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 发表于 2010-11-12 10:44

第一部 出嫁的问题 第三十章 拜年

  夏瑞楠和武子安在夏家并没有呆多长时间。他们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中午,刚好赶上吃午饭,略略坐了一会儿,喝了盏茶,夏瑞楠连悄悄话也还没来得及和母亲姐妹说,武府便派人来接,道是家中有事,请少爷少奶奶速速回去。

  大过年的,会有什么急事非要武子安夫妇回去不可?何况夏瑞楠还挺着一个大肚子,又不曾当家。所有人都知道是武夫人不喜儿媳在娘家呆长了而找的借口,却不好点破。

  夏老爷心中很不高兴,望着武子安说:“我是很久不曾见到你二人了,你二人就不可以留下来吃了晚饭再走么?”

  武子安歉意地悄悄握了眼圈泛红的夏瑞楠的手,讪笑着对岳父道:“这几日家中人多事多,也不知有何急事。改日小婿一定带楠楠来看望二老。”

  夏老爷脸色极难看,叹了口气:“女儿嫁给了你家,就是你家的人。她现在身子重,从小又是个实诚娇弱的,若是她耍小心眼儿,你多多担待些。”其实他这话自相矛盾,既然实诚娇弱,又怎会耍小心眼儿?只不过一片慈父心肠,他不敢说不要让夏瑞楠受气,只能说自家女儿耍小心眼,让武子安多担待。

  武子安对夏老爷夫妇是很敬重的,知道他们不放心,也知道自家母亲的脾气和妻子的处境,但为人子女,又哪里敢言父母的过失?只能默默埋在心里,抱拳正色道:“请二老放心。子安一定待楠楠好的。”

  夏夫人不舍女儿,又没有法子,到底女儿已经是人家的人了,只得强颜欢笑着送了出去,回头就看着夏瑞熙和夏瑞蓓叹气。也不知这两个女儿将来会遇上什么样的婆婆,只求千万不要遇上武夫人那样又刁又恶的婆婆。

  夏瑞熙知道夏夫人心中难受所为何事,跑进跑出张罗着晚上的烧烤活动,还特意去邀请夏老夫人参加,力求转移夏夫人心中的不快,弥补夏老夫人和儿子儿媳之间的裂痕。

  夏瑞蓓仍然是什么都未察觉,一会儿挑剔桌子器具不精细,一会儿嫌弃烤肉调料味太淡。无论她如何可恶,夏瑞熙都笑嘻嘻的,只把她看做是一个自己工作生活中不得不面对的一个刁钻可恶的客户。夏瑞蓓做得实在过分的时候,夏瑞熙也给她应有的教训。但无论如何她都恪守一个原则,就是不往心里去,不影响自己的好心情。

  夏瑞熙一手导演的这场烧烤晚宴最终在欢乐的气氛中渡过。夏老夫人虽然对着儿子儿媳仍然没有什么好脸色,但还是接受了夏夫人作为道歉而递上的亲手炙烤的斑鸠肉,又特别的夸了夏瑞熙几句懂事,孝顺之类的话。至此,这场家庭纠纷算是结束了。

  解决了老夫人这个后顾之忧,初四一大早,夏老爷带了妻儿并一车礼物高高兴兴地去宣大舅家拜年。

  宣大舅早接着消息。早早儿便让宣五等在外面迎接夏老爷一家。宣五这次见着了姑父姑母倒是落落大方。没露出什么特别地神情来。只是眼角直往夏瑞熙姐妹俩地车子瞟。

  车到了二门。女眷下了车。宣五飞快地瞅着夏瑞熙微微一笑。夏瑞熙还没反应过来。夏瑞蓓已经白了宣五一眼:“五哥笑得好奇怪。仿佛没见过咱们姐妹似地。”

  她这一句话成功地引起了夏夫人地注意:“胡说。笑就是笑。有何奇怪地?”夏夫人虽如此说。却仔细地看了看宣五。又看了看夏瑞熙。

  夏瑞蓓垂了头不吭气。只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得意地微笑来。

  夏瑞熙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低头整理衣裙上地褶皱。心里直嘀咕。这夏瑞蓓是什么心思?仿佛总想把她和宣五拧在一起似地。她可得小心了。

  更让夏瑞熙觉得毛骨悚然地事情还在后面。宣大舅地眼睛穿过众人直接就落到了她身上。那眼神又严厉又颇有些审视地意味在里面。仿佛她做了什么错事一般。吓得夏瑞熙忙检查了一遍自己地衣服首饰和行为可有不妥之处。直到婉儿再三保证她今天绝对没有任何失仪之处。她才亦步亦趋地跟在夏夫人身后。丝毫不敢有任何多余地举动。宣六悄悄唤她去玩。她也不敢去。

  接着夏瑞熙又发现今日宣家人看她的目光都有些不一般,那些小妾也就不说了,特别是宣舅母那表情让她纠结万分。宣舅母异常热情地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夸了许久,夸到夏瑞熙脸红了才放手。放手也就放手了吧,宣舅母和夏夫人说话时还总不时地抬起头盯着夏瑞熙看几眼,又呵呵的笑,笑得她如坐针毡。

  夏瑞熙隐隐觉得有些不妙,趁着宣舅母吩咐旁边一个小妾去厨房安排饭食的机会,拉了拉夏夫人的衣袖,不安地低声说:“娘,可是我有什么地方不妥?怎么他们一个个都这么看我?”

  夏夫人早发现了不对劲,却笑着说:“你多心了,去和你六姐玩会儿吧?春天她就要出阁,以后你们见面的机会会很少,趁这个机会和她多说说话。记得把你妹妹也喊上。”

  夏瑞熙万分不愿喊夏瑞蓓,但也看得出夏夫人这是打算把二人支使开,好和宣舅母说话。只得喊上夏瑞蓓,却特意只带走婉儿,找个借口留下了纯儿打探消息。谁知夏夫人防得甚紧:“纯儿怎不随你小姐去?快去。”纯儿也只得灰溜溜地跟了上去。

  待小姐们离开,宣舅母笑眯眯地凑过来,拿出一对鲜翠欲滴的翡翠如意,取了一只递在夏夫人手里,但笑不语地看着夏夫人。

  夏夫人心中明白宣舅母的意思,却笑眯眯地装糊涂:“这翡翠如意的成色和雕工很不错。不知嫂嫂是从何得来的?”

  宣舅母笑道:“这是我家老五从京城最有名的珍珑轩带回来孝敬我的。可我年纪大了,对这些珍玉珠玩渐渐没了兴趣,还不如给年轻人把玩。妹妹,你家熙熙贤良可爱,我想送一只给她,不知你意下如何?”亲戚间想要联姻,又怕被拒绝大家面子上不好看,只得用这样的法子试探,若是彼此有意,便好请媒人上门提亲了。

  夏夫人呵呵一笑,把如意放回锦盒中:“嫂嫂太过宠她。那丫头顽劣,恐怕是配不上这如意的。”然后忧愁地轻声道:“嫂嫂是自家人,妹妹不瞒你。你是不知道,年前她爹去京城万佛寺给她求了一签,签上要她四月初八佛祖诞辰日去万佛寺上头一炷香,否则……唉……真是……这个孩子,总也不让我省心呢。”

  夏夫人眼瞅着宣舅母脸色微变,接着说:“虽然事关一家人的运势,可这头炷香可哪有那么好上的?我和她爹商量了一下,还是只有请哥哥帮忙,给他京中的学生写封信,疏通一下,那日务必让熙熙拔得头筹,上这头炷香。上了这头炷香,自然什么都好。”

  夏夫人的话虽然说得不是很清楚,但宣舅母自己会联想,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夏瑞熙这丫头各方面条件都挺不错的,但就是嫁不出去,说不定真的是命不好,只怕会祸延自家,这样的儿媳妇怎能要?宣舅母自然是忙不迭地答应了,又使眼色让人把那对翡翠如意收起来,再不提要给夏瑞熙如意的话。

  却说夏瑞熙和夏瑞蓓出了主院,夏瑞蓓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凑上前去:“二姐,你发现没有?今日他们看你的眼神有些怪呢。”

  夏瑞熙打个哈哈:“我没发现。”

  夏瑞蓓眼珠子一转,“怎么会呀?难道你没发现今天一进门五哥就盯着你笑,接着舅舅也盯着你看,还有舅母对你那般的热情,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没看五哥,也没看舅舅,没注意他们看没看我。至于舅母对我热情,那是应该的,娘对表姐她们同样也很热情,所以断然和奇怪二字扯不上关系。你这些话休要让别人听见,小心人家笑你不懂事。”夏瑞熙摆出一副姐姐的样子来,一本正经地劝说夏瑞蓓。

  夏瑞蓓没想到夏瑞熙居然会端起姐姐的架子来教训她,却也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只得悻悻地闭了嘴。转而去怪责燕儿踩了她的裙子,骂燕儿出气。

  夏瑞熙堵住了夏瑞蓓那张呱噪的嘴,心里却乱成一团乱麻,联想到宣五那奇怪的表现,只怕宣舅母会打她的主意,而夏夫人又顺水推舟,亲上加亲。

  宣六笑吟吟地迎了夏瑞熙姐妹二人进去,让香莲把她屋里好吃的好玩的统统都搬出来招待客人。

  夏瑞蓓看到窗下绣架上有一幅已完成了大半的五彩鸳鸯戏水红绸被面,走过去俯下身仔细打量一番,笑道:“六姐姐,这是绣的什么呢?”

  宣六脸瞬时红了,故作不经意地道:“绣什么?被面呗。难道你不认识啊?”

  夏瑞熙一进门就看见那鸳鸯戏水的花样,便知宣六是在备嫁。又见宣六与夏瑞蓓两个定了亲的人互相调笑,不由暗自生出些怅然来。她们的未来已是有了明确的方向,而她的呢,仍然掩藏在一片迷雾之中,也不知她将来会遇上一个什么样的人,她的梦想是否能实现?又觉得提到这个话题,这屋里的丫头有意无意都在打量她,有些不自在,便去书架旁翻宣六的书看,任由这二人去互相调笑。

小孩 发表于 2010-11-12 10:44

第一部 出嫁的问题 第三十一章 少女心事(一)

  夏瑞蓓摇头晃脑地道:“我自然认识这是被面,我问的是,这被面绣的什么花样?这般的特别。咿呀,一针一线都精细得很,看得出六姐花了极大的心思呢。”

  宣六从来不是个吃得亏的,此时又无长辈在旁,更是猖狂。当下便啐了一口:“臭丫头!你莫狂,你也会有今日的!你马上就满十四岁了吧?再过两年,你且等着瞧!待孙棹……”

  夏瑞蓓到底是个小女孩,见宣六肆无忌惮地调笑她的婚事和未婚夫,顿时慌了神:“好姐姐,我什么都没说的。”

  宣六不依不饶:“现在你可认识这被面的花样了?若是不认识,也好早些让姑母教你。我看,大概今年春天,姑母就该让你学绣了。”

  本来开玩笑的话说到这里也就可以停了,可夏瑞蓓也是个吃不得亏的。见宣六嘴皮子利索的说个不停,心里有些不服气起来,咬了咬唇:“六姐,我听说本来依舅舅舅母的意思,是要让你秋天再出阁的,可是有人等不得了,催了几次,这才定的春天,可有此事?”

  她这话一说,算是捅了马蜂窝。宣六只当她是在讽刺自己迫不及待要嫁人,脸色大变,反唇相讥:“你听说?你听谁说的?我也听说,五哥这次出去,就遇上过那孙棹,他还向五哥打听过你呢。我还听说,那孙棹脸白得像搽了粉似的,风一吹就要飘走,比你这小身板儿还要弱不禁风。”

  夏瑞蓓说不过宣六,又听她如此形容自己憧憬了无数遍的未婚夫,一边觉得宣六是故意中伤,一边又害怕是真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咬着唇,涨红了脸,跑过去抓住夏瑞熙,楚楚可怜:“二姐,六姐欺负我。”

  夏瑞熙只顾着想自己的心事,没注意到这二人已是翻了脸。等被夏瑞蓓拉住了胳膊,才发现宣六粉面含煞恶狠狠地瞪着夏瑞蓓,而夏瑞蓓则臊得脸红耳赤,眼里已含了泪花。

  她弄不清楚状况,只得先拦住宣六:“六姐姐,我替蓓蓓向你赔不是了,你且饶了她罢?”又低声对夏瑞蓓说:“你到底说了什么让六姐不高兴的话?还不道歉?”

  夏瑞蓓低着头不说话,抽抽搭搭的,泪珠儿一颗一颗往下掉,原来带些婴儿肥的粉红脸颊此时红得更是几欲滴血。

  宣六对夏瑞蓓冷哼一声:“看在你二姐面上姑且便宜你了。你也就是骗你二姐这样的老实人,我且看以后别人怎么收拾你。”

  夏瑞蓓缩了缩脖子。低声道:“那你呢?我也等着看别人怎么收拾你这个悍妇。”

  宣六闻言竖眉道:“你说什么?谁是悍妇?”

  夏瑞蓓抬起头:“我就说你!你不是悍妇谁是悍妇?!”

  宣六推开夏瑞楠。上前一步虎视眈眈地瞪着夏瑞蓓。夏瑞蓓也不甘示弱地上前一步。明明比宣六矮了半个头。气势却一点都不比宣六弱。二人斗鸡似地一个瞪着一个。就等着看谁沉不住气先出手。另一个好马上跟上。

  眼看就要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夏瑞熙忙一手拉了一个劝道:“快停下!都是自家姐妹。再闹下去。长辈们知道了。谁也讨不了好。大过年地。本该欢欢喜喜地。偏要为这些有地没地闹得不开心。”她先拖住夏瑞蓓厉声道:“蓓蓓。你马上向六姐道歉。你是客人。又是妹妹。没有冒犯姐姐地道理。”

  夏瑞蓓极不甘心:“她也说我了。哪里又有做姐姐地样子?”

  宣六也冷笑:“熙熙,你走开,不干你的事。今天我就要替姑母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夏瑞熙是真没听清这二人到底争执些什么,况且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又都是青春期的女孩子,心思最敏感情绪最多变。姑且不说谁对谁错,压夏瑞蓓吧,夏瑞蓓肯定要怪她胳膊肘往外拐;劝宣六吧,宣六肯定要怨她护着自己的亲妹妹。劝谁都会得罪人,何必呢?干脆不偏不倚,任由她二人去闹,闹够了自然消停。

  当下寻了个舒服的位子坐好:“好,本来只是几句玩笑话,笑笑就过去了的。你们真要闹就闹吧,反正我也逃不脱一个劝解不力的罪名,左右是要陪着你们一起受罚的。大不了大家一起挨骂,挨板子,禁足,抄清心经罢了。你们不怕我也不怕。”

  听她这样一说,这二人反倒没有下一步行动了,想起宣大舅和夏夫人的冷脸加板子也有些后悔害怕,只是都不肯先服软。一个瞪着一个,瞪了约一盏茶功夫,眼珠子也瞪酸了,身子也站僵硬了,只盼着有人给她们台阶下。但这二人平时凶恶惯了,丫鬟们是不敢触这个霉头的,那唯一能给她们台阶下的人却在那里舒舒服服地烤着火,喝着茶,吃着瓜子,看着书,看都不看她们一眼。

  夏瑞熙从眼角里瞟到火候差不多了,方才起身拍拍手,上前一手拉了一个,笑道:“我就说嘛,都是自家姐妹,那里真会做那样伤和气的事情?来来来,快坐下喝口热茶擦把脸,就该吃饭了。”又喊丫头们打水来给二人洗脸。

  这二人一声不吭地任由她打整一番,梳洗好了,还是别扭地一言不发。夏瑞熙笑道:“我那日听守院子的婆子说了个故事,你们也听听?”

  见二人俱不反对,便道:“说的是乡下有个教私塾的先生很爱财,但他偏收了一个穷学生。先生从来没从这穷学生身上得到过什么好处啊,他心里很不舒坦,想赶走这个学生吧,又怕人家说他嫌贫爱富。于是就刁难这个学生说:‘先生出个对子给你对,若是对上了,你继续上学,若是对不上,先生不教你这样的笨学生。’那学生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说:‘那好吧,请先生出上联。’先生就说:‘老天下雪不下雨,雪在地上变成水,雪变成水多麻烦,不如当初就下雨。’”

  “学生一听很犯难,先生一看难住学生了,得意洋洋地捻着胡子说等学生知难而退,谁知那学生说:‘学生有对了,不过先生莫要怪责。’先生一听,说:‘只要你对得出来,恕你无罪。’学生就说出了下联,把先生气了个半死,却又不得不留下了他。你二人猜学生是如何对的?”

  宣六是大儒的女儿,一向以才女自居,从来是个爱卖弄才华的,夏瑞蓓也不甘示弱,二人都绞尽脑汁地想起来,一连说了几个不是对仗不工整就是那意思不对。吵一歇都忘了先前的尴尬,拉着夏瑞熙要喊她说出下联。

  夏瑞熙扶了二人的肩头:“过来,我说给你们听,不过话不文雅,听了可不许笑。”当下轻声道:“学生说:先生吃饭不吃屎,饭在肚中变成屎,饭变成屎多麻烦,不如当初就吃屎。”

  话音未落,宣六已是哈哈大笑起来,一只手在夏瑞蓓手上使劲儿地拍,夏瑞蓓也在笑,却不屑地哼了一声:“粗俗!”眼睛瞟着宣六放在她手上的那只手,总归是什么也没说,也没有挥开宣六的手。

  吃饭时,夏瑞熙觉得气氛变了。宣舅母热情依然,只是明显地少了几分精神,怏怏的,有些心不在焉。宣大舅神态却是轻松多了,就连笑声也要大些,宣五影子全无,夏老爷、夏夫人倒是波澜不惊。凭直觉,夏瑞熙觉得自己是暂时性的安全了。

  刚吃过午饭,宣六就急匆匆地告退,宣舅母拉了夏夫人和宣家几个少奶奶抹牌九。夏瑞熙兴致勃勃地坐在一旁看牌,顺便也学一下这个时代富贵人家女眷必会的娱乐游戏。

  夏夫人手气极好,一会儿功夫便赢了五两银子。宣舅母和两个儿媳一边掏银子,一边哀叹手气背。夏瑞熙正看得津津有味,宣六的丫头香莲进来笑道:“二表小姐,我们六小姐请您过去喝茶呢。”

  夏瑞熙告了退,跟着香莲走到门口,纯儿拉拉她的袖子,示意她看左边廊下。只见燕儿站在离门几丈远的地方,冷得缩手缩脚,夏瑞蓓则坐在廊下看着光秃秃的花园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样冷的天气,她居然半点寒意都感不到。

  几人要走到宣六院子时,宣五急匆匆地从里面出来,远远地看见了夏瑞熙,也不打招呼,面色怪异地飞快走了。

  宣六坐在窗下慢条斯理地绣着她的被面,夏瑞熙进去也不起身迎她,指了指绣架旁的锦墩:“坐过来吧。”

  宣六雪白纤长的手指轻轻触摸着那精致美丽的五彩鸳鸯,勾起嘴角:“知道刚才我和三丫头为什么要翻脸吗?”

  夏瑞熙见她虽然笑着,却一脸的忧伤,轻轻摇了摇头。

小孩 发表于 2010-11-12 10:44

第一部 出嫁的问题 第三十二章 少女心事(二)

  宣六道:“因为我们彼此揭了对方的短。”她使劲在鸳鸯的眼睛上扎了一针:“三丫头说我急着出嫁,其实也没说错。定了亲时他十三岁,我才五岁,他大了我整整八岁。现在我十六岁,他已经二十四岁了,我爹和娘想让我在家再留半年,等秋天里再让我出嫁。我也想多留些日子,可是他家等不得了,他家让人来说,如果再不成亲,就要先给他纳妾传宗接代。爹和娘都说,纳妾就纳妾,哪个有头有脸的人家不纳妾?可是我不想……”宣六美丽的眼睛里蓄满了泪花,平时的意气飞扬不见了影子。

  “哪个有头有脸的人家不纳妾?”这句话让夏瑞熙心头犹如压了一块巨石,让她喘不过气来。宣六握住剪刀,去拆绣线:“看,心思乱了,绣出来的花样也是乱的。”她的手乱颤,笨拙地拿着剪子不知该往哪里下手。

  夏瑞熙看不下去,按住她的手:“等会儿再拆吧?要不剪坏了多可惜?”

  宣六固执地掰开她的手,“我能做好。每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到这里来坐着绣它,不管心里有多烦,从来没有绣错过一针。可是现在总出错,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她一剪子下去,绣线被剪断的同时被面也被剪了一个小口子。

  “呀!”香莲惊叫一声,忙接过宣六手中的剪子,惊慌失措地看着那被面,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小姐们亲手做的绣活儿精细无比,效率却是极低,这样一件半成品,少说也花了宣六三四个月的功夫。花的功夫多倒是其次,关键是不吉利。

  夏瑞熙忙道:“不碍事,这里用同色的丝线劈开织上再绣上花就行了,看不出来的。”

  宣六懒懒地站起身:“是呀,怕什么?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洞房花烛。”那不在意的样子和刚才仿若两人。见夏瑞熙疑惑的神色,她淡淡地道:“你知道吗?我们这边已经把婚期定下来了,他到底还是把他房中的丫头先收了房,说不定我刚过去就要做娘也不一定。”

  以前心情烦乱却不会绣错一针是因为心中对这门亲事充满了希望,而现在总是绣错则是因为心里全是绝望。夏瑞熙同情地握住宣六的手,想安慰她两句,却发现自己的词汇如此贫乏,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睡午觉吗?”宣六把丫头们赶出去,拉了夏瑞熙并排躺在床上,低声诉说:“我小时每当看见母亲默默流泪心里就特别难受,发誓一定要做一个像姑母那样的人,不管我生不生得出儿子,我的夫君也像姑父那样,不纳妾,把我捧在手心里,如珠似宝地呵护我。”

  “我八岁那年,他已经是十六岁的翩翩少年了。他随他父母来我家中拜访爹爹,我摆脱了奶妈的唠叨和盯梢,在菡萏园的小亭子里遇见了他。荷花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知了一声一声地叫唤,当时他穿着一身淡雅精致的鸭蛋青袍子,坐在那里读书。当时我不知道他就是他,问他是谁,怎么跑到我家里来读书。他温文尔雅地望着我笑,还念诗给我听。他那样好看,那样温和,我很快就喜欢上了他,直到奶妈追上来,拉走我,他还一直站在那里望着我微笑。”

  宣六把头埋入枕头:“呵,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他。这么多年了,他在我心里一直都还是那个样子。现在我才明白,他其实也和其他男人没什么两样,姑母那样的福气,不是随便谁都能有的。”

  夏瑞熙道:“你刚才说你和蓓蓓互相揭短?我刚才来地时候看见她坐在廊下发呆。这么冷地天气也不进屋去烤火。她那位……?”作为女人。夏瑞熙也有八卦地一面。她对夏瑞蓓地未婚夫是个什么样地人很感兴趣。

  宣六叹口气:“我心里不好受。所以也不想要她好受。她那位到没听说有什么通房小妾之类地。却是个病痨鬼。五哥曾经遇到过他。他看上去身体不是很好。脸很白。身体很瘦弱。姑父和姑母这次可能真地是看走眼了。”

  夏瑞熙这才明白夏瑞蓓为何如此失态。夏老爷身为医道国手。居然会选了一个病痨鬼做女婿?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夏家不知道地情况在里面。夏瑞熙盘算着应不应该把这情况告诉夏夫人。她有足够地理由相信。如果夏瑞蓓嫁得不好。夏家一家子都会过得不舒坦。可夏夫人和夏老爷就算是知道了。有没有办法呢?能不能悔婚?这是一个关键地问题。

  宣六幽幽地说:“就在前半天。我还是羡慕着你地。”

  “羡慕我?”夏瑞熙哑然失笑。“我有什么值得羡慕地?别人给我面子不说透。你也要来这一套?”夏家二小姐出嫁难。早已是西京城里公开地秘密。

  宣六握住了她地肩头。严肃地说:“熙熙。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帮人问你一句。有人愿意娶你。终生都对你一个好。无论如何不纳妾。你可愿意?”

  夏瑞熙心里已经猜着是谁了,但是这个人她不愿意嫁。便干笑:“你也来打趣我?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我说话的地方?”

  宣六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失望的说:“我不信你不明白我的意思,看来你是不愿意了?我五哥哪里不好?为什么姑母不答应,你也看不上他?”

  听得夏夫人拒绝了宣府的提亲,夏瑞熙一阵暗喜,表面上却很迷茫的说:“这和五哥有什么关系?”

  宣六叹了口气:“熙熙,你什么时候心眼也这么多了?和我也装迷糊。我们以前的时候,是无话不说的。你还记得去年春天的时候,就在这张床上,你和我也是这样躺着,你说你将来一定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我那时真羡慕你啊,那样自由,可以骑着马满大街的跑,不像我,整日里关在家中。”她的脸上突然绽放出急切的渴望来:“熙熙,我刚才说的那个人就是五哥。我最了解他,他说到就能做到,他会对你好的。你做我的五嫂吧?”

  宣六已经把话说得这样明白,夏瑞熙再装下去就显得太矫情,太虚伪了。她苦笑着:“我不能,六姐。”

  “为什么?”宣六睁大了眼睛,“你小时候和五哥也处得很好的不是吗?你不要怕他会欺负你,我爹和娘一定会为你做主的。难道说,你宁愿嫁一个从来也不曾见过的人,也不愿意嫁给五哥吗?我们两家家世相同,彼此知根知底,亲上加亲,你……”她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那就是,难道夏瑞熙宁愿嫁不掉也不愿嫁给宣五?

  夏瑞熙轻叹口气:“我不是舅舅心目中的儿媳模样。就做他的外甥女就好,若是真进了你家门……我不说你也明白。”她如今说话也学会了说一半藏一半,再不敢直来直去。宣大舅不喜欢她,她一早就看得出来,感受得到。她若真的嫁给了宣五,姑且不谈表兄妹成亲后下一代的问题,就是宣大舅每日里对她的挑剔也不可能让她过上舒坦的日子,她更没有心思去敷衍宣五的那些庶母。

  宣大舅一向对夏瑞熙颇为严厉,宣六也是知道的。她还以为夏瑞熙是害怕宣大舅才不肯嫁给宣五,便安慰道:“你不要怕我爹爹,他其实很好的。”

  夏瑞熙腹诽道:“因为他是你亲爹,所以你当然觉得他好了。”口里却说:“是啊,舅舅是很好的人,只是我这样的性格不适合在你们家,我娘大概也是怕我丢她的脸所以才不答应。”

  她这句话让宣六看到了希望,宣六眼睛一亮:“只要你去和姑母说,她肯定会改变主意的。”

  夏瑞熙吓了一跳,不!这样就很好,她一点都不想要夏夫人改变主意。看着宣六期待的眼神,还有她身后那个一心讨好自己的宣五,夏瑞熙头痛地考虑自己到底要找一个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既不伤害别人,又能彻底地打消宣五的念头,从而回绝这门亲事。

  想来想去,夏瑞熙始终找不到这个理由,只好把一切都推到夏夫人身上。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扮演一个极其孝顺的孩子:“我母亲的脾气,你很清楚,她一旦决定的事情,是不会改变主意的,就是我爹也不能说动她。而且,我也不想让她不高兴。你知道的,上次我坠马的事情,已经让她很伤心了。”

  宣六沉默了一会,忧伤地摇头:“你现在的变化真大。可是五哥怎么办?他苦苦求了我爹和娘那么久,如今姑母却……”她开始描述宣五对夏瑞熙的一片真情,那些在宣六看来深情无比的举动在夏瑞熙看来却是青春期男女都会做的一些正常的举动,听得夏瑞熙昏昏欲睡。

小孩 发表于 2010-11-12 10:45

第一部 出嫁的问题 第三十三章 少女心事(三)

  宣六兄妹生于这个时代,婚姻恋爱不自由,信息也闭塞,自然比不上夏瑞熙知道的爱情故事多,也没体验过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他们以为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而对方让自己不讨厌,有心动的感觉,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了,于是就想和那个人共度一生。

  来自异界,已是走过将近三十年人生历程的夏瑞熙却是知道,爱情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她始终认为,人的一生中,那个能够和你相濡以沫,长相厮守的人不是靠随便见几次面,感觉良好就可以确定下来的。有很多人,你认为你已经足够了解他,他会是你一生的依靠,却会在若干年之后才发现,你其实一点都不了解他,而这个人也不是你最需要的那个人。虽然不排除一见钟情后长相厮守的例子,但那就像中彩票一样充满了偶然性,夏瑞熙向往那种美好,却从不奢望自己能得到,所以她还是踏踏实实的就好。

  既然不想听宣五的爱情,又高床软枕舒舒服服的睡着,夏瑞熙自然想睡觉,她确实也那样做了。宣六气急败坏地推她:“你这个没良心的,怎么竟然睡着了?”

  夏瑞熙翻了个身,含糊道:“这几日过年,娘管得没那么严,玩得高兴,每夜里都很晚才睡觉。真的困了。”拉了被子把脸盖上,再不肯睁眼。宣六无奈,只怪夏瑞熙不开窍,替宣五不平,发了会子呆,才沉沉睡去。

  夏老爷一家在宣府吃过晚饭才回去,一回了家,夏瑞蓓便病倒了。不吃不喝,整日躺在床上默默流泪。夏老爷给她瞧了几回,也看不出她到底得的什么病。问她,她什么也不说,问丫鬟,丫鬟们都是一问三不知。

  夏瑞熙自然知道夏瑞蓓得的是心病,但夏夫人不问,她也不好说。她不敢直接告诉夏夫人宣六和她讲的事情,怕自己主动提起妹妹的婚事,议论将来的妹夫会让人觉得她不守闺仪,毕竟她是一个还未定亲的女孩子,是不该私下里议论这些事情的。可是,作为一个关心妹妹的姐姐,她好像又应该提醒一下夏夫人才对。

  所以夏瑞熙在陪着夏夫人打理家事,夏夫人忧心地提起夏瑞蓓病的时候,她适时委婉而担忧地说了一句:“那天蓓蓓和六姐吵嘴了,也不知吵些什么,蓓蓓还哭了,她好胜心强,会不会就是为了这个?”

  夏夫人一听,皱眉道:“你三人不是在一起吗?她二人吵什么你怎么不知道?你去哪里了?”竟然是无比的严厉。

  夏瑞熙吓了一跳,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为何会让夏夫人如此生气?便委委屈屈地说:“我就在屋里。”

  “你倒是说说看,你在屋里,她二人吵什么你怎会不知?”夏夫人把手里的毛笔往笔架上重重一放,“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骗我了?”

  夏瑞熙垂手肃立,可怜兮兮:“我们一进门,蓓蓓见着了六姐绣着的嫁妆,她二人便彼此调笑。我插不上话,就到旁边看书,谁知不大会儿功夫,蓓蓓便过来拉我说六姐欺负她,六姐却说她不知天高地厚,我怕大家被罚,就劝了几句,总算是没有再吵。当时之所以没有告诉长辈,是因为觉得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并不是故意骗娘的,我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她这样一说。夏夫人便明白了。松了口气。指指旁边地凳子:“你可知道。那日你舅母向我提起想为宣五向你提亲?”言毕严厉地盯着夏瑞熙。她最怕地就是夏瑞熙背着她和宣五会面。有私情。

  夏瑞熙惊慌失措地不敢坐:“女儿不知。娘不会答应了吧?”

  夏夫人道:“你是希望我答应呢?还是不希望?”

