青葱。根深更爱阳春雨,叶茂犹怜翠谷风。师表才情堪敬仰,古稀不愧焕神容。我做得不好,见笑了。”
她想着,宣大舅的门生不少,他又是个极爱这些所谓风骨的,这样总算贴切吧?见一屋子的人俱都鸦雀无声,夏夫人的眼里也颇有喜意,就有些得意起来。
一个婆子进来在宣舅母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宣舅母忙忙地出去了。不多时,宣舅母笑吟吟地引进一位被丫鬟婆子簇拥着,慈眉善目,穿着得体,身材娇小,大约六十来岁的老夫人来,殷勤招呼。
在座诸人见了这位老夫人,俱都恭恭敬敬地问好,包括夏夫人也是极客气的。夏瑞熙好奇地问婉儿:“这是谁呀?” 第一部 出嫁的问题 第十七章 剽窃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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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儿低声道:“小姐,这就是欧二夫人,欧四少的母亲。哎呀,她很久不出席这些宴会了,不知为什么今日会来?舅老爷的面子真大呢,不过依着奴婢看,多半是为了小姐的婚事,来讨好我们夫人。”
夏瑞熙闻言,不由瑟缩了一下,欧二夫人为什么会来,她隐约是可以猜到一点的。想必是来考察她的,怎么办呢?如果继续按夏夫人的意思表演下去,固然可以得到多数人刮目相看,但也会更引起欧家的注意,再做通了本来就摇摆不定的夏老爷夫妇的工作,她的情况就堪忧了。
可是如果她破坏了夏夫人精心安排的这一场盛宴,今后想嫁出去,嫁个好人家,只怕也是难上加难。孰轻孰重?她还没想透彻,那边欧二夫人已经开始解释她为什么会来。原来欧四少是宣大舅的得意门生,为了尊师重道,欧家除了送上贺礼外,欧二老爷还携了她和欧四少一并上门来贺寿。
在座许多小姐们一听说欧四少来了,不由暗自兴奋,只想着怎么来一次花园偶遇。夏瑞熙则暗想,欧四少是宣大舅的得意门生,只怕那套娶妾天经地义的理论也是学了十足十的,这样的男人真是嫁不得,嫁不得。
“不知刚才那首祝寿诗是哪位小姐做的?”这边寒暄完,欧二夫人笑吟吟地问。她看上去头发已经花白,眼睛也有些浑浊了,很是和善,没有一点架子,也不曾露出半分精明强悍。很难想像就是这样一位娇小温和的老太太居然把偌大一个欧家大院治理得滴水不漏。
不等夏瑞熙回答,宣舅母早笑道:“就是我的外甥女,夏家的二姑娘,叫瑞熙的。”
眼瞅着实在躲不过去,夏瑞熙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行礼问好。欧二夫人微笑着,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回,赞道:“我幼时也曾看过几本书,也曾陪几个孩儿做过几天功课,知道有词家道出祝寿诗词的难处:‘难莫难于寿词,倘尽言富贵,则尘俗;尽言功名,则谀佞;尽言神仙,则迂阔虚诞。’你的这首诗,立意高远,不俗,挺不错的。”
欧二夫人说好,其他人自然都要附和说好,一时之间赞誉之声不绝于耳。夏夫人笑道:“大家休得再夸她,再夸小丫头就要不知天高地厚了。”
欧二夫人摆摆手,“实话实说罢了,不过,有一处却是不妥。你想听么?”
夏瑞熙本一心不想和这位夫人多说话。能溜多远就溜多远。但人家显然是不打算放过她。只得强笑:“请夫人不吝赐教。”
欧二夫人道:“你舅舅做地是五十地整寿。你地诗最后一句为何却用了古稀二字?”
夏瑞熙一听。脑门子都冒出冷汗来。剽窃地就是剽窃地。她那时一门心思想着怎么过关。哪里会考虑得这么细?就是考虑到了。她又到哪里去找那么合适地两个字去替换?当下乖乖认错:“夫人批评得对。是瑞熙考虑得不周。我只想到这两个字用在此处工整。却没有想到不符合实际。其实我连字都认不全。写字也写得很不好。更是不懂作诗地。今日不过是恰好福至心灵罢了。”
夏瑞熙说完。就耐心地等待众人轻蔑地目光。欧二夫人瞧不上她是最好。她自曝其短。就是想让欧二夫人知道。她实在是配不上欧家地才俊精英儿子。她要早知道欧二夫人当时就在门口站着。她宁愿回家被夏夫人收拾也无论如何都不会当这出头鸟地。可惜世上是没有后悔药买地。
众人听了她地话。反应不一。果然是轻蔑地居多。谁知欧二夫人哈哈一笑:“小姑娘挺谦虚地。”她回头对夏夫人道:“你这个女儿教地极好。不逞强。不卖弄。谦虚。人生古来七十稀。所以才说古稀。她明明就是借这个寓意来祝愿她舅舅。听我这样说了。还高高兴兴地认错。人品实在是难得。今日我看她。行退有度。举止端庄。明明就是一个大家闺秀。可见以前地传言都是不实地。女孩子家。性格活泼点没什么。谁没年轻过呀?关键地是人品。这才是根本。”
欧二夫人地话无疑就是在座诸位夫人地方向标。经她这样一肯定。夏瑞熙真地脱胎换骨成了名门淑女了。
剽窃果然是不得好死的,夏瑞熙肠子都悔青了,她的一番作为好像都起反作用了,欧二夫人这是在为她正名,为她将来嫁入欧家做铺垫吗?欧家到底看上她什么了?难不成真的是看上她的嫁妆了?
旁边走上一位珠光宝气的夫人来,扫了夏瑞熙一眼,笑着对欧二夫人道:“大表姐,好久不见了,您一向可好?”
欧二夫人笑道:“素芬啊,是你呀。都好,都好,快坐。”
那位夫人和欧二夫人寒暄了几句,递上一张花笺纸,“这是您外甥女儿作的几首诗,正好有这个机会,您知识渊博,帮她看看?”远处一个姿容艳丽的年轻小姐站起身来,大大方方地对着欧二夫人福了福。
婉儿低声道:“这是号称西京四大名媛之一的杨五小姐,号称非才子不嫁。年龄也和你差不多,上门提亲的人把门槛都踏破了,她就是看不上。到现在也没定下亲来,看这样子,只怕也是想嫁欧四少呢。”
夏瑞熙郁闷地想:“为什么人家这个年龄也没定亲,别人反而趋之若鹜,视为恃才傲物,而自己就是无人问津,遭人耻笑?老天爷果然是偏心的。”
欧二夫人看了看:“字写得极不错。至于诗么,我不太懂,夏夫人年轻时是西京城中有名的才女,才学远胜我等。你不如请她看看?”
那夫人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到底转不过来,只得怏怏地递给夏夫人,夏瑞熙趁机偷觑了一眼,内容没太看清楚,只看到好一手簪花小楷,和她自己那手狗爬的蚯蚓字比起来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没有可比性。
夏夫人认真地看过之后,笑笑:“令爱好才情,自愧不如。”也不评价,就把那花笺还了那位杨夫人。
杨夫人笑道:“二小姐做的好诗,不如也写下来,让我们也好传看传看啊。”她女儿的字不是她自夸,西京城中少有人能及的,这个夏二,拿马鞭子倒是厉害,握毛笔嘛,恐怕就不行了。说不定那首诗都是在家中,夏夫人帮她做好了,让她背下来的。
欧二夫人却插进来道:“已是有人代劳了。刚才犬子送我到门口,正好听见了,连称好诗,道是他要去先写下来给他老师先睹为快呢。不经诗人同意,他就先去了,不敬之处,夫人和二小姐不会见怪吧?”
夏夫人淡淡的笑道:“左右都是为了给家兄庆生罢了,这诗迟早都要请人写下裱了送给她舅舅的,能请得四少这样的书法名家,可算是机缘巧合了,有什么可见怪的?”夏夫人也是个厉害的,轻轻几句话就把欧二夫人的有心作为转变成了一场请书法名家题字的普通事。
说话间,真的有丫鬟拿了一幅字进来,墨迹未干,龙飞凤舞,酣畅淋漓,力透纸背,正是刚才夏瑞熙剽窃的那首诗。众人赞不绝口之余,看向夏瑞熙的目光都有些怪怪的,只道夏瑞熙因祸得福,被雪团打了之后,反而得到欧家的垂青了。
有人是真心感叹,有人是不屑一顾,认为瞎猫碰着死耗子,福至心灵罢了,这其中犹以那位杨夫人和杨五小姐的目光最为不屑。
夏瑞熙纠结万分,只怕别人又会突发奇想,再喊她做诗。真要是这样,她干脆装死得了。诗词她是记得不少,但能完整背下来的,只有小学时的几首绝句而已,而且偷来的就是偷来的,到底总有用完的一天,还要总是担心被人戳破真面目。她下了决心,今后再也不做此等附庸风雅之事。她本来就不是才女,何必去装呢?能把这些繁体字都认清楚了,能全写下来,不做半文盲,她就谢天谢地了。
好在夫人和小姐们吃完饭都倦了,没这心思再摆弄才情。此时前面也搭好了戏台子,来请夫人小姐们出去听戏。
诸位小姐一听,俱都欢喜起来,夏瑞熙听过两次戏,知道这里听戏男女都是在同一个院子里。只不过男子席设在左边,女子席设在右边,中间用厚呢隔起一条屏障来而已,且为了端茶送水的仆役方便,每隔一段距离,就会留下一个缺口。也就是说,如果想偷看某人,机会是很多的。
夏瑞熙的位子,好巧不巧地刚好就在那路口边上,左边的年轻男子们都好奇地偷偷打量她,然后偷偷议论。欧四少自然也在左边的席上,不过他傲气得很,不屑于与其他人同流合污,那目光就是扫到了夏瑞熙这里,也完全当她是路边的野草。他怡然自得地听着戏,不时和身边那个曾经扶了夏瑞熙一把的,不知名字的表哥低声交谈两句。
夏瑞熙觉得自己就像戏台子上的猴子供人观赏,坐了一会儿,如坐针毡。唤过婉儿立在她身旁挡去那边探究好奇的视线之后,戏台上依依呀呀唱的那些竟然都成了催眠曲,催得她睡意渐浓,简直控制不住地想要睡去。 第一部 出嫁的问题 第十八章 宣五
要论夏瑞熙打瞌睡而能不让人发现的功夫,可是历经读书生涯十多个春秋的磨练,练得炉火纯青。想当年,她可以坐在第一排的座位上打瞌睡,而不被老师发现。她低声和婉儿、纯儿交代了两句,两个丫头一左一右宛若两尊护法守在她身边,她靠紧了椅子背,坐得笔直,开始睡觉。若不是在近处观察,任谁看见她都是一副听戏入迷的样子。
不过她忘了一件事,这里不是安静的课堂,而是喧闹的戏台子下面。睡意正浓,渐入佳境之时,台上一阵响亮的锣响,吓得她张皇失措,险些从椅子上跌下来。幸好纯儿眼疾手快,迅速扶住她,细声说:“小姐,什么东西掉了,奴婢帮您捡啊?怎么能劳动您亲自动手呢?”
周围的人一听,也没在意,一场丢脸风波就这样被聪明的纯儿给遮掩了过去。而婉儿呢,正对着那边的欧四少发着花痴,根本没注意夏瑞熙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听见纯儿说,才急慌慌地说:“什么东西掉了?什么东西掉了?奴婢去找?”
夏瑞熙瞪了她一眼,低声斥道:“你再这样不守规矩,以后都不要跟我出来了。”
一个大丫头走过来笑道:“二表小姐,我家六小姐请您去她那里玩儿呢?”
婉儿忙戴罪立功:“这是六表小姐身边的香莲,六表小姐就是刚才穿粉色衣服的那位,您的六表姐。”
香莲道:“我家五少爷才从东京游历回来,带来不少的稀奇玩意儿,他和我们六小姐最亲,给了不少。六小姐说,请二表小姐过去挑几样。”
夏瑞熙正坐得不耐烦,笑着应了,让纯儿跟夏夫人说了声,便跟着香莲去。香莲带着夏瑞熙主仆走过一段幽静的小路,到了一处精致的院子,门口立着一个穿粉色衣裙的清秀女子携了小丫头望着夏瑞熙笑,正是夏瑞熙白日见过的宣家诸位小姐中的一个。
夏瑞熙觉得奇怪,白天的时候,这位宣六对她也不见得有多亲热啊?反而是对夏瑞蓓还要亲热些。挑东西怎么不喊夏瑞蓓,反而只喊她一人?真是怪了,莫非这年头大家都奉行表里不一?
宣六笑道:“二妹妹当真忘却了前尘往事?你以前最爱到我这里来玩,如今竟然是见了我也记不得我是谁了。白日里见了,也是淡淡的,让姐姐我好不伤心。”
夏瑞熙讪笑:“六姐姐饶了我罢,我不是故意的。看着你是觉得比别人亲近些,但是想不起来啊,人多事多,我也不好意思问。我病的时候,也没见着你,你不能怪我。”
宣六捏了她地脸颊一把:“牙尖嘴利地。你是真忘记了?我从出生到现在。出门地机会十个手指都数得清。怪我不去看你?你以为谁都像你爹娘那样好说话地。由着你到处乱跑。也舍不得说你?”
夏瑞熙也知道宣家不比夏家。宣大舅古板迂腐。宣舅妈严格奉行夫为妻纲。宣家地女子出门可是件了不得地大事。她在心中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幸好老天有眼。没让她穿到这家人来。否则她还不得憋闷死啊。
宣六命丫头摊开一桌子精致小玩意儿。有扇坠。有香袋。有玩游戏地骰子。有沙漏。有漂亮地针线盒。烛台。还有别致地文房四宝。都是西京市面上不多见地珐琅、水晶等材质做地。款式也极独特。
宣六道:“都是五哥从东京带回来地。那边临近东海。做地玩意儿和咱们这边不太一样。倒也精致。他特意吩咐我要让你选两件。你选吧?”夏瑞熙顷刻间就被那个水晶沙漏给迷住了。沙漏。在现代通常作为装饰品。夏瑞熙对它最不陌生。看着就生出些亲切感来。何况这个沙漏如此美丽。白水晶在烛光下流光溢彩。映得里面七彩地砂子如梦如幻。
宣六顺着她地眼光一看。微微一笑。伸手取了沙漏递给她:“还有喜欢地么?”
夏瑞熙满足地摇头:“够了。谢谢六姐。”
宣六笑道:“五哥猜得没错,果然你就只爱这一样。这里面的七色彩砂可是天生的,这里面的东西,就属它最贵。”
夏瑞熙不好意思地道:“六姐姐,你帮我谢谢五哥了。”
宣六道:“你自己跟他说啊。”
夏瑞熙为难地一笑,她哪里知道宣五是谁啊?
宣六皱眉:“你这丫头,莫非你连五哥都忘了?”
夏瑞熙低下头,“我刚醒来时,就连父母亲也是忘了的。”
宣六摸摸她的头,叹气:“可怜的丫头,幸好只是忘了,不是傻了。五哥和你我三人小时候可是最好的,你莫要再忘了。”
夏瑞熙点点头。
小丫头进来道:“五少爷来了。”
接着先前扶了夏瑞熙一把的那个年轻男子笑眯眯地走进来,“算了,六妹,你何必为难她呢?既然忘了就是都忘了,哪里还有选择性的?”可见刚才她们的话都被他听去了。
夏瑞熙上前福了福,大方地道:“谢谢五哥。”宣五与宣六的脸大概有五成相似,二人关系又如此亲密,夏瑞熙估摸着二人只怕是同一个母亲生的。
宣五笑道:“先前你一定在奇怪,我是谁吧?”烛光照在他清秀的脸上,越发显得他的笑容温润如玉。夏瑞熙想,难怪人家说灯下看男子,这本来只有六分美的,都照出八分朦胧美来了。
夏瑞熙笑道:“是挺奇怪的,不过想着既然能入了内院的,自然是自家人。只是不敢乱喊,五哥见笑了。”
宣六一拍手:“我这里有上好的龙井和前些日子从梅花上扫下来存着的雪水,熙熙难得来,我亲去烹茶招待你呀。”说着就要往外面走,夏瑞熙一把拉住她:“六姐要去哪里?”
宣六道:“我去外面烹茶呗,小丫头手笨,怕把我的茶具给摔了。”
夏瑞熙道:“我和你一起去。”她可没那么大的胆子和这位五表哥独处一室,就从宣六敢帮宣五把她从前面引到这里来看,宣家的儿女并不像表面上的那样迂腐死板,而是一个个都精得似鬼,虽是亲戚,却也得注意男女大防。
宣六闻言瞟了宣五一眼,笑道:“又灰又冷,你去做什么?就在这里和五哥说会儿话,等着喝茶就是。五哥知道的趣事儿可多呢,保证你没听说过。”
夏瑞熙暗想,我知道的趣事儿才多呢,也可以保证你们绝对、绝对没听说过。手仍是拉着宣六不放:“我要和你学烹茶,省的我娘经常骂我不懂风雅。”
她的躲避又岂能逃过别人的眼睛,宣五微微一笑:“既然二妹妹感兴趣,我们一起去好了。”
香莲笑道:“菡萏园中太湖石上有个小小的亭子,大概能容得三四个人,那里最高,可以听见前面戏台子的声音,也大约能看清楚一些,少爷和小姐们不妨去那里烹茶耍子,不是更好么?”
夏瑞熙想,冷天冻地的,一个四面透风的破亭子有什么好玩的?想冻成冰棍倒是可以去,就有些兴趣缺缺。
宣五善于察言观色,只看她一眼,便知她心中所想,笑道:“既是这样好玩,香莲带两个人先去把四边厚呢挂起来,端几个火盆进去升温,再把红泥小火炉烧好了,其他物事一并备好再来喊我们。要快些啊,不要等我们去了,前面已经散场了。”
夏瑞熙一听就明白,人家说得这样细,怕是故意解释给她这个土豹子听的,这个宣五当真心细呢,不由望着他微微一笑。宣五见她望着他笑,眼睛都亮了几分。又喊身边的小厮去他院子里取他备着的鹿脯和其他一些肉食作料来,说:“我们茶也烹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再烤些东西吃。我这鹿脯本来是明日要和几个朋友一起出去烤了吃的,不如今夜咱们就尝鲜好了。”
玩烧烤?古人玩烧烤是怎么弄法,夏瑞熙还没见识过,何况据说是美味无比的烤鹿脯呢?不由跃跃欲试,嘴里却假巴意思地说:“五哥既是备着给朋友的,我们吃了,明日你拿什么去呢?不太好吧?”
宣六推她一把:“给你吃你就吃,他明日怎么办是他的事情。你不想吃,我还想吃呢,别扫兴!”
宣五勾起嘴角:“只要二妹妹高兴,区区几块鹿脯算得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夏瑞熙的心一跳,不确定地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宣五亮晶晶的眼睛,一时鹿脯和烧烤的诱惑也没那么大了,只好干笑两声:“五哥真是友爱,对妹妹们真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如再把其他姐妹喊了来,一起玩儿如何?”
宣五垂下眼睛,“不是我舍不得,只是地点太小,人太多,反而失去了原来的乐趣。二妹妹若是喜欢热闹,改日天气暖和了,禀明我娘,咱们专门在院子里开一个诗会,到时候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你娘?”夏瑞熙实在是不知道这两位到底是谁生的,但听这口气,他们的娘是个管事的。
宣六很没形象地狂笑起来:“你又犯迷糊了吧?我们的娘就是你嫡嫡亲的舅母啊。”她冷哼一声,“那些贱人生的,也妄想在这院子里横行?做梦吧。”
宣五冷冷地扫她一眼,宣六噘嘴道:“熙熙又不是外人,我哪里说错了?本来就是!你自己不是也说,将来绝不纳妾么?看看那些狐狸精都把这家里弄成什么样子了,乌烟瘴气的。我爹只知道娶进门,却没有那个本事去管好,累死累活还不是我娘!还是姑母有本事,我将来就要向她学。”
夏瑞熙擦了一把冷汗,感情人家是正室生的,难怪胆子这么大,玩法这么多。不过宣五能有这个想法,小伙子觉悟还挺高的,要搁在现代,她一定拍拍他的肩膀表扬他两句,但这是在古代,她就是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她不想听宣大舅的家事,打岔:“该弄好了吧?要走了吗?”
宣五见夏瑞熙对他不纳妾的话没什么反应,不由有些失望。许多女子平生最大的希望,不就是遇上个始终如一,不纳妾的夫君么?夏二怎么就没反应呢? 第一部 出嫁的问题 第十九章 古代剩男
宣六偷偷拉了宣五一把,悄声说:“她就是这样糊涂的性子,难道你还不知道?”
夏瑞熙什么都听在耳里,偏回头笑道:“你们两兄妹背着我嘀咕什么呢?”她可不想搞什么表兄表妹一家亲,近亲成亲的后果是很吓人滴,宣五就是再不纳妾,再帅气到了天上去,她也没那胆量去尝试。乐得装晕了事。
三人到了菡萏院,果然前院依依呀呀的唱戏声听得清清楚楚。菡萏院,顾名思义,自然是一大片荷花池,不过这大冬天家的,残荷败叶实在是没什么看头。
宣六指着池子正中一堆高大奇巧的太湖石:“看见没有,那上面就有一个小亭子,夏天在里面避暑赏荷实在是妙不可言,等到时我又请你来玩。”
宣五笑道:“到时?等到荷花开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里和谁一起赏荷呢。”
宣六羞红了脸,啐了一口,夏瑞熙估摸着她必然是快要出阁了。果然宣六说:“难道你就不许我回来?”
一个小厮跑过来对着三人施了一礼,宣六问:“都准备好了?”
小厮回道:“准备好了,只是小的们来时,有位贵客就在亭子中,这里又不是内院,不好赶他走。他见着了炭火,很是高兴,只问是哪位主子如此心细,给他送来的。小的们越发不好开口了。”
宣五奇道:“是谁?怎会不在前院听戏看热闹,跑到此处来吹冷风?还如此的自作多情?”他精心准备的一场盛宴,居然要被一个不识趣的外人打扰掉,心中不快之极。
宣六顿足:“五哥,我不管他什么人,如果你不想办法弄走他,弄黄了咱们的事,我必不依你的!”
夏瑞熙知道有男客在,她们是要避嫌的,拉了拉宣六:“今日是舅舅的好日子,客人都是上门祝贺的,得罪了不好。咱们还是不要添乱了,改日吧,改日去我们家玩,更加自由自在。”
宣六说:“你家有新鲜鹿脯么?”
夏瑞熙倒被她问住了。婉儿忙笑道:“六小姐莫急。只要是能买着地。我们夫人必然想办法买来让表少爷和表小姐吃个高兴。”夏家可不比她宣家穷。
宣六说:“熙熙。我不是说你们家没有。你们家肯定备着过年地。但鹿脯本来就不多见。再加上现在时近年关。到处都卖空了。依姑母地性子。根本不会由得我们胡闹。五哥地这些可是特特动了心思。才弄到地。我说地没错吧?五哥?”
宣五安抚道:“别闹。我去看是谁。你们先在这里等着。”
小厮低声道:“五少爷不用去了。是欧四少。”
宣五默了一默。骂道:“狗奴才。话都不会回了。说一半吞一半。”他心里寻思着。如果是欧四少。倒是不好赶人地。还不如趁早换个地方地好。
正说着,那边已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慢吞吞地走了过来,停在离他们十步远的地方,抱了抱拳:“宣五弟,我不知道扰了几位的清净,这就走了。”
宣五只得笑道:“原来是四哥,我还道是谁。都是自家人,不必避嫌了,一起上去品茶炙肉吧?”
夏瑞熙暗叹一口气,这欧家人果然无处不在。有心推脱,宣六早笑着说:“四哥,原来是你,你早出来吱一声啊?害我白白担心难过了一回。”那模样,可见是极熟识的。
宣六低声向夏瑞熙解释:“欧四哥很小就来我们家跟着爹爹学习了,爹娘一向都不把他当外人的,和我们极熟识,只是大了以后,男女有别,才慢慢生分了。你不必担心,他是君子,不是轻狂之辈。”
夏瑞熙还是觉得不妥,张口欲推辞,欧四少道:“二妹妹看见我就想走,难道还是怨我?”
夏瑞熙想说男女有别又觉得说出来不是等于在指责宣六么?见她沉默不语,欧四少勉强笑道:“我还是告辞了。”
夏瑞熙抬头对上宣六央求的目光,“二妹妹,我以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着你了,你就不要扫兴了好么?”
宣六使劲推了夏瑞熙一把,她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福了福,欧四少忙笑道:“你的伤势好些了么?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夏瑞熙觉得欧四少仿佛是故意跟她找话说。“谢四少关心,我很好。”为着二人之间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关系,她颇有些别扭。
欧四少道:“那就好。你先前做的那首诗真不错,看不出你一个女子,有如此高远的意境。”他虽然在笑,但眼神淡淡的,怎么看都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
夏瑞熙干笑一声,“过奖,过奖,福至心灵罢了。”心里却想,什么看不出我一个女子,你直接说看不出你这个草包,野蛮女子,居然还认得字罢了。
欧四少道:“就是福至心灵,也得有那个福气。我母亲极少夸人的。”
夏瑞熙暗想:“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得你母亲一句夸了不起么?福气?不如说晦气的好。”脸上却干笑着:“惭愧,惭愧。”
“你们认识啊?”宣五见二人一直说个不停,更是后悔当时没有另外找个地方,怎么偏就选了这里。
宣六笑道:“他们岂止是认识,险险的就成了仇人。五哥才回家,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故事。”当下把那段雪团伤人的事件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夏瑞熙暗自庆幸,欧家上门提亲的事情还没传出来,要不,宣六是不是该写一本狗血的,因恨生爱的爱情剧本了?不知不觉间,她被宣六拉着,竟然已是跟上了众人的脚步,一道进了那亭子。
亭子果然像宣五描述的一样,四周挂了厚厚的呢子,只在面向戏台子那个地方开了一个窗户。里面靠角落摆了两三个火盆子,都是上好的银丝炭,一点烟气都闻不到,烤的亭子里温暖如春,简直就是一个舒服雅致的包间。
令夏瑞熙最为惊讶的是,亭子正中放的那张中间挖空的小桌子,简直和现代她见过的那些烧烤桌子没什么区别嘛。桌子是紫檀木的,挖空处周边用银片包裹起来防止被火烤糊,上面覆着烤肉用的铜丝网。铜丝网下用铜支架支起一只离桌面大约有两三寸高的铜炭盆,火势不大不小,正好烧烤。
四五个小巧的锦墩散落在小烧烤桌的周围,两三个眉清目秀的丫头在旁边另一张小桌子上忙活着给要烤制的肉类刷上芝麻油和作料。夏瑞熙感叹万分,这和现代有什么区别啊?不会是另一个穿越人士做下的吧?
几人围着桌子团团坐定,继续刚才雪团伤人的话题,宣五摇头叹息:“四哥,你这次又是帮谁顶的缸?”
欧四少笑而不答。
宣六奇道:“莫非,其实不是你?外面传的都是假的?我就说欧四哥不是那样的人,怎会做那种无聊的事情。”
夏瑞熙淡淡的道:“我们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他莫名其妙伤我做什么?”
“那是谁啊?”宣六好奇极了。
夏瑞熙摇头:“不知道。看都没看清楚,只听见了声音。我也想知道是谁呢,欧四少现在可以告诉我是谁了吧?下次我遇到他的时候也好绕远点。”该死的小贼,有朝一日落到她手里,看她不把他的头敲个十个八个大包。
欧四少淡淡一笑:“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何必和他计较?”
夏瑞熙冷笑:“十七岁的男子还叫孩子?我只是不明白我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他。”搁现代,算是大男孩,但在这个时代,绝对是成人了,有些早点的,孩子都有了。他以为谁都像他那样,二十岁了还不成亲。说起来,他也算是剩男了,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夏瑞熙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很是得意。
欧四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果然是什么都忘记了?”
“忘记什么?莫非,我真的和他有仇?”
欧四少似笑非笑地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不愉快的事情忘了也好,忘了也好。反正如今看二妹妹的模样,那样的事情想必不会再发生。”看他那模样,以前的夏二小姐肯定是做过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的。
夏瑞熙被他阴阳怪气的样子呛得说不出话,恨恨地端起面前不过杏子大小的茶杯一口饮尽里面的茶。宣六心疼地拍了她一巴掌:“有你这样喝茶的么?难怪得姑母骂你不识风雅。你这叫喝茶么?这叫牛饮!”
得,她就是刘姥姥进大观园,没见过世面,什么都不知道,喝口茶也叫牛饮。夏瑞熙看着宣五忍笑忍得辛苦的样子和欧四少嘲笑的眼神,郁闷万分,脸红耳赤,嘴上却不肯认输:“这茶杯这么小,也就是一口的量而已。再说,谁让你们要把茶来配肉?应该用酒的。茶么,要就是配果子,要就是配音乐。怪得我么?”
她这样一说,在座几人也觉得不妥。宣六呐呐地道:“还不是你说你要喝茶的吗?我要不给,怕你说我小气。再说了,咱们真要是坐这儿喝酒,姑母知道了,我和五哥都要挨骂的,怕是以后再不许你和我们玩了。”
夏瑞熙得理不饶人:“那你们就不能怪我。好肉就该配好酒,没有酒,还不兴用茶代替酒啊。”
宣六小声说:“就算是真的喝酒,女儿家也不能用你那样的饮法,得斯文些,小口些。要不,人家会笑话你鲁夫的,多没面子啊。”旁边几个丫头都拼命忍住笑意。
夏瑞熙索性把手一摊:“我本来就不是斯文人,你们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若是你们也要我装那些斯文,也要笑我粗野,我便走了。”她可不是来受气的,被人嘲笑的。
欧四少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端起面前的茶学着她的样子一饮而尽。
宣五也道:“我就是喜欢二妹妹这样的性格。大方爽利,不矫柔不造作,比许多所谓的名门闺秀好到哪里去了。”接着转移话题:“二妹妹对这套烤桌感兴趣?”
宣五这一说算是说到夏瑞熙心里边去了,她看这套烧烤用具实在是精致至极,简直爱不释手,幻想着自己的雪梨小筑里面也弄这样一个来试试,下雪天的时候请了夏老爷夫妇并那个小弟弟夏瑞昸烤着玩倒也舒服,还可以增进一下感情。正在那里犹豫,到底要不要问问这桌子是什么人发明的?是在什么地方买的?又怕几人笑她没见识。见宣五主动问她,忙点头:“是啊,我好像没见过。真是精致实用,正想着向你们打听从哪里去买呢,我也好弄一个去玩玩。”
宣六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让夏瑞熙心中不痛快了。忙忙地笑着亲手给夏瑞熙续茶:“好妹妹,是我的不是。你若是喜欢,就当是向你赔礼,我送你一套得了。”
夏瑞熙摇头:“哪能让六姐破费?告诉我是在哪里买的,我自去买一套就行。”
宣六笑着摇头:“外面没得卖。” 第一部 出嫁的问题 第二十章 穿越同仁?
“莫非是自家做的?”夏瑞熙摸摸那桌子,“是谁设计的?心思真灵巧。”本来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她也能画出来,让人做了,只是她和原身本就差别够大了,再不敢露出自己的与众不同之处。既然有人做了,她乐得捡现成的。
宣五指着欧四少道:“能人就在此处呢。”又笑:“四哥,你这套烤桌,当真是人见人爱。你不如让人外边开个铺子专卖这个,再做精致些,赚几个零花钱也不错。”
夏瑞熙听了是欧四少设计的,有些意兴阑珊,又有些提心吊胆,莫非此人也是穿越来的?那她可得小心了。
欧四少淡淡一笑,“什么能人,这不过是在一个朋友处耍,刚好看见了图纸,他见我喜欢便送与我的。我怎么好意思拿人家的东西去赚钱?”
夏瑞熙极想知道欧四少那朋友是何人,是不是和她一样的穿越人士啊?可得打听清楚了,以后防着点,别被人识破了都不知道。她想问欧四少,又觉得有些冒失,想不问,又实在不甘心放弃这机会。
宣五把她的脸色看在眼里,笑问欧四少:“倒是第一次听你说。不过四哥的朋友中有名有才的能人却是极多的,不知是谁家的公子?改日也给我们引见一下如何?”
欧四少笑笑,垂着眼皮,翻翻手中烤着的鹿脯:“说了你也不认识。市井中的一个普通朋友而已,不是什么有名有才的能人。”
宣六说:“不是说市井中人多市侩,锱铢必较么?你这个朋友怎的如此大方?他怎么就没问你要钱?要不,你给他些钱,你自己找人出面去开这个铺子呀?”