  夏瑞熙瑟缩了一下:“女儿不敢说。”

  “我让你说你就说。”

  “舅舅太严厉。女儿有些怕他。五哥在女儿眼中只是哥哥。”

  夏夫人点点头继续做事,“你记着你说的话,你五哥永远只能是你五哥,他不合适你,他家也不适合你。以后不许你单独与他说话。”又怅然叹了口气,“本来欧家是不错,可惜……”

  夏瑞熙这才想起欧家的提亲自上次寿宴之后再无下文,想来应该可以放心了。她虽然不知道夏夫人是根据什么做出宣五不适合她的判断,但她又一次感叹自己的幸运,遇上这样明事理,而不是一心想着亲上加亲的母亲。她忙应了,又适当地关心了一下夏瑞蓓:“蓓蓓的事情女儿以为母亲还是应该问问燕儿的好。”

  “真儿,你去把燕儿喊来,不要让三小姐知道。”夏夫人见夏瑞熙要告退,制止道:“你也在这儿陪着,省得燕儿那丫头和我耍心眼。”

  夏瑞熙原本想着夏瑞蓓的事情她最好还是不要掺和的好,但夏夫人不让她走,也只得留下来。

  燕儿把那日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却不说夏瑞蓓到底是为什么病的。她跟在夏瑞蓓身边时间最长,但夏瑞蓓身边人受罚时她往往都能躲过去,和她的聪明识时务脱不了干系。就算是她明知夏瑞蓓就是为了孙家少爷是个痨病鬼的事情而赌气生病,那也是主子的事情,主子自然会下判断,和她这个下人无关,她的职责只是服侍好主子。

  夏夫人听了淡淡一笑:“我还道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女孩子们不懂事吵架乱说话罢了,当不得真的。蓓蓓是气她六姐不给她面子呢。”

  燕儿马上笑道:“是,夫人说得是。三小姐应该是那日和六表小姐置气,然后坐在冷风里吹着了才病的。”

  真是响鼓不用重锤敲,夏夫人满意地呵呵一笑:“燕儿小心服侍,有什么速来禀告。”

  待燕儿告退了,夏夫人问夏瑞熙:“你怎么看?”

  夏瑞熙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女儿认为空穴不来风,宣六是有些争强好胜,却不是一个会说假话的。况且为了小妹的终身考虑,还是让人去打听一下的好。”

  夏夫人沉吟了一下,便安排丽娘速速派人去打听孙家的事情,要求务必要想办法亲眼见着孙家少爷,把事情弄明白了。又让人去把夏老爷请进来商量。

  等丽娘领命去了,夏夫人愁眉苦脸地:“这事儿万一是真的,那可怎么办?”孙家这门亲事是她和夏老爷精挑细选的,就是为着夏瑞蓓性子好强,怕嫁过去受婆家的气,才特意选了家境富裕,却没有什么势力,一家人性子温和的孙家。如果这事儿是真的,自家女儿要嫁个痨病鬼,那就与自己先前的意愿大相庭径,想到女儿要受苦,夏夫人不由有些乱了方寸。

  夏瑞熙小心翼翼地道:“女儿认为,如果这事是真的,还是该从长计议。”这也是她知道夏老爷夏夫人不像宣大舅,有什么“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陈腐观念,是一对真正爱儿女,为儿女着想的父母,她才敢如此说。若是换了其他人,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说。

  夏夫人道:“你去陪你妹妹,劝她放开些,一切自有我和你爹爹。”

  夏瑞熙还未走到门口,夏老爷便气急败坏地走进来,先走到夏夫人面前取了她的茶一口饮尽,气哼哼地道:“这孙家也不知抽的什么疯!明明早就说好的事情,现在倒来反悔!”

  夏夫人一惊,起身道:“哪个孙家?”

  “哪个孙家?自然是孙棹家!”孙棹便是夏瑞蓓未婚夫的名字。

  “他家反悔什么?”夏夫人只盼着是反悔亲事,虽然丢脸,却也比误了女儿的终身好。

  夏老爷道:“咱们明明和他家说好了,等蓓蓓满了十六再过门。可是现在他家居然来说,让咱们蓓蓓三月二十九就嫁过去。姑且不说咱们蓓蓓年龄还小,这不是都正月了吗?两个月的时间,哪里够准备的?他家明摆着不把咱们看在眼里!”

  “啊?”夏夫人一听,知道那事儿肯定是真的了,所以孙家才会如此迫不及待地要让夏瑞蓓过门,过门去做什么?冲喜呗。当下失声叫道:“你没答应他们吧?”

  夏老爷叹了口气:“我肯定是不愿意了,但孙家态度很坚决。我只好找个借口说你疼爱小女儿,要与你商量,人还在厅里等着呢。”

  “万万不能答应!”夏夫人急道,“刚才我让人去喊你,就是为的这事儿。”当下把宣六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只气得夏老爷暴跳如雷,破口大骂孙家无良,想要害他女儿终身。

  夏夫人也流下泪来:“我们是盼着她好过,谁知时运不济遇上这家人。看来这老实人也会做缺德事,信不得啊。”

  夏瑞熙忙劝道:“爹,娘,你们莫急。丽娘派去打听的人不是还没回来吗?先想办法拖一拖再计议如何?”

  夏老爷急躁地来回踱步:“拖!拖!拖!拖也迟早要嫁过去,莫非还能悔婚不成?”和女儿的终身幸福比起来,名声和脸面固然算不得什么,他若是悔婚,凭孙家的势力,也不敢把夏家怎么样。可是夏瑞蓓以后想嫁个好人家,却是万万不能了。不要说夏瑞蓓,就是夏瑞熙和夏瑞昸的婚事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小孩 发表于 2010-11-12 10:45

第一部 出嫁的问题 第三十四章 借口

  夏夫人咬牙道:“就算是悔婚,也比让我女儿做寡妇的好!”

  夏老爷一把捂住她的嘴:“呸呸呸!大过年的休得胡说!这事儿不是还没确定么?万一只是点小病,以讹传讹呢?那小子我从前看过,不是一个短命相啊。”

  夏夫人掰开夏老爷的手,一拳打在他宽厚的背上,抽泣道:“都是怨你!小病?小病他家会如此着急?你还会看相么?刚结婚那会儿,你不是说我会生十个八个儿子的么?结果呢?”

  夏老爷看了夏瑞熙一眼,脸臊得通红,又捂上了夏夫人的嘴:“当着女儿胡说些什么?看看你!天还没塌下来,万事有我!哭什么?像什么话?马上给我闭嘴!”

  夏夫人咬着唇,忍着强烈的泪意,憋住哭声,身子一抖一抖的。夏瑞熙上前扶住她,取了帕子给她擦泪,柔声道:“依我看,拖得一时是一时。长幼有序,姐姐还没出嫁,哪里有妹妹就先出嫁的道理?”最好拖到孙棹死了,夏瑞蓓就不用嫁了。

  夏老爷眼睛一亮:“是啊!我这是急糊涂了,这么好的理由我刚才怎么没想到?!”小跑着一溜烟地去了。

  夏夫人期盼地看着夏老爷的背影,口里却是不依不饶:“夏树淮,你办不好这事儿你别回来!我和你没完!”

  这时候的夏夫人,没有一点精明厉害的样子,有的只是一个全身心依靠丈夫,撒娇撒痴的寻常女子模样。只有得到丈夫无比宠爱疼惜的女子,才会有如此的模样。夏瑞熙看在眼里,羡慕无比。夏老爷,无论是这个时代还是二十一世纪,都是难得的十佳好丈夫,好父亲。疼爱妻儿,重情重义,敢说敢做,能赚钱让全家过上舒适的生活,有能力保护家人不受欺负,实在是难得。

  夏夫人扮演完娇妻的角色,转脸望着院子里伺候的下人,粉面含霜:“今日的事情,若是有谁敢多嘴传到外面去,哼哼……”

  诸人俱都噤若寒蝉,忙忙地表了一番忠心不提。

  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很快回来,孙家的少爷孙棹果然是病了。从去年春天染了一场风寒之后,就再也不曾好过,反反复复的,日渐消瘦,到了秋天便日日咳嗽,到了现在竟然是咳血了,不敢来请夏老爷看病,只是使银子到处去请大夫。本来他家占着夏老爷这样的医道圣手,若是早些请了去瞧,也不会拖成这个模样。可先前是因为不重视,后来却是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故意隐瞒了。

  眼看着人不好了。孙家便慌了。寻思着要让夏瑞蓓早些过门去冲冲喜。把生米煮成熟饭。给孙棹留个后。反正两家早定了亲地。夏瑞蓓为夫君身体考虑。冲喜也是应该地。老实人平时是很好说话。可一旦认真起来。认了死理。反而最不会变通。最不好说话。

  退婚是不可能地。只能是拖。夏老爷那日口水都说干了。好不容易才把孙家地人打发走。才回了内院。夏瑞蓓又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消息。取了根白绫。寻死觅活地。闹了大半夜。夏老爷又急又气。扇了她一巴掌。又许诺一定不会让她去吃苦。夏瑞蓓才算是安静下来。

  夏瑞熙见着了宣六和夏瑞蓓地不幸。前所未有地为自己地剩女身份感到庆幸。有希望总是比没希望地好。试想要是她刚刚穿过来。就遇上一个拥有小妾或是病得要死地未婚夫。她肯定会比现在还要难过万分。

  想来想去。夏瑞熙都觉得上天待她不薄。死了地人又重生。衣食无忧不说。容貌也比她前世好。还遇上这么好地父母。实在是应该好好珍惜。于是看待有些事和人就变得宽容起来。日日都去帮夏夫人管家。监督夏瑞昸读书。调节夏老夫人和夏夫人之间地关系。更是不计前嫌主动去陪夏瑞蓓说话。劝她宽心。

  夏瑞蓓这段时间犹如被霜打了地茄子。蔫吧拉叽地。对夏瑞熙地到来表现得还算感动。态度也比从前要好了许多。直到夏瑞蓓主动感谢夏瑞熙向夏夫人提起孙棹地事情。夏瑞熙才明白夏夫人一定让自己留下来陪她一起审燕儿地目地。夏夫人就是想借燕儿地口告诉夏瑞蓓。夏瑞熙还是关心妹妹地。从而改善一下姐妹俩僵硬地关系。

  夏老爷夫妇因为可怜小女儿悲惨未知地未来。出于弥补心理。总是尽量满足夏瑞蓓地要求。于是夏瑞蓓地性子在亲人耐心地宽容抚慰下。很快从伤痛软弱变得跋扈起来。稍有不满便开始哭泣流泪。好像人人都欠着她地。为她做什么都是应该地。

  刚听说了夏瑞熙要去京城的事情,她马上嚷嚷着要去。夏夫人刚露出拒绝的神情来,她立刻眼泪汪了满眼,一言不发地看着地板,落下的泪水很快就打湿了她面前的一片青砖地,夏瑞熙去拉她,她才哽咽着道:“我是没有将来的人,你们自然嫌我。”

  夏夫人联想到夏瑞熙的运势不好可以去上香转运,那让夏瑞蓓跟着去上香说不定也会让她的运势好转,哪怕就是不能,顺便散散心也是好的。毕竟将来谁也说不清楚,假如夏瑞蓓最终还是不得不嫁入孙家,那出远门的机会便是一次也没有了,就要暗无天日地关在孙家一辈子。

  想着想着,夏夫人心软了,便答应了夏瑞蓓的要求,给夏瑞熙做衣服打首饰的时候,连带着也给夏瑞蓓做了许多。精致华美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婉儿抱怨说主次搞倒了,明明是二小姐出门,三小姐陪同,如今怎么搞得倒像是三小姐出门,二小姐陪同了?

  夏瑞熙却是深知夏夫人的补偿心理,正像夏老爷对她说的,夏老夫人为什么明知夏大伯一家不成器却反而要护着的原因。

  当时夏瑞熙告诉夏老爷,她觉得夏老夫人太过偏袒夏大伯一家。明明是王氏不对,夏老夫人不但不管王氏,还要把气都出在他和夏夫人身上,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夏老爷告诉她:“根据人性情的不同,世间的父母有一种是完全不顾儿女的死活,只求自己好过;但正常情况下,父母都是疼惜儿女的,希望儿女能过得衣食无忧。可是对待子女绝对的公平是没有的,多数父母自觉或不自觉都是偏心的,毕竟十个手指有长短,子女也有成器的和不成器的。”

  “那么这个时候,有的父母就会偏向成器的那个子女,而不公平地对待那个相对来说要弱一些的子女,此时那个弱势的子女就会过得雪上加霜。而有的父母呢,则会偏向弱一些的那个子女,并要求成器的子女多多看顾一下不成器的兄弟姐妹,拉他们一把,让他们过得稍微好一些。这就是父母的心,你奶奶不是糊涂,她是怕我们不肯帮助你大伯家,怕你大伯家过苦日子,所以才这样做的,只是方法不太得当而已。”

  他叹了口气:“父母的心思,我也是做了父母以后才明白的。我宁愿你奶奶是后者,护着弱的一个子女,也不希望她是前者,只顾着强的子女,而不顾其他子女的死活。换而言之,你们四个,若是你弱一些,我肯定要多照顾你一些,那我自己办不到,就希望你姐姐和妹妹还有弟弟多帮帮你。所以不是你奶奶错了,而是你大伯和伯母不争气。可是他们再不争气,我也不能看着他们饿死,过苦日子不是?”

  夏瑞熙理解夏老夫人和夏老爷的想法,却不赞成他们的做法。在她看来,对人好,爱护兄弟姐妹和子女有很多种方法,他们恰恰选择了最不妥当的一种。比如说像夏大伯和王氏这种,就不应该再由着他们变本加厉地胡来,而应该有所管制才是,否则再大的家业也不够他去胡花海塞的,再亲的亲人也禁不住几次伤心。最可能的结果就是,钱没了,亲人也没的做。

  不过夏老爷夫妇对待子女的问题上还是不像夏老夫人这样的,他们总是尽量纠正子女的缺点,并严加管教。而现在夏夫人虽然因为觉得夏瑞蓓可怜,千方百计地补偿她,但并不是真的偏心。夏瑞熙觉得自己不但不应该不平衡,还应该多多体谅一下夏夫人的心情才对。

  她觉得遗憾的是,宣六算是她到这里后的第一个闺蜜吧?可惜自己的行程定在二月底,不能送她出阁。而且这段时间中,因为要避宣五的嫌,也不能请宣六来家中玩,自己也不能去见宣六。只好精心准备了一套簪环,提前让人送去给宣六添妆。

  二月二十五这天,夏夫人为夏瑞熙姐妹定做的衣服首饰在经过多次严格的修改后,终于赶在他们去京城的前一天完工并送到了夏府。

  夏瑞熙自到了这里后是第一次有机会出远门,她高兴地把新衣服和首饰一一试穿试戴。她这个身体基础条件还是不错的,一番装扮后,自是得到一家人的赞赏,就连小弟弟夏瑞昸也夸她漂亮美丽。夏瑞熙臭美之余,根本没注意到夏瑞蓓越来越阴沉的表情。

  夏瑞蓓原来对夏瑞熙还只是一般的嫉妒,不希望她嫁得比自己好而已,现在已经上升为不愿夏瑞熙嫁出去了。夏瑞熙的年龄已经不小了,一旦定亲很快就会出嫁,而她最怕的就是夏瑞熙嫁出去后,自己再也找不到借口,不得不嫁去孙家。她见夏夫人如此不遗余力地打扮夏瑞熙,心中又恼又恨,觉得所有人都不管她,只关心夏瑞熙一个人,全然忘了自己的衣服首饰更精致华美。

  夏家人自然不知道她的所思所想,包括夏瑞熙,都只是认为她是为孙棹病重的事情难过。还是一味的迁就她,哄她高兴。

  二月二十六这天是个春光灿烂的日子,一大清早,夏老爷便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上京了。

小孩 发表于 2010-11-12 10:45

第二部:原来是他 第一章 旅途(一)

  夏老爷向来是能赚钱也舍得享受的主儿,给自己女儿坐的车自然力求宽大舒适。车里不但有柔软舒适的锦垫丝褥靠枕,还备了小桌子,热水和无数的零食,务必让自己两个娇柔美丽的女儿在长途跋涉中少受些苦。

  灿烂的春光和如画的风景,还有出门的新鲜感让夏瑞熙和夏瑞蓓暂时忘记了忧愁和烦恼,两人伏在车窗边,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帘,兴奋地边往外瞧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夏老爷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护院骑着马跟在一旁,听见女儿的欢笑声,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人生何求?衣食无忧,合家安康便是最大的幸福。

  因为婉儿有些晕车,夏瑞熙便让她去丫头们坐的车里躺着休息,让纯儿来和燕儿一起随车服侍她姐妹二人。丫头们见两位主子高兴,也跟着凑趣。

  可惜这姐妹二人天生不对盘,言笑晏晏,和平共处不过一两个时辰,就开始抬杠。

  纯儿笑道:“这风吹在脸上软软的,真舒服。要是少爷也跟了来,不知有多高兴呢?”

  夏瑞蓓道:“弟弟一心想和我们一起来,求了父母亲许久,我都帮着他说了许多好话,父母亲总是不许。二姐你平时不是和他最好吗?为何这次也不肯帮他说几句话?”

  夏瑞熙想起她们来时,夏瑞昸那几乎要哭出来的神情,微笑着摇摇头:“爹和娘不是说了吗?瑞昸要上学,他是男孩子,将来出门的机会多的是,又何必急于一时?我答应他给他带好玩的和好吃的回去。”

  夏瑞蓓冷笑一声:“你从来都惯于和爹娘一条声气。”在她眼中,夏瑞熙对父母的温柔孝顺都是为了讨好父母,从而把她给比下去,再加上她心里一直都认为自己之所以这样倒霉都是因为夏瑞熙的缘故,所以越发看夏瑞熙不顺眼。

  夏瑞熙不明白怎么突然又得罪她了,不过她出门是为了开心,不是为了生气的。当下温和一笑:“爹娘对我们那么好,持家又辛苦,我不能为他们分忧,只能让他们少为我操心,自然要尽量听他们的话。难道你认为不对吗?”

  夏瑞蓓无言以对,不高兴地说:“我说一句你就说这么多句,我看你是不高兴我和你一起去京城吧?趁早告诉爹爹,好让爹爹送我回家,省得碍了你的眼。”

  两个丫头一看这二位主子先前还好好的,转眼间又打起了擂台,不由面面相觑。只怕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主子把怒火迁到自己身上,不由自主地往车边挪了挪,好像这样就可以安全一些。

  夏瑞熙按捺住心头地怒火。尽量让自己地声音听上去平静温和:“蓓蓓。你这话实在是说得不对。你明知道我们大家都关心你。心疼你。却总是要说这些难听地话来刺我们。实在是让人寒心。”

  这是夏瑞熙向夏夫人学来地高招。不和人赌气说气话。说毒话。只需端起架子和人摆事实讲道理。虽然这会让自己看上去有些古板无趣。却可以很好地保持自己地风度。也能让对手哑口无言。

  果然夏瑞蓓恼羞成怒。悻悻地道:“嫌我地话难听。你就不要听。我又没让你和我说话。”

  不和你说话就不和你说话。看谁熬得过谁?夏瑞熙轻轻一笑。转过头。坐到另外一边地车窗旁。自看自地风景。偶尔和丫头们交谈一两句。倒也自得其乐。

  夏瑞蓓见燕儿也和夏瑞熙主仆说说笑笑。就是没人和她说话。自己好像被孤立了。气得要死。大声道:“燕儿。给我茶水!”

  燕儿忙收起脸上地笑容。小心翼翼地给夏瑞蓓倒了一杯热茶。双手奉上。

  夏瑞蓓恨恨地喝了一口,“呸!”地一口吐出来,喷得其他三人一身都是。又使劲拧了燕儿一下,骂道:“死丫头,吃里扒外的死丫头!给我喝这样苦的茶!就不该带你出来,看你轻狂得骨头有几两重都不知道了!”

  燕儿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不停告饶,瑟缩着缩到了角落里。夏瑞熙看不下去,示意忙不迭地给她擦衣服的纯儿停手,严肃地说:“这是在外面!哪里有在家里舒服?能将就就将就着点儿,这样打骂丫头像什么样?让人见着了,还以为咱们家是那等虐待下人的人家,让咱们家的脸面和名声往哪里放?”

  夏瑞蓓把手里的茶杯往小桌上重重一放:“你装什么好人?这会儿来和我讲夏家的名声和脸面?夏家的名声和脸面早给你丢光了!哼,笑死人了!谁不知道夏家二小姐一言不合就爱拿鞭子抽人?去问问婉儿,她从小挨了你多少打骂?这会儿来扮演贤淑?到别人面前装去!你以为你装装贤淑就可以嫁出去了?你以为你去上上香就可以嫁出去了?我告诉你,但凡是有点头脑的人家都不会娶你这个扫把星!搅得家宅不安不说,还害得我也跟着倒霉。”

  夏瑞熙脸色大变,扬起手对着夏瑞蓓那吃得粉红圆润的嫩脸蛋就是一巴掌:“我替爹和娘教训你这个不懂规矩,胡说八道的东西!”夏瑞蓓被她这一耳光抽得有些发愣,瞬间反应过来,开始嚎啕大哭,不依不饶地扑上去要和夏瑞熙拼命。

  夏瑞熙灵活地闪开,命令纯儿:“拉住三小姐!她定是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说什么都不知道!等我禀明了父亲,再做打算。”

  纯儿见不可一世的三小姐终于被自家小姐打了,不由觉得大快人心,她力气本来就好,又只听夏瑞熙一个人的话,不怕得罪夏瑞蓓,当下一抱抱住了夏瑞蓓,把夏瑞蓓两只手连带着按得死死的,夏瑞蓓又挣又蹬,始终是无法挣脱。

  夏瑞熙得了空,拍拍车厢门喊车夫停车去请夏老爷过来。夏老爷在外面早听见了里面闹腾得厉害,头疼地靠过来:“又怎么了?”

  夏瑞熙冷笑着看了夏瑞蓓一眼,便要打开车门。相信只要她把夏瑞蓓的所作所为复述一遍,夏老爷必然会马上将这个祸害遣送回府的。回了家,夏夫人也不会饶过夏瑞蓓,禁足罚抄静心经是小事,罚跪罚钱才是大事。

  此时夏瑞蓓变得前所未有的聪明,猛力推开纯儿,扑到夏瑞熙身旁,楚楚可怜地拉着夏瑞熙的袖子,泪珠儿一串一串地落:“二姐,我不懂事,你大人大量不要和我计较好不好?我是伤心糊涂了,乱了方寸才会乱说的,看在咱们亲姐妹的份上,你饶了我这回好不好?不要告诉爹爹,求你了。我这次如果不能去京城,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出门了,只能关在那屋里暗无天日,孤苦伶仃地过一辈子,求你了,好不好?我错了。你要不解气,再打我两下出气可好?”说着真的拉夏瑞熙的手去打她。

  夏瑞熙看着她那可怜样儿,想到如花的少女却有这般悲惨的命运,又想到古人相信扫把星一说,她如此失态也是情有可原,心便软了,仍然沉着脸说:“你不是嫌我害你倒霉吗?还是趁早离我远点的好,省得再害了你就不好了。放开我!”

  夏瑞蓓哭着死死拉住她的袖子不放:“我不放!我不放!我不要回去,我死也不要回去!”

  夏瑞熙深吸了一口气:“你再不松手,爹爹问起来我就实话实说了。”

  夏瑞蓓一听有戏,赶紧缩回手,擦擦脸上的泪痕,绽放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变脸速度之快让夏瑞熙叹为观止。

  夏老爷早不耐烦推开了门:“干什么?在里面吵吵嚷嚷的,一点也不注意身份。”

  夏瑞熙笑道:“蓓蓓说她坐车身上坐疼了,想休息一会儿,问问爹爹这附近可有打尖的地方。”

  夏老爷沉着脸说:“出门在外哪里有在家里舒服?再忍一会儿,前面有个店子,咱们去那儿吃午饭。”眼睛掠向夏瑞蓓:“我警告你,若是敢和你二姐无理取闹,小心我揍你,把你送回去!”他就算是没听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能根据这二人的脾气猜个大概。

  夏瑞蓓缩了缩脖子,不服气地说:“干嘛总是说我?我又没做什么。”到底在夏老爷严厉的目光下,不敢多说话,低下了头,顺从地小声答道:“知道了。”

  夏瑞熙忙拉夏老爷:“爹爹骑马可累了?要不要来和我们一起歇会儿?也好和我们讲讲这一路的风土人情,让女儿长长见识?”

  本来夏老爷除了马匹以外,还自备有车,听夏瑞熙这样一说,却也明白夏瑞熙是不想和夏瑞蓓单独在一起,激发新的矛盾,当下叹了口气,撩起袍子进了车厢。

  他体型高大,进了车厢,车厢里便显得拥挤不堪,燕儿越发地往角落里缩。夏老爷见燕儿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假意虎着脸说:“燕儿,给你家老爷我倒杯茶来。”

小孩 发表于 2010-11-12 10:46

第二部:原来是他 第二章 旅途(二)

  燕儿忙应了一声,要倒了先前泡的茶重泡,被夏老爷按住茶壶:“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就将它了。”

  燕儿胆怯地偷觑了夏瑞蓓一眼,倒了茶递上。夏老爷喝了茶,满足地叹了口气:“骑了这半日的马,只觉得口渴,也没想到来喝杯茶。这茶真好喝,真舒服啊。燕儿再给老爷倒一杯。”

  燕儿露出些笑容来又倒了一杯:“老爷请。”

  夏老爷喝了茶,对着两个丫头温言道:“这里窄,你们去后面的车里歇着吧。”

  燕儿感激地与纯儿行了屈膝礼,自去后面的车里歇息不提。

  车厢里只剩下父女三人,夏瑞熙又给夏老爷续了一杯茶,夏老爷看着那杯浓茶低声道:“人人都道我偏爱岐黄,不爱做官。实际上,清闲显贵的生活谁不想过?何况我们家世代官宦?只是当年你爷爷死得早,扔下了一大家子人。待我长到十五岁时,我们这一支名声还在,实际上却早已风雨飘摇,穷得叮当响,孤儿寡母名下的财产早被族里能侵占的都侵占光了。你们奶奶病着,日日要吃药,你们两个姑姑要出嫁却没有嫁妆,我虽侥幸中了进士,却没有钱去跑缺,只能干等着。剩下的地契和房契俱被你们大伯拿去当铺抵押付了赌债。”

  “债主上门,你们大伯跑得无影无踪,大伯母回了娘家。眼看着一家子人就要被赶出祖屋,流落街头,我觍颜去求了族里,族里出面作保,才好不容易得了一年的宽限让一家人暂时不被赶出去。我想着,只要我能弄到些钱,补缺做了官,就解决了一家子的生计,重振夏家声威。你们奶奶告诉我,她曾经给过你们大伯母一些祖传的贵重首饰,让我去借来抵押应急。我去求你们大伯母,她却死活不肯拿出来,就算我给她写借条,言明将来十倍百倍地还她,她也不肯拿出来,反倒讽刺我,说是夏家人不要脸,小叔子小姑子尽算计着嫂子的嫁妆和私房。我羞愤交加,方知百无一用是书生。可一大家子要吃饭,要生活,祖产也要赎回来,逼得没法子,我只得彻底绝了做官的念头。”

  “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我从前因为好奇曾和一位游方医生学过医术,认得药材,便把祖上留下来的书都卖了做本钱,边贩药材,边给人看一些简单的病,积累本钱开药铺。贩药材时,路途遥远艰难,本钱又少,必须精打细算,往往买了药材付了运费后,就只够白水就馍馍,晚上也只能住最便宜的小店,哪里敢奢望有这热茶喝?有时候荒山野岭的,渴得紧了,找不到溪水,就是泥坑里的水也是喝过的。”

  “老天待我毕竟不薄,冥冥之中自有因果报应,途中见一位小后生因诊错了病,被人追打,狼狈不堪,我一时心软,取了一半的盘缠救了他。细细追问之下,才知道他未出师便偷跑出来,没了盘缠才去给人看病,谁知竟然诊错了病。那后生死活要跟着我,说是长见识。我赶不走他,也就任由他跟着。谁知道这竟然救了我的命,成就了我后来的富贵。”

  “那后生跟着我不到一个月,我就生了一场大病,病得几乎死去,和我一起贩药的人都以为我活不成了,偷了我的药材骡车,把我扔在小客栈中等死。正是那位后生陪在我身边细心照顾我,没钱买药材,他便去采来草药治我,可惜见效甚微。一日他从外面欢天喜地带回一位老人,说是他师父,也就是你们的祖师爷了。你们祖师爷不但治好我的病,还将一身医术尽数传授于我,我只当是老天垂怜于我,恨不得一日当作十日,刻苦学习医术,终于是有了一门技艺傍身,闯出了些名声,才有了今日的富贵,没有让你们吃苦。”

  夏瑞熙听得心酸不已,一个一心只想读书光耀门楣的没落贵公子,为了一家子人的生计,不顾颜面地去向长嫂借私房跑官,却被嫂子奚落嘲笑。迫不得已卖了视若性命的书去做药贩,跋山涉水,忍饥挨冻,受尽世人的耻笑轻视,创建了这份家业,那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啊。

  夏瑞熙注意到。夏老爷说起从前地事情。唏嘘之余。虽然对那些害过他地人也有怨恨。但更多地是却对那些在困境中帮过他地人地感激之情。早春地阳光透过车窗投影在夏老爷头上。把他鬓边悄然冒出地几缕白发照得白里透金。他微眯着眼。慈爱而专注地看着两个女儿。仿佛这就是他人生最大地财富。

  夏瑞熙自问如果她遇到同样地事情。只怕是无法对夏大伯夫妇如此好地。所以越发觉得夏老爷地所作所为值得人钦佩。不由发自内心地喊了一声:“爹爹。”紧紧抱住了夏老爷地胳膊。发誓一样地说:“我将来一定好生孝顺你和娘。善待弟妹。”

  夏老爷摸摸她地头发。轻轻一笑。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们都是极孝顺地。爹和你们说这个。不是要你们去怨恨你们大伯一家和那些害过我地人。也不是要向你们诉苦。只是想要告诉你们。人要知福惜福。须知一粥一饭来之不易。有地时候要防着没有地时候。待人也莫要太苛刻。仔细有朝一日有求着人。靠着人救命地时候。”

  夏老爷是想让女儿从自己地经历中知道些世间疾苦。学些人情世故。将来能生活得好一些。但夏瑞蓓不懂。她觉得夏老爷字字句句都是在间接地骂她不懂事。不知福惜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讪笑道:“女儿命好。都是在享爹爹地福。”又气哼哼地骂:“大伯和大伯母实在太可恶了。依我地性子。就该把他们都赶出去要饭才解恨。还有那些占了咱们家财产地人。爹爹应该把他们都送去见官才是。”

  其实以夏老爷地脾气。虽然对夏大伯夫妇实在是没说地。可对外人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只是他本意是为了教育夏瑞蓓要心胸宽大。并不敢实言以告。只得无奈地长叹一口气:“蓓蓓。爹和你娘最担心地人就是你。你性子冲动。没吃过苦。又受不得气。自家人因为骨肉关系。人人都让着你。但若是到了其他人家。只怕没人肯这样让着你。吃亏地人还是你自己。女儿出嫁了。就是别家地人。爹娘再心疼你。到底也鞭长莫及。有些事情不能管。也管不了。你还是趁早改改脾气地好。”

  夏瑞蓓低声道:“二姐只是比我狡猾。她地脾气并不比我好到哪里去。你们不知道。还都以为她改好了。谁知比从前还要凶。还要无法无天。”

  夏老爷自然也知道夏瑞熙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当下微微一笑,“凶不是不好,你二姐性子就是这样。但她知道什么时候该凶,什么时候该软,这样就极好。”

  夏瑞蓓不服气地道:“你和娘总是护着她,她做什么都是好的,对的。却总是说我不懂事,说我做错了,有朝一日,我一定要超过她。”

  夏老爷笑道:“好啊,爹和娘就等着你超过你二姐。子女就是要一个比一个强才好。”

  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夏老爷的长随夏金在车旁笑道:“老爷,打尖的地儿到了。”

  夏瑞熙悄悄掀了帘子往外看,只见路旁一棵大树上挂一块泛白了的青布旗,旗上书一个大大的酒字,随风招摇。树下拴了几匹毛色油光水滑,鞍蹬华丽的骏马正在吃草料。不远处一片已发出新芽的柳树林,树林旁两间茅草棚,隐约可以看见里面坐了七八个男人正在吃饭喝酒。正是一幅再普通不过的路边酒肆图。

  夏老爷看了看夏瑞熙姐妹俩,却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他走这条路的次数已经记不清了,每次都要在这个地方歇脚的。一群大老爷儿们也就算了,可是这次却不同以往,他带着两个未出阁、娇滴滴的女儿。一想到女儿要在这里吃饭歇脚,还要给过往的行人观赏,他心里就怎么都不是滋味儿。有心想喊夏瑞熙姐妹不要下车,让人把饭菜送到车上来,又看见夏瑞蓓疲惫地伸伸胳膊:“累死了,全身都抖散了架似的,我得下去走走,活动活动筋骨才行。”

  夏老爷叹了口气:“夏金去和店家商量一下,让他们想办法给小姐们隔一小间出来,银子不是问题。”

  夏金领命去了,夏瑞熙突发奇想:“爹爹,我们姐妹俩不如女扮男装,也省得这样麻烦。”

  夏老爷疾言厉色:“胡说!女子就是女子!为何要作男子装扮?成何体统?”