夏瑞熙暗想,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们极瞧不起市井中人,总带了有色眼镜去看人家。蔫知宣六说的这话,才真正是市侩无比的,就不知道欧四少到底和他们是不是一样地瞧不起市井中人了。
欧四少道:“他是市井中人没错,不过他能豪爽如此,我却也做不成这种市侩之事。”显见是有些不高兴了。
宣六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只得呐呐地道:“四哥,我不是那意思。”
欧四少淡淡一笑。并不言语。气氛有些尴尬起来。宣五忙道:“四哥。你还没告诉我是谁呢?改日你一定要帮我引见。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他叫沐非。住在城西挑水巷中。改日我请他喝酒。喊你一声就是了。”
“沐非。”夏瑞熙把这个名牢牢地记在心中。宣五笑看了她一眼。“说不定他那里还有其他好玩地。等我跟他混熟了。我再挖挖。到时候第一个给你玩。好不好?二妹妹?”讨好之意明白无比。
“啊?”夏瑞熙一愣。忙摇头。“谢谢五哥。那倒是不必了。人家要知道你是因为这个才和他交往地。会生气地。”
宣五道:“谁说我是因为这个和他交往地?我是听四哥讲起他地人品来。悠然向往之。其他地。顺手而为罢了。”
欧四少静静地扫了二人一眼。突然把他手中烤好地鹿脯递给夏瑞熙:“二妹妹。你尝尝。刚烤好地。嫩着呢。就当我向你赔罪好了。”
夏瑞熙不好拒绝人家一片好意,只得示意婉儿接了。婉儿把肉切小用小盘子盛了,再洒上作料才递给夏瑞熙。鹿脯尚在冒油珠,香味扑鼻。夏瑞熙尝了一口,由衷赞道:“好好吃啊。我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欧四少但笑不语,宣五的脸色颇有些难看,宣六的表情则有些怪怪的。纯儿悄悄拉了夏瑞熙一把,夏瑞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的话有歧义,有讨好欧四少的嫌疑,便笑道:“谢谢五哥,你这鹿脯必然是精中选精出来的,又香又嫩。”她谢宣五而不谢欧四少,总没什么话可给人说的了吧?
宣五这才脸色稍斉,把手里烤好的又递给夏瑞熙:“你喜欢吃,就多吃点。”
宣六把手里烤得焦黑的肉一扔,不依道:“你们把烤好的都给她,我就是个惹人嫌的?”
夏瑞熙忙把宣五烤的递给她:“你先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这时戏台子那里锣声震耳,欧四少笑道:“二妹妹坐稳了,不要再被吓着了。”
夏瑞熙一听就明白自己刚才打瞌睡,出洋相的样子都被他看去了,不由暗自嘀咕,没事盯着我看做什么?不过她并不在乎形象被毁,反正他既不是她想嫁的对象,而且她在他面前也早没了形象。当下厚脸皮地一笑:“我不是被吓着了,是找东西呢。”
宣六斯文地咬了一小口鹿肉,看看她又看看欧四少:“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呢?”
莲香跑上来:“三表小姐在院子里站着呢,问她可不可以上来和几位哥哥姐姐一起乐和乐和。”
宣五笑道:“这是什么话!既然来了,自然能上来,快去请。”
夏瑞熙却是知道夏瑞蓓不安好心,这丫头有千里眼顺风耳么?怎么就知道她在这里?
夏瑞蓓如弱风扶柳一般走上来,走到亭子口一瞧,见有外人在,臊红了脸,急急往后退。宣五道:“三妹妹进来!欧四哥不是外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宣五说欧四少不是外人时,夏瑞熙觉得欧四少看了她一眼。夏瑞蓓羞答答地对众人福了一福,小心地走到夏瑞熙身边靠着她坐下,细声说:“母亲不见了二姐,刚好我曾看见二姐跟着莲香来了,想到应该是六姐姐找她,寻思着肯定是有什么好玩的,就寻了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夏瑞熙:“二姐,你不会嫌我烦吧?”
夏瑞熙不屑地想,装什么装啊?在我面前扮什么柔弱?她想归想,在外人面前表面功夫却是要做足的,便把盘子里剩下的,欧四少亲手烤的那鹿脯随手递给夏瑞蓓:“尝尝吧。刚烤出来的。”
夏瑞蓓姿态优雅地轻咬了一小口,笑道:“果然好吃。”又笑着招呼其他人:“四哥,五哥,六姐,你们都吃啊。”她靠在夏瑞熙身上亲热地说:“二姐,你有好玩的也不喊我,一个人吃独食。”
夏瑞熙轻轻一笑:“三妹,我先前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有好吃的。若是知道,我怎么会不喊你?”说着将亲手烤好的一块鹿脯递给夏瑞蓓。
欧四少道:“你们姐妹情深,真让人羡慕啊。”他嘴里说得好听,但夏瑞熙就是觉得他是看出了什么,故意讽刺她的。
夏瑞蓓娇俏地笑着:“四哥见笑了,小妹就一直希望有个哥哥呢。有个哥哥多好啊,看我们六姐姐的样子就知道了。”
其他人当夏瑞蓓年龄小不会乱想,夏瑞熙可是知道她的,当下清咳一声,“蓓蓓说笑了,咱们自己也有哥哥的。”夏大伯不是有三个比她们大的亲儿子么?那才是她们俩正正经经的哥哥。她没事在外面乱认什么哥哥?简直莫名其妙!
宣家兄妹二人都笑起来,宣五说:“蓓蓓这张嘴,越发的甜了。”
宣六说:“五哥不气我就好了。好什么好?”
宣五又道:“我也是你们的哥哥呢,三妹妹这话莫非是怪我没有喊你么?其实刚才我们是临时起意的。”
夏瑞蓓道:“五哥,人家哪里是那个意思呀?有四哥作证,我没说这话啊。”又提议:“咱们只是吃,没什么意思,不如咱们吟诗玩啊?输的烤肉给别人吃,好不好?”推推夏瑞熙:“二姐,你刚才不是技惊四座么?再露两手?”
她见夏瑞熙低着头专心翻烤手里的鸡翅,鸡翅的油滴在炭上,发出“刺啦”的响声,又冒出一股青烟,不由嫌恶地扇扇手绢:“哎呀,你烤什么烤?弄得一身油烟味儿,熏人死了。让婉儿烤,你等着吃就是了。”
夏瑞熙笑笑:“自己烤的才香,都是别人烤的和坐在桌子上等厨房上菜有什么区别呢?你们玩吧,我对作诗不精通,直接认输,我烤给你们吃。”
夏瑞蓓只是不饶,“要是你以前说这话,我倒是信了,如今,我是怎么都不信的。你是不知道,刚才你念那首诗时,那个叫杨五的丫头低声说你定然是剽窃别人的诗作,还说想必是母亲在家写好,让你背下的,我气得很。今日你怎么都得赋首诗,请四哥和五哥、还有六姐作证,赶明儿拿给她们瞧,定要叫她们哑口无言。”
夏瑞熙明白,夏瑞蓓心里也怀疑是夏夫人帮她写好的,这是在逼她显露原形呢,不就是想让她在欧四少面前丢丑么?她就是剽窃的怎么了?没抓着她就不算。干脆大大方方地承认:“我本来就不精通这些,是不能和你们比的。到现在,母亲日日逼着,也还有些字认不全。当时也是福至心灵才会冒出这两句来。她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我不在乎。”
夏瑞蓓的脾气,宣家这些少爷小姐们多少还是有些数的,也知道这姐妹二人从来不和,自然知道她不怀好意。宣六有些看不下去,便道:“就是!别人我也就不说了。姑母我却是知道的,向来自重身份,重视品行,断不会帮子女做这样弄虚作假的事情。她杨五说剽窃就是剽窃了?让她去剽窃一个给我看看?今日她说是剽窃的,你就要你二姐再作一首证明给她看,那明日她说你二姐其实是假冒的夏二小姐,你又让你二姐如何证明给她看?”
夏瑞熙被宣六一句“假冒的夏二小姐”吓得冷汗涔涔,跟着干笑。心里却在想,若是有朝一日,真的有人这样说了,她该怎么办?话说,怎样证明自己就是真的夏二小姐还真是个天大的难题呢。 第一部 出嫁的问题 第二十章 名声
宣六的话得到其他人的一致赞同,宣五道:“二妹妹不是什么都忘记了么?我听我娘说,你很刻苦,想把以前的都重新学起来,进步很神速,相信假以时日,你定然会把忘记了的都学回来。况且,不是说你算账算得极好的?识字的女子很多,能把账算好的女子倒是不多见的。这就是天赋。”
欧四少也道:“你不必把这些话放在心上,才情与识字的多少并无多大关系。有些人所有字都认识,观其平生,也不见得就能做出一首像样的诗。我有个奶娘,一字不识,却总是妙语横生。有个叔叔,从小就上私塾,却从来没做过一首像样的诗。”
欧四少这样说倒是完全出乎夏瑞熙的意料,他先前不是还一副拽拽的样子么?现在怎么看来还好像颇支持她,相信她似的?
宣六笑道:“就是,你从小就妙语如珠的。古人还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呢。也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咱们姐妹才会有读书认字的机会。世间一个字不识的女子多的是,难道她就不嫁人了么?难道她的夫君就会嫌弃她么?还不是一样的过日子。”
夏瑞蓓见众人竟然都是护着夏瑞熙,觉得很是无趣,好容易挨到戏班子散了,忙道:“前面散了,我们是不是也该走了?要不,该被娘骂了。”
丫鬟打了水上来给几人净手。纯儿帮夏瑞熙把袖子卷起,宣六看见她腕上戴着的那对赤金镶红宝镯子,凑过去瞧,羡慕地说:“二妹妹戴的这不是姑母最喜欢的那对镯子么?这可是当年姑父送的聘礼。上面镶嵌的红宝石是鸽血红,听说是姑父花重金从一个西域商人手里买下来,又请了名匠历经半年才打造而成,还有一只簪子,咦,簪子也在你头上戴着,什么时候都给了你的?”
夏瑞熙还不知道这套首饰如此贵重瞩目,心中对夏夫人这个母亲的一片苦心感激无比。见夏瑞蓓往这边瞟,笑着把袖子拉去盖了镯子:“是借我戴的。”却是迟了,夏瑞蓓脸色难看无比,几乎拧得下水来。
夏瑞熙二人告辞时,欧四少也道:“我也该走了。”跟在二人身后往下走,三人默不作声地走了不远,宣五亲提了一盏灯笼追上来,悄悄递给婉儿一个盒子:“你家小姐的东西,休要忘了。”
夏瑞蓓眼尖,凑过去:“是什么?拿给我看看。”不由分说,便打开盒子,一看见那水晶沙漏,嫉妒得眼睛都红了:“五哥,你偏心,我也要。”
宣五道:“你自然也有。只是沙漏只有一个,你字写得好,给你一个水晶的笔筒,还有两只上好的狼毫,都是紫水晶做的笔管,保证外面没人见着过。已是先让人送到前面去了。”
夏瑞蓓很不高兴,但不知为何还是忍了下来,眼珠子一转,瞟瞟欧四少,意味深长地丢下一句:“五哥,你果然偏心。”便携了燕儿扬长而去。
宣五有些尴尬。呐呐地道:“这不是先到先得么?三妹妹还是一样地任性啊。四哥。二妹妹。我送你们出去。”
欧四少一直冷眼旁观。此时才出声:“明日要用地东西俱都被我们吃了。宣五弟不去忙明日地准备工作么?看你明日拿什么出来给其他人吃。我和二妹妹一起出去就行了。”
宣五不放心地看了看。“你是客人。不好吧?”
欧四少呵呵一笑:“是谁先前还说都是自家人地?不是还有这么多丫头跟着么?快去快去。”
宣五摇头:“不行。父母亲知道了定然不会饶我。”到底把二人送到了听戏地院子口才去了。
夏瑞熙一看。多数人都走了。这里也冷清得很。便对着欧四少点点头。唤了婉儿并纯儿打算赶快离开。她才不想让人看见她和欧四少一起出现。从而留下什么话柄呢。
“慢着。我有话和你说。”欧四少一步跨上前挡住去路。
夏瑞熙后退一步:“欧四少有什么话去和我五哥说。我要走了。”带着丫头绕开就要走,谁知袖子竟然被欧四少牵住。
“你放开!否则,我定叫你后悔。我很想看看如果别人知道一向以君子著称的欧四少竟然是个不知廉耻之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夏瑞熙眯了眼,一字一顿地盯着他说,她低调,不代表她好欺负。他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到她头上来?
欧四少松了手,看着她:“你误会了,我并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必担心那件事情。那都是他们的意思,我知道你也不乐意,我会去解决好的。我们两家是世交,你又是宣五的表妹,我自然也会把你当妹妹看待,你不必担心什么。”
夏瑞熙这才明白,原来欧四少一晚上都这样厚脸皮地跟她们混在一处,守了这半日,就是为了逮这个机会跟她说这话呢。他这是明明白白地拒绝她,表示他根本看不上她夏瑞熙。尽管她瞧不上他,但她还没来得及表示她的拒绝,就被他抢先拒绝了,让人怎么都不是滋味,怎么都觉得没面子。难道她真的就让人嫌弃到这个地步么?
夏瑞熙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气得七窍生烟,冷冷地看着他,声音都是抖的:“欧四少说的这话我听不懂。我只见过你两次,上次你颠倒黑白定要冤枉我看错了,听错了。这次你又莫名其妙跑出来说这一席话。你倒是说说看,我担心什么事?我有什么事可担心的?我是宣五的表妹没错,和你有什么关系?谁要当你的妹妹来?你自有你自家的妹子,我自有我自家的兄长,休要搞混了。欧四少说话的时候当三思而行,不要给人留下话柄才是,你不在乎名声,我可在乎得很呢。”气哼哼地甩袖而去。
欧四少愣了愣,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婉儿忙去追夏瑞熙,纯儿对着欧四少“呸”了一声,骂道:“就是在我们乡下,也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夏瑞熙在前院找到了夏夫人等人,夏瑞昸靠在夏夫人怀里已是睡着了。夏夫人的脸色颇有些不好看,见夏瑞熙出来,往她身后扫了一眼,冷淡地说:“就等你一个人了,怎么才出来?越发没有规矩了。”夏瑞熙一看夏瑞蓓那幸灾乐祸的样子,便知道这坏丫头肯定又在她背后捣鬼了,百分百地要说她不守闺仪。她默默地走上去,跟在夏夫人身后,寻思该以一种什么恰当的方式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夏夫人。
等夏夫人要上车时,夏瑞熙终于下定了决心,借着扶夏夫人上车,低声说:“娘,我想跟你一起坐车。”
夏夫人想到夏瑞蓓的话,又看见夏瑞熙出来不久,欧四少真的跟在后面出来了,心中有气,本来想拒绝,最终点点头:“你上来。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你。”当下把夏瑞昸交给夏瑞蓓照顾,也不让丫头跟车,就是母女两个好说话。
刚上了车,夏瑞熙就扑倒在夏夫人怀里抽泣起来。夏瑞蓓会先下手为强,她就不会么?
夏夫人被她吓得手忙脚乱,以为她吃了什么亏。不过夏夫人到底是冷静的,不过慌乱片刻,便将夏瑞熙扶起来,擦了她脸上的泪,盯着她的眼睛说:“熙熙,你听好了。老老实实地跟我说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管你有理无理,我都断不会让外人欺负了你去。”
夏瑞熙心想,欺负了我的,就是你生的三女儿夏瑞蓓,还有你一心想要我嫁的欧四少,你能把他们二人正法了么?当下把事情从宣六找她开始,再到欧四少拉她袖子说的那些话,都一五一十地给夏夫人讲了。
夏夫人听到后面,脸阴沉得可怕,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生了一回闷气,见夏瑞熙还在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满脸的期待。心中一阵柔软内疚,觉得都是怨自己和夏老爷没把女儿教好,才耽误了女儿的终身,拥了夏瑞熙在怀中,轻抚着她的背道:“今天的事情,你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也有做得对的地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是该好好骂一顿,但此事你先就做错了。假如你当时不和宣五、宣六去弄那什么劳什子的烧烤,或者看见欧四在,你转身就走,哪里又会自取其辱!”
夏瑞熙本来满怀希望地期盼夏夫人说一番怎么为她出气报仇的话来,如今见着夏夫人竟然是提也不提,反而骂了她一顿。万分失望之余,又生了几分警惕,看来自己以后还要再谨慎小心些才是。她哪里又想到,夏夫人就是想要怎么报复欧四少,也是不会告诉她的。 第一部 出嫁的问题 第二十一章 家法(一)
夏瑞熙回到雪梨小筑的时候,已是疲惫万分。良儿笑吟吟地提了一盏灯笼站在门口等着她,见她来了,上前殷勤招呼:“小姐玩得可高兴?奴婢已是给您备好了热水,熏好了被窝。奴婢伺候着小姐泡个热水澡,包管小姐今夜睡得舒舒服服,梦也不做一个。”
夏瑞熙刚见着那一桶热腾腾香喷喷的洗澡水,就全身毛孔都舒展开来,不由好生夸赞了良儿几句。婉儿见夏瑞熙与欧四少显见是不成了,心中本来就不舒坦。一回家又见着良儿讨好卖乖,更是不舒坦,便脸色不善地上前挤开良儿,笑道:“小姐,奴婢伺候您卸妆啊?”
夏瑞熙没有理她,笑着对纯儿说:“纯儿,你今天表现很好。忠心护主,明日赏你鸡腿吃。你们都要向纯儿学,莫要忘了自己的本份。”
婉儿如果是个明白的,就该收敛收敛,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她虽明白夏瑞熙的意有所指,却不从自身找原因,反而更加怨责纯良两个丫头抢了她的风头,害她处处被夏瑞熙责骂。
夏瑞熙在床上捂得暖洋洋的,全身舒泰,正要睡去,就听见良儿在外间低声笑道:“两位姐姐想必也累了吧?我也给两位姐姐准备了热水烫脚呢。今夜就由我守夜好了,两位姐姐可以早些休息。”
纯儿道:“良儿,辛苦你了。今日跌着的地方可有擦药?”
婉儿冷笑:“你当时为什么不给红儿那小蹄子打回去?明日那边肯定还要去告诉夫人的,你绝对要受罚。又吃苦又丢脸,小姐养你做什么?”
良儿道:“婉儿姐,难道我和她抓得头破血流的就体面了?也不知那红儿发什么疯,怎的就找上我了?”
婉儿冷哼一声:“定然是你刚升了二等丫头就自以为了不起,不知天高地厚,太轻狂,才会招惹着她们,引起众怒。”
良儿急道:“我没有。”
婉儿冷笑:“你没有?为什么人家就不找纯儿的麻烦,单找你的?你看看你,对我都是这样牙尖嘴利的,见着不如你的,必然更是厉害。哟,小丫头,刚来时我以为你是个老实怕事的,这还没几日呢,狐狸尾巴就露出来啦?”
外间一阵沉默。只有一个人沉重地呼吸声。大抵是良儿受了委屈。想哭想分辨又忍着。
婉儿得意地声音:“我没说错你吧?我告诉你。不要以为自己会投机取巧。就了不起了。”
纯儿道:“你们不要说了。依我看。今日那边就是特意来找岔子地。小姐心情不好。等明日咱们把这事详细禀告了小姐。看小姐怎么定夺再说吧?”
夏瑞熙听得一清二楚。本来她真地也挺累地。但这事儿恐怕是不能拖到明日早上。便出声道:“你们进来。跟我说说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瑞熙披散了头发裹着被子靠在床头上。见三人进来。指指火盆:“天冷。去火盆边坐着。赏你们一盘糕点并茶水。慢慢儿地跟我说。明日母亲问起来。我也有说地。”
且说当时夏瑞熙上车以后。纯儿和良儿目送着主子们地车先去了。良儿问:“纯儿姐。小姐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人家欺负过来。咱们不能白白受气?”
纯儿笑笑:“小姐的意思,就是让我们不要给她丢脸。”两人爬上车一看,车上已是挤满了丫头婆子,再无二人的落脚之地。
纯儿一看,这是张大车,若是挤着些,也不是不能坐下二人,便笑着告饶。其他人俱是身子巍然不动,只笑看着红儿翠儿。那二人笑眯眯地让了个靠近门的位子出来:“两位妹妹,你们后上来的,总不能让大伙儿把好位子让给你们吧?你们将就坐这儿得了。”
二人不知这两个丫头的厉害,笑着谢了。纯儿是看见和她一起说过几次话,夏夫人房里的一个小丫头对着她挤眼睛,有些困惑,慢了一拍。良儿运气就没那么好了,屁股刚挨上去,就被红儿一推一挤,她身小力弱,哪里是红儿的对手,当下就从马车上“咕噜”滚了下去。
纯儿忙跳下马车扶起良儿,良儿一看,自己簇新的布袄子弄脏了不说,还被挂破了一大条口子。红儿和翠儿则叉着腰在车上笑得前仰后合呢,当下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推开纯儿,哭兮兮地走过去靠近了红儿道:“红儿姐,你们为什么推我啊?我衣服都破了,这还是刚来那天夫人赏的呢。以后我穿什么呀?”
红儿翻脸骂道:“小蹄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人!主子给你块抹布,你捡着就当脸面了!还真把自己当做二等丫头了。”话音未落,不防良儿突然变了脸,一把揪住她从车上拉下来,摔了她个狗啃屎,摔得比良儿还惨。
良儿拍着手笑:“现世报啊!”哪里还有刚才哭兮兮的样子?长房夏大伯所出四小姐夏瑞薇的奶妈邹嬷嬷站在院子角落里看热闹,见着红儿吃亏,哈哈大笑:“红儿,你这终日打雁的反被雁啄了!尽丢你家二小姐的脸!”
“臭婆娘,要你管!你自管好你那一亩三分地,不说话,没人当你是死的!”红儿自跟了夏瑞蓓以来,何曾如此丢过脸?被邹嬷嬷这一嘲笑,当下又羞又怒,站起身来对着邹嬷嬷啐了一口,一边扑上去撕打良儿,一边喊翠儿来帮忙。
良儿灵巧地让开红儿的抓扯,笑道:“大不了这宴会大家伙儿都不去了,夫人问起来,看看三等丫头陷害追打二等丫头算不算是以下犯上,该不该吃家法?”
红儿总也抓不住她,喊道:“翠儿,你还不来帮忙?”翠儿却是多留了个心,只是抱着手在一旁看笑话,给红儿加油,并不动手。其他丫头婆子好久没看热闹了,一并拥出车来,有劝的,也有挑拨的,叽叽喳喳吵闹个不休。
纯儿情知自己和良儿初来乍到,又很快升做了二等丫头,必然有很多人眼红看不顺眼的。若是此次真的让红儿和翠儿占了便宜去,今后众人还不知要怎么踩踏自己和良儿二人呢。当下上前挡住红儿:“红儿姐,算了吧?这事闹起来大家都讨不了好。主子们已是前头去了,要是咱们这里耽搁久了,怕是都要挨骂。”
丫鬟婆子们见二人总打不起来,早不耐烦了,又听纯儿说得有道理,担心挨骂,齐声道:“就是,你们要打慢慢打,我们还要去做正经事呢。上车,上车。”
良儿道:“纯儿姐,我衣服破了,去不成了,我在家看屋,你跟小姐说说。”说着一溜烟地跑了。剩下红儿在原地咬着牙,看着自己的一身尘土,就要把脾气撒到纯儿身上。
邹嬷嬷唯恐天下不乱,笑道:“好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红儿,这丫头也不是好人。我刚才看见她也趁机推了你一把呢,要不,你能摔得那样惨?”
这个邹氏,乃是夏瑞熙大伯母王氏手下的一把好刀,闲着无事时,经常在夏家大院里挑拨下人吵架打架,王氏再借机去添油加醋地跟其他人说,夏夫人如何的管家无方。换句话说,就是不折不扣的一个搅家精。今日里,她终于挑拨得二房两个小姐手下的丫头大闹一场,可算是大功一件。邹氏想着,有这个功劳,她前日在王氏房里看上的那匹花绸,可算是有一半得手了。
红儿暴跳如雷,手指向着纯儿脸上戳去:“敢暗算你姑奶奶?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纯儿对着红儿亮了亮骨节粗大的手掌,静静地看着她:“红儿姐,你要打架,我可不怕你。你和我不同,从小就享福,细皮嫩肉的,我从小就是做苦活的,皮糙肉厚,力气大着呢,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纯儿说完就绕开红儿自若地走上车,无视车上众人探究的眼神,不卑不亢地平视前方,她想着,自己代表的是二小姐的脸面,并不比这车里的任何人低一等。这次不同先前,纯儿一上车,就获得了二等丫头该坐的位置。
夏瑞熙听完,笑道:“我知道了,都散了吧。良儿也不必守夜,好好去睡一觉,明日穿厚些,记得把那件撕破了的衣服带上。”
良儿咧嘴一笑:“奴婢谨尊小姐吩咐。”
第二日一大早,果然有婆子来带良儿去上房问话。原本小丫头们的事儿是不必夏夫人亲自过问的,往往丽娘就直接处理了。只是因为这涉及到两个女儿之间的较劲,又涉及到整顿家风,夏夫人一大清早就起身来处理这件事情。
夏瑞熙亲自领了婉儿、纯儿、良儿去上房,进了院子,只见院子里站了一大群丫头婆子,地上跪着蔫巴巴的红儿和翠儿,红儿更是一头一脸的灰,满脸的泪痕。上房房门大开,远远地可以看见夏夫人高高地坐在屋子正中的椅子上,怀里抱着手炉,身后立着丽娘并真儿。
夏瑞蓓领着清莲水榭的一干丫头婆子,气势汹汹地立在上房门口。见几人进来,夏瑞蓓先就狠狠剜了良儿一眼,恨不得冲上去给她两下,但到底不敢在夏夫人面前撒野,只是咬牙冷哼了一声。
夏瑞熙上前给夏夫人请安,夏夫人垂着眼皮喝茶,淡淡地应了一声。
夏瑞熙便知要糟,看这情形,夏夫人肯定是要各打五十大棒的。也不知道良儿那小身板儿受得住受不住,只是此刻,她却是不好开口求情。
良儿也是个精的,一进得门,就自发地跪倒在院子里,听候发落。
夏夫人抬抬眼皮,“人都到齐了?”
丽娘笑道:“回夫人的话,都到齐了。”
夏夫人扫了一眼院子,“我怎么瞧着就少一个人呢?”
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夏夫人去,丽娘脸一白,低声说:“昨日站在门口看热闹的,还有长房那边的一个邹嬷嬷。今早奴婢让人去喊时,长房那边传话说,四小姐身子不好,邹嬷嬷抽不开身。”
夏夫人冷冷地哼了一声。 第一部 出嫁的问题 第二十三章 家法(二)
夏瑞熙的大伯母王氏出身不高,是土财主的女儿,这倒也罢了,她又没甚见识,不是个省油的灯,即便是二房当家,她也不会让二房这边把她的人呼来唤去,肯定要找借口把人留住的。何况邹嬷嬷除了是她的刀,还是她娘家找来的,王氏平时就要高看一眼,更是不会答应把邹嬷嬷弄到这里来受训。
夏夫人冷冷一笑,“好,邹嬷嬷要守着四小姐。其他人总不守吧?去把府里不当值的丫头婆子都给我带来!但有敢不来的,通知账房,从今日起,定活契的停发工钱,死契的,提出去卖了。”她当家多年,多数时候都不与王氏一般见识,现如今,王氏却是越发不把她这个当家人看在眼里了,当真是忍无可忍。
夏瑞熙叹了口气,很简单的一件事被王氏在里面一搅和,升级了,变成了两房之间的战争。也就意味着,良儿吃苦头是肯定的,弄不好还会被赶出去。夏瑞熙绞尽脑汁地想,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让良儿少吃点苦头,还能留下来。
丽娘和身边一个媳妇子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媳妇子带了几个人去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有几十个丫头婆子急惶惶地进来给夏夫人磕头。其中就有长房和夏老夫人房里的不少人,只是仍然不见那位邹嬷嬷,看来王氏是要铁了心要和夏夫人斗到底了。
夏夫人也不多说,点点头:“嗯,丽娘,现在开始吧。”
丽娘点点头,沉了脸站到门口宣布:“夫人有令,红儿、翠儿、良儿违反夏氏家规第三条,身为奴仆者,不得无故生事闹事,违者杖二十。”回头对一个皮肤粗黑的婆子道:“张婆子,还不赶快动手?夫人还等着回话呢!”
张婆子一摆头,身后涌上来几个手脚粗大的婆子,上前分别按住三个丫头的肩膀往前一推,同时脚往她们屁股上一踢,三个丫头就扑啦啦面朝下仆倒在地。
张婆子上前,如狼似虎地将几个丫头的裙子掀了,褪去棉裤,只剩下贴身的亵裤,待还要脱,夏夫人道:“咱们诗书传家,还是给她们留点儿脸面,就这样打罢,不必再脱了。一个一个的打,你们不是喜欢看热闹么?都看仔细了,没看完不许告退。”
昨日看热闹的丫头婆子们俱都白了脸,鸦雀无声。夏夫人要整顿家风,这是杀鸡儆猴。夏瑞熙知道自己此时若是替良儿求情,必然是火上浇油,聪明地选择不吭气,只轻轻跟婉儿交待了两句。
这边张婆子请出一根光可鉴人,因年代久远,浸透了太多鲜血,而隐隐透出暗红色的木杖来,插着腰把木杖往地上重重一顿,摩拳擦掌,虎视眈眈地看着三个娇嫩的小丫头,眼里全是兴奋。良儿、翠儿俱都咬紧了牙不吭气,红儿却是大声哭起来:“小姐救我。”
夏瑞蓓明显没有夏瑞熙会看风头,厉声道:“慢!”走上前对夏夫人道:“娘,这还没审,为什么就要先打人?”
夏夫人冷冷地看着她。“既然违反了家规。当然该打完再审。莫非。你对家规有意见?”丽娘只对着夏瑞蓓使眼色。长房和老夫人房里地人还看着呢。三小姐怎么能跳出来拆台?
夏瑞蓓反而瞪了丽娘一眼。道:“女儿自然对家规没意见。只是。如果不是红儿、翠儿她们地错也要打吗?”
夏夫人道:“无理三扁担。有理扁担三。通通都要打!张婆子。你还在那里站着做什么?是不是不想当差了?”
红儿才喊得一声:“小姐。奴婢冤枉。”脸上就重重张婆子挨了一下。“还不闭嘴!夫人面前是你大喊大叫得地?”
夏夫人看了丽娘一眼。丽娘会意。宣布:“红儿不服管教。大喊大叫。没有体统。再责二十。”
夏瑞蓓急了眼。“娘!”要上前去拉夏夫人地袖子。被夏夫人冷冷地一眼吓得缩回了手。夏夫人眯了眼:“张婆子。就从红儿开始。挑唆主子。让主子没个主子样。给我重重地打。再打二十。打到她知道什么是为奴为仆地规矩为止。”
夏瑞熙见丽娘脸上露出不忍的神情来,情知夏夫人这一吩咐,红儿就算是不被活活打死,也必然是要成残废,从此再不能在这院子里呆了。
红儿拼命磕头:“夫人,奴婢知错了,求夫人饶了奴婢这次罢,奴婢下辈子给夫人做牛做马。”头磕破了,流出血来,血肉模糊。夏夫人眼盯着手里的手炉,看也不看她一眼。
“一。”随着一个媳妇子高高的一声报数,张婆子手中的木杖高高举起,再落在红儿身上,只一下,便可以看见红儿白色的亵裤上浸出血来。红儿先前还高声喊叫,挣扎两下,后来竟然是一点声息也无,犹如一个死人一样任由木杖击打。那沉闷的杖击声犹如落在夏瑞熙的心上,打得她心惊肉跳,揪紧了纯儿的手,冷汗浸湿了层层里衣。
夏瑞蓓看到这里就是再蠢也明白夏夫人的意思了,流着泪跪下道:“娘,是女儿的错,求娘饶了红儿的性命。她到底是陪着女儿一起长大的。”
夏夫人沉着脸厉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今日你的丫头犯了错,你来替她求情,我饶了她。明日别人的丫头又犯了错,她也来求情,我也饶了,日后这个家我还怎么当?!继续打!”
丽娘去扶夏瑞蓓:“三小姐,地上凉,您身子要紧。”
夏瑞蓓指着丽娘哭道:“就是你们这起子刁奴,哄得娘亲偏听偏信。你……”转身要往外走,夏夫人“啪”地一拍桌子,“给我站住!你要去哪里?”