  夏瑞熙怏怏地垂下头,暗自责怪自己太大意,得意忘形。看来夏老爷虽然疼爱女儿,到底还是这个时代的人,始终是遵守这个时代的道德规范的。

  夏瑞蓓这回可得劲了,讥讽道:“二姐是戏文看多了吧?但就是戏文中,那些扮作男装的女子,都是迫不得已才扮的男子。哪里有千金小姐自降身份去扮作男子抛头露面的?”

  说话间,那边夏金已和店家商量妥当,并指挥着夏家的护院用竹席隔出了一个小小的隔间,来请两位小姐下车。

  夏瑞熙姐妹由丫头们簇拥着,目不斜视地跟在夏老爷身后进了茅草棚。见有人进来,里面坐着的男子全都回过头来,夏瑞熙听见有人惊讶无比地“咦”了一声,接着站了起来唤道:“夏先生。”

  夏老爷循着声音看去,脸色有些难看,很快又堆满了笑容。

小孩 发表于 2010-11-12 10:46

第二部:原来是他 第三章 故人(一)

  唤夏老爷的那人一站起身来,他身边的五六个身强力壮着锦衣的大汉也跟着站了起来,一时之间,气势迫人。

  夏瑞熙悄悄看了那人一眼,只见那人一身普通之极的青布春袍,头上却束着一个玉冠,腰间扎着一条玉带,脚下的靴子做工也极精致。这样矛盾的打扮却不曾给人不伦不类之感,反而觉得无比的协调,究其原因,只因他丰神如玉,神采飞扬。也就是说,别人是衣服衬人,而他却是人衬衣服。他发现夏瑞熙在看他,对着她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眼神温柔专注,仿佛她就是他久违的情人。

  夏老爷在旁重重地哼了一声,可见是不悦之极。夏瑞熙吓得赶紧垂下眼帘,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是奇怪,这人好像是认识她的,不,应该说是认识原身的。她隐隐有个猜想,却没地方去证实,不由抬眼去看婉儿,只见婉儿神色颇不自然,心中便明白了大半,这肯定就是那位寿王长子明公子赵明韬了,行动之间越发小心谨慎起来,只怕引起别人的误会。

  夏瑞蓓年幼,很少出门,自然不曾见着过这样的男子,不由大感兴趣,奇怪地轻声问:“这人是谁呀?”

  夏老爷勃然变色低声斥道:“没规矩!乱问什么?还不快进去?”

  夏瑞熙不假思索掉头率先往隔间里走,夏瑞蓓有些委屈,却也不敢再多问,低头跟着夏瑞熙进了隔间。

  夏老爷见女儿进了隔间,这才淡笑着向赵明韬走过去抱抱拳,“世子爷,不曾想在这荒郊野岭地居然见着贵人。”

  赵明韬轻轻一笑,回礼道:“我有事刚好从这里经过,听说这家人的酒特别醇,菜也是做得极有天然风味的,便来一试。”极殷勤地请夏老爷坐下谈话。夏老爷不客气地坐了,又吩咐夏金把这群人的账给结了,赵明韬也不推辞,笑着道谢,与夏老爷闲话起来。

  隔间里,夏瑞蓓看着那黑黝黝地,早就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方桌长凳皱起眉头:“这如何坐得人?”

  燕儿和婉儿手脚麻利地取了锦垫给两位主子垫好,又拿出一块白色的细布盖了桌子,笑道:“小姐请坐。”

  婉儿回头对着纯儿和一个叫芳儿的二等丫头道:“看见没有,下次主子们要坐,你二人要提前铺好垫子。”

  芳儿是红儿死后。夏夫人特意买给夏瑞蓓地。同来地还有一个信儿。夏夫人为了表示她对两个女儿是一般地。特意把夏瑞蓓地这两个丫头也破格提了做二等丫头。只因良儿挨了那顿打。虽然已经痊愈。但到底走路还是有些不便。夏夫人便做主让良儿与信儿一并留在家中。只让燕儿、婉儿两个一等丫头。纯儿、芳儿两个二等丫头随身伺候夏瑞熙姐妹。如此。夏瑞蓓倒是找不到什么闲话说。

  芳儿肤色虽有些黑。但胜在有一双漂亮地大眼睛。睫毛又长又密又卷。像两把小刷子似地。五官也周正。嘴巴更是乖甜无比。她不比死去地红儿那样跋扈。一心只想着面面俱到地讨好其他人。当下笑着上去接燕儿手里擦碗筷地巾布:“燕儿姐。我来。你在旁边指点着我就行。”

  燕儿摇摇头。手上不停歇地擦碗筷:“不必。你这次先看着我怎么做吧。下次再来。路还长着呢。”

  纯儿却是早就擦上了夏瑞熙和夏老爷地碗筷。婉儿在一旁监督着。让她整整擦了三遍。又让店家送了一壶滚烫地热水来把所有碗筷烫过才算了事。

  夏瑞蓓闲得无聊。见婉儿走进走出。指挥着其他仆人做事。一会儿把自家带来地茶和茶具沏茶递给主子。一会儿安排店家将菜洗干净些。忙地不亦乐乎。便酸道:“二姐这两个丫头可真能干。一下就把我两个丫头都比下去了。还好良儿是身体还有些虚弱。不能出远门。要不。你这三个丫头就够服侍我们爷三个了。燕儿和芳儿俱是无用地。”

  芳儿听见夏瑞蓓这样说。有些委屈。燕儿却是仿佛没听见似地。低着头自做自地事情。夏瑞蓓横了燕儿一眼:“你看。我就说吧。燕儿就像一个活死人似地。你戳她她也不会喊疼。”

  夏瑞熙却是深知婉儿的脾气,她这是想表现一番,盖过所有的丫头去,不过她伺候得倒也周到,自己乐得享受。只是夏瑞蓓的话容易引起丫头们之间的矛盾,当下轻轻一笑,“我瞧着燕儿和芳儿也是挺好的。我挺喜欢燕儿这温和文静的性子。”

  夏瑞蓓眼珠子一转:“你喜欢燕儿,那不如我们换呀。让婉儿跟着我,燕儿跟着你如何?”

  此言一出,诸人面色各异。燕儿闻言,身子一震,眼里隐隐露出些欢喜来,又迅速掩去,垂着头立在一旁不说话。

  婉儿则把嘴张了老大,脸色刷白,站在旁边全身僵硬,话也说不出来,手脚都不知该往什么地方放。她深知夏瑞熙不喜欢她,所以才卖力地做事,抓表现,不成想她的一番殷勤竟引来了祸患。夏瑞熙再厉害,再不喜欢她,也比三小姐待下人好。再说,如果将来三小姐到底逃不脱嫁入孙家,就是守寡的命,她可怎么办?不是前途希望俱都没有了么?她不敢开口也不方便求夏瑞熙,只能可怜兮兮地看着夏瑞熙。

  夏瑞熙清了清嗓子:“燕儿虽好,但婉儿跟着我这许多年,我已经习惯她伺候了。”她是不喜欢婉儿,是想着迟早要把婉儿打发走,可是却不能由着夏瑞蓓想换就换。夏瑞蓓这丫头惯会蹬鼻子上脸,给她三分颜色她就要开染铺,自然不能答应她。

  夏瑞蓓冷哼:“口是心非。燕儿真那么好,你会不愿换?”

  夏瑞熙简直无语,她不知夏瑞蓓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贴身丫头是小姐身边的好助手,是小姐的另一双眼睛和另一双手,她却总是当着别人打骂贬低自己的贴身丫头,也不知道收买人心。夏老爷和夏夫人那样精明能干的人,也不知怎会生出这样一个女儿来。既然占了人家的身体,夏瑞熙决定尽尽自己的职责,找个机会好好地管教一下夏瑞蓓,至于她肯不肯听,就是她的事情了。

  不多时,夏家点的饭菜上来,外间那几个人也吃完告辞而去,夏老爷便进来和女儿一起用饭。

  夏瑞蓓一门心思要打听赵明韬的事情,先盛赞了一回这店子里的菜果然做得天然原味,接着问夏老爷:“爹爹,刚才那人是谁?穿得那样奇怪。他既然穿着平常的布衣服,可见是想表示自己很普通,很平常,很低调,不想引起别人注意的。偏生却又带着玉冠,系着玉带,还弄这么多华服奴仆跟着,让人想不注意他都难,这是什么意思啊?”

  她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夏瑞熙先前就觉得那明公子的打扮有些那个。夏老爷嘴角抽了抽,一本正经地道:“这是一位贵人。他本性淳厚低调,最爱的就是和市井间的普通百姓来往,加之他不尚奢华,自然要穿平常布衣。至于他的玉冠和玉带,还有跟在身边的人嘛,那就是身份地位使然,为了贵族的体面和规矩,自然不能不有所注意。”

  “切!这不是在装吗?他若是真的不尚奢华,淳厚低调,就不该带那玉冠和玉带,身边的人可以跟着,却不必穿得如此奢华。难道不带玉冠和玉带,身份地位就会降低了?既然他如此在意身份地位,就不该和市井百姓来往。装都装得不像样,就好比那什么?欲盖弥彰,是这样的吧?”夏瑞蓓蹦出一长串特别有智商的话来。

  夏瑞熙听得好笑,特意附和了一声,以此表明自己也是不稀罕这位贵人的,前尘往事早忘了。夏老爷瞟了她一眼,作势低斥夏瑞蓓:“胡说!贵人的事情岂是你一介小女子乱议论得的?小心祸从口出!”

  夏瑞蓓见夏老爷虽然在骂她,眼睛里却露出快活的神气来,不由越发无法无天,夹了一筷子牛肉在夏老爷的碗里,娇笑:“女儿没有说错嘛,也没有当着外人说。只是谨遵爹爹吩咐,以后再也不说啦。”

  夏老爷摇头,宠溺地点点她的鼻子:“你这丫头,哪天才可以不让我操心?”

  不等饭吃完,夏瑞熙腹内突然一阵绞痛,便悄悄让婉儿去寻厕所。婉儿出去问了一回,回来道:“有的,在柳树林那边,就是太脏。”

  人有三急,夏瑞熙却是顾不得了,问夏瑞蓓去不去。夏瑞蓓皱着眉头说:“不去!不去!这吃饭的地方就如此脏,想来那地方更是下不了脚,单味道就怕要把人熏死。”

  夏瑞熙笑笑,前世她出门长途旅行时,脏的厕所不知见了几何,再脏也得解决生理问题,总不能露天解决吧?便对夏老爷道:“女儿去去就回。”

  夏老爷想着这厕所就在附近,况且有两个丫头跟着,周围都是自家的奴仆,应该没什么事情,不在意地挥挥手:“快去快回!出门不方便,吃东西小心些,不要吃坏了肚子。”

  夏瑞蓓愣了愣,“噗哧”一声笑出来。

  夏瑞熙脸红了红,不依地道:“爹,您说什么呢?”根据前世养成的习惯,排毒是第一要务。所以她的生活一向极有规律,每天清晨第一件事就是解决排毒。今天要出门,她更是做了充分的准备,谁知人算还是不如天算,这肚子它怎么就突然疼了呢?她没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

小孩 发表于 2010-11-12 10:47

第二部:原来是他 第四章 故人(二)

  夏老爷看见女儿尴尬的表情才恍然大悟,自家那话有歧义。夏瑞熙要去厕所,他却吩咐她吃东西小心些。不由脸上带了笑,清咳几声:“还不快去?”

  在婉儿和纯儿两个丫头的带领下,夏瑞熙穿过一片柳树林,循着臭味来到一间矮小,烂石砌成的小茅屋旁。什么是烂石呢?就是为了节省开支,就地取材弄来的那种不成型的,乱七八糟,大大小小皆有的石块,谓之烂石。

  小茅屋门口挂着一张看不出颜色来的苇席,要进去,就必须先掀开那帘子。夏瑞熙觉得恶心,不愿意去碰那帘子,只好看着婉儿。

  婉儿自小养在夏府中,过的是半个小姐的日子,自然也不愿意让这污浊之物玷污了她的纤纤素手,便轻轻推了推纯儿:“我给小姐提裙子,你去打帘子。”

  纯儿倒是没多说话,掀开了帘子,一大股臭味扑鼻而来,也让夏瑞熙看清了里面的情形。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情况远远超出她的想象之外,这就是挖的一个土坑,上面稀稀疏疏支了几根好像还会滚动的圆溜溜的树干,树干上被可疑之物淋得湿漉漉的,还挂着些干的稀的黄黑之物。

  夏瑞熙望着自己那做工精美的绣鞋和长可及地的丝裙,犯了难。先不说这衣物完全有被玷污的可能,就是那随便搭在坑边的圆树干,她也不敢去踩,要是掉下去,怎么办?她还记得中国历史上那位被粪坑淹死的晋景公,她可不想步他的后尘,牺牲在茅坑里。

  可是这生理需求一旦上来的时候,它不等人啊。夏瑞熙握紧了拳头,全身冒冷汗,看看周围的柳树林,只怕她有那个勇气露天解决,其他人也是坚决不答应的。

  婉儿见夏瑞熙焦躁不安,冷汗都急出来,便自告奋勇地道:“这附近还有人家,待奴婢再去问问,小姐你且再忍忍。”夏瑞熙除了忍,还有什么办法呢?只好心烦意乱地点点头。说话间,一个白衫青裙的妇人提着个篮子从柳树林那边经过。婉儿忙喊:“那位大嫂,且等一等。”

  那妇人停下脚步,婉儿上去和她交谈几句后,面带喜色地过来招呼夏瑞熙:“小姐,那妇人家就住在附近,她家中有清洁的厕所。奴婢和她说好了,小姐去吗?”

  那妇人笑着指指不远处一大片灿若云霞的桃花林:“喏,就是那里。”

  夏瑞熙大大地松了口气,这会儿前面是刀山火海,只要让她解决了这个问题就行,哪里有不肯去的道理?提了裙子往前快走之余,不忘交待纯儿:“纯儿你速去回禀老爷,让他马上派人过来接我。”

  纯儿在市井间出生。知道不少拐骗良家妇女地事情。当下脆生生应了一声。边拉开嗓门大喊夏老爷。边提起裙子大踏步向酒肆跑去。

  夏瑞熙这么明显地防范之意。换做其他人定然会不高兴。那妇人却脸色不变。笑吟吟地道:“奴家是良家妇女。小姐去了就知道了。若是觉得好。不妨赏奴家几个钱补贴家用。”

  夏瑞熙忍得心烦意乱。没闲心搭理她。只低声交待了婉儿几句。不多时到了那片桃花林。近了才知这片桃花林很大很深。林中落英缤纷。可惜夏瑞熙现在一门心思只想着一件事。实在没那闲心欣赏美景。

  林中小路交替纵横。左拐右拐。进了间青砖白墙地院子。那妇人笑吟吟地引着夏瑞熙进了一间青石砌成地小屋内。屋里地面用麻石砌了一条沟。其中有清澈地溪水流过。若是有大小便下去。马上就可以被溪水冲走。可算是古代地冲水公厕了。虽然味儿还是不太好闻。但和刚才相比。已经是天壤之别。

  婉儿要去帮夏瑞熙提裙子。夏瑞熙摇头。“我自己来。你就按我刚才地话做。若是听见家里人来寻我们地声音就答应一声。”人生地不熟地。她不敢托大。也不想被拐卖。只能让婉儿去守在门口。小心点儿总是没错地。

  可等她畅快淋漓地解决完大事之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待她走出门。那妇人在旁笑吟吟地递上热水澡豆给她净手。夏瑞熙愣了愣。还没见过服务如此周到地。想想洗个手也不会怎样。盛情难却之下便洗了手。刚洗完手。一条雪白喷香地布巾又递了上来。

  等夏瑞熙弄完,那妇人方笑嘻嘻地问:“小姐可还满意?”

  夏瑞熙捉摸不透这妇人的意思,只得清清嗓子:“我很满意,谢谢了。这位大嫂,你不必如此客气。”

  那妇人笑笑,一副夏瑞熙不上道的样子:“其实,这里是交通要道,总会有各色女眷会从这里经过。人吃五谷,自然有那个需要,可是那边那个茅厕,实在是太……”她作势在鼻子下面扇了扇,眼睛觑着夏瑞熙:“同为女人,奴家自然明白各位身份娇贵的夫人小姐所需,特意让我当家的花重金修了这个厕所,所幸各位夫人小姐还算满意,给奴家不少打赏。可是,这本金还没收起来呢。”

  夏瑞熙恍然大悟,感情这是古代版的收费厕所,这妇人挺有商业头脑的。人家先前就说过她若是满意,就要打赏的话,她当时急着解决生理问题,也没往心里去。让人家这么明白地提出来,倒是她的不是了。便笑道:“婉儿,给这位大嫂些谢礼。”

  婉儿随身带有一个小荷包,就是应不时之需的。笑着伸手去一探,结果脸色大变,尴尬地道:“小姐,奴婢的荷包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掉在车里或是路上了。”

  那妇人笑道:“不急,不急,小姐这样的身份可不会赖账,单一双鞋子的做工就够我们家吃一个月的,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金贵东西。小姐家里的人不是还要来接小姐的么?不如小姐就在这歇会儿呀,您看,这春天里的阳光照在身上多舒服,还有这桃花儿,开得多好?”说着真的端出一个凳子来,她话说得好听,表现出的却是夏瑞熙不付钱就不让走的模样。

  婉儿不高兴地道:“我们马车就在前面,你和我们去拿,不会少了你的。”

  那妇人笑道:“实在对不住,奴家家中有吃奶的小儿,马上就要醒了,离不得人。反正有人来接小姐,小姐就等一会儿如何?这林子密,小路多,也免得接你们的人和你们走岔路啊?”

  为何什么事都这么赶巧?夏瑞熙心里有些犯嘀咕,也不露出来,反正纯儿去通知夏老爷了,想来人很快就会来,她也不怕。她自然是不肯坐的,挨了一会儿,那妇人又力邀夏瑞熙进屋去喝茶。

  因觉得这妇人好像千方百计要留她,夏瑞熙坐都不敢坐,哪里还敢去屋里喝茶?她只想迅速离开这个地方,眼睛瞟上婉儿耳朵上的银耳环,灵机一动,“桃花就不赏了,我们还要急着赶路。婉儿,把你的耳环摘下来作谢礼吧?回去我另赏你一对好的。”

  听闻有赏,婉儿高兴地摘下耳环递给那妇人,那妇人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接过:“这太多了,怎么好意思?”又热情地大声招呼:“小姐日后再来光顾啊?”

  夏瑞熙只想赶快离开这院子,迅速回去。可脚都跨出了院门,她又后悔了。因为夏老爷迟迟不来,她竟然不敢离开这院子了,纯儿只知道她们来了这里,若是出去后她们出了什么意外,那可就是无迹可寻了。想来想去,还是原地等待最保险。

  她正要回去,一个身影便自桃花林中缓缓走出,正是那位据说已经走了的,青衣玉带,丰神如玉的明公子赵明韬。赵明韬笑道:“熙熙,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若不是今日机缘巧合,还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见着你。你身子可大好了?我一直都想去看你,可惜没机会,你不会怨我吧?”

  原来是他,看来自己腹痛难忍,婉儿的荷包不见都是他一手炮制的了。这人事先大概不知她会出门,会从这里经过,想来也是见了她后临时起意的。

  手法虽然粗鄙下作,却是极有用。试想,除了这个法子,还有什么法子能顺理成章,不露痕迹地把她从夏老爷身边带走呢?她看过的小说和影视剧中,皇室的人都是腹黑无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这人能在如此仓促的时间内设计出这一长串环环相扣的计谋,果然是厉害的。

  夏瑞熙有些害怕,话都不敢答,迅速回身,打算往院子里走,结果那扇院门就在她面前“嘭”地关上。她竟然是无路可退,只得死死抓住婉儿的胳膊。婉儿轻声道:“小姐莫怕,这是明公子,他不会害你的。”

  夏瑞熙暗自翻了个白眼,她自然知道赵明韬不会害她,也不敢害她,可她已经“失忆了”,前尘往事都忘干净了。像她这样娇养的小姐,在这样的情况下,骤然见到一个陌生男子,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才是正常的。所以她固执地背过身,不肯抬头,沉声道:“婉儿你疯魔了吧?什么明公子,我不认识。你让他速速离开。”

  不等婉儿出声,一双精工细作的靴子停在夏瑞熙的视线内,“你真忘记我了?”

  注:据《左传》记载:公元前581年的一天中午,晋景公姬獳品尝新麦之后觉得腹胀,便去厕所屙屎,不慎跌进粪坑而死,成为有正式文字记载的第一个被粪坑淹死的君王。

小孩 发表于 2010-11-12 10:47

第二部:原来是他 第五章 豪门恶女(一)

  先不论夏瑞熙对这位贵公子并没什么兴趣,单论他对她耍的这种下作手段就令她反感万分了,她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她冷冷地说:“这位公子请自重。我从来就不曾认识过你,又何来忘记之说?”言毕拉着婉儿就走。

  赵明韬不慌不忙地拦住她:“我不信你真能忘了我。莫非你是在生我的气?我知道你上次受大委屈了,但你放心,日后我一定为你出气的。”

  夏瑞熙不耐烦地抬眼瞪着他,声音越发冷淡:“我看你也是读书人,应该知道男女大防之礼。你若是还要胡说,我便要叫人了。我知道你认识我父亲,应当知道他就在不远处,我若是喊出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走开!婉儿,把这个登徒子给我撵走!”

  婉儿嘴唇嗫嚅了几下,害怕地看着赵明韬,身子却不动。夏瑞熙见她那副怂样,一口气上不来,连带着看她也不顺眼起来,只恨不得连她一并赶走了事。这个丫头一到关键时刻就藏头缩尾,一点作用都不起。上次她被欧四少羞辱时婉儿是这样,这次被赵明韬设计拦住,婉儿还是这样。若刚才跟着她的是纯儿,想必早就大骂赵明韬了。

  “你这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脾气还是一点都没变。”赵明韬把夏瑞熙的愤怒俱看在眼里,微微叹口气,“莫非你后悔了?可你后悔已是迟了,你忘了我,也不该忘记那件事,你已没有退路。”

  他一双幽寒若深潭的眼睛死死盯着夏瑞熙,话里话外的威胁之意彰然若显。夏瑞熙心头一惊,却不肯输了气势,不甘示弱地瞪视着他,“你若是再乱嚼舌头,小心我让你斯文扫地!”她是真的认不得他,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贵人,她怕什么?只是那双眼睛寒气森森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

  远处传来纯儿焦急的喊声,夏瑞熙忙大声应道:“我在这里,你们快来!”她就不信这位寿王世子敢这样在夏家其他人面前出现。

  果然赵明韬垂了眼睛:“你走吧。有朝一日,我定会让你记起我的。”

  夏瑞熙恍若未闻,也不喊婉儿,气冲冲地往前走。她虽是震怒之中,仍然保持了很好的风度,背脊挺得笔直,仪态巍然,心里却害怕得很。赵明韬那句“莫非你后悔了?可你后悔已是迟了,你忘了我,也不该忘记那件事,你已没有退路。”让她有些毛骨悚然,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到底是什么事?值得这位世子拿出来威胁她?

  婉儿见夏瑞熙也不喊她就走了,忙对着赵明韬行了个礼才匆匆追上去。

  纯儿带着夏金和三四个护院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见着夏瑞熙便抚着胸脯道:“小姐,您可吓死奴婢了。”

  夏瑞熙还没开口。婉儿就怨道:“你们怎么才来?小姐和我等你们那么久都不见你们地影子。让你办这么简单地事儿都做不好。”

  纯儿委屈地道:“奴婢去喊了人就迅速追过来地。走到那林边时。见小路特别多。不知该走哪一条。遇到一个老婆婆。她告诉奴婢。小姐往那边去了。奴婢迅速赶去。那边地人却说没见过小姐。又说这边还有一户人家。他家娘子建了一所收钱地茅厕。经常有过路地女眷来光顾地。奴婢这才边喊边往这边来。你们还好吧?”

  人家成心要算计她。又怎能躲得过去?就算是纯儿顺利找到了她。只怕赵明韬也有其他办法拖住人。夏瑞熙摇摇头:“这事怪不得你。我很好。只是刚才没钱付。人家不让我们走。只好用婉儿地耳环做了谢礼。”她心中恨极那个助纣为虐。引她入彀地妇人。指着那紧闭地院子门道:“这妇人好生无礼。你们去给我把婉儿地耳环要回来!她若不还。给我砸了她地屋子!”

  婉儿知道夏瑞熙是为刚才地事情要报复那妇人。她害怕得罪赵明韬。忙劝阻:“小姐。这样不好吧?她若不还也就算了。毕竟咱们是用了她地厕所。该给谢礼地。再说……”她附在夏瑞熙耳畔轻声道:“虽说她肯定是收了那位地谢礼地。但她也没让咱们现场抓住啊。咱们站不住脚。”

  婉儿这一说算是提醒夏瑞熙了。她说得没错。那妇人虽然明显地是与赵明韬勾结来算计自己。可自己毕竟没现场拿住人。赵明韬又不是在人家里截住她地。人家自然可以推得一干二净。而且。那妇人若是识趣地把耳环退了回来。自己更没理由闹。

  但若是不出这口恶气。夏瑞熙心中实在难忍。冷笑道:“好。我还以为她忠厚。哪晓得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竟然起了贪心。欺我和婉儿身单力薄。趁我褪下金镯洗手时偷了我地镯子。一口咬定不曾见过。你们去给我要回来!”

  夏金头上冒出冷汗,不知别人怎么得罪这位姑奶奶了,竟然要在路上生事,去砸人的家。他不敢做主,使了个眼色命一个护院去请夏老爷,自己上前笑道:“这妇人也忒可恶了。待小人去赏她几个大钱,让她把小姐和婉儿的东西还回来也就是了。”

  夏瑞熙冷瞅着他:“夏金,你不把本小姐看在眼里是不是?我使不动你?”

  夏金讪笑:“小人哪儿敢不把主子看在眼里?小人这就去。”说着便往前走。

  夏瑞熙知道他去了肯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便追上道:“我和你一起去,不然那刁妇肯定不认账。”

  这豪门恶奴的角色,在做生意催债遇上那等无赖泼皮时,夏金不是没扮演过,可那都是在夏老爷的授意下做的,有什么事儿,自然有夏老爷兜着。现在这事没经过夏老爷允许,只怕做了讨不了好还要挨骂。夏金暗自叫苦,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违背夏瑞熙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跟在她身后,心想自己去了后只和稀泥,看着不闹出大事,拖到夏老爷赶来处理就万事大吉了。

  夏瑞熙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走到那户人家院子门口时,赵明韬已经不见了,那家院子门也是紧闭不开。

  哼,以为关门不出就万事大吉了?夏瑞熙走到一处犄角处,褪下腕上的金镯子顺着院墙悄没声息地扔进去,回过来指着门:“给我砸门!”

  那几个护院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小姐栽赃陷害人,不敢动手,只把眼睛觑着夏金。夏瑞熙大怒:“我的话没人听?他才是你们的主子么?”

  这话重的可以压死人,夏金抹了抹头上的冷汗,一扬手:“给我砸!”

  护院见夏金开了口,如狼似虎地扑上去对着那院门一顿猛砸。“开门!开门!”

  大概是因为心虚的缘故,任他们砸得响声如雷,那院子里还是鸦雀无声。夏瑞熙恶声恶气地道:“你们没吃饭啊?这么薄的门板你们也砸不开?我那不见了的金镯可以买几座这样的院子了。先把贼拿着,再送官。”

  见实在糊弄不过去,夏金叹了口气亲去抱了一块大石砸门。这回不等他那石头砸上去,门迅速开了,一个又黑又壮的汉子探出头来,晃了晃擂钵大小的拳头,恶声恶气地说:“臭娘们乱叫什么!小心爷揍死你们。娘的!”

  夏金哪里能容忍别人骂自家的小姐?一声不吭冲上去劈头盖脸地甩了那汉子几巴掌,“打死你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不等那汉子回击,几个护院一拥而上,将他按翻在地,就将他身上的腰带取下来绑了,扔到一旁。

  见靠山倒了,那妇人方害怕地探出半个头:“这位小姐,奴家刚刚可是帮了你的大忙,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儿,更没见过你什么金镯子。”看来刚才夏瑞熙的话她都是听见了,夏瑞熙为什么来找的她,她心里也明白得很。

  恶奴的角色婉儿向来扮演得极好,夏瑞熙只对着她扬扬下巴,她便心领神会。她刚才已是惹得夏瑞熙大怒,自然要抓住机会将功赎罪,加上看见自己的耳环已经上了那妇人的耳朵,更是一口恶气堵在胸口,上前一手插腰,一手指着那妇人的鼻子厉声骂道:“不要脸的贼婆!你还帮了我们的忙?明明是趁人之危!坐地起价。我家小姐只当你是个好人,大方地把一对银耳环给你做了谢礼。谁知你贪心不足,犹嫌不够,欺负我们只是两个过路的弱女子。骗得我家小姐褪下金镯洗手,大胆私藏了那金镯子,一口咬定不曾见过。快快还来!如若不然,拆了你的院子,寻了赃物将你送去见官!”

  夏金沉了脸,一把扯开门,带着人作势要往里冲。

  那妇人眼见说是说不好的了,又想到那位给了自己银子的贵人身份何等高贵,和夏瑞熙等人显见是不能比的。也许压压,夏瑞熙就知难而退了,心一横,冷笑:“奴家刚给你们解了燃眉之急,你们可不能恩将仇报啊。我虽收了你们的耳环做报酬是多了些,但也是你们心甘情愿的,奴家可没逼你们。这事无论传到哪里,人人都会说奴家是在做善事。奴家也是认得一两个贵人的,若是小姐非要与我安个盗窃贪人财物之罪,我就与你去见官又如何?快快放了我当家的,不然我还要告你们伤人之罪,让你们赔医药费来!”