夏瑞蓓哭道:“您不答应女儿的求情,女儿看不下去,还不能躲开吗?”
夏夫人冷冷地道:“正是!今日你就在这里看着我教你什么是主子的责任,什么是奴才的本分!看完了才能走!怎么样?你是要顾全自家的体面自己站过来呢?还是要我让人请你?”
夏瑞蓓哭得一塌糊涂,到底只得站到夏夫人身边去。夏夫人扔给她一张手绢,喝道:“你哭什么!成何体统?擦掉眼泪站好!”
“六十!”张婆子这边终于打完了红儿,探身下去摸摸红儿的鼻息,笑道:“夫人,还活着的。”
丽娘看了夏夫人一眼,见她没有任何表示,只得道:“先拖在一边,等夫人审完再说。”
接下来要打的是良儿,良儿脸色发白,紧闭了眼睛,拳头攥成一团,咬着牙一动不动。夏夫人道:“良儿,你可服?”
“夫……夫人,奴婢服。”良儿好不容易才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
“嗯。动手。”
张婆子正要动手,旁边一个婆子笑着上前要接她手里的木杖,对着她挤挤眼睛,“张家的,你累了,歇会儿,让我来,你在一旁盯着就是。”
张婆子和这些人长久的交道,一看她那眼神,就明白是怎么回事,瞟瞟夏瑞熙,见夏瑞熙静静地望着她,当下会意一笑:“夫人在这里,老婆子不敢称累。”也是高高地举起那木杖,对着良儿的臀部重重地打下。良儿硬撑着一点儿声息都没出,就是夏夫人也点了点头。
夏瑞熙度秒如年,今早她才算是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命如草芥。好不容易等到打完了,还低着头不敢看良儿。听得微弱的一声:“奴婢谢夫人。”她心里的石头才放了一半。她从前就听人说过,衙役打人有很多种打法,使了钱的,看上去严重,实际上只伤皮肉,不伤筋骨,所以才想到让婉儿去贿赂这帮婆子,如今看来果然是起作用的。
夏瑞熙刚抬起头,就对上夏夫人冷厉的眼神,虽然只是一扫而过,却也让她胆战心惊,总觉得什么被夏夫人看透了。
打完了三个丫头,夏夫人才说:“谁来说说看昨日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都怕那板子落到自家身上,哪里还需要多问,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事情全说了。因三个丫头的主子二小姐、三小姐都是在的,只有那长房的邹嬷嬷不在,而且多数人吃过她的亏,便把事情都推到那邹嬷嬷身上去。一个细眉细眼,看二门的婆子活灵活现地把邹嬷嬷挑拨的语气动作姿势表演了一番,总结道:“如果不是邹嬷嬷在中间捣鬼,红儿也不会被猪油蒙了心,去找良儿的麻烦。她后来还想再挑拨红儿去打纯儿呢,只是纯儿聪明,没上当。”
夏夫人道:“你们都看仔细了?确实是邹氏在中间煽风点火?”
众人惯会踩低捧高的,夏夫人今日如此阵仗,她们哪里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当下异口同声:“就是她!她仗着大夫人宠爱,经常都这样干的,搅得鸡犬不宁。咱们夏府可从来没出过这么号东西,夫人可要严惩她。”又有人把邹氏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偷了四小姐房里的东西拿出去卖,某年某月某日又撺掇哪两人吵架打架的事情全数倒了出来。
夏夫人沉吟道:“说起来,邹氏也不完全算是我们家的人。本来我多数时候都看在她是大嫂娘家那边来的,大嫂也对她多有倚重,睁只眼闭只眼。但如今看来,我们府里却是不能留她了。她搅得家宅不安倒也不说,把小姐教坏却是大事。丽娘,你马上随我去老夫人房里禀明老夫人。” 第一部 出嫁的问题 第二十四章 家法(三)
夏夫人去了老夫人房里,其他人没得吩咐,只得仍然在院子里吹着冷风等,心里对邹嬷嬷的痛恨又上了一个阶梯,连带着也恨上了王氏。
夏夫人去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冷着脸让丽娘去拿贼,再三交代不能惊了四小姐。夏瑞熙瞅着夏夫人的眼睛有些红,想来是哭过了,也不知道在老夫人那里受了什么气。
却说丽娘带了三四个婆子并老夫人房里一个经常抱夏瑞薇玩的小丫头冬梅去了长房,不和王氏打招呼。先就让婆子把了院门,再让那小丫头进房去把夏瑞薇抱开,才一边让人去拿邹嬷嬷,一边自去见王氏。
王氏听说丽娘来了,知道是为了邹嬷嬷的事情。有心要折二房的面子,故意挨了半日才慢吞吞地见丽娘,此时邹嬷嬷已被拿下,她房里的东西也被翻了个七七八八,果然翻出不少金银细软来。有金玉首饰,也有做成果子花样的金银锞子,锞子上还刻着吉祥话,明明就是年节里长辈们赏给夏瑞薇的压岁钱,夏瑞薇还小,自然不会收捡这些东西,也被邹嬷嬷顺手牵羊给挪到自家腰包里了。
“夫人救救奴婢!奴婢冤枉!”
王氏看见披头散发的邹嬷嬷,先就给了丽娘一个耳光,骂道:“不长眼的奴才!你就是奉了你家主子的命令来我房里拿人,也该先禀报一声儿才是!我是长嫂,她是弟媳,也算是读书人家养的女儿,怎么一点长幼尊卑都不懂!”
丽娘慢吞吞地取了手绢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福了福身:“夫人息怒。奴婢不是奉我家夫人之命,奉的是老夫人之命。因迟迟等不到夫人出来,怕耽误了时间,让贼逃了,才先拿的人。此时人赃并获,还请夫人过目。”
王氏待还要闹,冬梅抱了夏瑞薇上来,“夫人,老夫人让奴婢把四小姐抱去她房里玩儿呢。”王氏见着了冬梅,这才知道是真的惊动老夫人了,心里恨夏夫人恨得要死,却又无可奈何,只得道:“你们凭什么说她是贼?赃物呢?人证呢?”
丽娘不慌不忙地把包袱里的东西给王氏看了,王氏哑口无言。邹嬷嬷嚷道:“夫人,那是四小姐的东西,奴婢替她收着的啊。”
一个婆子当下给了她一下:“住口!小姐的东西,你替她收到你的床底下去呀?”
“栽赃!夫人,这是栽赃!有些东西还是夫人您赏的啊,她们见不惯奴婢,嫉妒夫人对奴婢好,就想着法儿地陷害奴婢,夫人要为奴婢做主!”邹嬷嬷咬了拉她的婆子一口,扑上去抱住王氏的腿,痛哭流涕:“夫人,姑娘,您不会看着奴婢被别人赶出去吧?难道您真的要让人骑到您头上去?”
丽娘冷冷地道:“你们还不把这个贼婆拉开?惊吓了夫人你们谁担得起这个过?”
王氏为难地张开两只手臂。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得罪夏夫人她倒不怕。但得罪了老夫人。她却是有些怕地。
婆子上前去拉邹嬷嬷。邹嬷嬷大喊一声:“慢着!我不是你们家地人!你们无权处置我。”
丽娘倒笑不笑地说:“好。我们无权处置你。衙门里总有这个权力。邹嬷嬷。你有什么话不妨留着到衙门里去说。你要真是清白。衙门里地大老爷断不会冤枉了你。”
邹嬷嬷一听。杀猪般地叫起来:“什么?要见官?我不去!丽娘。你和你主子地心俱都烂透了。姑娘。她们这是在打您和您娘家地脸啊!您不能由着她们地。要不。以后您怎么立足?”
丽娘见她越说越不像话。冷了脸:“堵住她地臭嘴!拖到前面去!”
一个婆子瞅着角落里有一块抹布,捡起来就塞进了邹嬷嬷的嘴里,丽娘对王氏福了福身,几人拖着邹嬷嬷就走。
王氏直愣愣地看着邹嬷嬷被拖走时蹬落在院子的一只鞋子,猛然推开上前收拾的丫头,急急地往外走,边走边喊:“太过分了!娘啊!我没法儿活了!宣氏太欺负人了!”迎面撞上她大儿子夏瑞诸,劈头盖脸地骂:“老娘白生你三个儿子了,一点用都没有!任由人骑到老娘头上来欺负!”
夏瑞诸垂头丧气地躲到一旁,任由王氏自往老夫人房里去闹。
邹嬷嬷被拖到夏夫人的院子里,婆子将她狠狠掼倒在地,拉出她嘴里的脏抹布。张婆子提了那根血红血红的木杖笑着敲了敲她的屁股:“啧,吃得多长得胖啊,一下打下去,可比这几个小丫头有肉头呢。”
邹嬷嬷一眼便瞅见地上躺着的三个血淋淋的身体,尖叫一声:“不干我的事。我不是你们家的人,你们无权处置我。”
夏夫人冷冷地瞅了她一眼,翻了翻包袱里的金银细软,“崔元。”
院门口早有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脸上冒着细汗,碎步跑进来,对着夏夫人点头哈腰:“是,夫人,小的在。”正是夏府的大管家崔元。
夏夫人道:“拿老爷的帖子,把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贼婆送进衙门里去。定要问问清楚,除了这包袱里的细软,还有往日偷出去的,都去了哪里?有没有同伙?买家是谁?窝主又是谁?”
丽娘从旁递过一张早就备好的名帖,崔元接过来,当即变了一张脸:“来人!把这个贼婆押上,随我送去衙门里!”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冲上来架了邹嬷嬷,五花大绑起来。邹嬷嬷这才傻了眼,她要真去了那个阎王殿,不死也得脱层皮,这还算是轻的,谁不知道女人一进了那个地方,清白就算毁了?就算是她能活着出来,失了清白,以后谁还会要她?还不是只有流落街头,饿死了事。她开始求饶:“夫人!夫人!奴婢冤枉!那金银细软可都是我家姑娘,不,大夫人赏的。”
夏夫人不吭气,丽娘斥道:“贼婆!你的意思是夫人冤枉你了?谁家会赏一个奴婢如此贵重,如此多的金银细软?你还敢攀大夫人?你自己做下的事情自己明白,送去衙门里审呀!看看是不是我们夫人冤枉了你!”
邹嬷嬷自己做下的事情她自己当然明白,她张了张嘴,忙改口:“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只求夫人饶了奴婢的命!您让我做牛做马都行!奴婢家中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小儿呢!求您了,夫人。”
见火候差不多了,夏夫人方道:“我要你做牛做马做什么?你若是真心悔过,我也不是那等赶尽杀绝的狠心人。方才你不肯说实话,又说了,你不是我们家的人,我无权处置你,所以我才想把你送去衙门里的。现在么……”她低头吹了一口茶碗里的茶,又不说话了。
“奴婢说,什么都说!”邹嬷嬷此时方知,这个家中,说话算数的,只有夏夫人一人而已,王氏这会儿都不见来,可见是指望不上了。只要不把她送去见官,大不了就是吃一顿板子撵出去,今后就是苦些,也比去衙门里过堂失了清白,再不能做人的好。
夏夫人笑着一摆手:“慢着,丽娘去把我嫂嫂请来。也让她瞧瞧这个贼婆的真面目,省得被蒙蔽还不知道,一心以为这是个好人。”又回头对着邹嬷嬷笑道:“你在我们家也有些年头了吧?你要知道,我向来是个说话算话的。你可想好了,机会只有一次。”
夏瑞熙觉着夏夫人那笑,怎么都是寒彻心底的,不由越发抱紧了怀里的手炉。她不敢想像,有朝一日,夏夫人若是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会把她怎样?恐怕油炸火烤也不为过。
再看夏瑞蓓,早被夏夫人的一番做作看花了眼,忘记了红儿被打,忘记了她的委屈,低着头一门心思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丽娘出了院子门,远远地就看见王氏扶了夏老夫人过来。忙笑着上前行礼,王氏迎面赶上朝她脸上搧了一巴掌:“小贱人!今日你便当着老夫人的面说清楚,谁给了你胆子让你都敢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丽娘今日是被王氏第二次打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脸上仍然是笑着的:“奴婢给老夫人请安,给大夫人请安。”
老夫人把龙头拐杖往地上一顿,白了王氏一眼,自扶了丫头往里走。夏夫人早接到信,忙忙地迎了出来。沉沉静静,从从容容地对老夫人和王氏行礼问好,雍容的气度和王氏一比马上见了高低。
老夫人叹了口气,进了院子坐在主位上,威严地说:“我本不想管这些闲事,年龄大了,老了,只想一心问佛,只想家宅安康。家交给了你,我就是放心的。但你大嫂说,邹氏此事恐有蹊跷之处,怕你受了奸人蒙蔽,处置不当,特特求了我来。你忙你的,我看着就是。”
夏夫人笑道:“娘说得极是,儿媳也怕这事出什么岔子呢。又考虑到,若是把人送了衙门,也不太光彩。她若是肯招了,咱们内里处置就最好。这不,刚才就是让丽娘去请嫂子的。”
“就你会说好话。”王氏暗自冷哼了一声,道:“邹氏,你有什么冤情只管说来,老夫人和我必然为你作主。”
老夫人见两个儿媳都站着,拍拍身边的椅子:“都坐下再说。”
王氏不客气地捡左边坐了,夏夫人却站着不动。老夫人道:“老二家的,怎么不坐?”
夏夫人含笑道:“这冷天冻地的,惊动了娘,是儿媳的不是,儿媳不敢坐。”
老夫人冷哼一声:“我让你坐你就坐,站着,哪里有个当家人的样子!”
夏夫人得了老夫人这句话,方才坐下:“邹氏,把你做下的事情一一招来。有冤屈就说冤屈,我断然不会冤枉了你。但若是胡说抵赖,嫂嫂先就第一个不饶你,是吧?嫂嫂?”
王氏咬着牙道:“那是自然!”
邹氏见王氏请了老夫人来,夏夫人对老夫人又如此谦恭,早动了心思,要不要困兽犹斗一回?她盘算着,夏夫人不顾王家的脸面,老夫人总不能不顾亲家的脸面,怎么都会给王家留两分脸面的。再说,王氏不是长房么?膝下三个儿子,已是个个成人了,而二房这边,却只有一个年幼的夏瑞昸,老夫人心中就是不偏王氏,也要偏那三个孙子,便下定了决心要翻供。
第一部 出嫁的问题 第二十五章 圈套
王氏等得不耐烦,低咳一声提醒邹嬷嬷快说话。
邹嬷嬷对着老夫人恭恭敬敬地磕头道:“老夫人容禀,奴婢有冤情要报。”
老夫人掀掀眼皮子,王氏道:“有话就快说!啰嗦什么!”
邹嬷嬷指着那包金银细软,哭得涕泪滂沱,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这些东西明明都是大夫人赏的,不知为何,丽娘一口咬定是奴婢偷的,定要送奴婢去见官,奴婢冤枉啊!若是主子冤枉两句,奴婢倒也不敢说什么,可是一个和奴婢一般的奴才,却也要来冤枉奴婢,奴婢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奴婢清清白白的,却要让奴婢担这个罪名,奴婢担了这个罪名,却也罢了,连累了大夫人啊。夫人啊,都是奴婢的不是,让您丢脸了。”
夏夫人淡定的看着邹嬷嬷,犹如在看戏,脸上波澜不惊。王氏却是有些得意,只看老夫人如何处理。
老夫人道:“老大家的,这些东西果真是你赏的么?”
王氏想要当家夺权不是一日两日了,一心要折二房的脸面,要踩下夏夫人去,这点子钱算什么,等稍后她再好好收拾邹氏就是了,咬了牙:“是儿媳赏的。要不然,数目如此大的东西不见了,儿媳又怎会不知?早就嚷出来了。”
一时间,众人面色各异。仿佛,邹嬷嬷翻供是铁定的事情了,而二房冤枉了长房的事情也是事实了。实际上,夏府人人都知道一个事实,王氏房里的东西不见,她是完全可能不知道到哪里去,也不会嚷出来的,只因她房中就有一个超级家贼——夏大伯。
夏瑞蓓忍不住要开口捅破这层纸,却被夏夫人一个严厉的眼风吓得闭紧了嘴,不甘心地死死瞪着邹嬷嬷并王氏。
老夫人看向夏夫人:“老二家的,看来真是一场误会,你看是不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分明就是王氏在包庇邹嬷嬷,老夫人这不是来秉公处置,而是来和稀泥,包庇大儿子和大儿媳妇的。
可是夏夫人已经出手,断没有无功而返的道理,否则以后她更拿不下王氏了,还怎么当这个家?当下轻轻一笑:“若真是大嫂赏的,我自然没什么话可说。当时不过是有人言之凿凿的指认邹氏是贼,搜出的东西又贵重,金玉首饰连着四丫头的那些金银锞子,足够一个十口之家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了。我寻思着,我们家的人虽然不是节俭惯了的,但也从来没有赏过下人这么多钱的先例。我知道的,母亲那里,就是最重的,也不过十两银子而已,大嫂平时也不过就是一、二两银子的事,而且,也没有拿长辈给四丫头的压岁钱去赏奴才的道理。所以弟媳才起了疑心,不当之处,还请大嫂不要见怪。”
王氏冷哼一声。高傲地把下巴抬起:“我家四丫头地东西。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莫非我赏奴才多少钱。弟妹也要管?”