  她寻思着,小姐们脸皮薄,在男子面前提到如厕已是羞死人了,何况还要把这事拿去打官司?更何况众人的想象力是极丰富的,会把这事无限地去放大乱传播一气,那时只怕脸面都要丢干净。

小孩 发表于 2010-11-12 10:47

第二部:原来是他 第六章 豪门恶女(二)

  这妇人的想法的确没错,若是换作其他女子,到此就会有些顾虑了。可夏瑞熙与别人不同,首先她思想中觉得人吃五谷杂粮,自然要去五谷轮回之所,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况且她的目的并不是要把这妇人如何,而是要闹给某人看,她当真是不想与他任何面子,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

  夏瑞熙冷笑:“好!本小姐倒要看看,什么样的贵人会纵容你做这行窃之事?我看你手法熟练,抵赖之时脸不红心不跳,必然有不少夫人小姐上了你的贼当!今日我便要为民除害。给我搜!搜了再说!”她光荣地披上了为民除害的战袍。

  那妇人岂能任由他们去搜?话说赵明韬赏她的一大锭雪花白银、还有婉儿的荷包都还藏在她床脚的米缸里呢。像她这样的人家哪里有得起那么多的银钱?婉儿的荷包尚可说是捡来的,但她这那雪花银数额巨大,又来得不干净,官府定要生疑,若是说贵人赏的,那位贵人躲还来不及,又怎可能替她作证?要是不小心,扯出几件陈年旧事来,那替别人穿针引线破坏女子的贞洁清名,又是何等的大罪?当下死死把住门,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你们仗势欺人,一门心思要害我们平头百姓。若是让你们进了这门,岂不是任由你们栽赃陷害?我就是浑身是口也说不清的。谁要敢进去,就取了我的命去!我不活啦!”

  夏金刚往前踏上一步,她便指着夏金大骂:“你这个不要脸的臭男人当着我当家的面就敢碰老娘?你是不安好心啊?你若是敢拿你那脏手碰老娘,让老娘失了清白,老娘就一头碰死在你们面前!”

  这事儿都上升到女子清白了,夏金和几个护院俱都吓了一跳,不敢挪动半步,眼巴巴地看着夏瑞熙。

  这会儿她倒知道清白二字了,夏瑞熙冷笑:“你可真是不要脸呢,没见过硬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的人。你以为你把着门撒泼我就拿你没办法了?我让丫头来拖你!夏金,你们给我大声喊,让左邻右舍来做个见证,这就是一个不要脸的贼婆!指不定那屋里还藏着其他地方得来的赃物呢。”

  夏金和几个护院真的大声嚷嚷起来,“来看抓贼啊!”他们的声音响彻云霄,自然不愁其他人家听不见。

  那妇人可着了慌。她见夏瑞熙一个大家小姐居然还比自己还要泼,而且那般笃定自己家中有她的金镯子,心里不由犯了嘀咕,只怕真的会搜出金镯子来,自己难逃这一劫。便有些后悔不该贪图那一锭雪花银,为那位公子穿针引线,得罪了这样一个皮厚胆大的恶女,坏了自家生意的根本。

  本来这妇人住的地方占得巧,刚好在这酒肆旁。那酒肆又极其简陋,连给夫人小姐吃饭的隔间也没有,更别说方便的地方了。身份低的客人也就不说了,那些身份稍微高点的客人但凡能忍的都不会在这里解决问题,但总有那不能忍的,就会到处找地儿方便。

  于是她很聪明地弄个公厕,刚开始只是想赚取客人的粪便,卖给当地农户换几个零钱补贴家用。她央人写了个帖子贴在酒肆墙上,言明不收钱,分男女厕,贴手纸,倒真引来不少客人,有了点名气。

  后来有一次她遇上个贵人,那位公子一时内急,见无地方便,又不愿意在自家车里上马桶,说是巴掌大的地方味儿太难闻,太恶心,听说有她家有这个地儿,一时好奇就特意来瞧瞧。用过之后,嫌太臭太简陋,跟她说,人分三六九等,有人愿意出钱上好厕所,比如他就是如此,高兴了,一次的赏钱够她家一个月的开销。

  什么人愿意这样上厕所啊?她原本是不信地。但那公子地婢女掩嘴笑称。她家公子地厕所比一般人家地正房还讲究。厕所里金碧辉煌。熏香是不必说了。还用漆箱盛着干枣。用来登坑时塞鼻子防臭气;俟完事后。侍婢要用琉璃盆端来喷香热水。并盛着“澡豆”地琉璃碗。供公子净手。一个月下来。单这厕所地开销就有二两银子还多。

  她当时听得咋舌。那公子随即命婢女赏给她二两银子。又告知她。她地收费厕所可以如此修建。又干净又不臭。末了。那位公子还得意地笑道:“你就用这银子去修。也算是本公子为旅人谋福吧?”

  她半信半疑地就将那银子地一半来修了夏瑞熙用过地那厕所。虽然客人少了。但总体来说收益比以前还好。但如此一来。酒肆那边就不高兴了。要来分钱。她自然不肯。于是酒肆就撕了她地帖子。也不肯告诉客人有这么个地方。她也不怕。便经常去酒肆附近那茅坑旁等候着。见着有那衣衫光鲜地。就力邀去她家方便。但到底还是生意受了影响。

  她正绞尽脑汁想如何改善生意时。刚好有胆大妄为地轻薄浪子看上了从那里经过地一位单身女客。重金求她穿针引线。她害怕归害怕。可架不住重金地诱惑。终究帮了忙。

  有一就有二。忐忑不安地做了几次后。见盈利实在丰厚。那些吃了亏地女客们为了声名计。也都是忍气吞声。不敢张扬。她也就逐渐把胆子放大。专拣那单身地。或者看上去家庭。性子都比较软弱地女子下手。但今日这事儿。因她见夏瑞熙穿着打扮不一般。人又精细。还是有些打鼓。即便是赵明韬给地钱很多。她也和他耍了个小心眼。

  原本赵明韬是要在她家里会人地。让她想法子拖住人等他来。她也答应了。趁着安排夏瑞熙如厕时。偷了婉儿地荷包留住了人。只是夏瑞熙一边让人去喊家里人来接。又坚决要走时。她觉得风险太大。便临时改了主意。心想。如果人在外面被截住。就和她没关系了。所以。夏瑞熙硬要出门她没拦着。出了门后惊遇赵明韬。还想躲回去时。她更是当面就砸上了门。

  见门口没声音了,人也走了,想来无事,她才安心地把那对银耳环戴上。哪知这位竟然是一点亏都不肯吃,这么快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由头,诬赖她偷了金镯子,带着一帮人凶神恶煞地打上门来。

  今日之事断难善了,这妇人后悔之极,可她现在就是想求饶也赔不出那金镯子来。正在六神无主,夏瑞熙跨前一步低声道:“金镯子事小,可你干的腌臜事儿肯定不少。你今日得罪了本小姐,本小姐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赚昧心钱,无廉耻的贼婆!想来官府一顿板子可以让你彻底明白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说着狠狠抽了妇人一个耳光,豪门恶女的模样扮了个十足十。

  “这是干什么!成何体统!”夏老爷的声音威严地在夏瑞熙身后低沉响起。

  夏瑞熙收了手,先和夏老爷轻声说了个大概,才大了声音道:“爹,这贼婆着实可恶,您定要帮女儿把金镯子找回来,再把她送官严办啊。”

  夏老爷严厉地瞪了她一眼,喝道:“你马上给我回车里去!还嫌在这里丢人现眼的不够?婉儿留下来把事说清楚就行!”

  那妇人见着夏老爷,连哭带叫地扑过来:“老爷,老爷,小妇人冤枉啊,您可要为小妇人做主啊!”

  夏老爷后退了一步,避开她伸过来的手,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男女授受不亲,莫要乱摸。起来说话!若是你没有拿,本人不会冤枉你半分!”

  他气势威严,说话又刻薄,那妇人只被他瞪了一眼,就不敢再放肆,乖乖起身站好。

  婉儿眼睛死盯着那妇人耳朵上的银耳环,添油加醋地胡编一气,只瞒过了赵明韬在桃林里堵住夏瑞熙一段。

  有夏老爷在此收尾,夏瑞熙还有什么不能放心的?自收敛了张狂的神情带了纯儿和两个护院回去不提。

  夏瑞熙的身影刚消失在柳树林中,桃花林里缓缓走出赵明韬和一个锦衣大汉来。

  赵明韬抚了抚袍角:“你有没有觉得她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那锦衣大汉道:“属下觉得她没变啊,性子还是那样暴躁,一点亏都不肯吃。要说有变化,只是要稍微聪明一些,学会栽赃找借口收拾人了,但到底还是欠缺着呢。属下猜想,她这般闹,肯定是闹给爷看,表示她不想再与爷有任何瓜葛,只是这闹得鸡飞狗跳的,一点大家小姐的风度都没有,手段也太幼稚,思虑不周,太冲动,太毛糙。”

  “她若是精得像她爹娘一样,爷还不敢碰呢。”赵明韬沉吟片刻,道:“不对,虽然性子没变什么,但我就是觉得她不一样了。她看我的眼神很陌生,仿佛是真的忘了我,但对我又有着很明显的害怕防备厌恶之意。若是真的忘了我,不认识我,害怕防备在所难免,可不该如此厌恶。难道上次的事情让她看穿了?”

小孩 发表于 2010-11-12 10:48

第二部:原来是他 第七章 被责

  大汉笑道:“爷多虑了吧?如果她真的忘了爷,像她这样娇养的小姐,乍然被陌生男子拦住,自然是又害怕又防备的。”

  赵明韬摇头:“不对,这与她本性太不相符。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着她时的情形吧?当时她那个丫头吓个半死,她反而泰然自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用马鞭指着我,表现出来的全是好奇,根本没有防备厌恶。还有你看她后来的所作所为,哪里有半点害怕忌惮的模样?这说明她就是什么都记得,所以才不怕我威胁,只是对我起了防备之意,故意在我面前做作罢了。果真是这样,倒是棘手,也罢……走吧!现在赶路要紧!”

  大汉以为他是要放弃:“爷难道就此放手了么?夏家虽非朝中重臣,但也是官家出身,加上夏树淮财力不俗,身份特殊,交游广阔,还有宣家那鸿麓书院,门生遍布天下,她的身份做侧室绰绰有余,也没什么心机,正好操控。上次是因为那位在其中坏事,所以才错失良机。这次这么好的机会,爷为什么……”

  赵明韬举手制止住他后面的话,“你不知夏树淮的脾气,若要他服服帖帖的,此事须得从长计议,否则只怕什么也得不到。现在么,反正也没人去他家提亲,着急什么?你安排个人去仔细打听一下,看看夏家二小姐受伤醒来后都有些什么变化,是不是真的失忆了。”

  待大汉应了,他回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问:“你说他父女笑我穿布衣却要戴玉冠,系玉带?装模作样?”

  大汉见他喜怒不明,只得轻声道:“是!”

  赵明韬沉思片刻,轻轻一笑:“一言惊醒梦中人啊,我还道父王为何总是骂我虚情假意,原来症结在此。你们一个个只会吹捧我,没人和我说真话。你这身华服,不必穿了。”见大汉变了颜色,心知大汉误会自己怪责他,指着大汉笑骂:“回去就换了吧,大家都把衣服换了。我们需得表里如一才行。”

  “诺。”大汉见他并无不悦,松了口气,低头行礼。

  二人折身走入另一座民宅中,先前在酒肆中的那几人早等候在那里。赵明韬当真让人伺候着他把衣服换了,取了玉冠,只用同色青布包头,又把玉带换了寻常粗绸腰带,命其他人换上普通服饰。众人换装完毕,便翻身上马,远远绕开夏家的马车,迅速往京城方向去了。

  夏瑞熙不知自己刚刚逃过一劫,也不知她的一番作为俱落入别人眼中。她沾沾自喜地回到车上,只等着夏老爷回来夸奖她机警。夏瑞蓓靠在软枕上懒洋洋地抬眼:“你又闯祸啦?也就是你,上个厕所都可以弄得鸡飞狗跳,一点颜面都不顾。”方才夏金让人来喊夏老爷时,她已是知道夏瑞熙带人去砸人家的事情了。

  夏瑞熙轻哼一声:“她胆敢骗我的钱,难道还要我忍气吞声不成?左右有爹爹在,我怕什么?”其实她最恨的还是赵明韬算计她,让她如此狼狈,弄那妇人来出气罢了。

  夏瑞蓓皱皱眉。随即古怪一笑:“你说得极对。有爹爹在。有什么好怕地?你应该放火烧了他家房子才好。”

  夏瑞熙见她话里话外都饱含嘲弄。幸灾乐祸地模样。再联系到夏老爷瞪她地那一眼。心里开始有点打鼓。莫非自己做错事情了?犯了什么这个时代不该犯地大错?有心想问问夏瑞蓓。但那丫头地模样着实可恶。只得强忍下心思。自己去胡乱猜测一气。

  这里还没想透彻。突然又想起了赵明韬那句让她胆战心惊地话。一时更是心乱如麻。她苦恼地想。到底是什么事情呢?为什么赵明韬会说她后悔已是迟了。已经没退路了?这是什么意思?会不会是这个身体已非完璧。和那赵明韬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在古人如此看重女子贞操地情况下。她想嫁个如意郎君地事情岂不是成了镜花水月?得想个办法弄清楚这个问题才行。如果是真地如此不幸。就要早作打算把这事带来地影响减低到最小程度。

  且不说她在那里胡思乱想。夏瑞蓓伏在窗前往外看了一会。幸灾乐祸地说:“爹爹回来了。想必已帮你出气了。你不去问问你地金镯子找回来没有?”

  果然车外响起夏老爷饱含怒气地声音:“夏瑞熙。你过来。”

  听得夏老爷声气不好听。夏瑞蓓笑得更欢:“你还不去?爹爹叫你过去夸奖你呢。”

  到这个时候,夏瑞熙心里也明白了,自己肯定要受责,躲不过去,只得硬着头皮下了车。

  等她下了车,才发现婉儿早跪在地上,脸上还有鲜明的两个巴掌印,身子瑟瑟发抖,见她下来,可怜巴巴地瞟了她一眼,却不敢出声。

  夏老爷的脸阴沉得可怕,从牙齿缝里冷森森地对着婉儿挤出几个字来:“滚!仔细你的皮。”可见他已是忍无可忍,到了爆发的边缘。婉儿惊恐地抖了一抖,踉跄着起身往后面去了。

  夏老爷严厉地看着夏瑞熙:“到我车上去。”转身一甩袖子就先上了车。

  “赶路!”不等夏瑞熙坐好,夏老爷就命马车夫赶路,沉着脸问她:“你老实跟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把事情的开始、过程、结尾,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夏瑞熙不敢有丝毫隐瞒,惴惴不安地把包括赵明韬威胁她的话在内都全说了。只听得夏老爷脸变成了惨绿色,眼睛里冒出怒火来,劈头盖脸地指着她的鼻子怒骂:“随便就和陌生人走,你是蠢的吗?你可知有多凶险?若是坏人真起了歹心,你早就失了清白了!自己没脑子还敢去人家里闹,你知道人家的底细吗?就那么有把握人家不敢和你对着干?万一人家是大族,群起而攻之,你就不怕耍横不成反被打?还拖累得我们大家都走不了?你是小姐还是土匪?我还说你改好了,谁知反而变本加厉,越发无法无天了!有什么事情不会来和我说,由我去处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读的书,学的道理呢?你脑子里是豆渣?”

  夏瑞熙经过这一串的质问才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太过鲁莽了,更是被那句“若是坏人真起了歹心,你早就失了清白了!”吓得打了个冷战,可不是吗?若是赵明韬真的要对她下手,只怕早就得手了,她哪里还有什么以后?不由害怕地说:“爹爹,女儿知错了,以后再不敢逞强。可我当时真的很急。附近那个地方,实在下不得脚去。还有那妇人太可恨,居然干这种毁人清白的丑事,死不足惜。”她知道她不该随便和陌生人走,但她当时的生理需要真的很迫切,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赵明韬的手段太阴毒,居然在她的饭菜里做手脚。

  夏老爷久经江湖,对这些害人的事情自然耳熟能详。一家子人吃同样的饭菜,却只有夏瑞熙一个人肚子疼,内急难以忍耐,这明显就是人家做了手脚,而且做得很专业。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到底是防不胜防啊。不由叹了口气:“那你也该让爹爹给你想办法。至于那妇人,有的是办法收她,你又何必急在一时?”

  夏瑞熙见夏老爷的神色缓和些了,才白着脸说:“女儿知错了。以前的事情我全忘了,那人说的话让人害怕得很,我记不得是不是真的认识他,也不知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情,他为何说我没有退路呢?我心里害怕得很,怎么办啊?”她的话够明白了吧,不是听说古代有专门验身的婆子吗?最好是安排个人来给她查查,也好防患于未然。

  夏老爷又气又恨,恨铁不成钢地使劲戳了她的额头一下,见她一副可怜样,气呼呼地说:“你这会儿知道怕了?为何从前就不肯听我们的,还偷偷跑出去见他呢?”

  夏瑞熙苦兮兮地撒娇:“爹爹,女儿从前不是不懂事么?再说,现在我也知道他不是好人啦,人家不是乖乖听你们的话了嘛?”

  夏老爷深深看她一眼,意味深长地道:“你现在也懂事不到哪里去!你哪里知道这世上人心的险恶?只要你以后少自作主张,少逞强,守礼慎言,遇事多用用脑子,他再说什么威胁的话咱们也不怕,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日子。”

  夏瑞熙心里终于没那么堵得慌了,她觉得自己的话已经够明白,夏老爷不会听不懂,他既然说让她不要怕,那就说明她最害怕的那件事情并没有发生,她还是完整的,没少什么。想想也是,假如前身真的做出失贞的事情来,此刻也不会好生生地留在家中,想必早就被送到王府或是乡下某个地方了,毕竟那是一个家族的奇耻大辱,必须处理掉的。想通了,她也就松了气,乖巧地回答:“女儿谨记爹爹的话。”

  夏老爷点点头,从袖中取出婉儿的荷包和她的镯子递给她,“那妇人我已处理好,以后再不能害人了。这是婉儿的荷包和你的镯子。”

  “呀,婉儿的荷包真是她偷的?我还说怎么这样巧呢?”夏瑞熙没注意到夏老爷眼里的忧愁,以为这事儿到此为止了,便接过那金镯子仔细擦拭干净,重新戴上。

  夏老爷静静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欲言又止,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又道:“今日的事情是意外,但你以后也得小心了。赵明韬这个人野心太大,总之,你日后若是再遇上类似的事情,须得万般小心才是,最好是话都不要和他说,离他越远越好。”说完见夏瑞熙抬眼望他,他又竭力做出一副云淡风轻,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虽然顶着这张皮,夏瑞熙的内里却不是十多岁的小孩子,她没有放过夏老爷隐藏的那一丝忧愁,她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前身和赵明韬之间,并不只是情感婚姻问题那么简单,应该还与家族利益有着莫大的关联。

小孩 发表于 2010-11-12 10:48

第二部:原来是他 第八章 前尘(一)

  早春的天气并不热,但夏老爷坐在夏瑞熙身旁,居然隐隐冒出细汗来,也不知是真的热还是他心里急的。总之他再也坐不下去,只想出去骑马吹吹凉风降降温,于是他拍拍车门:“停车。”

  待车停下,他对夏瑞熙道:“我去骑马。这事儿我和你娘原本不想让你知道,如今看来也是瞒不住的,我把婉儿叫过来,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尽可以问她。你明白了,今后也好做到心中有数。说完了正事你留在这里吧,反正车也是空着,就不要去和你妹妹挤了,想睡就睡会儿。”夏瑞熙的想法和担忧他完全明白,但有些话他不好说得太明白,只能通过丫鬟。

  夏瑞熙想问问他打算如何处理婉儿:“爹,婉儿……”

  夏老爷停了停,扔下一句:“先降她一级,其他的……路上不方便,姑且由她快活到京城。”

  再说婉儿一直提心吊胆,今日的事虽是有惊无险,但她是贴身服侍夏瑞熙的人,夏瑞熙的饮食都经过了她的手,又是她提议去那妇人家里的。她自知无论如何自己都脱不了一顿责罚,所以先前夏老爷打她的时候,她也不敢求饶,已是做好了更坏的打算——被打死或被卖掉。

  听见夏老爷唤她,她更是提心吊胆,所幸夏老爷只是轻轻一句话降了她的级,没有提要打她或是卖她的事情,还交待她,如果二小姐要问她什么问题,让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由让她看到了一分希望——原来她还有这个用的。于是,她又充满了希望,她想,二小姐让砸那妇人家时,她的表现还不错,一直都冲在前面的,也许趁这次机会好生讨好一下二小姐就可以躲过这次灾祸去也不一定。

  婉儿打定主意上了马车,见夏瑞熙神色阴沉,不由又有些害怕,只怕夏瑞熙挨了骂不肯饶过她,行了礼就缩到一旁。

  夏瑞熙拿出那个荷包递给她:“这是你的荷包吧?”

  “是奴婢的,小姐在哪里找到的?”

  “不是我找到的,是老爷在那妇人家中搜到的。”夏瑞熙面无表情,“今日的事情,你可有什么要和我说的?我所有的饮食均经过你手,又是你去找的那妇人,你的荷包又在她家中发现,真是很凑巧啊。爹爹只是降了你的级,依我说,远远不够。”

  婉儿吓得一哆嗦,白了脸跪倒,哆嗦着嘴唇,语不成调:“小姐明鉴,这事奴婢是真的不知情,奴婢是清白的。小姐若是不信,可以去查的。”

  “去查?去哪里查?怎么查?去找赵明韬查?问他是不是他给你什么好处。让你来害我地?”夏瑞熙骤然把声音压低:“本来我是不相信你有这样大地胆子地。可是我发现。你当时不但不帮我。还尽帮赵明韬说好话了。不知道地。还以为他才是你主子呢。这令我不得不怀疑……哦。这事我还忘了和老爷说了。他要听了。肯定也会这样认为。”狐假虎威。她也会。

  “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婉儿猛扑过来抱住夏瑞熙地脚。拼命哀求。“小姐。奴婢从小就伺候您。已经足足十年了。是夏家养活了奴婢。奴婢就算是不记恩。也没这么大地胆子做这欺主地事儿啊。奴婢知道奴婢很多地方做得不好。不能让您满意。可奴婢今后都会改地。您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不让您生气了。”她是真地冤枉。她不敢得罪赵明韬。总想给自己留条后路不假。但若让她害夏瑞熙。她却没有这样大地胆子。单一个红儿地死。就让她好久都夹紧尾巴做人。又哪里敢做这等不要命地事?

  见婉儿吓得半死。夏瑞熙暗自好笑。她自然知道婉儿如此自私地人是何等地惜命。可这死丫头心眼贼多。不吓她一吓。说十句话总要藏两句地。夏瑞熙忍住笑。沉着脸说:“你要改?你改得了?只怕你一到时候就忘记了自己说过地话了。”

  “不会地。不会地。奴婢地记性很好地。一定能改好地。”婉儿急得满头大汗。

  “那你就做给我看。”

  “小姐要奴婢做什么?”

  “先给我说说从前的事情,特别是这位明公子的,他今天对我说的那些话,你也听见了,我想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若是有半点隐瞒,不但我不饶你,只怕老爷也不会饶你。”

  婉儿没有急着讨好夏瑞熙,反而沉默下来。她在计算,日后夏瑞熙和明公子成为一家的可能性有多大,她需要把话说到哪个份上,如何才能既让夏瑞熙感受到她的忠心,又不会为日后的生活埋下隐患,得罪了赵明韬。

  夏瑞熙一看她那模样,便知道她还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由冷笑一声:“还在算什么呢?算怎么说对你最有利?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算了,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你回去吧,让纯儿来伺候我。”

  婉儿忙道:“奴婢是在想,这事儿该从哪里开始讲起呢。”

  “那好,你就慢慢想吧。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你想面面俱到是不可能的,我不是傻子。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可想好了。”

  夏瑞熙这一句话算是彻底点醒了婉儿,说实话,夏家人的脾气总体都不是那种温和型的,有点偏暴躁,对欺负过自己的人还有点记仇,可对下人的衣食住行照顾,实在是没什么可挑剔的。他家的下人,若是安分守己,日子比一般富贵人家的下人要好过许多。而且,婉儿觉得自己苦熬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熬到一等丫头的位置,降了级还可以再升,若是被打死或卖了,那便是可以看得到的悲惨。

  想到这里,她不由后悔起来,当时自己应该拼死也要让二小姐满意的,就算得罪了明公子,最少也可以讨得主子的欢心。不管夏瑞熙日后会嫁给谁,当前她最需要讨好的都是夏瑞熙,得先好好活下去才行,否则什么都是假的。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她终于下定决心:“小姐,那明公子不是好人。您得防着他些。”

  夏瑞熙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哦?你倒是说说看,他如何不是好人了?你先前不是还劝我说,他不会害我吗?你可不要单纯为了讨好我而颠倒黑白啊。”

  婉儿脸一红,低声道:“奴婢那不是怕小姐还对明公子……嗯……要是日后……他记恨奴婢,看奴婢不顺眼,您又不喜欢奴婢,奴婢就没活路了。”说着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掉,“小姐您是富贵的命,自小就被老爷夫人捧在手心里疼。不知道奴婢们这些下人草芥一般的贱命的苦楚,无家无根,那风大一点儿就给吹没了。”

  夏瑞熙听她说的也是实话,又给她的眼泪弄得心头一软,不由声音也柔和下来:“你别哭了,若是你今后好好做,并不是不可以过好日子的。”想努力活下去,活得更好,是人的本能,做妾是休想了,但让婉儿配个不错的小子,她好像还是能做得到的吧?

  婉儿擦去眼泪,挤出一丝笑容:“小姐要从什么时候开始听呢?”

  “就从我和他是如何认识的开始说起吧。”

  想明白了利害关系,婉儿再不敢有所隐瞒,跪坐在车厢地板上开始讲述夏二小姐和那位明公子的往事。

  听上去,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

  天真烂漫,率性单纯的少女被排斥在世家小姐的社交圈外,伤心之余遇上了微服出行的温润公子。被人嘲笑的粗野,在他眼中是天真率性,被人轻视的没脑子,在他眼里变成了单纯。

  虽然只是区区几次见面,且碍于规矩礼仪,二人基本无单独相处的机会,多数时候都只是眉目传情,但情窦初开的少女却道找到了知音,从此眼中再容不下其他人。她一心想要嫁给他,天涯相随,荣辱与共。他也明确表示非她不娶,却迟迟不见上门提亲。她去追问他,他痛苦地说是王府规矩大,有人不想她嫁给他,而他又不想委屈她,等他出人头地时再风风光光地迎娶她过门。

  她说她不计较,只要和他一起,吃糠咽菜也毫无怨言。他感动至极,说先让人去找夏老爷提亲。她望穿秋水,不见媒人上门,父母却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此事,雷霆大怒,罚跪,禁足,再不许她出门,更不许她再想着那个男人。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向疼她宠她的父亲为何会这样痛恨那个完美的男人,此时,有人告诉她,父母亲打算把她远嫁到东京,她悲伤过后突然想通了,安安静静地在家中呆了一段时间,就在父母亲都放松警惕以后,她却在自己十五岁及笄那日逃了。最后,血淋淋地被寿王府的马车送了回来,没有人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瑞熙总算是抓住了她想要知道的重点,“虽然只是区区几次见面,且碍于规矩礼仪,二人基本无单独相处的机会,多数时候都只是眉目传情。”也就是说,在及笄那日之前,前身和赵明韬还只是发乎情止乎礼,没有发生实质性的肢体接触,一举一动都在其他人的注视之中,前身也没有什么可以给赵明韬威胁的。可是及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赵明韬先前跟她说,他知道她上次受大委屈了,让她放心,日后他一定为她出气的。前身在那日到底受了什么大委屈呢?他日后一定为她出气,又是要找谁出气呢?还有夏老爷的表现也非同寻常,这其中究竟牵涉到了些什么?

小孩 发表于 2010-11-12 10:49

第二部:原来是他 第九章 前尘(二)

  夏瑞熙沉吟道:“那日我逃走,你是天亮以后去叫我起床才发现的?”

  婉儿摇头:“那日夜里奴婢本来就睡在外间守夜,奴婢一向睡觉很警觉,小姐有什么响动,奴婢都能听见,可那晚居然睡得死死的,什么动静也没听见。”那日的事情处处透着蹊跷,只是老爷和夫人严令不许声张,所以也就被压了下来。她这个首当其冲的第一责任人,居然也只是挨了一顿骂,罚了几个月的月钱了事。

  夏瑞熙注意到此处很蹊跷,她亲眼目睹过夏夫人治家的手段。夏夫人把后院治理得很严密,白天自不必说了,每天夜里都有几拨婆子来回巡查,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迅速报到她那里去。而夏二小姐住的雪梨小筑在夏府后院深处,和最近的院墙门隔着几个小院,路程长,中间人来人往,要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为何夏二小姐能在那天神不知鬼不觉地顺利逃走?除非是有人在帮她。这个人,不用说,自然是赵明韬。

  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小姐和其他男子有了私情,还私逃了,这样的丫头不是该打死了事么?为何婉儿竟然能活得好好的?夏瑞熙问道:“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与明公子那样……为何我爹和我娘不但没有惩罚你,还让你一直跟在我身边?”

  婉儿脸色瞬息万变,犹豫片刻,说:“老爷和夫人一向明白事理,从来不会迁怒下人。小姐从小就不喜欢奴婢,有什么事情都不让奴婢知道。所以奴婢先前只是隐隐猜到一些,并不敢乱说……,嗯,后来,老爷和夫人知道此事后,就命奴婢将功赎罪,守着小姐。所以……”她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投靠夏夫人,汇报夏瑞熙一举一动的。

  婉儿说完,见夏瑞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有些尴尬,“小姐,老爷和夫人都是为了您好。您那个时候脾气不太好,其他人有些怕您……嗯,奴婢从小就伺候在您身边,比其他人更要熟悉您的习惯,所以,嗯……”

  夏瑞熙明白婉儿的意思,就是说前身的脾气太糟,除了婉儿愿意受她的气,其他丫鬟都不敢近身服侍她。她不得不承认,夏老爷夫妇是很聪明的,这种事情算得是丑事一桩,自然不需要多余的人知道。

  如果打死婉儿,一个丫头的死活自然没人关心,可她是夏二小姐身边贴身服侍的人,她死了,会引发许多的猜测,不利于夏家的名声。而留下婉儿,却可以得到更多的好处。首先婉儿足够惜命,绝对不敢乱说。留下她,可以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断绝谣言;同时,还有谁能比她更适合监视前身,而不引起前身的怀疑呢?

  夏瑞熙笑笑:“你又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却又和我说赵明韬不是好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婉儿道:“奴婢先前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后来事情不是发生了吗?奴婢自然要上心,这样才能在主子问的时候回答得出来。要是主子一问三不知,奴婢不是没用了吗?”

  听了婉儿牵强的理由,夏瑞熙哑然失笑,这的确是个好理由。明明是她自己好奇,想更多掌握对自己有用的情况,偏生说得这样冠冕堂皇。

  婉儿继续道:“明公子。嗯。赵明韬。他对小姐不是真心。奴婢听说。他看上地是夏家地钱和宣舅爷家地鸿麓书院。所以。奴婢才说他不是好人。”

  果然有道理啊。这整件事情当中本就透着蹊跷。首先。赵明韬是王府长子。有可能承爵。身份尊贵。要什么样地女子不能得到?他为何会去招惹其他人避而远之地夏二小姐。在说非她不娶地同时又不上门提亲?不上门提亲。却又帮助夏二小姐逃出家门。与他私会。与他私会。那自是不怀好意。说他真地爱夏二小姐?这倒未必。在这个看重女子贞洁名声地时代。有谁愿意让自己想与之相伴一生地心爱女子背上私奔之名呢?

  唯一地解释就是。夏家有钱。宣家有人。这二者正是上位者最看重地东西。与其说赵明韬是在打夏二小姐地主意。还不如说是在打她身后这两个家族财势地主意。而在他看上她身后力量地同时。别人也看上了。这个人地力量应该与赵明韬不相上下。所以赵明韬不是不想上门提亲。而是被人阻止了。夏老爷不肯配合。靠他自身地力量他又无法通过正常渠道娶到夏二小姐。只好使出那样卑鄙地法子。引诱夏二小姐私逃。妄图把生米煮成熟饭。好达到他不可告人地目地。

  夏瑞熙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也就明白了为何夏老爷会如此担忧。你想。你明知一匹饿狼随时觊觎着你地财产。随时都想把你囫囵吞下。你却不能杀了他以绝后患。只能如芒在背地小心提防。那滋味自然不好受。

  婉儿见她沉思不语。又添了一句:“奴婢这是听夫人和大小姐说地。”

  夏瑞熙低声斥道:“胡说!夫人和大小姐如何会说这样地话?他贵为皇室宗亲。身份高贵无比。要什么没有?会图我们家地那几个钱?还有那鸿麓书院。他拿去干什么?你这样胡编乱造。是想把我们家陷于什么境地?你再乱嚼舌头。小心我拔了你地舌头。”

  见她突然翻脸,婉儿吓了一跳,委屈万分,她说的可都是实话,是夏瑞熙坠马之后,她无意中听见夏夫人和夏瑞楠私下里说的,今日特意说出来讨好夏瑞熙,谁知这马屁好像拍到马蹄子上了。不过夏瑞熙最后那句威胁的话,她倒是听明白了,不许她出去乱说,否则要拔了她的舌头。“皇室宗亲,皇室宗亲。”她突然回过味来,“妈呀。”她一下捂住嘴,惊恐地看着夏瑞熙,“奴婢真是蠢笨无比。”

  夏瑞熙淡淡地点点头:“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你退下吧。”

  夏瑞熙躺在马车上,初春的阳光透过车帘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照得她昏昏欲睡。她脑子里乱麻麻的,总算是想明白了为什么当初欧四少承认是他打伤的她,尚夫人要留她养伤时,夏夫人那般冷静清高的人会高兴到那种地步,甚至忘了礼节规矩,只恨不得马上把她贴上去嫁给欧四少才好。只因被人惦记上之后,只有靠上欧家这样的世家才有可能避开寿王府这样的豪强贵胄。

  这也是为什么宣大舅和夏夫人都不高兴她嫁给宣五的原因,因为这样只会加速两个家族的灭亡。在这样的社会中,果然家族是需要联姻才能保全自身,拓展力量,立于不败之地的。不管欧家出于何种目的愿意娶她,夏老爷和夏夫人其实都很需要把她嫁给欧家。可他们还是因为她不喜欢欧四少,而间接拒绝了欧家的婚事,这份疼爱女儿的父母之心,这个时代有几人能做到?虽然知道人家是对自家女儿好,而不是对她这个冒牌货好,始终得到好处的人却是她,夏瑞熙的眼睛一时湿润了。

  拒绝了欧家,不能嫁给宣五,又被寿王府算计着,她能找到一个什么样的人做夫婿?什么样的人家敢娶她?愿意娶她?她想嫁一个平常如她,兴趣相投,白头一生的夫婿会不会是在做白日梦?或许,去烧好这头炷香真的是她唯一的出路和转机。

  夏老爷在马上也是神思恍惚。自从夏瑞熙摔伤失忆以来,他们都严厉禁止提起从前的事情,小心谨慎的防备着有心人的打探猜测,就是有人上门提亲,他们也是捂紧了不让传出去,只怕被赵明韬知道了会破坏夏瑞熙的婚事。

  欧家上门提亲,天知道他和夏夫人有多高兴,可是两个小冤家都不情不愿,他们也不能硬把二人栓在一起。幸好当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世家之间互相提亲,总有中意和不中意的,为了保证大家的颜面不受损害,不伤和气,多数都是隐秘进行,只有极少数的几个当事人知道,婚事成了,才会正式对外宣布。若非如此,只怕夏瑞熙的婚事更尴尬。

  如今欧家的婚事未成,宣家不合适,又被赵明韬给盯上了,真的是很霉啊。难道,果真如老和尚所说的,必须烧得这头炷香,才能破除这霉运,保得全家平安吗?可这头炷香,他虽说是志在必得,但烧得上,烧不上,他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再说夏瑞蓓,夏瑞熙所受的责罚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来得重,只是挨了几句骂,就连婉儿那丫头,也只是被降了一级,扇了两巴掌了事。这让她颇有些郁闷,这人和人比,怎么就那么不同呢?可以想象,今天如果干这事儿的人是她,必然要挨打的,夏瑞熙到底哪里比她好?夏瑞熙总是没完没了地在外面惹祸,她自己虽然在家里比较事多,可在外面从不给家里惹任何麻烦,为何父母都要偏爱夏瑞熙一些?她想不明白,也不服输,如果她像夏瑞熙一样的去做,会不会得到父母更多的关注呢?

  她又想起了自己黯淡无光的婚事和前途,其实在她内心深处,她也明白夏老爷夫妇是真的心疼她,不愿意让她嫁入孙家去吃苦,可他们是没有任何办法的,只能拖而已,一切都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烦闷之中,她赶走了燕儿,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车上,看着窗外的光影斑驳变化,心里空荡荡的,忧伤和绝望像两只恶魔,把她的世界搅成了一团乱麻。她想呐喊,想嚎啕大哭,想逃走躲开眼前的一切,可她知道自己不能那样做,那样于事无补。

  拖着不让夏瑞熙出嫁也不是长远的办法,就算是夏瑞熙不出嫁,她总不能跟着做一辈子的老姑娘吧?头炷香,头炷香,也许,夏瑞熙烧了头炷香,她也会跟着转运,不等她从京城回来,那个孙家的痨病鬼好了,或者死了也不一定。她也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了夏瑞熙烧头炷香上,默默在心里祈祷夏瑞熙一定要烧上这头炷香,想着想着,浑浑噩噩地睡过去。

  一时,夏家父女的心神都被这头炷香给占满了,路上的旖旎风光全都没有入他们的眼。

小孩 发表于 2010-11-12 10:49

第二部:原来是他 第十章 暗色

  赵明韬沉着脸把手里的书砸到面前的精瘦男子脸上:“你说什么?她真的失忆了?欧家曾经去夏家提过亲?为什么你的人竟然现在才知道?爷养你们这群废物饭桶有什么用?”他派人查夏瑞熙是不是真的失忆,谁成想会扯出这个惊人的消息来?

  当初夏瑞熙被送回夏府时的情形他是清楚的,奄奄一息,神志不清,不多时就传出夏府准备后事的消息,他失望之余,又怕惹麻烦,也就放手了。可她竟然慢慢好转过来,虽然传出了她失忆,性格大变的消息,但他根本就没相信过,一厢情愿地认为这是夏树淮为了麻痹他,摆脱他而故意放出的烟雾。谁知道,这一切竟然是真的,她真的忘了他,并不是他所想象那样,她看破了他的用心,因为怨恨他而在他面前故意做作。

  夏瑞熙真的忘了他,忘了一切,虽然他隐藏的目的暂时没有被她看破的危险,但同时也代表他先前所做的一切都白做了,他在那个人的面前将再无任何优势可言。而且,一直以来,他和其他人一样,都认为夏瑞熙是没人要的,即便是有人要,条件也肯定不行,夏家必然不愿让女儿嫁。

  等夏家熬不下去时,他再动动手脚,夏家就只能乖乖把女儿嫁给他,一切大吉。谁知欧家竟会突然在这个关口插一脚,居然还是替那个声名显赫的欧四少提亲,夏家的态度也暧昧得很,虽未答应,却收下了庚帖。最可恶的是,这两家都把这事捂得死死的,外面居然没人知道。赵明韬一时又气又恨,见精瘦男子跪在他面前垂头丧气不吭气,他怒吼起来:“你哑巴了?爷问你话呢?”

  精瘦男子不安地舔舔嘴唇:“爷请息怒,虽是属下不力,可这其中实有不得已处,请容属下一一道来。”

  赵明韬阴沉着脸转过身,再回头,已是恢复了温润如玉,平静高贵的模样。他抚了抚袍角,轻轻一笑:“李锦,你说,爷听着。出了这样大的纰漏,今日你说不清楚,以后的差都不必再当了。”

  被称作李锦的精瘦男子瑟缩了一下,咬了牙道:“爷,当时三爷的人在中间搅了那一下,夏二小姐差点死了。把她送回夏府后,夏府在准备后事时,又有人去找夏老爷夫妇密谈,接着夏夫人便备了礼让人送到王府找王妃谢恩。这事儿您还记得吗?”

  “我记得。那又如何?”赵明韬面无表情,右手放在几上的玛瑙石摆件上来回摩挲,试图借助玛瑙石的冰凉平息他心中一阵高过一阵的怒火。李锦偷眼看着他的模样,知道自己成功地挑起了他对三爷和王妃的仇恨,暗自祈祷自己能因此而逃过去这一次失职之过。

  “和夏老爷夫妇密谈的那人是三爷和王妃的人,当时因怕夏家中了三爷的计,来找爷的麻烦,对爷不利,所以爷命属下撤回了安排在夏府的人手。后来夏二小姐一直半死不活的,三爷那边动作又多,人手不够,夏树淮夫妇防范得也特别严密,爷好长时间没过问,也没特意吩咐,属下就不敢自作主张派人去,只怕又引起王妃和三爷的注意,从而惹出更多的麻烦来。至于欧家提亲,您也知道,这些世家老爷们的臭规矩,用的媒人也是深得信任,极有口碑的,事情没成之前,只有极少数几个人知道,根本不会传出去。这件事情,就连夏夫人的娘家——宣府也是不知道的。”

  李锦也立下过不少功劳,况且这事儿他认为不能怪他,言语中便有几分为自己辩白的意思在里面。更何况,欧四少和夏瑞熙这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任谁也不会料到居然会有人想把他二人拴在一起去。

  赵明韬的面色越来越白,渐渐又泛起红来,等大汉说完,他笑了笑,慢慢地说:“你是说,这其实不是你的错,都是爷的错?怪人要死了,爷也没有再吩咐你看好了夏府?怪老三和那个女人动作太多,你人手不够?也怪夏树淮防范太严密,所以你才时不时地派个人去夏府瞅一眼,不管真假随便弄点消息回来吱一声,敷衍我了事?欧家去提亲了,夏家也把欧四少的庚帖留了下来,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也是因为老爷们爱面子,没把这事儿嚷嚷得所有人都知道?所以你才不知道?”

  李锦听见他地质问。心知不妙。嘶声道:“请爷明鉴。属下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你地意思是。爷地耳朵不好。理解力也不行。又错会了你地意思?”赵明韬还是轻轻笑着。右手却抓起了玛瑙石摆件。狠狠地砸在了李锦地头上。

  玛瑙石撞上李锦地头。又跌落在青砖地面上。一声脆响之后。碎成了晶莹美丽地彩色碎片。李锦惨呼一声。按住了头上地伤口。温热黏稠地血液顺着他地指缝淌下来。嘀嘀嗒嗒滴落在地。溅成一朵越来越大地血花。李锦看着那越来越多。仿佛永远也止不住地血。翻翻白眼。低低呻吟一声晕死过去。

  听见响动。有几个下人探头探脑地从门外看过来。待看清了屋内情形。一时面如土色。齐齐往后缩。不多时。一名锦衣大汉小跑而来停在门口行了个半跪礼。“属下参见公子。”

  赵明韬没事一样从袖子里取出一方雪白柔软地丝帕。擦了擦手指上根本不存在地灰尘。头也不抬。温和地说:“李钺。你来啦?你看看你这好弟弟。做不好事情。还居然敢和我顶嘴呢。你说说看。你平时是怎么教他做事地?看来爷平时对你兄弟二人还是不够好啊。”

  被唤作李钺地锦衣大汉正是在桃花林中一直陪伴在赵明韬身旁。与他讨论夏瑞熙地锦衣大汉。他一直以来都深得赵明韬信任重用。此时却因为自家弟弟地失误而被骂。又见弟弟被打成这个样子。脸色颇有些难看不安。一声不吭走上前去。对着赵明韬使劲磕了三个响头:“爷。都是属下地错。属下管教无方。请爷责罚。只求爷看在他对爷忠心地份上。免了他地差事。饶他一命。”

  赵明韬点点头:“爷向来赏罚分明,你平时做事还不错,看在你的面子,姑且饶了他这一次。这个差事他不合适再干了,就让他回去守庄子吧。”

  李钺低低应了一声,磕头谢恩之后才敢让人来把自家弟弟抬下去治伤。弟弟昏迷不醒,他心急如焚却不敢跟了去,只小心翼翼跟在赵明韬身后着意伺候。

  赵明韬慢条斯理地喝了一钟热茶,和颜悦色地道:“方才我还忘了问李锦,夏树淮带两个女儿进京,真的如他所说,是他妹子思念侄女,带女儿去瞧姑妈的吗?”

  李钺脸白了白,底气有些不足,到底不敢说假话:“夏家对外是这样说的。”

  “那欧家为何上门提亲,最后这事儿为何没有结尾,你又知道多少?”

  李钺的额头渗出汗来,结结巴巴地说:“好像是欧二夫人觉得夏二小姐率性天真,有文采,本性好。她在宣家的寿宴上就是这么说的。”

  赵明韬阴沉沉地瞪着李钺看了足足有半柱香的功夫,咬牙切齿地说:“她率性天真倒不假,可是有文采这话不是睁着眼睛骗人的吗?你倒信了?他家对外是这样说的?好像是?原来你弟弟就是和你学的,真真是一对好兄弟。”听说欧家上门去提亲,夏瑞熙又彻底忘了他,赵明韬今日心情特别糟糕,就连平时的温润平和也维持不下去了。

  李钺吓得不轻,忙又跪了下去,“爷,属下这就去查,请爷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赵明韬闭上眼:“李钺,你跟着我已是十多年了。你要明白,咱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三的脾气你最清楚,他恨你入骨,爷要真是倒了霉,你的下场只会比爷还惨。”

  李钺敛容屏气,打起十二分精神,郑重其事地说:“爷,属下知道了。一定不会再让爷失望。”

  赵明韬这才微微露出点笑容来:“先前我下手重了些,但愿莫要把李锦伤得太重才好。去领二十两银子给他治伤吧,就让他留在此地疗伤,等伤好些了,再回西京。”

  李钺感激地谢恩,自去安排人手重新调查夏家的事情,务必要把夏家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情都翻个底朝天。

  天色渐渐暗下来,一声惊雷,几缕凉风过后,春雨淅淅沥沥的下起来,泥土的清新味弥漫了整间屋子。赵明韬躺在躺椅上,半闭着眼睛,贪婪地嗅着这清新的味道,脑海深处浮现出一张清新灿烂,不含任何杂质的笑容来。

  门口传来一声轻响,穿着华丽长裙的侍女半蹲行礼:“爷,奴婢点灯传膳?”赵明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出去。”侍女应了一声,又不放心地问:“爷,下雨了,风凉,奴婢关上窗子?”

  “出去。”赵明韬看着廊前随着夜风飘摇不定的灯笼,思绪飘到了远处。

  他的父亲寿王本是今上的同母兄弟,自小深得宠爱,虽未继承大统,却得到了在西京这个富庶之地开府的殊荣。圣眷最隆,他却很低调,做人做事循规蹈矩,务求无功无过。

  他的母亲是寿王已故的结发妻子,他是嫡长子,按理继承爵位的人应该是他。可是母亲死得那么早,那个女人年轻貌美,手段老到,从进门那日起就夺走了父亲对他的关注,她生出的儿子——他的三弟赵明怀更是夺走了属于他的全部光芒。这对母子夺走了他的父亲不说,还妄想夺走原本属于他的一切,他怎么能答应?

  幸好,要承爵,并不是父亲一个人说了算。还需要京里的贵人点头才算数,可是要讨贵人的好,太不容易了,他要钱,还需要人。要是有了夏树淮的钱和宣家鸿麓书院的人脉,他还有什么不能做到的?钱,他不要太多,只要夏家的一半就够了,如果夏树淮不讨厌他,那该有多好?赵明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要活下去,还要活好了,可真难啊。

小孩 发表于 2010-11-12 10:50

第二部:原来是他 第十一章 模仿者

  经过长途跋涉,夏家父女终于到了京城附近的一个小镇,这里离京城不过半天路程,可现在已是下午,就算是一路飞奔,也无法在关闭城门前赶到。所以夏老爷打算在这里休整一夜,第二日一大早再赶往京城。

  小小的镇子挤满了各地前来上香的香客,夏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小客栈,出了高价才把一群人安置下来。夏老爷看着这熙熙攘攘的香客,略略有些不安,转念一想,自己已是做了准备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才是,也就安心下来。

  刚上饭桌一会儿,夏瑞熙面前的菜碟子已被各种各样的菜肴填得冒尖,夏瑞蓓还在殷勤地往里面夹菜,劝她多吃点。从巧遇赵明韬的那个午后开始,一觉醒来,好像是在突然之间,夏瑞蓓就戏剧化地改变了对她的态度,殷勤亲热,嘘寒问暖,正是一个好妹妹的模样。

  夏瑞熙虽不知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但也不会辜负她的殷勤,反过来对她更关心,照顾得更细致周到。毕竟自己占用的这个身体和夏瑞蓓血肉相连,不管夏瑞蓓如何可恶,自己都不可能用对付外人的方法去对付她,最好的办法就是和她处理好关系,和平共处,就算是不能和平共处,打破平衡的那个人也不应该是自己。

  既然夏瑞蓓现在对她献殷勤,她就应该坦然处之,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机会合适的时候,再适当地劝慰一下,教夏瑞蓓一些待人处事的法子,尽量不招惹夏瑞蓓。

  一个有心要讨好,另一个有心配合,这使得二人的关系表面上看起来好了许多。夏老爷也对夏瑞蓓的表现很是满意,由不住地夸奖她。

  夏瑞蓓显得很谦虚,亲热地抱住夏瑞熙的胳膊,甜甜的笑:“这段时间二姐教会了我许多东西,我才发现自己从前有多不懂事,今后我要让父母和姐姐都不再为我操心。”夏瑞熙咧咧嘴角,配合地假笑了一下。

  晚饭后,夏瑞熙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了干净衣服,坐在椅子上让纯儿给她擦头发,婉儿则收了她的衣服去洗。婉儿这段时间变化极大,自被降级以来,她再不敢对纯儿颐指气使,反而抢着去做以前她最不屑做的粗笨活儿,把近身服侍夏瑞熙的机会都留给了纯儿。

  这让纯儿很不适应,夏瑞熙却是明白婉儿的小算盘。这丫头其实还是精明的,她知道自己如今到了什么地步,人见人嫌,鬼见鬼厌。她见夏瑞熙对纯儿越来越好,知道自己是无法抵挡纯儿的上升之势的,还不如趁早讨好纯儿,以便为自己的将来多谋求一点好处。

  见婉儿出去洗衣服,纯儿取了扇子给夏瑞熙扇头发,轻声道:“小姐,奴婢有一句话憋了很久,不知当不当讲。”

  夏瑞熙手里握着一卷描述东京风土人情的书正看得入迷,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纯儿道:“奴婢觉着三小姐这段时间有些古怪。她总是趁小姐不注意地时候盯着您看。有天早上。我还看见她偷偷学您来着。”纯儿发现这个问题已经很久了。为了确保自己向夏瑞熙说出来地话绝对真实准确。她默默地观察了夏瑞蓓很久。直到确定了。才来和夏瑞熙说。

  “什么?”夏瑞熙猛地回头。夏瑞蓓不挑衅寻事。她还可以看做是不敢招惹夏老爷。盯着她看。讨好她。她都可以看做是心血来潮。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夏瑞蓓会在背后偷偷学她。模仿她。这丫头是要干什么?

  “奴婢说。三小姐偷偷学您。那表情动作。语气。说话地内容。都与您一模一样。当时吓死奴婢了。她还对芳儿说。她知道为什么老爷和夫人都喜欢您了。今后她要让全家人都像喜欢您一样地喜欢她。这是芳儿亲口跟奴婢说地。奴婢虽然觉得有点那个。不过这样也不错。最起码。她没再找事和您吵闹。”

  要让全家人都喜欢她?夏瑞蓓地这个志向不错。应该支持。不过她地方式有点让夏瑞熙受不了。难不成夏瑞蓓认为学会了她地一举一动。就可以得到全家人地喜爱?夏瑞熙摇摇头。“嗯。我知道了。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情。”

  “提什么事情?”夏瑞蓓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就推门而入。没经过人地允许就冒然闯进来。这个习惯可不好。夏瑞熙有些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头。要讨人喜欢。首先就要改了这个坏习惯。

  “哦。纯儿劝我多吃一些鱼。说那东西好。可我不喜欢。”夏瑞熙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她。

  “我也恨吃鱼,只是娘总逼着吃。”夏瑞蓓走到夏瑞熙身边,很自觉地凑过去看她手里的书,“咦,东京志异?原来二姐喜欢看这类志异体的书?我以为你会更喜欢看诗词古文类的。”

  夏瑞熙笑笑,她总不能告诉夏瑞蓓,她其实是因为听了宣五对东京这个繁华的沿海城市的讲述,才生出了对东京风土人情的好奇吧?那个沿海城市的那一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会不会也有黄头发蓝眼睛白皮肤的人?是不是也说着ABC字母组成的语言?

  夏瑞蓓坐下来就不走,缠着夏瑞熙东拉西扯。眼看时间晚了,纯儿把床铺好,夏瑞熙连打了几个呵欠,心想夏瑞蓓总该有点眼色告辞了吧?

  “二姐,你要睡了?”夏瑞蓓终于站起身来。

  “嗯。”夏瑞熙抱歉地揉揉脖子,“天天这样赶路,好累,骨头都好像散了架。”

  夏瑞蓓的手伸到了她的肩膀上,开始给她按摩,这样的殊荣吓得夏瑞熙全身僵硬,起了一层鸡皮。“蓓蓓,你这是干什么?咱们是姐妹,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好了。”

  夏瑞蓓停下了手:“二姐,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嗯?”

  夏瑞蓓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上次,我不该那样说你,我当时只是太过伤心。其实,我早就想和你说这句话了,可一直都抹不下面子。”

  “哦。”夏瑞熙觉得自己今晚除了只会“嗯哦”,其他的话都不会说了。

  “二姐,你原谅妹妹了吗?”夏瑞蓓诚挚地看着夏瑞熙,等她回答。

  “原谅,原谅,我从来就没真的生你的气。”夏瑞熙被她突如其来的表白惊吓过度,话都说不利索。

  “二姐,我今晚和你一起睡好吗?”夏瑞蓓得寸进尺。

  “嗯,我太累了,这床也不大,改天吧。”夏瑞熙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夏瑞蓓平时再怎么模仿她都没关系,但不能再深入侵略到她睡觉的地盘来。因为,她害怕她会说梦话,泄露她的秘密,可以想象,如果夏瑞蓓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

  夏瑞蓓失望无比,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走到门口,她回头低声说:“二姐,明天就到京城了,再过几天,就是四月初八,你觉得,你能烧到头炷香吗?”

  “嗯?”夏瑞熙惊愕的看着她,“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相信爹爹。”

  夏瑞蓓沉思片刻,轻声说:“二姐,如果你烧到了头炷香,可不可以在菩萨面前替我求一签?求他保佑我?”

  夏瑞熙一愣之后,随即恍然大悟,原来这段时间的曲意讨好都是为了这一刻。随即满口答应:“一定的,一定的。蓓蓓,你不要太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夏瑞蓓难过的摇摇头,不发一言,转身而去。

  纯儿不无怜悯地叹了口气:“平时觉着三小姐挺骄傲的,这会儿觉着她好可怜。”做小姐锦衣玉食,可到了这个地步,还未过门就面临即将守寡的悲惨命运,比寻常的丫头还不如。

  夏瑞熙轻叹口气,这就是这个时代女人的命运,一时对夏瑞蓓的反复无常和可恶之处也不再那么讨厌了。有句话怎么说的?可恶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可怜之人必有可恶之处。夏瑞蓓是可恶人,有可怜之处,那她呢?在别人眼中,她是否也是那个有可恶之处的可怜之人呢?她和夏瑞蓓一生的幸福真的能寄托在那飘渺的神佛身上吗?

  夏瑞熙一夜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天亮的时候顶了两个大黑眼圈出现在早饭桌前。夏老爷的稀饭只喝了一口,看见夏瑞熙的黑眼圈,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你昨晚干什么去了?这副模样不怕吓着人?”

  夏瑞熙看得出来,夏老爷心事重重,心情很糟糕,以致食不下咽。而夏瑞蓓则无意识地把筷子放在碗里乱搅,眼神黯淡无光,更是没有丝毫食欲。

  夏瑞熙突然觉得有些不妙:“爹爹,怎么了?”

  夏老爷皱皱眉头,掩饰地夹了一筷子韭黄炒鸡蛋给她:“快吃,吃了好赶路。”

  夏瑞蓓垂着头,眼泪忍不住滴落在桌面上:“看见外面那些密密麻麻的人没有,统统都是来上香的。他们都想烧头炷香。”

  夏瑞熙低咳一声:“舅舅不是早写过信请人安排好了吗?”

  夏瑞蓓忍不住哭出声来:“还说呢,爹爹刚刚收到回信,人家只说尽量安排,没说一定。就算是你头天夜里就留在山上等着,别人也能,第二天早上你挤得过那些人吗?要是遇上位贵人,你还能去和人家挤啊?”

  夏老爷烦躁地低吼一声:“哭什么哭?总得去搏一搏吧?既然是佛祖的意思,没到最后一刻,谁能说清楚?”

  夏瑞蓓把哭声咽了下去,拉着夏老爷不住哀求:“爹爹?你一定还有办法的不是吗?”她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夏瑞熙烧这头炷香上面,眼见就要成为泡影,叫她怎么不难过?

小孩 发表于 2010-11-12 10:50

第二部:原来是他 第十二章 阿恪(一)

  夏瑞熙见夏老爷的神色越来越难看,夏瑞蓓也快要控制不住情绪,而店小二也在外面探头探脑的,便紧紧拉住了夏瑞蓓冰凉的手,把她从夏老爷身边拖开,严厉地说:“蓓蓓,不要闹。还没到哭的时候,而且哭是不起任何作用的,只会让爹爹心里更烦。一切都等爹爹吃完饭再说。”

  夏老爷“啪”地一声放下筷子,起身往外走:“夏金,夏玉还没来?嗯?他这个大管事怎么当的?主子来了,他这会儿还不见影子?”他在京城开有药铺,有房产,自然还有不少的奴仆和伙计。夏玉正是负责京城事务的大管事,此人平时极能干,也很尊敬他,他以往来京城,夏玉早就在路上候着了,怎的今日竟然此时还不见影子?

  夏金忙赔笑:“老爷,您忘了?夏总管一大早就赶到了,这信还是他带来的呢。”这老爷一急起来,记性就不大好,脾气更不好。

  夏老爷恍惚记得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嘴里却不认:“他来啦?怎么不来见我?他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吗?”

  夏金无奈地笑,压低了声音:“回老爷的话,夏总管来的时候,您还没起床。他说今日要送几样药材去贵人府里,事关重大,他不放心其他人,得亲自去好生伺候着。故而必须在午前赶回去,请您见谅。”

  夏老爷怒了:“死奴才,你干嘛这会儿才告诉我?”

  夏金委屈万分,迁怒,这绝对是迁怒,夏老爷一起床他就禀报过的呀。不过身为夏老爷身边的得力长随,他很快体贴地为夏老爷找到了理由,主子不是心里难过吗?一看到那封信就开始深思恍惚,所以才忘了其他事,这也不是主子的错,都是宣老爷那些比泥鳅还滑的死学生的错。所以夏金很爽快地把错承担了下来:“是,都是奴才的不是。”

  夏老爷肥厚的手掌高高扬起又放了下来,长叹了一口气,“是老爷记性不好,错怪你了,去问问小姐们还吃不吃,不吃就准备出发吧。”

  夏金听了夏老爷这句话,心里比吃了蜜枣还要甜。他这个主子真是不错,虽然脾气不是很好,可不会委屈下人,就是委屈了,也会很快补偿,他一下子精神起来,麻溜地去安排上路的事情。

  夏老爷看着面色苍白的夏瑞蓓和外表虽然冷静,实际上也有些恍惚失望的夏瑞熙,不由叹了口气,他到底是做了什么错事?说来,他做的都是救死扶伤的善事,也从来没有赚过一文昧心钱,上天为何要这样惩罚他?他开始怨恨起宣大舅那些奸猾无比的学生来,这些做官的,先前答应得好好的,事到临头了才通知他不一定办得到,都这时候了,让他到哪里找人去?

  夏金一溜烟地跑过来,“老爷,马车套好了,马鞍也放好了,行李都上了车,可以出发了么?”

  “走吧。”

  “老爷。奴才刚刚看见欧家地四少了。他和两位公子还有几个家奴就在街那边地饭店里坐着吃早饭。老爷要不要去和他们打个招呼?欧家地关系多。也许欧四少有办法也不一定。”

  夏老爷苦笑着摇头:“不必了。人家连宣舅爷都不给面子。又怎会给他一个年轻人面子?他爹欧二老爷来还差不多。”其实。就是欧二老爷来了。他也不会去求欧家。

  一来。欧家和自家地婚事未成已经很尴尬。如果再为夏瑞熙地事情去求他家。太不合适;二来。他听说了宣大舅寿宴那日。欧四少拦住夏瑞熙说地那一席话。气得不行。恨不得打这狂妄地小子一顿。现在又如何肯去求欧四少?大不了。他去走另一条路罢了。他就不信还憋得死人。

  夏老爷心中有了计较。看见女儿时。说话地声音都要有力些:“不要难过了。法子是人想地。爹爹地办法还多地是。”

  夏老爷在女儿心目中地形象向来很高大。他说他有办法就一定还有办法。于是夏瑞熙姐妹也打起精神坐上了马车。往京城出发。

  街对面的饭店里,一个穿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的青年男子拍拍身边十五六岁少年的肩膀,指着夏家马车前站着的夏瑞熙玩笑似的说:“阿恪,这就是那个险些被你打死,又害得你四哥挨鞭子跪祠堂的夏二小姐?我瞧着这样娇滴滴,斯斯文文的模样,你怎么能下得去那个狠手?”

  被称作阿恪的少年看上去轮廓与周围其他人比较起来要深邃一些,眼珠也微微透出一种不同寻常的蓝色,他闻言冷哼一声:“木斐大哥,不要看她娇滴滴的,她的心可毒着呢,还是一个泼妇。”

  木斐忍住笑,一本正经地道:“哦,你以前认识她?吃过她的亏?可我听说,你当时看她晕了,还说了一句,怎么搞的,不是说这是个野丫头吗?怎么也这样弱不禁风?这说明你先前就没见过她,只是听人说而已呀?”

  欧四少“噗……”地喷出一口汤来,指着阿恪笑:“我一想起你这句傻话就忍不住想笑。早就想问你了,难不成她是野丫头,就是金刚不坏之身,不怕你的石头了?”

  阿恪脸有些红:“不是,我当时不是吓糊涂了吗?我以为她野惯了,听见风响,最起码也会躲一下,我才打她的,谁知她竟像只呆鹅,直接就晕了。我只是想出出气,让她知道我的厉害而已,并不是真的想打死她。”

  木斐道:“你吃过她什么亏?说给我听听,看她到底有多毒?”

  阿恪低着头不说话,只拿着手里的杯子把玩。

  欧四少道:“你不知道,他那日在家中受了气,便跑出去满街乱走。看见夏二骑着纯种西域马出来,他一眼就看上人家的马,就上前去和人家搭腔,想借人家马骑。人家不认识他,又是女子,自然不理他,他就跟了人家两条街,赶也赶不走,骂也骂不走,最后自然是被收拾了。如果不是我遇上,只怕早就被人家一鞭子破了相,他记恨人家呢。”

  木斐皱眉道:“两人都过分了些。这女子也是,遇到无赖打一顿就可以了,何必要破人的相?”