夏夫人笑笑不语。老夫人脸色却是微变。垂下了眼皮。
夏夫人又道:“请大嫂看看。您赏地东西。都在这里面了么?可还有短缺?清点好了。我也好还回去。”
王氏哪里知道里面到底有些什么东西。只知道夏夫人要拿了做赃物。自然是越多越好。而且丽娘手脚也干净。断没有东西变少地道理。胡乱瞅了一眼。点头:“便是这些了。”
夏夫人认真地道:“大嫂看清楚了。真地没有了?”
王氏不耐烦:“看清楚了。我给地东西。哪里有记不得地道理?”
夏夫人道:“好,真儿,你把这些东西登记一下,免得以后大家见着了,又冤枉邹氏。”
真儿当真拿笔纸记了下来。夏夫人递给王氏,王氏翻翻眼睛:“我不识字。认了就认了,记下来做什么?”
夏夫人笑道:“记下来好,要不忘性了的时候可不好。我再念一遍给嫂嫂听,嫂嫂确认一下。”
王氏皱着眉头,耐着性子听了:“就是这些了。”
夏夫人笑吟吟地将那纸递给真儿收起,问众人:“你等都听清楚了?我刚才念的这些东西是大夫人赏给邹氏的,以后见着不要大惊小怪的。”
众人俱都应了。
夏瑞熙看得明白,王氏只怕是落入夏夫人的圈套了,她不识字,可别人认识呢,况且夏夫人还找了这许多人证。果然丽娘畏畏缩缩地上来:“夫人,还有一个袋子呢,您忘了?”
夏夫人瞪了丽娘一眼:“不早说!我记性不好,你也记不得提醒我,养你做什么?”说着接过丽娘手里的袋子,却不打开,似笑非笑地看着王氏,“嫂嫂,这里面还有些东西,嫂嫂好好想一想?若不是嫂嫂赏的,便是邹氏贪心不足,偷的了。”
王氏脸一红,指着那袋子,说不出话,只看着邹嬷嬷说:“我记性不大好,也许,大概还有忘了的。”
夏夫人可没那个耐心等她二人串供,笑道:“我差点忘了,今日一大清早,崔元就在角门那里看见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只当是贼,结果他们说是找邹氏的。说是邹氏答应今日要买给他们两件宝贝。崔元便将那二人押了起来,此时正好将这事一并处理了。若是与邹氏无关,也好早些送官。崔元,把人带上来。”
几个小厮押了一男一女进来,进门就对着上面猛叩头,大呼冤枉。
“叫什么叫!等会儿去了衙门里,自有你们叫的时候!”崔元一声暴喝,二人被吓得噤了声。
夏夫人方问那二人:“你们找的是谁?”
那二人飞快地瞟了一眼,指着邹氏:“她。就是她让我们在那里等的。”
夏夫人厉声喝道:“邹氏!你看清楚了,你可认识这两人?”
不等邹氏回答,那二人嚷道:“邹氏,你莫要不认账。东西可是你卖给我们的,我们可没和你一起偷。”
邹嬷嬷扫着这二人,早胆颤心惊,脚软头晕,几乎撑不住。她这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早落了人家的眼,单就等着这个机会一举揭发出来呢。再看夏夫人的手段,情知今日是怎么都逃不过去了,当下拼命磕头,把自己如何偷了夏瑞薇和王氏房里的东西拿出去卖,卖给哪些人,卖了多少银子,银子藏在哪里,包括她平时挑拨丫头婆子们打架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招了。
老夫人对着王氏冷哼一声:“你们王家送来的好奴才啊!恐怕就是故意送来祸害咱们家的。”
这话是有些重了,王氏这才明白自家是跳进别人挖的坑里了,不说邹氏做贼,她包庇的事情,单邹氏挑拨丫头婆子打架,她就怎么脱不了一个治下不严的话柄。她觉得所有下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是赤裸裸的轻视,当下气得发晕,指着邹嬷嬷,坐在那里摇摇欲坠,两眼上翻,眼看就要晕死过去。
夏瑞蓓惊叫一声冲过去扶住她:“呀,不好!大伯母又要晕倒了。快把银针准备好。”软声劝道:“大伯母,我们都知道您心软,您别给这个贼婆气着了。多不值啊。”
真儿当真去取了一包银针出来,夏瑞蓓为难地拿着一根最粗的银针比划过来比划过去的:“大伯母,您可千万忍着。上次您晕倒,是我爹给您刺的人中,我认穴可没那么准呢。刺错了地方可疼得紧。”王氏闻言,一激灵,稳住心神不敢再装晕,心里恨死了夏瑞蓓这个恶毒的丫头。她知道夏瑞蓓说得出做得出,自己若真的晕了,还不知夏瑞蓓会往她哪儿招呼呢。没想到,二房的一个粗野丫头刚刚转了性,又出来一个恶毒的丫头。
夏瑞熙却从来没有觉得夏瑞蓓如此可爱过。她平时没少被王氏嘲笑过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也没少被王氏恶心过,如今小小地出了一口恶气。果然天理昭彰,恶人自有恶人磨。
夏夫人轻声问:“娘,您看这事儿……?”
老夫人眼皮耷拉着,如果不是手里不断拨拉着的念珠,还以为她是睡着了,半晌才说:“你当家,你看着办吧。老婆子累啦。”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对着王氏低骂了一句:“不成器的东西!”径自扶着丫头走了。
夏夫人看着她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冷光,面上仍是笑得甜蜜恭顺,“儿媳恭送母亲。”等老夫人的身影刚出了院门,她回头道:“嫂嫂,邹氏实在是罪大恶极,骗了你不说,还害得你险些晕过去,你等会儿可不能轻饶她。”
王氏还没从老夫人那声责骂里回过神,又见着夏夫人甜蜜的笑容,哆嗦着嘴唇,脸白一阵红一阵的,气得说不出话来,夏夫人仿若未见:“我看,还是等我把这边事情办完了,再把人绑了送到嫂嫂房里,嫂嫂有空了再慢慢处置吧。”径自坐了,“丽娘,现在开始处置我们先前未处置完的事情。红儿不能说话?那就让翠儿和良儿说好了。”
这边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丽娘给王氏上茶上得殷勤。王氏如坐针毡,所有的脸都被丢光了,有心要走,又被夏夫人拉住:“嫂嫂稍等,看我处置可得当?”
红儿自然是不能再留下来,连命还有没有都说不定。翠儿和良儿被罚了半年的月钱,好歹没有被赶出去。接着,夏夫人唤了夏瑞熙和夏瑞蓓上前,冷冷地道:“你二人治下不严,才弄出了这等没有体面的事情,你们说,该如何处置你二人?”
夏瑞熙低声道:“女儿知错,请娘亲处置就是。”
夏瑞蓓也顺从地道:“请娘亲处置,女儿无有不从。”
夏夫人笑笑:“好,也罚你二人三个月的月钱,把静心经抄二十遍,禁足半月。你们以后要牢记,咱们夏家是诗书传家,断不能容许这等事情再发生。”回头对王氏道:“嫂嫂,你觉得如此处置可得当?”
侄女儿治下不严,尚受了此等惩罚,那自己是长辈,丑事又是从自己这里开始出的,自己又该如何?王氏只觉得夏夫人字字句句都戳在自己的心窝子上,指着夏夫人,一口气上不来,真的晕了。
夏夫人亲自把王氏送回她屋里,又让人将红儿、翠儿、良儿抬出去养伤,把邹氏绑了关起来不提。夏瑞熙跟在夏瑞蓓身后,跟着众人一起忙乱。经过此事,她对夏夫人的佩服更上了一个层次。 第一部 出嫁的问题 第二十六章 苦心
夏瑞熙知道,长房和二房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平时就大小冲突不断。这次的事情,不过是夏夫人精心设计,耐心等待许久,彻底打击王氏的一个机会罢了。不要说王氏此番是自投罗网,她就是不制造事端,夏夫人也会制造一个引她出来闹的机会。
夏大伯从来就是一个浪荡子,喜好的是斗鸡走犬,与人赌钱喝花酒,没钱了就在家中到处顺手牵羊,管你是老夫人房里的还是兄弟房里的,见着了就要拿。王氏爱的是与人攀比斗富,捧高踩低,是个软耳朵,又是个无用的。偏她运气好,连着生了三个儿子,就觉得自己比连着生三个女儿的夏夫人高了几等,是夏家的大功臣。有段时间,连老夫人她也是不放在眼里的,被老夫人狠狠收拾过几回,才安生下来。
这两口子心安理得花着夏老爷夫妇挣来的钱,还要眼红夏夫人管家掌权,嫌给他们的少了,不好,隔三差五的,总要找个由头闹一场。他们养的三个儿子,都曾在族学里读书,只是俱都不成器,秀才都未考上。
老大夏瑞诸读了十多年的书,半点长进全无。夏老爷见其读书无望,成亲之后,便让他跟着去学做生意,结果学了三年,第一次放手让他做,便折了夏老爷五千两银子。夏老爷还没说什么,王氏先就不依不饶,非得说是夏老爷私心重,想独占生意,不是真心教她儿子做生意,故意弄这么一笔注定亏本的生意给夏瑞诸做,就是想把夏瑞诸挤出去。全然忘了,夏家在她嫁入之前,早就已经败了,要不也轮不到她这样人家的女儿嫁进来。现在的这份家业和那生意本来就是人家夏老爷自己挣出的,她全家都是沾人家光的。
夏大伯这房人再不成器,夏老爷到底顾着兄弟情分,不让老夫人难过。见大侄儿子不是做生意的料,又把二侄儿子夏瑞言带出去做生意。夏瑞言算是长房这边的一个另类,仿佛一家人所有的精明算计都生到他一个人身上去了,很快就学得得心应手,只是,他没成夏老爷的好帮手,反而成了一块大心病。凡是经他手的东西,就算是铁板,也要刮下二两锈来。娶了个老婆,比他还要厉害三分。
王氏的第三个儿子,比夏瑞熙要大几个月,带的比夏瑞昸这根独苗还要娇惯,十六岁的人了,成日里还拉着王氏撒娇撒痴。也是还未定亲,高不成低不就,扬言非绝色不娶,好吃懒做,读书不成,生意不学,没事就和夏大伯一起出去赌钱耍子,与人争强斗狠。
夏老爷养活这家子一二十年得到的唯一好处,便是这三个侄儿子,表面上都对他尊敬有加。王氏闹的时候,都是帮着二房劝王氏,当然,他们的真实想法和目的是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夏瑞熙估摸着,多半逃脱不了一个利字。她平时就特别怕和长房的人打交道,也一直纳闷为何夏老爷夫妇如此容忍这样的米虫。后来才知道,夏老夫人心心念念顾着大房,就是生怕二房不管大房,她一天不死,这家就分不成,该受的还得受。
夏瑞蓓跑进跑出地给夏夫人端茶揉肩,崇拜地说:“娘,你真厉害。我早就看不惯了,明明钱都是爹爹挣的,有些人仗着自己早生两年,一文钱的收入没有,一家子都是吃白食的,反而每日里赌钱的赌钱,败家的败家,作威作福。吃香的喝辣的,什么都要最好的,什么都往自家屋里顺,时不时还要出来闹一闹,全然不把您和爹爹的辛苦看在眼里,只当她什么都是应得的,只当她有那几个儿子就了不得了,奶奶还总护着。白眼狼,将来咱们瑞昸出息了,气不死她。”
夏夫人一边给丽娘被打肿的脸抹药,一边低骂:“这些话是你一个小辈说得的?没规矩!”见夏瑞熙还站在院子里吩咐丫头,慈爱地对她招招手:“熙熙,天气那么冷,已是站了这大会儿,还在哪里傻站着,也不怕生病。手炉都冷了吧?快进来。今儿咱娘三个一起用午饭。”
夏瑞熙疾步走进:“娘,女儿是在担心,刚才奶奶好像不太高兴?”
夏夫人轻轻一笑。说不出地无奈:“她不高兴已是十几年了。”夏瑞熙猜夏夫人还有一句没说出来地话便是“若要你奶奶高兴。今日晕死过去地人就是我。”
夏瑞熙靠在她身边。叹了口气:“娘。莫非日后。我们都要如此么?”夏夫人揪着她和夏瑞蓓看了这一番作为。目地再清楚不过。不过是为她们将来婆家生活而准备地一堂生动地课而已。
夏夫人拥了她和夏瑞蓓在怀。低低地道:“你二人明白娘一番苦心就好。做女人苦啊。给人做媳妇苦。生不出儿子更苦。如今。我只盼你们姐姐头胎就能生个大胖儿子。你二人能和和睦睦地。将来生活幸福甜美。你弟弟出息。我就什么都不求了。”
娘三个拥在一起。难得地和谐。夏瑞蓓甚至伸手去拉了夏瑞熙地手:“二姐。我错了。我以前不懂事。你原谅我罢?”
感叹于大家同是女人。都生在这个艰难地时代。夏瑞熙有同命相怜之感。笑着牵住夏瑞蓓地手:“咱们是亲姐妹。我不会怪你地。娘太辛苦了。咱们以后不要让她操心了。”
夏瑞蓓点头称是。紧紧拥住夏夫人。把头埋在她怀里:“娘。女儿以后再不让您操心了。”
夏夫人嘉许地摸摸她的头:“你们都是娘十月怀胎生的,断不会厚此薄彼。只是你们性格不同,娘对待你们的方式也不同,可都是为了你们好。”
“今日我罚你们,不单单是罚给别人看。确实有真罚你们的意思在里面。你们要记住,能服众者,不是自己想着怎样就能怎样的,必须要自己一点错都不能有才能服众。蓓蓓一定怨我为何下死手打红儿吧?”
夏瑞蓓目光闪了闪,摇头:“女儿不怨。娘亲自然有娘亲的道理。”
夏夫人道:“红儿那样的丫头留在你身边,迟早要给你惹大祸!邹氏的今日就是她明日的写照!这样的人,能留在你身边吗?而红儿成了这个样子,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我要告诉你的,就是主子有主子的责任,奴才有奴才的本分。你连身边的人都管不好,又怎么去管别人?这方面,你真该向你二姐学习学习。做人做事都不能凭一时之勇,得用脑子!”
夏瑞熙暗自苦笑,夏夫人才是她们最应该学习的人。夏夫人平时对长房多有忍让,并不多说什么,温和有礼。暗地里,长房的一举一动却全都落了她的眼,单等着这样一个合适的机会,一并威力十足地发作出来。用一句话来形容这种处事方式就是,“我平时不惹你,你喜欢小打小闹,你就闹。别人都只会说你无聊,我大度。等我逮着机会了,再一巴掌拍死你,让你哭都哭不出来,永不得翻身。”
夏瑞蓓撇撇嘴,阴阳怪气地说:“二姐摔这一跤,倒是摔聪明了许多,像变了个人似的。”她连着几次设计去害夏瑞熙出丑挨骂,效果似乎一点都不明显。
夏瑞熙心头突地一跳,忙去看夏夫人的脸色,见夏夫人神色莫测,不敢多说话,只低下头:“我远没有二妹你机灵。大伯母要晕倒的时候,我虽然急,但一点办法也没有。还是二妹办法多。”
夏夫人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们都是大姑娘了,好好学学怎么管家,对你们只有好处没坏处。”
说话间,丫头们摆好了饭,三人刚吃了几口,丽娘便进来道:“那边醒了,正在闹腾呢。寻死觅活的,说的话也难听得很。”
“她说什么?”夏瑞蓓竖起眉毛。夏瑞熙也忙跟着摆了一个愤怒无比的脸色出来。
丽娘为难地看了夏夫人一眼,见夏夫人不吭气,便低声道:“骂咱们这边,骂老夫人偏心,说,说将来上坟,祭祀什么的,还要靠她的儿子呢。这话实在是太过分了,咱们不也有四少爷么?”
夏夫人头也不抬:“她又不是第一次闹。爱闹就闹,年关将至,自然有人管她。”
娘三个用完了饭,夏夫人扶了扶额头:“头有些疼。”
夏瑞熙忙扶她躺下:“肯定是累着了,又被冷风吹了。丽娘,快去请大夫呀。”
夏瑞蓓变了脸色,拉了夏瑞熙:“都是那白眼狼给闹腾的,等我们去收拾她。”
夏夫人怒喝一声:“不许去!你们若敢去丢我的脸,我就不认你们!”
正说着,老夫人房里的丫头来请,“二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夏瑞蓓怒道:“没眼色的东西!没看见我娘气病了吗?”
那丫头为难地搓搓衣角,小声说:“老夫人说,无论如何,务必请二夫人过去一趟,她有急事要交待。”
夏夫人只得坐起身来,丽娘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夏瑞熙灵机一动:“我娘病着,我跟你去吧。”回头对夏夫人笑道:“娘,您安心地躺着。女儿去看看奶奶有什么事情,能做的,女儿就去做,不能做的,女儿再回来问您。”
夏夫人点点头,“丽娘,给二小姐拿件厚的披风。”
夏瑞熙想说不用,丽娘不由分说硬给她披了件厚实的狐裘,又塞了个手炉在她怀里,低声交待:“二小姐,到了那边,且多忍耐。”
不过是隔着几个院子罢了,怎么弄得象出远门似的。夏瑞熙不明所以,却也知道是为了她好。到了老夫人院子里,那丫头去禀报,一个小丫头把着门不让进:“老夫人交待了,她此时要念经,任何人不得打扰。有人要见她的,只管等着就是。等她老人家念完了,自然会出来。”也不让夏瑞熙进门,就让她在院子里站着吹冷风。 第一部 出嫁的问题 第二十七章 母子
守门的丫头是个实性子,她也不管院子里站着的人是谁,只知道忠实地遵守老夫人的命令,既不通报,也不放人进去。
夏瑞熙自然知道人家不是针对的她,而是针对的夏夫人。夏夫人没有完全顺从老夫人,让老夫人心中不痛快却又说不出什么来,此时便换了个方式来折腾夏夫人。夏夫人也是与她斗法多年,知道她的脾气,所以很及时的病了。
老夫人这就是恶婆婆的代表行为之一。寒冬腊月的,把人喊来,又把着门不让进,让人站在院子里吃冷风。
夏瑞熙在院子里一站就站了一个多时辰,其间她让人去问了三次,甚至故意大声说话,老夫人房里却仍然没动静,倒是丽娘偷偷来看了好几次。狐裘虽厚,手炉虽暖,到底禁不住寒气从脚底一寸一寸侵袭上来,夏瑞熙不可能像小丫头那样跳着取暖,她还需得注意自己的仪态,时间一长,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
纯儿心疼地道:“小姐,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奴婢在这守着,您先回去暖和暖和身子,等老夫人念完了经,奴婢再来唤您如何?”
夏瑞熙摇摇头:“不必了。”她是替代夏夫人来受过的,怎样都不能走。若是她走了,老夫人岂不是就抓住夏夫人的小辫子了?她不能给老夫人留下任何借口。说不定老夫人此时正在屋里某个地方窥探着她,单等着她熬不住了,认输撤退呢。
虽然她对夏夫人还达不到那种真正的对母亲的眷恋之情,甚至在她内心深处,她是提防着夏夫人,害怕着夏夫人的。可她也明白,在这个世界,至少在目前,是没人会比夏老爷夫妇更疼爱她,更真心对她好的。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她相信她只要小心一些,不要露出行藏,真心地对夏老爷夫妇好,他们怎么都会体会到她的好意的。就算是他们体会不到,她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夏瑞熙老老实实地站了足足有两个半时辰的时候,天黑了,老夫人的屋里也亮起了灯。仍然没有人来喊她进去,夏夫人那边也不见动静,看来夏家人一个比一个更倔强啊。纯儿委屈地撅起了嘴:“小姐,怎么一个个都忘了您了?”
夏瑞熙笑笑,若是夏夫人来换了她回去,她才是白白地吃苦了。她相信夏夫人绝对没有忘了她,也不会让她白白地吃苦的。
婉儿也冷得不行,献计说:“小姐,要不,您也像大夫人那样……嗯……?”
婉儿是想喊夏瑞熙学王氏一样的装晕,就一了百了了。夏瑞熙摇头,“我怎能陷奶奶和母亲于不慈?”老夫人可以不管,但夏夫人肯定会被骂说不心疼女儿,才会让女儿冻晕的,那不是违背了夏瑞熙的初衷吗?
大约是为了躲开夏瑞熙。老夫人也不传饭。整个夏家大院静悄悄。冷清清地。完全没有往常晚饭时分人来人往地热闹。老夫人房里地丫头婆子偷看着夏瑞熙主仆三人。一脸地苦恼。
夏瑞熙主仆三人也是又冷又饿。窝了一肚子地火。夏瑞熙暗自安慰自己。就当是从前去守客户。拉业务好了。这就是她目前地工作。把自己真地当做夏二小姐本人。去爱她地家人。真正融入她地家庭和生活。不过。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她很好奇到底会以什么样地结果收场。
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为首那人地大嗓门让夏瑞熙地眼睛瞬间亮起来。是夏老爷回来了!
夏瑞昸抱着一个手炉率先冲进来。先冲过去摸摸夏瑞熙手里早就冷透了地手炉。一边把热手炉塞进她手里。一边朝老夫人房里大声喊:“二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你犯什么错了?奶奶才不见你。不让你吃饭。罚你站这里地?哎呀。手都冷透了。冻病了怎么办?”
夏瑞熙微笑着摸摸夏瑞昸地头。轻声问他:“你怎么来了?”
夏瑞昸低声说:“娘亲早就派崔元去学堂里接我来替你。可夫子着实可恶。硬不让我先回来。”
夏老爷大踏步走进来,看见夏瑞熙主仆三人的惨样,眉毛一下子竖了起来,大声吼道:“夏瑞熙!我不在家的这几天,你又干什么让你奶奶生气的事了?”
夏瑞熙忍住笑意:“没有。”
夏老爷一把拉住她,把她朝老夫人屋里拖:“没有?我刚走到大门口,就听见守门的婆子说,二小姐不知又做错了什么事,被老夫人罚站,都站了几个时辰了,老夫人也没原谅她。你没犯错,你奶奶干嘛罚你?还敢骗我,走,走,我一问你奶奶便知。”
老夫人房里早听见了动静,丫头忙把门打开了,请夏老爷等人进去。夏老爷右手牵了女儿,左手牵了儿子,瞪了那守门的丫头一眼,冷哼了一声。那丫头吓得一缩脖子,眼里就含了两泡眼泪。
老夫人并不在房里,夏老爷问:“我娘呢?”
那丫头抖抖索索地道:“今早老夫人回来以后,念了一会子经,道是身上不舒坦,早早就睡了。”
“嗯?”夏老爷眼睛瞪得老大,“二小姐站在院子里这么长时间,你们都没有禀告老夫人?”
丫头道:“老夫人说过,不让打扰她。”
话音刚落,脸上就挨了夏老爷一巴掌,“贱婢!老夫人既然让你去把人喊来又怎会不让你禀报?你不禀报好歹也让人进来等啊?分明就是你们这贱婢在中间作梗,主子在外面挨冻受饿,你们却在这里烤火舒服,拿这样的奴才干什么?打出去了事!”
丫头吓得跪在地上,捂着脸说不出话来:“奴婢……奴婢……”
“老二,你在外面瞎嚷嚷什么?可是对我不满?一回家就跑到我这里来撒野?”内屋响起夏老夫人不满的声音,在夏老爷的一番狂轰乱炸之下,她最终是忍不住了。
夏老爷呵呵一笑,声音降低了几个度,温柔地说:“母亲息怒。儿子哪里敢?儿子这不是关心母亲的身体,一回来就来看您,为您出气么?”
老夫人冷哼一声:“你为我出气?你为我出气打我屋里的丫头做什么?”
夏老爷笑道:“儿子是想,既然是熙熙这丫头让母亲生气了,就该早点让她受到惩罚,也让母亲早些消气。熙熙在外等了几个时辰,这些贱婢却瞒着不报,不是故意让母亲您生气么?儿子替您教训教训她们。”
“熙熙惹我生气了?在外等了几个时辰?这话怎么说?熙熙什么时候来的呀?怎么会来?”老夫人装聋作哑。
夏瑞熙忙上前道:“奶奶,今日午间,您让人去唤我娘,说是您老人家有要事吩咐。当时我娘正病了起不来身,又怕耽误奶奶这边的事,硬撑着要来。是孙女儿心疼母亲,斗胆拦住我娘,自作主张过来伺候奶奶的。”
“哦?有这事吗?人老了,不中用了,忘了。这些死丫头,也不提醒我一声。”老夫人长叹了一口气,是打算抵死不认账了。
夏老爷担忧地道:“母亲,听说您身体不舒服,让儿子为您请请脉吧?”
老夫人又叹了口气:“没事,我睡一觉就好了。熙熙受委屈了,快带孩子回去歇会儿吧。熙熙?你不会怪奶奶吧?”
夏瑞熙谦恭地说:“孙女儿当然不会。”
老夫人又道:“你说你母亲病了?”
“是。”
老夫人呵呵怪笑几声:“她早上不是还威风凛凛,精神抖擞的么?怎么突然说病就病了?两个儿媳妇,一个疯魔了似的闹,一个我一喊她她就病。一个个都巴不得老婆子早点死掉,你们好分家呢。”
“母亲?”夏老爷脸色变了,“儿子媳妇有什么不是,请母亲……”
老夫人突然翻脸,厉声道:“我累了,你们退下吧!”
夏老爷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无奈地叹口气,长长一揖:“是,母亲请安心休养,儿子告退。”夏瑞熙忙带着夏瑞昸也行了告退礼。老夫人始终一言不发。
夏老爷带着夏瑞熙姐弟告辞了老夫人出来,沉着脸站在院子里仰着头,望着暗沉沉的天空久久不语,高大的身影显得很是疲累。夏瑞熙只怕他生夏夫人的气,忙试着解释:“爹爹,大伯母她……娘今天好累,是真的不舒服,您帮她看看好不好?”
夏老爷叹了一口气,把自家身上的披风脱下加在夏瑞熙身上,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手里,摸摸她的头:“女儿长大了,知道心疼娘了。”
看来他并不怪夏夫人,夏瑞熙放下心来,讨好地说:“女儿也心疼爹爹呀。”
夏瑞昸也蹭过来笑道:“儿子也心疼爹和娘的。”
夏老爷看着巧笑嫣然的一双儿女,心头一暖,牵了二人大踏步往夏夫人的院子走去。“走,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丽娘在院门口接着了三人,拉着夏瑞熙上上下下地看了一回:“谢天谢地,总算是回来了。夫人这下可以放心了。”
丫头打起帘子,一股热气和饭菜的香气迎面扑来。温暖的灯光下,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冒着热气,旁边布置着五套碗筷。可见夏夫人是早就知道夏老爷今夜必然回家的,特意把整治王氏的日子选在了今日,就是等的夏老爷回来收拾残局。夏瑞熙又学到了一招,打蛇不但得打其七寸,还得选择最合适的时机下手。
夏夫人披着一件厚厚的披风,斜靠在旁边软榻上,眉毛微蹙,看着火笼发呆。夏瑞蓓靠在她身旁,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听见脚步声,二人齐齐抬起头来对着三人粲然一笑。
夏瑞昸冲过去扑在夏夫人怀里,担忧地说:“娘,您病了吗?哪里不舒服?儿子给您揉揉?”
夏老爷把夏瑞熙拉到火笼边坐下,一边让丽娘给她揉冻僵了的腿脚,一边推开儿子,“去,别烦你娘。”伸手把住了妻子的脉搏,“感了风寒,吃几服药就好了。”夏夫人和他相视一笑,无限情意尽在其中。
夏瑞熙看得鼻子发酸,这就是家的感觉,温暖而迷人,里面有个宽容理解你的人守候着你,正是她人生所追求的目标。 第一部 出嫁的问题 第二十八章 过年
夏瑞熙在廊下给夏夫人熬药已经两个时辰了。
真儿出来看了几次,都不见她有停工的任何迹象,实在忍不住问:“二小姐,熬好了吗?”
夏瑞熙用蒲扇扇着沸腾的药罐子:“快好了。这是最后一沸。”
真儿看着旁边罐子里黑乎乎的那一罐药汁,咬咬唇,转身进屋。夏夫人盯着手中的账本,“真儿,二小姐还没弄好?她第一次熬药,你去看着点,别熬糊了。”
夏瑞熙一大清早就起来主动提出要为夏夫人熬药,夏夫人本来怜惜夏瑞熙昨日在冷风里站了那么久,想让她多休息一下。但看着她精神抖擞的样子,又想到她将来去了婆家,这些伺候人的事情也不会少做,现在学会了,总比将来什么都不会,被人瞧不起的好。也就随她去,谁知熬了这么长时间也熬不好。
真儿陪笑道:“夫人,二小姐熬得可小心呢。已是熬了两沸了。现在在熬第三沸。”
夏夫人放下账本,奇道:“那为何不把熬好的药端进来给我吃?”
真儿道:“二小姐不让。她说第一沸要浓些,第三沸就要淡些,等她全熬好了,兑在一起,这样夫人每次吃的药浓度都是一样的,药性也绵长,夫人可以早日康复。奴婢心想,往常熬药的时候到了第三沸,果然是要清淡些,二小姐真细心,想得真周到。”
夏夫人眼睛闪了闪,走到窗边看夏瑞熙。只见夏瑞熙蹲在廊下,小脸儿粉红粉红的,眼睛盯着药罐,一看那药罐里的药汁要溢出来,就忙着扇几下蒲扇,神情专注恬淡。终于,她接过婉儿递过的包布把药罐提起来倒入旁边的罐子里,用一把竹勺搅拌均匀,试了试热度,方把药汁舀入一个小药碗中备用。又吩咐婉儿:“你将那药罐里的药汁烧开一遍,省得放馊了。”亲端着药汁朝夏夫人房里走去。
夏夫人见她过来,便吩咐真儿:“你去吩咐厨房,今天中午加菜,老爷要请少爷的先生吃饭。”这半年多来,夏瑞熙变化实在太大,让她在高兴之余又有些莫名的担忧,至于担忧些什么,她却是说不出来。
夏夫人常常会有这样的错觉,那个站在院子里望着花草发呆,一脸忧伤的,不像是自己那个粗心肆意,年龄尚幼的女儿,反而像是一个经历了风霜,知道了人间百味的成年女子。还有夏瑞熙昨日里不跟自己求情,偷偷收买刑罚的张婆子,轻打良儿的事,也不像是往日里自己的那个二女儿能做出来的事情。
可是。听说王氏骂自己之后。夏瑞熙脸上毫不掩饰地愤怒。还有看见自己病了之后深深地担忧。替自己去老夫人房里受气代过地勇气。站在老夫人院子里整整两个时辰而不动弹地倔强。还有对自己和夏老爷地亲昵孝顺。对夏瑞昸地疼爱。又是流露得那么地自然。和小时候还是一个模样地。
到底是什么不对劲呢?夏夫人想得有些头疼。
“娘。喝药了。不冷不热正好。”夏瑞熙扬着一张大大地笑脸把药递了过来。
夏夫人忙收拾起心思。接过去喝完药。苦着脸望着夏瑞熙指指桌上。
夏瑞熙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递过一杯热茶。
夏夫人摇摇头。指指嘴。
夏瑞熙凑过去看,“不烫啊?哦!”恍然大悟地打开盒子,拈了一粒蜜饯塞进夏夫人嘴里,又塞了一颗在自己嘴里,笑得没心没肺。
夏夫人叹口气,还是一样的粗心,看来还得再打磨打磨。
夏瑞熙向夏夫人表功:“娘有没有觉得今天的药不一样?”
夏夫人不动声色:“怎么不一样?”