  欧四少赞同地点头,“我也觉得她过了些。满大街骑着马走,脾气糟糕也就算了,收拾无赖也应该,不过太不知轻重,心思也确实有点毒。”不论是谁,被破了相都不是能接受的事情。

  见二人都说自己是无赖,阿恪不满地嚷道:“我不是无赖。”

  木斐笑着说:“你满大街追着人家姑娘跑,不是无赖是什么?做了无赖又做小人,趁人不注意偷袭人家,实在是令人鄙视。如果当时不是你四哥刚好从那里经过,替你受了过,你恐怕早被她爹夏老爷给砸成猪头了,还能好好坐在这里?”

  阿恪“切”了一声:“一个头发都花白了的老胖子罢了,他就是来,我也不怕他的。”

  木斐与欧四少对望了一眼,微微一笑,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爱面子说硬话,他就忘了自己当初看见夏瑞熙晕了过去以后,拉着欧四少直流泪,话都说不出来的时候了。

  欧四少装作后怕的虚抹了把汗:“阿恪,你是不知道,这位夏世叔啊,眼睛一瞪像罗刹,我看见过他揍唐二,又骂又踢,唐二被他打得满街跑,直喊爷爷饶命,西京这些世家中,我就没见过他这样能打能骂,转脸又一本正经的。”

  唐二是西京城里的一霸,装疯卖傻,无脸无皮,缠人耍泼的功夫一流,有好些世家子弟都曾吃过他的亏,又拿他没法子。阿恪听说这样一个人物都被夏老爷打得满街跑着叫爷爷,不由有些向往,又有些尴尬,站起身来:“难怪他女儿像个母夜叉,又毒又辣。我不吃了,我去逛逛,你们快吃啊,吃完好走路。”他得意地晃晃高大健壮的身体:“我们今晚一定赶到万佛寺啊,到时候我头天晚上不睡觉,就在那大殿门口守着,门一开我就冲进去,我就不信有谁能挤得过我去。这头炷香,我烧定了!”

  等他走了以后,木斐道:“青谨,这次是在京城,你可得把阿恪看好了,不要让他惹祸。这头炷香能烧着固然好,但如果也遇上个和他一样不服输的,难道还和人家打呀?说起来,你为何要这么远带他来烧香?你不是相信这个的人啊?”

  欧四少道:“这还不是因为上次那事儿吗?经过上次那事,他想去西域,想出人头地,想去寻自己的根的愿望就更强烈了。不知他从哪里听说这里的佛祖特别灵,只要烧了这头炷香,心中的愿望就能达成。所以便求我带他来,我其他方面不能帮他,只能满足他这个小小的愿望。”

  木斐正色道:“上次伤了夏二那事儿说来多是阿恪的错,你为何还要包庇纵容他,该给他些教训才是,否则以后还会闯祸。你还能护他一辈子?”

  欧四少道:“我知道你说得有理,可我不管他谁管他?那天如果我不管他,不等夏世叔动手,我爷爷先就会把他给打个半死再赶出去,那不是把他往死里逼吗?他本性并不坏,他之所以会和夏二结仇,表面原因是他顽劣,看上那匹西域马,实际上却是因为我爷爷他们对他的极度不公,你知道他有多可怜的。”

  木斐一时沉默下来。作为欧青谨最好的朋友,他也得到了阿恪的信任和喜爱,少年把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和委屈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

  阿恪是这样告诉他的:“我的存在是欧家最深的耻辱和痛苦。除了四哥,他们都希望我死掉才好,如果我死了,他们一定会拍手称快。”

  ——*——*——*——作者有话——*——*——*——

小孩 发表于 2010-11-12 10:51

第十三章 阿恪(二)



  青谨的小姑母嫁了个镇守边关的将军,边城靠近西域平。经常会有大大小小的摩擦,一次战役中,城破,将军一家老小俱都死在西域人手里。所有人都以为欧家这位姑奶奶也肯定死了,结果半年后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奄奄一息的她被陌生人抬进了欧家大院,那时,她已经怀有五个月的身孕,而她的丈夫早在半年前已经死了,这个孩子明显不是婚生的。

  所以一进了欧家大院,她立刻就被秘密关了起来。这个从小受过最严格教育的贵族小姐面对父母的逼问,沉默以对,坚决不肯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她又遇上了些什么。而送她来的陌生人,在她一进门的刹那,迅速就消失在雨夜里,从此不见,欧家人想找他打探什么也根本无从找起。

  月圆之夜,欧家姑奶奶悄无声息地生下了阿恪—这个带有西域胡人血统的孩子,又悄无声息地死去。家丑不可外扬,欧老太爷原本要将阿恪溺死了事,这个时候,欧二老爷和欧二夫人站出来保住了这个孩子的命。这个孩子以欧二夫人远亲戚遗孤的身份活了下来,欧老太爷给他起了一个名字,恪,要他一辈子都恪守本分,不要妄想自己不该得的。

  阿恪没有姓,他作为一个特殊的存在,在欧家长辈的冷漠轻视中慢慢长大。家中的仆人只有少数几个老仆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其他仆人都把他看做是打秋风的穷亲戚,碍于当家夫人的面子,不会有多轻慢却也不会有多尊敬。世家中更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偶尔碰见了,都只知道他是欧二夫人一个远房亲戚的遗孤,叫阿恪。

  阿恪刚懂了事,就被欧老太爷唤去训话,告诉他的身世有为什么给他起这个名字。欧老太爷明确表示,好吃好喝供着他,不要他做什么,只要他不给欧家添麻烦丢脸就行。

  由于特殊的生环境,阿恪的性格中总体说来是胆小懦弱的他被埋藏在血液深处的向往自由的天性却又不时出来激他一下,让他的性格变得扭曲,胆小怕事的同时又容易冲动记仇。

  因为痛苦和耻辱,他无限往那个传说中的西域,和他那隐藏在最深处的生父。

  他幻想着离这里对与西域有关的一切事物都无限痴迷,所以一见着了那匹西域马,他便大胆地向夏二小姐借马。

  被夏二小姐拒绝以后不服输天性,被忽视的耻辱感被空前激发,他紧跟着夏二小姐走了几条街,其中不乏恶作剧和伺机报复的心理。夏二小姐见骂不走他鞭子就向他抽去,结果被他给拽住鞭梢从马上拖了下来,摔在街上,狼狈不堪。夏二小姐却拿这个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身材壮实,神情凶狠倔强的少年没有任何办法。

  这时事情发生了转机围人都认识夏二小姐,不认识阿恪|快就有人上来帮忙拉住了阿恪,将他扭送到夏二小姐面前给她处置。

  夏二小姐刚刚丢了面子地鞭子自然不客气地向着阿恪抽去。第一鞭抽了背脊。被阿恪不屑地吐了唾沫一怒之下。第二鞭却是向着他地脸抽去。如果当时不是欧四少刚好从旁边经过及时制止。阿恪早已破了相。所以阿恪牢牢记住了这位粗野心黑地夏二小姐。一得了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她。于是便有了雪团伤人。欧四少顶锅地那一幕。

  四少摇头叹息:“我挨打以后。他已是心中万分歉疚。对我发誓。以后再不做这等事情了。他是我看着长大地。我相信他能说到做到。”

  木斐叹了口气:“原来如此。可是神佛太过飘渺。我是宁可相信自己也相信神佛地。”

  欧四少苦笑:“我也不信。可他信。我转念一想。心中有梦想。有希望总比他什么都不相信。漠视一切。破罐子破摔地好得多。如果让他相信他地梦想一定能实现。他就会努力去做。我也可以少操些心。”

  “他倒是躲过这一遭了。却险些让你把夏二娶回了家。那事儿后来怎么说了?”木斐露出了一副八卦嘴脸。

  欧四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谁知道他们怎么想地?还不是我三嫂多事。她去跟我娘说。我之所以会打夏二。是因为看上她。不好意思说。才故意这样干地。我三哥让她别乱说。她振振有词地问我站在雪地里盯着人家看半天做什么?送梅花给人家做什么?我娘居然真信了她地鬼话。让人去提亲。等夏家迟迟不来回话。她又一天撺掇着我娘。说夏家不给我家面子。实在是没把欧家放在眼里。我就没见过这么能闹腾地女人。”

  木斐轻笑一声:“将来你家中若是要分家,你肯定连媳妇儿的嫁妆都要给你三嫂分去。”

  欧四少道:“她真要拿去就给她好了,反正她左手拿去,我三哥右手又给我拿回来了。”

  木斐不打算放过他:“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在雪地里盯着人家看,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呢?”

  “我那是怕她把阿恪的事情说出来,在向她使眼色求她呢。”他这话要是

  听见了,估计会很不服,那样凶狠的眼神也算求?

  “那为何又要送梅花?”

  “那也是感谢她,向她赔礼呀。你莫要乱说,再乱说我可不依你。”那个女人粗野自不必说了,身边的小丫头更恶劣,居然骂他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想想就生气。

  说话间,阿恪已去夏家住过的客栈转了一圈回来,见二人还在闲话,不由大急:“还没吃完?快快!慢了就来不及了。”忙不迭地让人去牵马拿行李。

  “你这么急要做什么?”

  “你可知道那毒是要去干什么?我刚才听见对面的小二说了,她家也是要去烧头炷香的,我们得赶快了,不能让她赶在我们前头。”阿恪一手拉住欧四少的手把他往外拖。

  木斐懒洋洋地爬到马背:“今天不是四月初八,你就是飞到他们前面去也没用。况且你不是说,你要头天晚上就去大殿门口守着吗?你放心,夏二小姐那身板绝对挤不过你去。”

  阿恪睁大了睛:“不是这么说的,听小二说,他家好像买通了京里的什么贵人在必得呢。”

  欧四少翻身上马,“既然如此,你去如何?你能和贵人争吗?”

  阿恪犯了倔:“我不管他么贵人,神佛面前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看心诚不诚。那大殿不是衙门就要去守着,我就不信他还能把我拖开?说是他家的钱多?”

  “噗……”木斐趴在马背上笑得不起腰来。“阿恪你被店小二骗钱了吧?他家无病无灾的,何况平时也没听说他家如何笃信佛教,什么事情值得他家这么远地跑来,花那么大的力气去烧这头炷香?再说了算是真有,这种事情他会嚷嚷得个个都知道?”

  恪又羞又恼,顿足道:“不是这样的。小二不会骗我的说那家年龄小点的那个小姐又哭又闹的,逼着他爹想办法。”

  欧四少淡淡地道:“既然又哭又闹,那就说明事情没办成,你急什么?”他心里已是相信阿恪的话了由猜测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夏家如此重视这件事?居然还上升到了买通京中官员也要达成这个目的的地步?既然夏瑞蓓又哭又闹,莫非和夏瑞蓓有关系?

  “是啊,急什么?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慢慢儿的好,慢慢儿的好。

  ”木斐的马儿见主人懒洋洋的,也跟着懒洋洋的|快落在了众人后面。

  阿恪冲回去使劲打了木斐的马屁股一鞭:“我要先去守着,免得他家去贿赂老和尚。”

  木斐的马儿吃痛叫一声猛地往前冲,险些没把木斐给颠下来木斐身子都歪到了半空中,又在路人的尖叫声中懒洋洋地坐了回去住了惊马,懒洋洋地骂阿恪:“你摔死了我,看你怎么去。”

  阿恪不理他,打马跑到欧四少身边,低声央求:“四哥,我求你了,一定要帮我。”他就是输给其他人,也不能输在夏家这个恶妇的手里。

  欧四少淡淡看他一眼:“阿恪,我答应你尽力就是了。可是你也要记住一句话,佛渡有缘人。一切都要看缘分,如果你真的心诚了,就是最后一炷香也和他花钱买来的第一炷香没什么区别。可如果你只是为了和别人斗气,那烧了也是白烧,你明白吗?”

  阿恪似懂非懂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严肃,只好假装听明白了,敷衍地答了一句:“明白了。”总归他知道他的四哥不会害他,对他最好就是了。

  欧四少看着阿恪的模样就明白他根本没听明白,轻轻一笑:“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到时候你的愿望未能达成,你也要相信,佛祖已是听见你心里的话了,在保佑着你。你要明白哦,每年只有一个四月初八,能烧头炷香的人也只有一个,但佛祖的眼里不会只有那一个人,而是天下众生。这回明白了吧?”

  “哦。”阿恪应了一声,他还是没听明白,既然人家都说第一炷香最灵,那就是第一炷香最灵,四哥怎么这么嗦呢?

  欧四少还要给阿恪解释,却见阿恪兴奋地喊起来:“四哥,这里的桃花居然还没谢?”一扬马鞭冲了过去。

  欧四少无力地摇头,他们一路北行,越往北春天到得越晚,这个时候有桃花,又有什么奇怪的呢?这小子明显是嫌他烦。木斐嘲笑的声音响起:“老夫子,你的学生嫌你烦哦。”

  欧四少正要反讽回去,路边有人高喊:“请问前面的客人可是西京的欧青谨欧四少爷么?”

  欧四少回头,只见一个穿着不凡的大汉站在路旁望着他殷切的笑。“小人李铖。我家公子命小人在此等了四少很久了,不知尊驾可否移步一叙?”

  那李铖着一身剪裁合度的锦绣华服,脸上虽含着笑,却有着几分倨傲在里面,看上去不像奴仆,更像是一个有些出息的官员模样。一个容貌清秀的小厮牵了两匹锦鞍华辔的骏马远远跟在一旁,那站立的姿势和表情一看就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欧青谨一看心中便有了数,用得起

  人做奴仆的,只怕身份非同一般。

  李铖见欧青谨不说话只是打量他,也不恼,笑嘻嘻地说:“我家公子有个庄子就在附近,此时桃花盛开,美不胜收。他知道四少从此经过意备了薄酒,命小人再次迎候,邀请四少前去叙旧。”

  “你家公子是?”欧青谨记不得自己认识这样一个人。贵公子们,他确实认得不少,不过这个李铖可以保证自己从来没见过,更不认识什么在京郊有庄子的贵人。

  李铖带了几分倨傲和几分故作的谦逊:“我家公子说,他年前曾与四少在第一楼喝过酒说四少便知。”

  欧青谨恍然一笑:“原来是明公子。”心里却有些颇不以为然,明说就是了,还要装作自己很低调的样子,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要让人去猜,这位贵人的性格是一点都没变。他回头去看木斐:“我还有两个朋友。”

  李铖见木斐一衣服都洗得发了白,可见不是什么豪门世族的公子,便远远对着木斐虚拱拱手:“我家主人好客,若能邀得几位公子前去,一定喜不自禁。”

  木斐见不惯他豪奴的模了个白眼问欧青谨:“是谁家?”

  欧青谨低声:“是寿王长子。我与他不熟,不知他怎会邀我?不过去一去无所谓必无端得罪于他?”

  木斐点点头:“由你,反正我有酒有就行。”

  欧青谨唤回阿恪恪听说要放下他的大事去别人家做客玩耍,很不高兴着嘴就是不去。他平时过得极压抑,难得有这样放松和可以释放自己本性的时刻,欧青谨和木斐都不愿意为了这种事情勉强他,让他不高兴。

  二人商量之后,木斐道:“走,先带你去城里,让你四哥一个人去,可以了吧?”

  恪一听,笑逐颜开,“好啊。”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扔下欧青谨有点不义气:“四哥,你一个人会不会不好玩?”

  欧青谨哑然失笑:“我又不是去玩,你就放心的去吧。”

  阿恪在得到他的再三保证后,欢天喜地的跟着木斐去了。见二人走远,欧青谨带了两个长随跟着李铖慢慢去了。

  —*——*——我是第一次出现滴分割线——*——*——

  却说夏家一行车马紧赶慢赶终于在午后停在了京城的城门前排队等待进入京城。夏瑞熙透过窗帘缝饱含希翼地看向这个大秦王朝权力的中心城市,灰扑扑的城墙厚实沉默,守门士兵的枪尖在阳光下闪着冷硬的光。士兵是一成不变的冰山脸,恶声恶气地推搡着要进城的老百姓,老百姓则一脸的麻木和淡漠。

  不出她的所料,这个地方没有一点北京城的影子,她和她所熟悉那个时代终究是被永远隔在了时空的两端。夏瑞熙的嘴角不由漾起一丝苦笑和失望,为何自己总是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妄想从这里找到北京的影子呢?就算是两个地方很像又如何?她终究是不能穿越时空回到从前的。

  夏瑞蓓躺在车厢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夏瑞熙的一举一动,就是一瞬间,她捕捉到了夏瑞熙脸上一闪而逝的悲伤和失望。

  夏家自然是用不着等待太久,也用不着一个个的下车让守门的兵士查的,夏玉大总管早派了得力的人在此打通关系,只等着迎接他们入城。

  所以他们不过等候了片刻功夫,就有人过来引着他们的车马绕开人群,进了那繁华却冰冷的世界。

  京城的繁华果然不是西京城能比得上的,不过此种繁华对于见惯现代大都市繁华的夏瑞熙来说,又不算得什么了。在丫头们大惊小怪的感叹声中,她只是应景地略略扫视了几眼就懒洋洋地缩了回去。

  “你觉得京城不好吗?”夏瑞蓓冷幽幽地来了一句。

  “嗄?”夏瑞熙眨了眨眼睛,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自己这个。

  “我觉得你好像很失望,对京城一点都不感兴趣。莫非你觉得京城还不够繁华?”夏瑞蓓目光灼灼。

  夏瑞熙闻言一凛,不但没有打起精神,反而更萎靡不振了:“没心思。我一想起那件事情就觉得什么都没意思。

  ”

  “你也会担忧?”夏瑞蓓的总算是找到了一点平衡,“我还以为你就算是天塌下来也面不改色呢。”每次遇事她慌乱不堪,又哭又闹,狼狈不堪的时候,夏瑞熙总是一脸的冷静和自若,不要说哭闹,就是发丝儿也会乱一根,事后每每让她回想起来自惭形秽。

  夏瑞熙自嘲地一笑:“我如何不担忧?”她顿了顿,低声说:“不过,在死过一次的人眼里,这些都不算什么。因为我知道,很多事情都不由我,亦不由父母,但凭老天爷的喜恶罢了。”

小孩 发表于 2010-11-12 10:51

第十四章 一盒胭脂



  谢心爱玲珑,馨月-karen,沐水游三位亲的打赏,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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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瑞蓓难得的对夏瑞熙的话深有同感,温顺地靠在夏瑞熙的肩上:“二姐,你说爹爹能想到办法吗?我不想嫁进孙家,也不想和你一辈子都守在家里。”说着眼里又含了泪。

  难得她说了句像样的话,夏瑞熙无言地拥紧了她,虽然这样的夏瑞蓓更温顺听话一些,不过夏瑞熙倒宁愿她一如既往的张牙舞爪。从前,她二人就算是吵个天翻地覆也是吵完就算了,没那么多需要左思右想,担忧难过的。现在就算是想吵,也没有那个力气吵。

  丫头们见主子心情不好,自然也就不敢太高兴,只能偷偷地往外瞟街上的热闹,却是不敢再露出笑容来了。沉闷中,马车驶过一条长长的青石路面,停在了巷子深处一座不起眼的院子门前。

  院子不起眼,门口却站了一大堆衣着整洁的男女老少。这群人神态恭谨,在一个穿着绸袍的瘦子带领下齐齐行礼,声音洪亮地欢迎主人的到来。夏老爷勉强压下心中的烦躁,温和地和每一个仆从打招呼,特别是对那瘦子特别的和善。那瘦子殷勤地亲牵了夏老爷的马,指挥着人拆下门槛,引着夏瑞熙姐妹二人的车进了院子,笑嘻嘻地不时低声和夏老爷说上几句,声音太低,夏瑞熙竖起了耳朵也听不清半分。

  夏瑞熙在二门了马车,她才发现这座院子非但外表不起眼,内里也不起眼,没有什么奇石花卉,只有些寻常树木花草罢了里的陈设也是勉强过得去而已。夏瑞蓓更是失望万分:“爹爹么这里还不如咱们家里好?”她估摸着,京城里的产业就算是不能超过西京城里的夏府,也应该差不到哪里去才是,谁想竟然如此简陋。

  夏老爷轻叹口气:“我们又常住在这里得去就行了。这京里物价高,什么都要比西京贵许多。你别小看这院子,盘下它的银子已是足够在西京城里买一大座院子了。”西京城是祖业是一家老小经常住的地方,就是豪华些,精致些,也没人会说什么。可这里不同子脚下,贵人多如牛毛,像夏家这样的富有却没什么权势的人家自然要低调,越是不起眼越是好。

  夏瑞蓓是个心眼的孩子,她不明白夏老爷的真实目的:“就算如此,您经常往这京里来年中怎么也会在这里住上一两个月的,何必委屈您呀?赚钱干嘛的?不就是拿来用的吗?咱们家又不是住不起好院子。”

  她这也是孝顺之意老爷笑笑:“样已经足够。这里贵人多如天上的云彩,咱们家那几个小钱是远远不够和人家比的。你姐妹二人若是觉得用具不满意夏玉去换了用惯的就是。”

  夏瑞熙知道枪打出头地说法。夏老爷如此谨慎小心是好事自然点头称是。夏瑞蓓却是说:“爹爹。既然咱们家银子不够用。这京城里地物价又高。那干嘛养这么多人?咱们人少。不常住这儿。这次又带来这么多人。院子也不大。事儿不多。岂不是浪费么?”意思是吃闲饭地人太多。

  此一出。院子里地仆人皆都惊不定。偷偷看向这位从未见面。看上去尚还年幼地三小姐。不知他们是什么地方让这位主子看不顺眼了。居然刚下马车就要裁减仆从。那穿绸衣地瘦子更是飞快地扫了她一眼。迅速又垂下了眼睛。

  这丫头真是脑子里缺根弦。一来就得罪了这里所有地人。夏老爷低斥:“你懂什么?这京里不同其他地方。需要办事地地方多了去。自然人也要多些。他们可没吃闲饭地。”他养地这些人都有大用。虽是奴仆。却是和京中有权势地各府里地奴仆们有着千丝万缕地关系。不要小瞧这些奴仆。有事地时候。那就是一张看不见地庞大地关系网。那些临时削尖了脑袋花大钱和这些府里扯上地关系。哪里会有这样长期保持联系地关系来得平稳上手可靠?

  夏瑞蓓还要再说。被夏瑞熙拉了过去:“走。趁着天色还早。咱们去看看房里有什么需要添地。也好让人早些去办妥当了。”

  夏老爷指了指身边那穿绸衣地瘦子:“这便是京中地夏玉夏总管。你们有事只管找他就是。”

  那瘦子笑嘻嘻地上前给姐妹二人行礼:“小地夏玉见过二位小姐。小姐们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让人和小地说一声儿就是。”

  夏瑞熙见着夏老爷对他多有器重,又想到能常驻京城独挡一面的人自然都是八面玲珑,不同寻常的,还是客气点儿的好。便笑嘻嘻地对夏玉欠了欠身:“有劳大总管,大总管辛苦了。”夏瑞蓓只是扯扯嘴角点点头就把身子侧向一边。

  夏玉夸张地叫起来:“老爷一家人都如此平易近人,不嫌弃咱们下人。有这样的主家真是小人们三世修来的福气呢。”到底是做大总管的人,一句话就把夏家所有人都给捧进去了,而且捧得恰到好处。就是夏瑞蓓也不由得微笑起来,连带着看这个瘦子也顺眼多了。

  先把主子们的毛给捋顺了,才笑嘻嘻地说:“主子们了,厨房里已是准备好了午饭。主子们是先吃饭再梳洗呢,还是梳洗了再吃?小的好去安排。”

  夏老爷道:“时间不多,先吃完饭再安顿吧。”

  待午饭摆上来,看了那些菜式,夏瑞熙越发对这位夏玉夏总管另眼相看。那菜肴色香味俱全,荤素搭配得当也就不提,既包涵了京城的特色菜,又有西京的风味菜,还全都是他们父女三人最爱吃的。夏玉跟着夏老爷的时间长,清楚夏老爷的喜好不奇怪,难得的是也对这素未谋面的姐妹二人的喜好一清二楚,单凭这份心思不稳坐这个京城大总管的位子都难。

  夏老爷无心用饭只是急匆匆地扒了几口饭就放下了碗,边吩咐夏金服侍他换洗,去取拜帖,边对夏瑞熙姐妹道:“晚些你二人自吃晚饭必等我,我有事出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夏瑞熙知道他肯定是为了那头炷香的事情要去求人,不由有些心疼:“爹爹不休息会儿么?这骑了半日的马也累了,你好歹也先喝点热茶,歇会儿啊?”

  夏老爷摇头:“不了,去求人办事会儿已是晚了。还不知能不能找着人家呢,得去守着。”说着急匆匆地去了,夏玉领来一个唐婆子负责姐妹二人的起居饮食所需,也告了退,跟着夏老爷出门去。

  夏瑞熙觉得喉咙里沉甸堵着一大块,什么都吃不下去只看着一桌子美食发呆。

  丫头们收拾了屋子,过来请小姐们去歇息。夏瑞蓓对屋子里的陈设统统都不满意唐婆子在天黑以前把屋里的帐幔、被褥、垫子、花瓶等等统统换掉。唐婆子笑着应了,下来又向燕儿仔细询问夏瑞蓓的喜好问完燕儿,又往夏瑞熙的房里去个小丫头跑来道:“唐嬷嬷,二小姐刚睡了。”

  唐婆子一时犯了难,她这是第一和夏瑞熙打交道,自是不敢去吵夏瑞熙。想先换三小姐的吧,又怕不换二小姐的要得罪人,想自作主张去买了来,更怕主子不喜欢,嫌她花钱不讨好。正在为难,见婉儿从旁边经过,忙唤住婉儿陪笑道:“婉儿姑娘,二小姐需要些什么,告诉老婆子,老婆子好一并去置办了来呀?”

  婉儿本想喊唐婆子也夏瑞熙房里的东西全都换了,转念一想,自作主张只怕会引起夏瑞熙的反感。她如今是宁可什么都不做也不愿意再让夏瑞熙讨厌她了,便笑道:“你自家去问二小姐啊?这样也显得你上心不是?”

  唐子眼睛闪了闪,低声道:“二小姐不是刚睡了么?我不敢去吵她呀。又听说二小姐的脾气不大好,不好伺候,老爷又特别宠的,特特先来向你取经呢。”

  看不起二小姐,就是看不起自家,这点自觉性婉儿还是有的,便冷笑道:“你听谁说的?人才从西京来,你们就知道了?我们小姐温柔贤淑,知书达礼,这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你问得三小姐就问不得二小姐?难怪府里有人说你们京里的人看不起我们西京府里的人呢,原来是真的,我们小姐需要什么,等晚上老爷回来再和老爷说就是,不忙,你自去忙三小姐的东西啊,不要让三小姐等急了。”说完转身就走。

  “啊哟,瞧我这张臭嘴。

  ”唐婆子忙一把拉住她,陪笑道:“姑奶奶,你真是吓死我了。我不就是那么一说么?你还当真了?咱们当差都不容易,谁不想讨主子喜欢呀?你们那位都喜欢些什么呀?”说着往婉儿手里塞了点东西,“一点小玩意儿,姑娘笑纳啊?”

  婉儿一瞧,一个精致的盒子带着股子好闻的香味儿,打开一看,里面的胭脂色泽纯正,细腻香甜,不由笑笑:“原来是雅芳斋的胭脂,你可真是大手笔呢。”心里却在暗自嘀咕,这京里的人就是不一样,这样一个邋遢婆子居然出手就是雅芳斋的东西,这玩意儿虽是一般的,比不上小姐们用的高档,但也够她一个月的月钱。

  唐婆子笑得见眉不见眼:“姑娘真是有眼力。”

  婉儿倨傲地一笑:“我跟着小姐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是?”

  “那是,姑娘见识广。”唐婆子吹捧了两句,转向正题:“那二小姐那儿?”

  “你求错人了。”婉儿把胭脂塞回唐婆子手里,指指远处低头收箱笼的纯儿:“看见没有,那才是二小姐面前的红人儿,你得去求她,明白吗?”

  唐婆子原本瞧着婉儿的气度打扮远远胜过纯儿许多,年龄也要大些,所以才想当然的认为她是大丫头,谁知竟然看走了眼。不由暗骂自己不长眼,那东西却不好拿回来,干笑两声又塞回去:“老婆子孝敬姑娘的,哪有拿回来的道理?”

  婉儿笑得温婉,到底还是没要她的东西:“咱们都是当差的人不容易明白你的心意就是了。这东西价值不菲,你还是拿去给纯儿做正事要紧。”说完笑着走了,走到不远处,见四处里无人注意她迅速找了个隐蔽处藏起来往回看。

  只见唐婆子犹豫了一下,向纯儿走去,低声笑道:“纯儿姑娘好

  纯儿闻声回头认识,却还是灿然一笑,福了福:“嬷嬷有事么?”

  唐婆子亲热地握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一番夸道:“姑娘生的好相貌,最难得小小年纪如此能干谦虚,一路车马劳顿,也不歇息,只忙着收拾东西。难怪小姐喜欢,老婆子见了是喜欢佩服得很。”

  何曾有人如此夸赞吹捧过纯儿?纯儿被夸得害羞,低了头:“嬷嬷谬赞候主子是纯儿的本分。”

  唐婆子又表达了一番对二小姐的敬意,问:“二小姐需要些什么告诉老婆子,老婆子也早些去准备了来。”

  纯儿摇头:“二小现在睡了。”夏瑞熙心情不好回到房中洗漱之后就躺倒了,吩咐过不许人打搅的。

  “所以才请姑娘把关啊?”唐子取了那胭脂往纯儿手里塞,纯儿哪里见过这种阵势,涨红了脸拼命摇手不肯要:“不行,这事儿得问过姑娘的意思才能去做的。嬷嬷先去准备三小姐的就是了,二小姐断不会有什么想法。”

  唐婆子不依,往她手里塞:“姑娘可是瞧不起老婆子?等小姐醒了,还要请姑娘替老婆子美言几句呢。”

  “我不是……”

  “不是就收下,否则就是瞧不起老子,就是不肯帮老婆子在小姐面前美言,咱们是一家人,说不定哪日还会求着彼此呢。”唐婆子不由分手把胭脂往纯儿手里一塞,一溜烟走了,任由纯儿喊也不回头。

  纯儿无奈只得将那胭收下。婉儿见纯儿站在院子里研究那胭脂,轻轻一笑,转身回去了。

  纯收拾完箱笼,见夏瑞熙还没醒,自己又灰头土脸地,便请婉儿守着夏瑞熙,她自去洗了个澡。待她回来,夏瑞熙已是醒了。

  婉儿一给夏瑞熙梳头,一边低声讲这京里如何,如何。见纯儿进来,望着她诡异一笑,取了一支镶红珊瑚簪子给夏瑞熙戴上,左右端详一番,夸道:“小姐戴什么都好看。”

  夏瑞熙点点头,淡淡瞟了纯儿一眼:“你二人累了一天,去歇会儿,晚饭时候再过来伺候。”

  婉儿带着满足的微笑告退。纯儿敏感地觉得气氛有些不一般,站在一旁不肯走:“小姐,奴婢不累,奴婢有事要禀报小姐。”

  夏瑞熙取了一本书翻弄着:“你说。”

  纯儿忙把唐婆子的事儿回禀了,道:“奴婢没有让她换东西,只是说要等小姐醒来问过小姐的意思才能定下来。她就把这个给奴婢。”她把那盒胭脂双手递上:“奴婢不敢要,可唐婆子说奴婢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扔在奴婢怀里就去了,奴婢没法子只得收了,现在交给小姐。”

  夏瑞熙瞟了那盒胭脂一眼,不以为然:“她给你的,你自收下就是。没事就去歇着吧。”这事儿她一醒来就听婉儿说了,婉儿自是不含好意,可她听着偏觉有趣。这京里和西京果然不一样,就是奴婢之间,也互相行贿的,还如此大手笔,看来京里这些下人不是一般的富,也不是一般的精怪。

  纯儿吓了一跳,以为夏瑞熙这是在怪罪她,“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奴婢不该收她的东西,奴婢这就拿去还她。”

  夏瑞熙只得放下书:“你起来,东西收下就收下了,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这会儿拿去还她,岂不是要得罪她吗?反正是她自己送你的,拿着用就是,左右你也没用过这种好东西。”

  “小姐,奴婢先前就不该收她东西的。”纯儿越发听岔了去,主子这是在怪罪她没办好事情,现在是骑虎难下了。

  真是个笨丫头,夏瑞熙叹口气,拉她起来:“纯儿,她送你东西是想求你什么?求你帮她说好话是不是可做了?”

  “奴婢没有。”

  “那不就结了?这种情况呢,人家一定要送你东西,你不肯收,就会得罪人,今后要让她们做什么事她们嘴上不说,却是会暗地里让你不舒坦。你虽是收了,却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情,也没有隐瞒我,这不算不忠。”

  纯儿站在原地想了半晌,笑嘻嘻地拿了那盒胭脂:“奴婢明白了,谢小姐的赏。”她收了禀报过夏瑞熙就不算错,可若是隐瞒了,就是错,所以要谢夏瑞熙的赏,而不是谢别人送她东西。

  夏瑞熙自然听懂了纯儿的意思,真是孺子可教。

  纯儿回到房中,拿出胭脂心满意足地对着镜子比划一番。婉儿立在窗前酸溜溜地说:“你可真是走了狗屎运了。这么贵的东西也有人送你。”早知道如此,她就先笑纳了。

  纯儿笑道:“婉儿姐,我们一起用啊?”

  婉儿撇撇嘴:“我不要,人家送你的就是你的。”却站着不走。

  纯儿去扯了她过来:“你待我这么好,咱们一起用。”说着用簪子挑了些抹在婉儿唇上,晕开以后,赞道:“好看啊。”

  婉儿心疼地道:“死丫头,这贵着呢,干嘛挑这么多?够用两次了。”又说:“你这丫头良心还不坏。

  ”

  二人正在笑闹,一个小丫头急匆匆来敲门:“二位姐姐,京里的姑太太来看小姐,小姐让你们快去伺候呢。”

小孩 发表于 2010-11-12 10:52

第十五章烧香(一)



  四姑太太,正是当年夏老爷那定了亲却没有嫁妆:|妹中小的一个。她嫁在了京城一个姓吴的普通官宦人家,虽晚出嫁了两年,却因为夏老爷给她准备的丰厚嫁妆而在夫家过得特别惬意,说得上话,婆婆一死,便正式掌了家。这么多年来,她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夏老爷对她的好,因此对夏瑞熙姐妹二人自然是爱屋及乌。一听说侄女来了,收拾一番,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忙忙地就赶了过来。

  这位姑母长得和夏老爷太过相似,因此没有什么女性的柔美,长得不漂亮,身材不苗条,能干却暴躁,性格直爽,瞧着不顺眼的事情,总是会直言不讳地指出来,包括骂夏大伯夫妇不成器,骂夏瑞蓓脾气太过古怪娇纵,骂夏瑞熙粗野不温顺,但这并不影响她对侄女发自内心的疼爱。

  夏瑞蓓年幼时是见过这位姑母几次的,她不是太喜欢这位姑母。这位姑母每次见到她,虽然会送她无数的礼物,却总是在下一刻就翻脸严厉地骂她,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夏瑞熙不知道前身对这位姑母的喜好如何,不过她不介意,只要像往常一样扮演好角色就行。

  姐妹二人规规矩矩地向四姑太太行行礼问好,夏瑞熙笑着亲手奉上茶:“侄女还想着明日一大早就上门去拜见姑母呢,谁知却让姑母先来看我们,倒是侄女的不是了。”

  四姑太太喝了一口茶道:“我的儿,是姑母太想念你们了,所以才迫不及待地赶了过来。”又笑道:“几年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懂事了不少。呵呵长越漂亮了。”两个侄女变化最大的是夏瑞熙,以前的粗野几乎不见任何影子,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夏瑞熙害羞地下头:“姑母谬赞。”

  四姑太太见夏瑞蓓在一正襟危坐,脸上虽然带笑,却像根木头似地,心中虽然知道她是装娴静给自己看的,却也觉得不错,笑道:“蓓蓓也长大了,懂事了许多。”

  夏瑞蓓也谦了几句。四姑太太让丫头捧上几个漆盒来:“过来看,这是京中最近最流行的衣裙姑母没什么给你们的,就为你二人准备了这个,瞧瞧喜不喜欢,合不合适?若是不喜欢让人改。”

  夏瑞蓓和夏瑞熙一瞧,睛都亮了衣裙料子珍贵,绣工精美也就不必说了,颜色粉嫩雅致,款式也是她们在西京从不曾见过的。自古以来女子皆爱美,何况是两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夏瑞熙代表姐妹二人谢过了姑母,三人又闲话了一回姑太太留下来用晚饭,等着要见自己的二哥。

  吃晚饭许久夏老爷才带了一身的疲倦回来。此时夏瑞蓓已是坐得奄奄一息,快要撑不住了夏瑞熙也笑得脸蛋发僵,只觉得这位姑母的话太多神太好。

  夏瑞蓓见夏爷回来。如蒙大赦。很快就寻了个借口遁了。夏瑞熙却不敢走。她是大地。不管再累再倦。再不耐烦。也必须留下来招呼姑母。侍奉父亲。

  夏瑞熙给老爷奉上茶。自去安排热水和晚饭。待她回来。正好听见四姑太太说:“如今这姐妹二人长大了。差别越发大了去。今日我瞧着。熙熙冷静坚强。懂事能干。更多地继承了咱们家人地优点。而蓓蓓却还是刁蛮软弱。脾气更像大哥些。凡是总是顾着自己多一些。二哥以后还得对蓓蓓要再严厉些才是。”

  夏老爷听见说自己女儿不好。虽是自家亲妹子。还是有些不舒服。护短地说:“我们对蓓蓓已是特别严厉。她现在还小。想必过两年会好一些。”

  四姑太太一笑。也不和他争。说:“上香地事情是为了熙熙吧妹今日在这里等着就是为了告诉二哥一声。这事儿若是不成。二哥也不要着急。我寻思着。我们家地老三性子极温和地。待人也实诚。熙熙只比他大半岁。不如就让他姐弟二人……”

  这姑母真是太直言不讳了。夏瑞熙忙低咳一声。听见里面没了声音才走进去道:“爹爹。饭食准备好了。您现在就用吗?”

  四姑太太又说了几句闲话。才告辞去了。夏瑞熙一直送她上了轿子才回去。待夏老爷用完晚饭。夏瑞熙命人备好热水。亲手给夏老爷洗脚。她前世累了地时候。最爱地就是泡个热水脚。泡过之后。可以最大限度地减轻疲惫。

  夏老爷有些不习惯女儿亲自做这样的事情,到底拗不过夏瑞熙的好意。夏瑞熙脱开夏老爷的袜子,见他的脚已是肿胀不堪,想到都是为了她,不由感动万分。夏老爷人胖,白天就骑了半日的马,一到京城就马不停蹄地去寻人,求人,等人,无片刻休息,那脚想不肿都不行。

  夏瑞熙默默无言,蹲在地上很认真地给夏老爷洗脚,每一个脚趾缝,每一处关节,她都很认真,力度适中地清洗带按摩。

  夏老爷舒服无比,心里暖洋洋地,只觉得为这样温柔懂事

  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熙熙,你刚才听见你姑母的话了?”

  “嗯。

  ”夏瑞蓓应了一声,郁闷无比,姑母在这里等了夏老爷几个时辰的真实目的只怕就是为了说出后面那句话。难道她真的到了这个地步,嫁外人嫁不掉,只有等着自家亲戚勉为其难地当乞丐一般的收留?

  夏老爷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夏瑞熙的脸色,轻声说:“我今日去寻的人一个也未寻着。”

  “我知道。”从他进开始,夏瑞熙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一无所获。她等着他的下一句话,是不是烧不成头炷香要把她嫁给姑母家那位从未谋面,比她还小半岁的表弟了?让人当没人要的叫花子给收了?夏瑞熙不自觉地抿紧了唇角,她才不要!

  知女莫若父,夏老爷一看瑞熙那表情,就知道她什么意思了由失望地叹了口气:“我也舍不得把你留在这么远的地方。”

  夏瑞熙低着:“我宁愿嫁个没钱的,也不要被人当要饭的对待,也想离你和娘太远。”离家这么远,她要是和人闹别扭了,连走处都没一个。

  “什么?当要饭的对待?”夏爷一愣,马上明白夏瑞熙的自尊心受到伤害了。不由苦笑一声:“你姑母是好意,她是心疼你,必然不会慢待于你。她那人就是这个脾气,说话不会转弯。”

  夏熙轻哼一声,自取了布巾把夏老爷的脚擦干他换上干净的鞋袜:“要实在不行,四月初八那日,就让女儿女扮男装提前去山门前守着吧?您多派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人跟着,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狠的角色们就是去抢也要抢到!”

  夏老爷闷了晌才挤出一句:“还有几日,到时候再说。”

  夏瑞熙急时候再说?行不行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干嘛非得到时候再说?正想再说几句,夏老爷挥挥手:“你累了一日,早些歇着,我还要坐会儿。”

  夏瑞熙只得起身告退:“那爹爹保重身体,早些安歇儿告退。”

  待她走到门边,夏老爷才想起来似的说了一句:“明日吃过晚饭姐妹二人就带上从西京带来的特产和礼物,让夏金送你们去你姑母家。”

  夏瑞熙产生了强烈的抵触情绪:“我不去!”她才不要被人怜悯不要让人像看猴子一样的看。

  夏老爷不耐烦起来:“荒唐!这是最起码的礼仪,你去看望姑母姑父难道不应该?更何况今日你姑母就先来看了你们!”

  夏瑞熙喉头一哽子一酸,也不管他形象不形象,规矩不规矩的,任性地往那儿一杵:“我就是不去!我才不要被人看做破落户!也不要被人当要饭的。”

  她到这里之后一直小心翼翼地活着,不敢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已是压抑太久。如今难得的任性一回,竟然是再也忍不住,泪如滂沱。夏老爷怎么哄,丫头怎么劝也哄劝不住。

  夏老爷不成想她说哭就哭,而且还如此伤心,哄都哄不住。不由暗叹一口气,女儿再乖巧再懂事,到底也还只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而且又涉及到她的终身大事,能忍到这个地步已是不容易了,哪里还能再逼着?便松了口:“你姑母那儿,无论如何你都是必须去的,不过,爹爹答应你不会委屈你就是了。”

  夏瑞熙一听,有戏,忙抬起一双朦胧的泪眼,抽抽噎噎地道:“爹爹将来不会像打发叫花一样的忙着把女儿打发出门吧?”

  “这是什么话?打发叫花一样的忙着把女儿打发出门?”夏老爷摇头叹息:“我若是想像打发叫花一样的把你打发出门,还用得着在这里忙乱?”

  夏瑞熙破涕为笑:“爹爹疼女儿,女儿知道。”她打算得寸进尺:“女儿若是找不到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将来嫁个人不错,但家世不怎么好的人家,爹和娘也不会嫌弃女儿的吧?”她很贪心,既想找个自己满意的人,又不愿因此放弃夏老爷夫妇的疼爱。

  “爹和娘怎会嫌弃你?傻了吧?快去睡!明日早起。”

  “是!”夏瑞熙这才心满意足地去了。

  夏老爷坐回灯影里,出声唤道:“夏玉,你进来,明日咱们就去睿王府上吧。”

  夏玉脸色凝重:“老爷已是想好了么?奴才琢磨着这事儿,您还是得再斟酌斟酌。小姐的终身大事固然重要,可一家老小的安危更是重要。一个不小心,就会卷入这场纷争中去,辜负了老爷这些年的低调小心,那可如何是好?”

  夏老爷叹气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事儿马虎不得?我这么些年绞尽脑汁故意躲开这些权贵,轻易不肯为他们看病,就是不想搅进他们那些事中去。可如今这事儿,我思前想后是我不想去就能不去的,人家如今是伸着梯子等我们自己去下呢?我若是去了,皆大欢喜,若不去,等着人家拿刀子来架在脖子

  时晚了。”

  夏玉默了半晌强笑道:“老爷也不要太担心,吉人自有天相,不过一场寻常风寒罢了,以您的能力,必然手到病除。”

  “就是因为只是一场寻常风寒,他们却要绞尽脑汁地找上我,所以才让我担忧啊。”夏老爷自嘲一笑:“如今这破事儿一件接着一件的,让老爷我不得不相信真是运气衰呢。”

  夏玉道:“若真是如此,那就尽力让二小姐烧上这香不就是了?时来运转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便是如此想的,左右都是逃不过自然要去走一遭。”

  第二日夏老爷大早就带了夏玉出门,只留下夏金送两个女儿去四姑太太家中。

  夏瑞蓓担心地说:“二姐,我日忘了问爹爹有没有找到人,你问了吗?”

  夏瑞熙摇头:“爹只说去晚了未等到人以今早才一大早就出去的。等会儿我们去姑母家,你可要打足了精神应对,我有什么不得当的地方,你也要提点我一下,不要让人家笑话我们。”

  夏瑞蓓自是应了:“你放好了,我们不能给爹娘和姑母丢脸不是?”

  夏熙又让人把送给四姑太太家的东西拿出来检查了一遍,确信没有什么不得当的地方装扮一新上了轿子。

  刚走了没多,轿子就停了下来。夏瑞熙在轿子里听见有人喊“老爷。”探头一看老爷神态轻松地牵着马立在街边望着她笑,心里不由一阵雀跃道是事情办好了?

  果见夏老微微点头,做了个一切都好的手势瑞熙顿时觉得全身上下一松,恨不得上下跳跃着大喊三声。无处发泄,便喊轿子旁的婉儿:“婉儿,你速去告诉三小姐这个好消息,让她也高兴高兴。”

  夏瑞蓓也是高兴得不行,姐妹二人忍住笑意和欢喜,到了四姑太太家中,无心多坐,好不容易捱到吃过午饭,急匆匆地告辞回家。夏瑞熙一路行来,犹如在云里雾里梦里一般觉得不真切。她原本是不信的,结果信了,信了之后又以为烧不成这香了,失望之余,居然又行了,不得不信命。

  回去后才知道,这事儿原本是没指望了,但因为恰好有位贵人病了,夏老爷一副药下去,病很快就有了起色,人家一高兴就答应了这事,还说,这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不值得夏老爷如此焦急。

  因为快乐,因为有了希望,夏瑞熙姐妹二人过得很快乐,很快就熟悉了这座院子和里面的一切。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夏老爷忙着给那位贵人调理身子,总是行色匆匆,早出晚归,夏瑞熙姐妹二人见都见不着他,更不要说陪她们出去游玩。

  四月初七一大早,夏瑞熙惊讶地在早饭桌上见着了夏老爷,夏老爷虽然看上去脸色憔悴,却是精神得很。便问:“爹爹今日不忙吗?”

  夏老爷道:“明日就是四月初八,你今日就上山去住着。明天早上,寺里会等你烧完香再开大门。”

  “这样好吗?”会不会激起民愤啊?那千夫所指什么的啊?夏瑞熙还是有些担心的。

  夏老爷不以为然地道:“有什么不好的?要不然怎么烧?我还去求人干什么?我没有时间,就让你姑母陪着你去。你到时候一切都要听你姑母的安排。”

  夏瑞熙听说夏老爷不去,有些失望,却也理解夏老爷的不容易,便道:“爹爹一切多加小心,自己的身体也要紧。”

  夏老爷笑笑:“我知道了。”

  夏瑞蓓拨拉着碗里的米粒道:“我也想去。姐姐烧头炷香,我就烧第二炷香,我也想祈福求签。”

  夏老爷愣了一愣,没有说话。

  “就是不能烧第二炷香,我求求签,沾点福气也是好的。我一定不会给二姐和姑母惹任何麻烦,我最近很乖很懂事的了,是不是二姐?”夏瑞蓓拉拉夏瑞熙的袖子,示意她帮自己说好话。

  夏老爷有些为难,想答应吧,又怕夏瑞蓓不懂事节外生枝,坏了大事;想不答应吧,夏瑞蓓的这个要求一点都不过分,若是不答应,也太严苛偏心了些,不由也把眼睛看向夏瑞熙。

  夏瑞熙想,夏瑞蓓要去就给她去吧,有四姑太太坐镇,她也不怕夏瑞蓓搞出什么花样来。

  便笑道:“爹爹就让蓓蓓去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夏老爷刚点了头,夏瑞蓓便欢欣鼓舞地跳起来:“谢谢爹!谢谢二姐!”忙不迭地跑去让燕儿给她梳妆打扮去了,指名要穿四姑太太送来的时兴衣裙,又让人来和夏瑞熙借那只夏夫人给的镶红宝石赤金簪子。

  夏瑞熙不想借,便推说留在西京了,没有带来。也许是夏瑞蓓心情好,也许是她的目的就是不让夏瑞熙戴这只簪子出去抢了她的风头,总之她没有多加纠缠。这算是一个良好的开头,让夏瑞熙松了一大口气,不过那位姑母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好对付。

小孩 发表于 2010-11-12 10:53

第十六章 烧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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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瑞熙的东西刚收拾完毕,四姑太太果然带了吴家一群粗手粗脚有力的婆子和媳妇子来。四姑太太一看夏瑞熙的穿着打扮,便皱了皱眉:“你这是什么打扮?去参加诗会,还是去参加宴席的?”

  夏瑞熙觉得自己身上的衣着并无什么不妥之处,和自己的身份地位很相符,既不过分耀眼,也不会让人轻瞧了去。

  四姑太太道:“裙子这么长,还穿软底鞋?还擦了这么厚的粉和胭脂,戴了这么多的首饰?通通去换了。”指着婉儿和纯儿道:“去给你们小姐寻条短些简单些的裙子,换双好走路的硬底鞋。把她身上戴的首饰都取了,只留一根银簪绾发,再把脸上的脂粉洗干净。动作要快,时间已是晚了。”

  夏瑞熙向来擦的胭脂和粉都很薄,对四姑太太的颐指气使和夸张形容很不舒服,但她不想让夏老爷担心,也不想让大家不愉快,笑眯眯地忍了。

  夏瑞蓓打扮得枝招展地过来,有些不情愿地道:“姑母,我也要换么?”

  四姑太太瞟了她一眼:“你;换就换,不想换也无所谓。”

  夏瑞蓓一瞧,姑太太穿得可华丽,比自己只有超出没有不如的,可见上山去礼佛也不一定要穿得多简朴。又见夏瑞熙已是洗干净脸,只插了一根银簪了一身素净简单到了极点的衣裙出来,和一个体面些的丫头没什么区别,便打定主意不换妆,生怕会掉自己的身价。

  太太又让夏瑞熙转了个圈说她的裙子长了,让用针线订起一截来,夏瑞熙也依言做了。忙乱半天到四姑太太对夏瑞熙的打扮满意了,才宣布出发,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京城外那鼎鼎有名的万佛寺而去。

  马到了山下便停了下来。夏瑞熙悄悄往外一探。只见一座青翠地山。山上隐约可见一片片粉红色地云霞和雪白地山墙。山下并非一片荒凉。还很热闹。有客栈铺子。有酒楼。都是为香客准备地。可见这万佛寺香火之鼎盛。

  车一停下。就有人上前大声吆喝:“寄存马。提供小轿啊。价格公道。保证是最舒服最干净最平稳地。”原来山路崎岖狭窄车只能到山下。众人到了这里都要把车马寄了。换乘特制地小轿上山地。

  又有客栈拉地小二过来围着车马呱噪个不停:“诸位客官住店么?最新消息。寺里这几日不待客。前几日在寺中住地客人都被赶下山来了。客官们可以先在小店住着日一大早再上山哦。”

  寺里不待客那是不待其他客。可不代表夏家。夏家一个管家道:“谢了!我们不住。”

  小二道:“小地可没骗你们。诸位若是不信以去打听打听呀。这各家店里可都住满了。只有小店还有房间。若是晚了没了。后悔也来不及哦。”

  管家道:“咱们就是要住也回家去住去去!”

  “好心反被当做驴肝肺,爬上山又被赶下来,可别怪我没告诉你们。”小二低声嘟囔了几句,咧咧歪歪地走开。

  夏瑞蓓从车里看见这一切,得意地说:“哼,傻了吧,寺里赶人那可是为了我们,我们还要去住店?不知爹爹找的是什么人,如此大手笔,好长威风。”

  夏瑞熙却有些心虚,只怕被人知道那搞特殊,做手脚的人是她,会引起众怒,被人扔菜帮子烂鸡蛋来砸她。

  吴家一个婆子过来施了一礼道:“二位表小姐,我家夫人请二位下车,要寄存马车呢。”

  待众人下了车,车马行的人过来引了车夫将马车赶走,同时抬了三乘小轿过来,那轿子比寻常的小轿还要窄了许多,只为了方便在狭窄崎岖的山路上行走。

  夏瑞熙想当然的认为自己肯定也是要乘轿子上山的,她见着那崎岖的山路不由有些犹豫,她本来就有些晕轿,这样崎岖的路,她岂不是会更晕得厉害?

  事实证明,她是多虑了,四姑太太只要了两乘小轿,一乘给她自己,另一乘给夏瑞蓓,夏瑞熙没有。四姑太太原话是这样说的:“虽然咱们托了人找关系,手段有些不光彩,可你心中一定要虔诚,要心无旁),若是累了便歇会儿,喝口水,不管你走到哪个时候,就是爬,也必须靠自己上去。”

  难怪得四姑太太硬要她如此打扮,原来是方便她走路。夏瑞蓓原本也是想表示自己虔诚的来着,可是她看看自己精致漂亮的软底鞋,还有曳地的绣花丝绸长裙,又瞅瞅天上白花花的太阳,一声不吭钻进了轿子。她就不信了,坐着轿子上去求根签,那天意还会突然变了。

  夏瑞熙看着那白花花的太阳和崎岖的山路,不由暗自哀叹了一声,婉儿见

  机会来了,忙从包袱中摸出一把伞来遮在夏瑞熙的早就打听过,要去万佛寺上香的人都必须是徒步上山,以显得心诚的,所以她特别准备了这把伞,指望打个翻身仗。

  夏瑞熙还没笑开,四姑太太便让婉儿收了伞,严厉地说:“路都走了,还怕这点日光?若是晒黑了,养些日子就白了,这点苦都吃不得,对得起你爹为你花的那么多心思吗?”

  这都上纲上线了,夏瑞熙还能说什么?

  夏瑞蓓怕她打退堂鼓,误了那上头炷香,全家人转运的大事,忙道:“二姐,你就忍着点儿吧?走不动的时候歇会儿,我等你。”

  夏瑞熙应了一声,打起精神往前走。于是,四姑太太和夏瑞蓓的轿子打头夏瑞熙和几个丫头婆子居中,几个粗壮有力的家丁跟在后头提着大小箱笼压阵,看上去倒也有些滑稽有趣。

  其实夏瑞熙不走路虽然崎岖,但可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欣赏一下周围的春光和那传说中的“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美景,就当是一次有益身心健康的爬山运动好了。只是时间一长,再美的春光也挡不住那当头毒辣的阳光和这副娇养惯了的身子的疲累。

  四姑太太和夏瑞蓓的轿等不得夏瑞熙,早往前面去了,最苦的是跟着夏瑞熙的那些家丁们明明可以走得很快,却不能走快,只能跟着这位娇滴滴的小姐慢吞吞的走,那感觉不亚于受刑。

  还未走到半,夏瑞熙的脸颊已是被晒得通红,汗水浸透了衣衫,虽然丫头们随身带有凉茶,但因上厕所不方便也不敢喝太多的水,一时又渴又累,越走越慢。夏瑞熙由衷地羡慕轿子中的四姑太太和夏瑞蓓来,开始四处打量哪里有可以歇息的地方。

  人都在痛苦的时候,四姑太太终于大发慈悲地让人来传信发话前面有个草亭,她们就在那里等夏瑞熙家都可以在草亭那里歇一会儿。婉儿喘了口气:“小姐累了,奴婢去和姑太太说一声多歇一会儿吧?”

  夏熙摇头,不能怪四姑太太狠心肯让众人多歇会儿,只因这走路累了,不能多歇,越歇越累,越累越不想走。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夏瑞熙屁股刚挨着草亭里的石墩,顾上喘气就喊纯儿快帮她看看脸,汗水流过的地方疼得厉害。纯儿凑近一看惊呼道:“啊呀,晒得好红。”伸手一摸,滚烫滚烫的,只怕是晒伤了。四姑太太淡淡地说:“忍不住了?等会子到了山上,洗了脸,我拿药膏子给你就不疼了。”

  夏瑞熙怕四太太嫌她娇气,忙说:“忍得住,忍得住。”却情不自禁地偷偷揉了揉脚,娇养惯了的身子,到底还是比不上前世的吃得苦啊。

  四姑太太站起身来:“忍得住就上路吧?你走得太慢,去晚了怕找不着主事的人。”

  夏瑞熙硬忍着疼痛,站起身来。脚底疼得厉害,只怕已是起泡了,便道:“姑母,我的脚只怕是起泡了,我挑了泡再走,可以么?”

  大约是因为寺庙不待客的原因,山路上很清静,基本没行人,四姑太太本想答应,但看看周围,只见山路尽头,从寺庙方向走来几个年轻男子,那模样也是冲着这个草亭来歇气的。便改了主意:“这里不方便啊。让人看见了你的脚,成何体统?忍着点儿吧。”

  夏瑞熙没有注意,夏瑞蓓却是看清了那来的人是谁,有心要多坐会子和人打个招呼,便道:“姑母,我二姐生下来就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让她再歇会儿吧。”

  四姑太太拧了眉毛:“她生下来就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现在就让她走!她是来干什么的?是来享福的?”

  夏瑞蓓一听,四姑太太这口气冲得很,加上她平时就不喜欢四姑太太,便顶撞道:“我二姐虽不是来享福的,但您对她未免也太过苛刻,让她再歇会儿会怎样?”

  夏瑞熙只当夏瑞蓓是真的心疼她才顶撞的四姑太太,忙拉住她,赔笑道:“姑母,蓓蓓只是心疼我。我们走吧?”又低声道:“蓓蓓,我忍得住。”

  四姑太太冷笑一声:“你父亲把你姐妹二人交给我,就不容许你们胡来!熙熙,你不想走也得给我走!”又指着夏瑞蓓:“至于你,你爱不爱去由得你!不想去我就派人立刻送你下山,反正你也只是去游玩的,想去就要听我的。

  ”

  夏瑞熙见夏瑞蓓不服气地瞪大了眼睛,忙低声劝道:“明日你不想去上香求签了?已是到了这半山上,不要半途而废。”

  夏瑞蓓阴沉着脸咬着牙转身向轿子走去,这时那几个年轻男子已是走近。夏瑞蓓换了笑脸,作势惊讶道:“咦,那不是欧四哥么?欧四哥,你们怎么会来这里的?”

  夏瑞熙闻声抬头,只见迎面走来几个男子,前面三人正低头交谈正中那个不是那位眼高于顶的欧四少又是谁?他旁边其他人她都不认识,可那个身材高大,轮廓深刻的少年干嘛用那种憎恶的眼神瞪着她?另一个衣衫洗得发白的就更无礼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人心里很不

  夏瑞熙不由不爽地翻了个白眼。

  欧四少停在原处,远远地施了一礼:“二位妹妹好。”

  夏瑞熙看着欧四少就想起自己曾被人家嫌弃过,不由牙痒痒的心想不还礼,又怕人家笑话自己小气,慢吞吞地福了福,躲到四姑太太的身后不说话。夏瑞蓓也还了礼,笑嘻嘻地道:“欧四哥,你们也是来烧香的么?”

  欧四少还未回答,四姑太太已是脸黑如铁,狠狠瞪了夏瑞蓓一眼吓得夏瑞蓓缩了缩脖子,低头不敢吭气。四姑太太见她老实了,这才威严端庄地问:“可是西京欧之君欧二老爷家的四公子?”确认之后,三言两语便与他认了世侄。

  欧四少不认识四姑太太,不过瞧她的模样与夏老爷颇有几分相似,便猜着大概是夏瑞熙姐妹二人的姑母,礼数周到地行礼问好。其间守礼谦恭,眼睛只看着四姑太太不往年轻女子身上多瞟半眼,看得四姑太太暗自点头。

  婉儿悄悄和夏熙咬耳朵:“小姐,看见欧四少旁边站着的那位公子没有?就是那个身材高大,眉眼与其他人不同,穿枣红袍子的那位他就是那个用雪团砸伤你的人。”

  夏瑞熙一听,怒从心头起向胆边生,“臭小子得姑奶奶半死的帐还没算,现在还敢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真是找死。”不由也恶狠狠地瞪向那个少年。

  两人的目光碰个恶狠狠,想着要把这可恶的小子砸成猪头好报仇;一个是被人从寺里赶了下来,烧不了头炷香,旧仇未了又添新仇,看着面前的女人怎么看怎么都是可恶的,恨不得上去她十下八下,好好教训她一顿才解恨。

  四少这边和四姑太太寒暄完,有礼的告辞要走。阿恪被夏瑞熙挑衅的目光激得发疯,死活不肯走,死死瞪着夏瑞熙:“我也是靠着两条腿走上来的,她凭什么要独自占了寺庙?凭什么就可以烧这头炷香?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可以买通权贵为所欲为么?等我下山去说,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和尚收昧心钱,佛门也不清净,充满铜臭!”

  四太太的脸抽搐了一下,忍住要发飙的欲望,假装自家人不是那买通了寺中僧人的那一个,强笑着对欧四少说:“世侄呀,这是怎么回事?这位小公子是谁呀?”

  “对不住吴夫人,我表弟原本想烧这头香,千里迢迢赶来京中,前几日就住到了寺中等候。谁知今早却被寺中僧人赶了出来,说是寺中要接待贵客,不接待一般客人。他心中有些烦躁,年少不更事,所以胡言乱语,误会了夫人和二位妹妹,还请几位见谅。”欧四少心中也是不舒坦的,说出来的话,明着听上去没什么特别意思,仔细一琢磨却是让夏家一众人都脸红无语。

  欧四少低声责阿恪,阿恪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气,一抬头又看见夏瑞熙挑鄙薄的目光,好像是在说:“你也不过如此,懦夫!有种你来呀。”一时忍不住赌气要往山上冲,“小爷今夜就是不走了,看这些臭和尚敢不敢把小爷吃咯!用钱用势力霸强来的也算得的么?”

  “阿恪,你忘了我先前和你说过的话了?”欧四少紧紧抓住阿恪,深深看了夏瑞熙一眼,似是警告她不要再刺激阿恪。夏瑞熙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闹出些其他事来,况且烧香这事儿也是自家有些理亏,得来不光彩,便低下了头。

  眼看这事儿就要结了,谁知夏瑞蓓却是看不惯,也听不下去了:“这个世道原本就是如此,有本事你也去托人啊?自己没钱没本事,却来寻我们几个女人的晦气,真是没见过你这种男人。我要是你,羞也羞死了。”

  夏瑞蓓这话算是捅了马蜂窝,阿恪尖叫一声,握紧拳头,抬起赤红的双目:“你说什么?!”

  那眼里闪耀着的寒意,刺得夏瑞蓓胆战心惊,结结巴巴地说:“你凶什么凶?我说错了么?欧四哥,你这位表弟好不讲理,你也不管管?”

  欧四少旁边那个衣衫都洗得发了白的青年笑着对夏瑞蓓拱了拱手:“这位小姐说得对极,就是菩萨,也是要吃饭要香火供的。只看你有钱没钱,小姐一看就是个极有钱的,自然去得菩萨面前,像我等没钱没势力的,最好去找个角落里羞死了事。”

  夏瑞蓓翻了个白眼:“你是谁?我又没和你说话,谁让你搭腔?”