夏瑞熙道:“我前段时间吃药吃得太多,发现一服药吃到后面那一天时,总是要淡许多,如果是安神的呢,那天的效果就会差些。我就寻思着,肯定是因为熬的方式,如果一次熬出来,兑好了浓淡,药效也始终能保持一致。我怕弄错,特意去问了爹爹,爹爹直夸我聪明呢。还说,我要是个儿子,肯定能继承他的衣钵。”说完扑闪着眼睛盯着夏夫人看,小儿女形态表露无遗。
夏夫人哑然失笑:“是,果然是神医的女儿。”随即不在意地问:“熙熙,昨日里受苦的时候,可有怨恨你奶奶了?有没有怪娘不去接替你?”
夏瑞熙警觉地感到,夏夫人似乎在试探她。眼睛红了红,摇头低声道:“女儿没有怪娘。女儿怕娘病。”她没有提夏老夫人,夏老夫人果然偏疼孙子,不爱孙女,为了和儿媳妇置气,让孙女在冬天的院子里一站半日,不闻不问,实在是太狠心了些。她犹豫了一下,添上一句:“她们欺负我们。我想打她那守门的丫头,可是我怕给娘惹麻烦。爹爹不在家,娘病着,弟弟又小,我是最大的,有什么,我自然该多担一些……”
夏瑞熙不知道自己的这句话和夏老爷平时和夏夫人说的一句话有异曲同工之妙。夏老爷常常对夏夫人说:“我爹死得早,娘身体不好,大哥不理事,只有我一个人还有点能力,有什么,我自然该多担一些……”
夏夫人想起夏老爷的话,完全忘了刚才的怀疑,只觉得夏瑞熙和夏老爷果然是很像。沉默了一会儿,摸摸夏瑞熙的手:“你能想到这些,很好。你从小就是个孝顺的孩子,也不枉爹娘疼爱你一场。你也别怪你奶奶,千年的媳妇熬成婆,她有她的想法和难处。将来你若是到了婆家,就知道了。”
夏瑞熙眼圈一红,哽咽起来,“娘,我不想嫁人了。”
夏夫人忙拿手绢按住她的眼睛:“不能哭,不能哭。马上就要过年了,正月忌头腊月忌尾,现在哭了,明年一年到头都会哭。忍着。”见她忍住了,嗔怪道:“傻孩子,哪儿能不嫁人呢?”
夏瑞熙低声道:“没人看得起我。”她故意提起这个,看看能不能让夏夫人透透口风,到底对欧家的事情是怎样打算的。她可一直提心吊胆呢。
夏夫人道:“胡说。等过了年,我和你爹自有安排。”
夏瑞熙问有何安排,夏夫人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说了,只撵夏瑞熙回房去休息,又再三交代,不准她落下功课。
夏老爷回家的第二天,就是去找回三天三夜未曾回家的夏大伯,从早上找到晚上,终于从私娼那里把喝得烂醉如泥的夏大伯拉回了家。夏大伯回家酒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邹嬷嬷打了个半死,让人抬了扔在王氏娘家门口,又狠狠骂了王氏一顿之后,夏家大院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听着院子里仆人们一边放鞭炮,一边大喊“瑞雪兆丰年”,夏瑞熙带着几分惆怅,几分快乐,度过了到这里来的第一个大年三十。
祭祖后,一家人高高兴兴吃完了年饭。长辈分发红包给小辈,主子分发红包给下人,整个夏府俱是喜气盈盈的。
夏瑞熙想起独自在外院养伤的良儿来。外院条件不如雪梨小筑好,良儿又是受罚送到那里去的,只怕其他人不会对她有多上心。夏瑞熙怕她会饿着,又怕她孤独了伤心。特意吩咐了纯儿去照顾良儿,把桌上好吃的好玩的都捡了装了一大盒让纯儿送去。
一家人守了夜以后,夏瑞熙被丫头婆子们簇拥着回雪梨小筑去歇息。进门就看见纯儿眉毛蹙着,望着火盆子,一脸的忧伤。见众人进来,纯儿忙堆满了笑,起身给夏瑞熙取下披风,提鞋给她换。
夏瑞熙只当是良儿不好,忙问:“良儿可好?”
“回小姐的话,良儿一切都好。再养半个月就可以回来当差了。”纯儿看看周围的人,欲言又止。
夏瑞熙也就没再问,等众人俱都退下,纯儿服侍她躺好以后,她才问是怎么回事。
纯儿为难地道:“过几日再说吧。”
“说。我让你说你就说。”夏瑞熙越发笃定纯儿有事瞒着她。
纯儿眼睛看着地上,轻声说:“前儿夜里,红儿没了。”
夏瑞熙虽然早就料到了红儿的下场,但真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觉得一阵心悸和害怕。“夫人和三小姐知道吗?”
“夫人赏了一口棺材。三小姐什么都没说,也,也没有去看过一眼。”
红儿的死,对夏府其他人来说,不过就是死了一个犯错的卑贱奴才而已。夏夫人赏了棺材,在其他人看来,已是仁至义尽。但对夏瑞熙来说,却深刻地提醒了她,这是一个视人命为草芥的时代,你若不能靠社会法制来保证你的人身安全,你就只有靠自己来保证自己的安全。她一定要小心谨慎,尽量多的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去把握,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纯儿见夏瑞熙久久不说话,以为她不高兴了。毕竟主子们都不愿意在年节时听到这样晦气的事情,不由担心地喊了一声:“小姐?”
夏瑞熙看见纯儿担忧的模样,知道她在怕什么,低声道:“纯儿,你和良儿以后,一定要小心谨慎些。”随手递了个荷包给纯儿:“辛苦了一年,赏你的。今晚上放你的假,不必守夜了,早些去休息吧。”
纯儿大喜过望,捏着荷包,给夏瑞熙磕了个头,笑眯眯地去了。夏瑞熙直瞪瞪地望着帐顶,没来由地感叹其人情薄如纸来。纯儿和红儿有矛盾,知道她的死,有兔死狐悲之感,但片刻间见着了赏钱也就全然忘了难过。而夏瑞蓓呢,红儿到底陪伴她多年,和良儿打架也是出于她的授意,可以说,红儿是间接死在她手上的,活着的时候她还向夏夫人求情,死了却是不闻不问。
夏瑞熙胡乱地想,若是有朝一日,她的身份被人揭穿了,也死了,只怕也是没人记得她,没人会为她流一滴泪的。强烈的孤独感如潮水一般的无声无息地包围了她,她裹紧被子,抱紧自己的肩膀,悄悄流下泪来:“爸爸妈妈,我想回家。” 第一部 出嫁的问题 第二十九章 桃花
初三一大早,夏瑞熙就蹦到上房,守着夏老爷夏夫人,也不说什么,就是跑进跑出地大献殷勤。一会儿帮夏夫人剥松子,一会儿喂夏老爷吃两粒瓜子。
夏老爷看着坐在窗边专心致志剥栗子的夏瑞熙,悄声问夏夫人:“她又在耍什么花样?”
夏夫人低声道:“我怎么知道?”
“你女儿你怎么不知道?”
“她不是你女儿呀?”
夏老爷的能说会道向来碰上夏夫人就会自动卡壳,他叹口气,清清嗓子:“熙熙,你过来。”
夏瑞熙笑着过去,挨着他坐下:“爹爹有什么事?”
夏老爷直来直去地问:“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夏瑞熙笑着看了夏夫人一眼,不说话。夏老爷嗔怪道:“还说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女儿望你做什么?”
夏夫人道:“你才怪了,她望我,我就知道了?那我望你,你知道我心里想什么吗?”
夏老爷呵呵一笑:“不说全部知道,但最起码也有十之八九是知道的。”
夏夫人脸一红。啐道:“当着女儿也没个正经!”
夏老爷见夏瑞熙盯着脚尖不说话。站起身:“你们母女慢慢说。我去看看去你大哥家拜年地礼物准备得如何了。”
夏夫人柔声道:“熙熙。你爹走了。有什么事要和娘说地?”自从夏瑞熙主动替她去夏老夫人院子里吹了一个下午地冷风和日日为她熬药之后。母女之间地感情更亲厚了。相处时间一长。夏瑞熙在夏夫人面前渐渐地也没从前那样拘束。她发现。只要不触及底线。方法运用得当。其实夏夫人是个很好说话。很温柔。很疼爱儿女地母亲。
夏瑞熙眨眨眼。努力让自己地表情看上去很害羞:“娘。您忘了?那天您跟我说地那件事情?”
夏夫人莫名其妙:“什么事?”
夏瑞熙叹口气。揪着衣角。害羞地说:“就是那件事啊?您那天不是说。过了年以后。您和爹爹自有安排吗?”
夏夫人恍然大悟,示意丽娘递过一只金漆木盒来,从里面取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小心翼翼地递给夏瑞熙。“我还说等过完年再和你说这事儿呢,你等不得了,就先告诉你罢。”
符纸上还带着一大股子香灰气,也不知是从哪里求来的。夏瑞熙打开一看,上面就用朱砂写了两句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和她嫁人有什么关系?
夏夫人收回纸符,虔诚地对着桌上的佛像拜了拜:“这是你爹这次出门,特意绕道几百里去京城佛缘寺为你求来的。”
夏瑞熙点点头,佛祖管得挺宽的,不但管众生的生死富贵,还管着众生的姻缘。只是,它却管不了世上那么多饿死病死的众生。夏瑞熙从小受的是唯物主义教育,是不信这些的,每当看见有人有病有事就去拜神求佛,她更多的是感到可笑,可是,她却穿越重生了。
“你爹问过高僧了,就是上次给你的东珠手串开光的那位高僧。他轻易不肯帮人的,但只要一出手就从来没失过手。当朝宰相为自己病重的小儿子在他禅房外等了三天,他不但不肯帮忙,就连禅房也未出半步。也不知为何,你爹偏就投了他的眼缘,上次是为你的东珠手串开光,这次又答应了你爹为你算姻缘。”
夏瑞熙看看手上那串不被允许取下来的东珠手串,又看看夏夫人殷切小心的模样,突然觉得夏夫人和夏老爷求神拜佛的行为也没那么可笑了,姑且不说她穿越重生的事实,更多的原因是她从中看到了一片浓浓的父爱母爱。夏瑞熙尽量让自己的神情显得虔诚小心:“这如何解?”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夏夫人念了一遍纸符上的诗,颇有些担忧的样子,看了看夏瑞熙,欲言又止。
倒弄得夏瑞熙有些忐忑不安起来,眼巴巴地望着夏夫人:“可是不好?”
夏夫人忙道:“胡说,哪里不好?只是有一点点麻烦而已。”
夏瑞熙想起她那个关于“正月忌头腊月忌尾”的说法,忙顺从地纠正:“是,很好,只是有一点点麻烦而已。那是什么麻烦呢?”
夏夫人这才满意地点头:“你得记住这些禁忌,否则将来到了别人家,人家会不高兴的。”
“嗯。女儿记住了。”夏瑞熙心里好似有七八只小手在挠啊挠的,恨不得夏夫人赶快转到正题上。
夏夫人竭力让自己的神色显得平和,微微一笑:“也没什么,就是说你只要四月初八的时候去佛缘寺烧头一炷香,就万事大吉了。”实际上,老和尚的原话是,夏瑞熙命中有一个大劫,虽然上次的坠马事件已经化解了,那串东珠手串尽可保她性命无虞,但其他运势却大受影响。比如她的姻缘就是其中一件,若是处理不当,还会祸延家族。必须在四月初八佛祖生日这天亲去佛缘寺烧头一炷香才可化解,过后就诸事大吉了。
尽管知道了化解方法,夏夫人和夏老爷还是一直忧心忡忡。这头一炷香,说起来容易,但可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佛缘寺靠近京城,有多少达官贵人想烧这第一炷香?可夏家烧这第一炷香却是势在必得。夏老爷和夏夫人商量了许久,决心利用宣大舅门生遍布天下,夏老爷患者遍京城的优势,带着夏瑞熙早些上京城去打点准备一番。
夏夫人道:“等过了年,我就给你准备衣服首饰。三月就让你爹爹带你去京城,到时候你可得听你爹爹的话,不要把我教你的规矩全忘了,路上也不要落下那些女红才艺。记住了?”
夏夫人见自己说了半日,也不见夏瑞熙答一句,奇怪地望去,只见夏瑞熙愣愣地看着自己发呆,不由推了她一把:“你这孩子,又在发什么呆?”
夏瑞熙拉了夏夫人的手,低声说:“娘,您和爹待我真好。”
夏夫人哑然失笑:“你是我们的女儿,我们不待你好待谁好?”
不是的,我不是你们真正的女儿,夏瑞熙在心里如是说。抬起头认真地,仿佛宣誓一般的说:“娘,将来我一定要好好待你和爹爹。”假若她能一直都不被识破的话。
“好。我等着享你的福。”夏夫人开心地笑起来。
“享谁的福啊?”夏老爷牵着夏瑞昸从外面进来,“刚才宣五来了,还送了许多东西过来。”
夏夫人奇怪地问:“咦,本该是咱们先去拜年,他们再过来的,怎的今年就突然先来了?又怎会宣五一个人来?你可留他用饭了?”宣大舅是大的,又是夏夫人的娘家,论理,是应该夏老爷先去拜年,那边再回拜的。
夏老爷摇摇头:“你是不知道。宣五是一个人来的,带了几个小厮,拉了一车东西过来。有一张古怪的桌子,几个锦墩,铜网,铜盆,铜签子,还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点明是宣六送给熙熙的。我留他吃饭,他也不吃,就像身后有狗追他似的,急慌慌地走了,出门的时候还绊了一下。我从前也没发现这孩子这样害羞啊?”
夏夫人奇道:“这孩子小时候挺大方的,怎么出去游历两年回来反倒变成这副模样了?”又问夏瑞熙:“你们上次一起玩的时候,没见他特别害羞吧?”
夏瑞熙心里隐约猜到几分,装晕道:“没啊?没发现,不过,我本来也没和他说过几句话。”磨蹭了一会儿,夏瑞熙怕夏夫人继续讨论宣五,借口要去看宣六送来的东西,忙忙地告退了。夏瑞昸像一条小尾巴,牢牢地挂在夏瑞熙的衣角上,兴奋地嚷嚷着要去看夏老爷口中那张古怪的桌子是做什么用的。
夏瑞熙回了雪梨小筑,只见丫头们已经在婉儿的指挥下,有模有样地按照那天晚上的样子,把那烧烤桌支在了廊下,几个丫头正在那里比划着怎样烧,怎样烤,笑得灿烂无比。
大概是夏瑞熙越来越得夏夫人信任,加上她调教得法的关系,婉儿如今对她的态度可以说是奴颜媚骨再加奴颜媚骨。夏瑞熙喊她往东,她绝对不敢往西,喊她走十步,她绝对不敢走九步半。但夏瑞熙明白,狗改不了吃屎的性,婉儿是不可能做到对她绝对忠诚的,婉儿的心中,利字永远都是排在第一位的。只要一有机会,她就会马上跳出来争夺她所能争夺到的一切,不会因为什么主仆情意而心软半分。
婉儿见夏瑞熙牵了夏瑞昸进来,忙忙地谄笑着上前递给夏瑞熙热茶,又讨好地取了点心盒子递给夏瑞昸。夏瑞昸小大人一样地背了手:“把点心盒子拿开,少爷不是小孩子了。”全然忘记了自己刚才还在夏夫人房里塞了满嘴的栗子,指着那锃亮的铜网喊一个小丫头:“你把那个递给少爷看看。”
婉儿讨了个没趣,并不难受,不屈不挠地挤开那小丫头,亲取了铜网递给夏瑞昸:“少爷真聪明,一眼就看出这东西是最重要的。”
夏瑞昸道:“这东西如何是最重要的?莫非其他东西就不重要?你倒是说给少爷听听。”
婉儿笑道:“少爷您看,火盆在下面,肉放在上面烤,没了它,肉可不是就掉下去烧焦了么?所以其他东西都没它重要。”
“那桌子呢?桌子难道不重要吗?”一个小丫头懵懵懂懂地问:“没了桌子,网可支在哪里?”
婉儿斥道:“笨丫头,网自然是想支在哪里就支在哪里,这还用问?”
夏瑞昸拿着那铜网翻来覆去地看了看,一本正经地说:“婉儿果然聪明。等会少爷赏你肉吃。”
婉儿还没笑开呢,夏瑞昸的下一句话就蹦出来了:“等会儿就把网支在你手上吧。”
夏瑞熙没忍住,喷了一地的茶。正在笑闹,真儿笑着走来道:“二小姐,四少爷,大姑爷、大小姐拜年来了,夫人让奴婢来请二位速去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