  那青年笑得古怪:“有钱有势的小姐问话,穷人不敢不答。在下木斐,正是那该穷死羞死的一个。”

  “欧四哥,你这位朋友好生无礼!”夏瑞蓓跺跺脚,恨死了这个笑得阴阳怪气的男人。夏瑞熙听见“木斐”两个字,不觉多看了他几眼,这位木斐一身褐色布衣洗得发白,身材中等,容貌也只是中等,看上去懒洋洋的,可是那气质却是很好,一举手一投足之间总有那么股子潇洒自若的味道,属于气质型型男。这便是那位设计出烧烤桌的人么?他会不会是穿越同仁呢?夏瑞熙心想:“要是有机会试探他一下就好了。”

  木斐见夏瑞熙看他,促狭地对着她挤了挤眼睛,夏瑞熙脸一红,忙撇开眼睛,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小孩 发表于 2010-11-12 10:53

第十七章 烧香(三)



  斐见夏瑞熙看他,促狭地对着她挤了挤眼睛,夏瑞忙撇开眼睛,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欧四少阴沉着脸不理夏瑞蓓,去拉着阿恪低声说:“阿恪,听话,我们走。”阿恪的脚宛如生了根,站在原地不动,只是恶狠狠地瞪着夏瑞蓓,仿佛要把她给生吞活剥。这个世界何其不公,就是菩萨面前也是如此龌龊不堪,他心中的怨恨太多,迫切的需要找个地方宣泄出来,夏瑞蓓刚好撞在了他的刀口上。

  夏瑞蓓不知出于何种心理,见欧四少不理她,不由急道:“你们干嘛都冲着我来呀?上香的人不是我,是我二姐,她……”

  “住口!你马上给我回轿子去!”四姑太太见夏瑞蓓和几个年轻男子当道争吵,全无礼仪风度,还说出这样的话来,把自家的底细透了个干干净净,让她想装晕也装不下去,气得要死,咬着牙让身边的婆子去请三表小姐上轿,寻思着等回去定要告诉夏老爷,好好收拾这个没有规矩,没有脑子的丫头一顿,让她知道什么是规矩礼仪,什么是做女子的本分。

  夏瑞蓓拗不过,只得气哼哼地上了轿。

  这边吵得热闹,瑞熙这个当事人想到自己烧这头炷香的机会来得极不光彩,躲在阴影里背身而立,不好意思回头,更不敢出声。

  四姑太太想着今日的事原也是自家有些不光彩,也不想把欧家人给得罪狠了,既然不能装过去,不如把话拉明了直说:“世侄,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明说了。这头炷香的确是我家熙熙要上,只因她父亲年前在此为她求了一支签,说她若是不来上这头炷香有性命之忧。迫不得已,我们只好厚着脸皮,费心劳力托人办这件事。虽然不光彩,但也要请世侄体谅她父母的一片慈爱之心,不要与我们一般见识才是。若有得罪之处在这里向你们赔礼了。”说着真的深深福了一福。

  夏瑞熙是事人,自然也只得跟着福下去。

  欧四少叹口气,还了一礼:“小侄并有怪罪的意思。这头炷香就是你们不烧,我们也未必烧得上,毕竟想烧的人那么多。”他这次带阿恪来上香,没有得到家中的支持自然不能打欧家的名号。和许多普通香客一样,他早就住进了万佛寺,却突然在三天前被要求搬出去。其他人早就下了山,只有他们出手大方,又死皮赖脸所以才多赖了这几日,最终还是在今早被扫地出门。这让他深刻地明白,离了欧家的他什么也不是,就连阿恪一个小小的愿望他也不能满足。

  姑太太点头:“世侄是个明理的,你这个人情,我们家记住了。熙熙,你过来你欧四哥还有这位小哥道声谢。”

  夏瑞熙忙深深了福。欧四少摆摆手:“二妹妹不必如此。快些起来。”阿恪倔强地把头扭到一边表示不屑。那位木斐则摸摸下巴。伏到二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欧四少言探询地看向阿恪只见阿恪面上装作无所谓。眼里却闪出希翼地光来。便回头对着四姑太太深深一揖“吴夫人。小侄有不情之请。”

  他才知情识趣地成全了夏家姑太太正想着怎么弥补他们一下。见他主动开口笑道:“世侄不必客气。只要我能做得到地。必然去做。”

  欧四少道:“无他。只因山寺中现在不收其他客人。我们若是明早再上来。恐怕已是晚了。我们千里迢迢而来。就算是上不成头炷香。也可以烧二炷香。三炷香。夫人可否和寺中地知客僧说说。让我们几人……?”

  只要不和夏瑞熙争头炷香。那就什么都好说。四姑太太当下便笑嘻嘻地答应下来。夏瑞蓓在轿子里听见她地二炷香被四姑太太如此轻松就送给人做了人情。银牙都咬碎了。只想着这什么人都靠不住。明明早上夏老爷才和四姑太太说过她要烧二炷香地。四姑太太这么快就忘了。心里只有夏瑞熙地头炷香。

  队伍重新开始启动。只是这次队伍中又增加了几个年轻男人。夏瑞熙脚底地泡越磨越大。汗水浸在被晒伤地皮肤上。火烧火燎地疼。双腿也是发软。走起路来晃悠晃悠地。简直是苦不堪言。婉儿道:“小姐。我扶你吧?”

  夏瑞熙还没说话,阿恪就大惊小怪地说:“让人扶上去?不是靠自己走上去?这样子菩萨可领情啊?没这个本事就不要想着来上香咯?”

  欧四少嘴角抽了抽,却低着头不说话,夏瑞熙咬牙推开婉儿,“我自己走。”

  又坚持了许久,夏瑞熙两腿犹如灌了铅一样沉重,基本是跌跌撞撞,她走不快,其他人也走不快,跟在她后面的家仆简直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唉声叹气隐晦地表示一点点不满。欧四少等人明明可以走得快些,不用等她,他们偏生不走快,不时地还要意有所指地刺激夏瑞熙几句,仿佛就是故意留下来看她笑话的。

  夏瑞熙的脸色很难看,她也想健步如飞,气死这几个王八蛋,特别是那个该死的阿恪,可是两腿不听她大脑的指挥,她也只得忍气吞声,还得装听不懂人家嘲笑她的话。纯儿在路旁草丛里刨了许久,刨出一根前人爬山时留下的半人高的树枝,用手绢缠了一头递给夏瑞熙:“小姐,您就把它当作拐

  着走要好些。”

  夏瑞熙点点头,手刚刚挨着那树枝,阿恪的怪话又来了:“咿呀,四哥,你怎么突然多了一条腿?三条腿?三条腿的是什么?癞蛤蟆?不对,癞蛤蟆是四条腿。你们猜啊,三条腿的是什么?猜着了,小爷有赏。”

  欧家的仆人心中也是很不忿,他们欧家世代公卿,谁不高看一眼,如今竟然败在如此连小官也未做过的一家人手里,由不得不让人不服气。便都很配合阿恪,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奴才们猜不着少爷告诉奴才们呀。”

  夏瑞熙恨得牙痒痒,不过脸皮却是很厚,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握紧了手里的树枝,脚下加快了速度。

  纯儿清了清嗓子i着树上道:“呀?婉儿姐,树上的这群乌鸦可真聒噪。”

  婉儿也走得晕乎的,四处张望:“哪里有乌鸦?我怎么没看见?”

  纯儿得意地笑:“那里呗!看没,两条腿的乌鸦好几只呢,边跳边呱噪。”

  夏瑞熙没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木斐更是没形象地狂笑起来。

  阿恪大怒回头瞪着纯儿,纯儿假什么都没看见,无动于衷,自走自的路。欧四少皱皱眉:“阿恪,差不多了。”阿恪悻悻地瞪了夏瑞熙一眼:“娇生惯养。走点路也走不动。四哥快些了,这样磨蹭下去,天黑也走不到。

  ”不等其他人,气呼呼地往前一个人去了。

  夏瑞熙终于在黑前赶到了万佛寺,她几乎是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眼冒金星地跨进了那道门。暮色下的万佛寺果然很美瓦白墙,掩映在一片盛开的桃花中,如果不是那大大的“佛”字,人都要以为是哪家的离馆别院。

  知客僧在那里伸长了脖子等候,见着一众人见四姑太太打扮华丽,气势威严来便是主事的,便直奔四姑太太而去:“女施主贫僧还以为不来了呢。”

  四姑太太严肃地道:“如此大事,怎能做得儿戏?”她指了指夏瑞熙:“因着她身子娇弱是自己走上山来,所以晚了。”

  夏瑞熙脸一红,暗自发誓今后要经常锻炼,要不然,她这副身子骨,遇上乱世,跑都跑不掉的说。

  知客僧仔细看了夏瑞熙一下,见她鬓角都被汗水湿透了,站在角落里,虽然竭力想保持良好的站姿,双腿却止不住的微微发抖,可见真是靠自己走上来的。便双手合十,笑道:“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真的很不容易,去年也有一位女施主想要来进香,爬山爬了一半,动不了,到底还是用轿子抬上来的。就凭女施主的这份诚心,菩萨也会多怜悯几分。”又道:“撇寺接到贵人的吩咐,就打扫房舍,准备斋饭,什么都是准备好了的。请施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贫僧马上去准备。”

  四姑太太点点头,对身旁的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从怀里摸出一只檀香木盒,双手奉上:“师傅,这是我们小姐敬奉菩萨的香火。”

  知客僧谢过,命身边的小和尚接了,那小和尚偷眼一瞧,六千两的银票,不由眉开眼笑。知客僧只看小和尚的脸色,便知不菲,越发和气恭谨起来,忙不迭地安排众人的住宿,命上最上等的素斋。转眼又看见了欧四少几人,想起这几人早上在此纠缠了半日,被自己呵斥出去,怎的此时又和贵客一并来了?不由面色有些尴尬。

  四姑太太察言观色,便笑道:“这是我家世侄,今日已是晚了,就让他们在此叨扰一宿,明早上了香后再下山,不知师傅可方便安排?”

  知客僧本来就是听了睿王府的安排,让他安排好,只准夏家人上头炷香,这撵人赶人不都是为了这夏家人么?既然夏家人都开了口,他会有什么意见?当下笑道:“方便,方便。”马上就安排人引欧四少等人去休息用饭,又对欧四少道:“公子,贫僧先前多有得罪,还请公子大人大量不要和贫僧计较。”

  欧四少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向四姑太太告辞后便跟着小和尚去了。

  夏瑞熙早饿得前胸贴后背,头晕眼花,一见桌上精美喷香不亚于自家厨房精心烹制的素斋饭,简直控制不住地咽口水。四姑太太刚宣布开饭,她就拿出大学时吃食堂抢饭菜的功夫,飞也似地倒下了两碗素饭和一碗汤去,吃完才发现四姑太太和夏瑞蓓眼睛瞪得老大,紧紧地盯着她。心知自己吃相难看,露出了马脚,不由干笑一声:“这斋饭真好吃。我好饿。”

  夏瑞蓓撇撇嘴道:“没人和你抢。饿鬼投胎似的,难看死了,这爬山真让你如此饥饿?”

  四姑太太却是想着夏瑞熙自小娇生惯养,从来没吃过这种苦,饿了多吃点也正常,没往心里去只是淡淡吩咐了一句:“再饿也得注意点风度,细嚼慢咽才是,你这样和那粗野农妇有何区别?要记得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持气度和优雅,明白么?”

  “是,姑母教训得极是。侄女不会再犯了。”夏瑞熙低头作伏小状。

  四姑太太点点头:“你去沐浴一下身干净衣服,早些歇下,明日一大早,会有人来唤你起床烧香。”

  夏瑞熙告退,走出门去见周围没有外人,小和尚也不见一个知寺里为了避嫌,一般是不准

  往女客住的地方来的,就放松了身心,瘫在婉儿和哼哼:“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婉儿不比纯儿是娇养惯了的,她也累得不行,哪里还扶得起夏瑞熙?但她不敢说自己累,咬着牙扶着夏瑞熙,双腿止不住的发抖:“小姐,姑太太不是说有什么好药给您么?奴婢去要来。等您一洗完就给您用上,好么?”

  夏瑞熙哪里知道婉儿的弯弯道道快要断气的声音说:“你去,你去。”

  一个婆子过来道:“小姐,老奴来扶您如何?”夏瑞熙一闻,这婆子身上一大股汗馊味,有些嫌弃地皱了皱鼻子摇头,挂在纯儿身上往分给自己的小院慢慢走去。

  眼瞅着夏瑞熙主仆的身影消失在桃花林深处恪撅着嘴道:“看见没有?木大哥?你还说她坚韧,我就说她是装的。你看看她那样子|不得爬到丫鬟身上去,让人把她背回去。刚才你们说我为什么那样生气?不是我冲动这丫头的眼神实在太可恶!她挑衅我来着。你们别看她不吭气,比她那个叫呱呱的妹子可恶阴险多了。”

  木斐顾左右而:“这里的风景不错啊。我百住不厌。哦,对了,青谨,既然是夏家邀请我们来的,这食宿费不要我们出了吧?”

  欧青谨笑道:“我看夏家那姑太太出手阔绰,想来那知客僧再见钱眼开也不好意思再和我们要了。”

  木斐笑道:“:然如此,主意是我出的,便把省下来的钱给我如何?”

  欧青谨呵呵一笑:“好啊,只是才一子,不多,可够了么?如果不够,我再让福儿取些?”

  “了,够了。”木斐接过欧青谨的小厮福儿递过的一两银子,“我有事要下山一趟,明早见。”

  “木大哥,你又要哪里?”阿恪急巴巴地去拉木斐的袖子,一抓抓了个空,木斐早已飘在两丈开外。

  阿恪出地看着木斐消失的方向,“四哥,我要是有木大哥这身本领就好了。”

  “好在何处?”

  “我就不必再受这些朊脏气了。我有一身本领,想去哪里不能去?想要什么不能有?”阿恪见欧青谨摇头,不服气地说:“难道我说错了么?木大哥的本事不好啊?”

  “你错了。阿恪,你木斐大哥的本事好,不只在于有一身出色的武功,还在于他内心的强大。如果你自己有了自信,就不会再因为别人一个无意的眼神和一句无意的话而暴跳如雷,拼死拼活。明白么?”

  阿恪知道他是说自己日间对夏瑞熙姐妹的反应有些过激了,心中不耐烦至极,敷衍道:“我知道了,我要去睡了。明日我还要早起呢。”

小孩 发表于 2010-11-12 11:40

第十八章 烧香(四)
    瑞蓓鄙视地看了夏瑞熙一眼:“咿呀,这么大人了,还留口水。”
    夏瑞熙伸手一摸,果然右边嘴角和脸颊湿漉漉的,忙取了手巾擦脸,又尴尬又生气:“我太累了么。你就敢保证你睡觉不会淌口水呀?”
    夏瑞蓓把下巴一扬:“我就是不会。”
    夏瑞熙没好气地道:“是,你不会,你不食人间烟火,你优雅无比,可以了吧?你大呼小叫地干什么?没事我要睡了,明日我还要早起呢。”
    夏瑞蓓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我是特意来和你说明早的事情的。”
    “明早的事有什说的?”夏瑞熙不理她。
    “我瞧着那个叫阿恪的小子肯定不安好心,你明早一定要起早些,不要让他抢了先。姑母也真是的,莫名其妙弄这几个人跟进来。”
    夏瑞熙冷哼声:“上香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不是怕人家误会你,都冲着你去吗?这会又不怕人误会你了?”
    夏瑞蓓脸一红:“我要上二炷香的,不能被那小子占了先,他要上也第三炷。明早你记得喊我啊。”
    只怕这才是她的真实目地。夏瑞熙懒洋洋地躺下去:“再说吧。我先睡了。”
    瑞蓓急了:“什么再说吧?你答应不答应就是一句话。”
    夏瑞熙闭上眼不搭理她。夏瑞蓓又等了一会儿。见夏瑞熙没动静凑过去一瞧然已是睡着了。气哼哼地往外冲。“你别以为我只能求你。”
    夏瑞蓓出了外屋。迎面撞上婉儿。婉儿被她撞得跌倒在地。没看清楚是谁。还以为是其他丫头婆子。正要破口大骂瑞蓓已是一个巴掌呼了过来:“不长眼的死丫头。敢撞我?”纯儿见势不好。忙偷偷溜进去喊夏瑞熙。
    婉儿被打得眼冒金星。顾不上别地“啪嗒”一下跪到地上只是求饶。夏瑞蓓今日心情特别糟糕脚踢在婉儿小腿上。冷哼一声。扬长而去。守门地两个婆子平时就嫌婉儿爱表现自己。显得她们这群人都不如她聪明伶俐。见她挨了打。暗自高兴不来扶她起身。只在一旁说风凉话,婉儿心中寒透了。不由哭地越发伤心。
    待夏瑞熙得了信披了外衣出来。夏瑞蓓早已走远了只剩下婉儿跪在院子里哭得伤心。
    那两个婆子见夏瑞熙出来,纯儿过去扶婉儿,方假意过来帮忙,劝道:“婉儿姑娘莫哭了,以后走路得小心些啊。”
    婉儿哭着把她们猛地一推:“不要你们假慈悲。”说完把头埋在纯儿肩上哭得好不伤心。
    婆子道:“咿呀,这可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啊。”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滚!”夏瑞熙冷哼一声,两个婆子忙收声讨好地笑着退了下去。主仆三人回到房中,纯儿把婉儿的裤腿揭起一看,腿上青紫了一大片。夏瑞熙忍住烦累,让纯儿找药给婉儿擦上,又安慰了婉儿几句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第二日天还未亮,就有人来唤夏瑞熙起床。
    夏瑞熙正在梳头,四姑太太便过来了,指挥着婉儿给夏瑞熙换上一身华丽的衣服,又戴了好些金玉首饰,还涂了粉擦上胭脂。
    夏瑞熙觉着太过了些,便道:“姑母,这样会不会太华丽了些?”
    四姑太太道:“不然,昨日是为了方便走路,以示虔诚。今日是大日子,你该盛装以示敬意。”
    什么都是她有理,夏瑞熙只好任由她打整,装扮完毕,丫头婆子俱都赞不绝口。夏瑞熙突然想起夏瑞蓓要烧第二炷香,忙问:“蓓蓓那里去喊她了么?她说她要烧第二炷香的。”
    四姑太太道:“我早让人去喊她了,她马上就该过来了。”
    结果夏瑞熙这里收拾完毕,也不见夏瑞蓓过来,四姑太太道:“再去催,咱们先过去。边走边等她。”便命人打起灯笼,自己亲自护送夏瑞熙往主殿方向而去。
    一行人走到半道,早有小和尚在路旁候着引众人过主殿去。去唤夏瑞蓓的婆子急匆匆地过来道:“夫人,三表小姐半个时辰前早就往主殿去了。”
    纯儿大急,忙低声对夏瑞熙说:“小姐,三小姐不会是?”三小姐自私得很,昨晚二小姐又得罪了她,谁知道她会不会去干这种事情?
    夏瑞熙也在怀疑夏瑞蓓是不是想自己去烧那头炷香,说她不急,那是假的。夏瑞蓓真要是这样干了,她就是再生气,也不能把夏瑞蓓怎么样,还不是烧了就烧了。四姑太太看在眼里,镇定自若:“不要急,看好脚下的路。主殿那边有人看着的,你不到,任何人也休想烧这头炷香。”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四姑太太作为京官的太太,在这京里混了这么多年,什么事儿没见过?夏老爷把这两姐妹和这件大事交给她果然是有道理的。
    等众人走到大殿门口,果然看见大殿门锁着,外面还站了五六个大和尚,夏瑞蓓只带了燕儿一个人,气呼呼地站在殿外,旁边还有一个阿恪。两人的脸色都极不好看,互相不搭理,燕儿则垂头立在一旁,犹如木雕泥塑。
    一个看上去是主事的和尚
    太太一行人来了,忙上前问讯,这才让人打开了大殿瑞熙入内烧香。
    夏瑞熙打点起精神,接过和尚递过的香,走到大殿正中的蒲团上跪下,闭上眼睛默默祈祷,“请菩萨保佑我前世的爹娘晚年幸福,无病无灾。请菩萨保佑我这一世的家人平安喜乐,和和睦睦。请菩萨保佑我嫁得一个好夫君,夫妻和美家庭幸福。”
    待她把香在香炉中插上香算是上完了,小和尚递上签筒:“女施主求签么?”
    夏瑞熙的手已经伸了出去,最后又缩了回来,“谢谢小师傅,我不求了。”要是又求了一支什么不好的签,那不是又让一家人不得安生么?既然年前夏老爷已经为她求过,她现在也烧了这头炷香么该好的自然会好。何必多找些事儿来做,自寻烦恼?
    夏瑞熙后脚才跨过大殿门槛,夏瑞蓓和阿恪的两只脚已经跨了进去,二人都想上那第二炷香也不让谁。夏瑞蓓一瞪眼:“你干嘛要和我抢?明明说好了你上第三炷香的。”
    “我什么时候说这话?你做梦呢吧?你们家占了第一,总不能把第二也全占了吧?”阿恪寸步不让。
    “昨天说只是让你上第三炷香。”夏瑞蓓抬头看向四姑太太,希望四姑太太出面为她做主。
    若是其他人,四姑太太倒是可以出面。可这是欧家,四姑太太也不好做得太过分,她不好说话,不但装作没有看见还扶着头说:“我的头怎么这么疼?”
    一个婆子道:“夫人想是连日劳累,受了风寒了?天色还早然表小姐这里已经好了,夫人先回去歇一会儿。”
    四姑太太哼道:“不忙就在这歇会儿,等蓓蓓上完香一起走。”说着歪到了一旁。
    夏瑞蓓明白四姑太太这是不肯帮她了不由委屈万分,看向夏瑞熙。夏瑞熙却是明白四姑太太未必不愿夏瑞蓓上这第二炷香,只是碍于身份和面子不好说罢了。而那位欧四少,一点影子都没有,打的肯定也是这个主意,让阿恪和夏瑞蓓去争,谁争得凶,就是谁了。她是不好出声的,不过她可以对着夏瑞蓓使眼色,示意夏瑞蓓去争。
    见姑太太和夏瑞熙都不说话,阿恪得意地说:“看见没有?你姑母和姐姐都不好意思替你说假话。还是让我先去,你先前说的那些无礼的话,我都可以不计较。”
    夏瑞蓓恨恨瞪着阿恪,趁阿恪不注意,猛地往他脚上踩了一脚,阿恪惨叫一声,一愣神的功夫,夏瑞蓓提着裙子飞快地冲过去跪在了大殿正中那个唯一的蒲团上:“快!小师父,快递香给我!”看来夏老爷彪悍的基因不只是夏瑞熙继承了,夏瑞蓓也是继承得不少的。
    小和尚忍住笑意,递了香给夏瑞蓓。夏瑞蓓正要磕头,手里的香就给人抢了去,阿恪满面通红:“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和你姐姐一模一样!今天我偏不让你上,大家都不上。”
    夏瑞蓓跪在地上不起来:“男女授受不亲,我就信你敢拉我起来!”
    阿恪撩起袍子往她旁边一跪:“我拉你干什么?我就在这里拜。”
    夏瑞蓓傻了眼:“你跪歪了,对菩萨不敬!”
    阿恪冷哼一声:“等会儿来的人多,哪里会容得一个个的拜?歪了就歪了,心诚则灵,菩萨不会怪责于我。”
    夏瑞蓓一想也是,忙道:“既然如此,我也拜,我比你跪得正,我的就算第二,你算第三。小师父,再给我香。”
    小和尚要递香,“你敢!”阿恪凶神恶煞地指着小和尚。
    小和尚为难地看看身旁的大和尚,大和尚上前施礼:“阿弥陀佛,佛门清静之地,施主还请稍安勿躁。只要到了菩萨面前,众生平等,心诚则灵,这二炷香和三炷香并没有什么区别。”
    夏瑞熙灵机一动,“既然如此,不如你二人一起上啊。”她的提议遭到两个人的鄙视。
    夏瑞蓓道:“我才不和这种人一起上呢。”
    “我这种人怎么了?我还偏不和你一起上。”
    二人一时争执不下,大和尚催道:“时辰不早了,马上开门,还请两位施主早做定夺。”又劝阿恪:“这位施主就让让这位女施主又如何?这也是行善啊。”
    夏瑞蓓得意地一扬下巴:“就是!你是男人,就该让着我。”
    “我凭什么要让你?为什么不是你让我?”阿恪年少气盛,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去?跪在那里就是不让。
    一只蒲团准确无误地扔在阿恪的前面,那位一直不见面的欧四少突然现身了声说:“阿恪还想上香就跪上去,不想上就起来!”
    阿恪委委屈屈地跪到了蒲团上,夏瑞蓓正要表示反对,四姑太太的头疼也好了:“蓓蓓,不要计较那么多了。这位师父刚才不是也说了么?心诚则灵,没什么区别。再耽搁下去,外面的人都进来了你们二人谁都烧不成。”
    夏瑞蓓和阿恪只得沉着脸各了其事。夏瑞蓓求了签,粗粗扫了一眼,心情大好,忍住笑过去瞧阿恪的签。阿恪忙一把捂住:“你干什么?”
    夏瑞蓓撇撇嘴:“小气鬼,看看又如何?”
    阿恪道:“你先给我看你的就给你看我的。”
    夏瑞蓓得意地道:“我的自然是好的,你……”
    四姑太太见这二人刚才还斗鸡似的,这会儿居然又凑到一起去了,一点都不顾及男女大防,心中不舒服,沉了脸:“蓓蓓好了吗?好了就去请师父解签。”
    夏瑞蓓应了,过去请人解了签后眉眼飞扬,献宝似地跑回来:“姑母二姐的这炷香真的好灵,她才烧了香我就抽着好签。”
    四姑太太听说签好,也笑:“怎么说?”
    “师父说先苦甜。”
    “先苦后甜?”四姑太太心有些不舒服,这丫头现在还没吃过任何苦呢,这意思就是说,夏瑞蓓即将要吃苦了?
    瑞蓓见她沉吟不语,有些急:“怎么了?”
    瑞熙也咂摸出味道来,忙道:“那就是说最后总是好的,我们走吧?姑母?”
    四太太回过神,笑道:“好就行,好就行。”
    夏瑞熙注意到那边阿恪也解了签,脸色却是有些不好看。欧青谨低声安慰了他几句,他的眉头要舒缓些了,还跟着欧青谨过来和四姑太太打招呼。
    众人各回各房休息,四姑太太把夏瑞熙姐妹二人喊进她房间,屏退下人,突然就变了脸,指着夏瑞蓓厉声道:“你可知错?”
    夏瑞蓓莫名其妙地道:“怎么了?我又没犯错。”
    四姑太太冷笑:“怎么了?我问你,你今日一大早不等我们喊你,就独自跑到大殿去做什么?”
    夏瑞蓓道:“我不是怕那小子居心不良,去抢先烧香,坏了我们的大事么?我和您说,您骂我小家子气,不懂事。和二姐说,她也不听,我只好自己去啦。幸好我去得早,那小子果然不是个好人,是那个主意。我要早知道您先让人锁了大殿,又有人看着,我才懒得去呢。”
    四姑太太见她的模样不像说假话,并不是起心不良要去抢烧这头炷香,暗自松了一口气。口气却是严厉:“你父亲把事情交给我办,我自然会办好。你一个姑娘家,深更半夜只带一个丫头在这满是和尚的寺里乱走,还和年轻男子交谈吵架,成何体统?要是传到孙家,你还要不要做人?”
    夏瑞蓓低头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心里却想着,她求了好签,等她回去,说不定孙家的小子已经死了,还干孙家什么事?
    四姑太太叹了口气,说头疼,不想吃早饭,要歇着,让夏瑞熙姐妹二人自去吃早饭,好好休息一下,明日一大早下山。
    姐妹二人出了院子,夏瑞蓓突然停下道:“我知道你们怎么想我的。刚才姑母问我今日一大早不等你们喊我,就独自跑到大殿去做什么,是怀疑我要和你抢这头炷香吧?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夏瑞熙哪里能承认自己的确这样想过,呵呵一笑:“蓓蓓,你多想了。”
    夏瑞蓓冷笑:“我多想了?你们平时怎么看我的,我心中有数。我告诉你,我没那么蠢。事情的轻重缓急我还是分得清的,如果是谁烧都一样,我还有可能和你争,可人家大师都说了,非得你烧不行。既然如此,我和你去争干什么?我傻的呀?我好心去帮你守着,你不谢我也就算了,还怀疑我,那小子和我抢的时候,也不帮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夏瑞熙被她说得有些脸红,看来自己是错想她了,便讪笑:“蓓蓓,我真的没那个意思。我不是不帮你,我是不好说话。”
    夏瑞蓓冷哼一声:“你到底有没有那个意思,你自己心里明白!我不吃早饭了,你自己吃!”说着一甩袖子走了,把夏瑞熙晾在那里直发愣,心想这一来,这丫头不知又要和她别扭多长时间了。
    谁知夏瑞熙却是多虑了,她刚进了自己的小院不多时,夏瑞蓓又跟着摸了来,先假意送了婉儿一瓶伤药,说自己昨夜心烦,误伤了婉儿云云。
    她在那里折腾许久,见夏瑞熙头也未抬,便有些讪然地问:“二姐,你吃早饭了没有?”
    夏瑞熙不想理睬她,淡淡的说:“没吃,一个人不想吃。”
    夏瑞蓓沉默了一下,尴尬地低声说:“我刚才没什么其他意思,只是有些气不过姑母,所以才拿你发脾气的。你别生我气啊,以后你心情不好也可以拿我出气啊。”
    夏瑞熙哦了一声,不搭理她。
    夏瑞蓓又磨蹭了一会儿,到底忍不住,一脸的害怕:“二姐,我这只签是不是不好?”
    夏瑞熙讶异地问:“你听谁说的?”她和四姑太太都没提这件事儿,按道理,没其他人会和夏瑞蓓说这种话呀?

小孩 发表于 2010-11-12 11:40

第十九章 桃林(一)
    瑞蓓哭丧着脸道:“你别管是谁说的,你告诉我是样?”
    夏瑞熙憋不过,只得说:“先苦后甜,可能会有一点点的不愉快,但最后都会好的。”
    “那就是真的了?先苦后甜,是要先吃苦才会甜,是不是?你说我会吃什么苦?会不会还是要嫁去孙家?嫁给那个痨病鬼,吃尽苦头才会好?”
    命运的事情谁说得清呢?夏瑞熙如此想,嘴里却是安慰她:“不管怎样,后是好的就行。”
    夏瑞蓓沉默片刻,挤出一个笑:“二姐,昨日到得晚了,不曾见过这里的桃花美景。趁此时还早,香客不多,我们去林子里看看可好?将来回去西京,也有和娘说的。我已经很不快乐了,总不能一点好瞧的都不瞧,就这样回去吧?”
    夏瑞熙本来想自己脚疼,不想走路。见夏瑞蓓那蔫吧样儿,不想扫她的兴,便应了。婉儿听说要和夏瑞蓓一起出去,磨磨蹭蹭地收拾夏瑞熙的衣物,夏瑞熙明白她不想和夏瑞蓓一起去,又想到她昨日确实也累了,又受了委屈,便道:“明日一大早就要下山,婉儿留下来收拾东西,纯儿和我一起去。”
    婉儿欢天喜地的应了,夏瑞蓓也道:“那燕儿也回去收我的东西,省的姑母又要找话说。”
    二人只带纯儿和信儿两个贴身丫鬟,让三四个粗使婆子远远跟着,顺着小径往桃花林里走。桃花林里淡雾迷蒙,野草青翠,鸟鸣啾啾,落英缤纷,确实很美,不枉它这京城八景之一的美誉。
    桃花林里已是有了其他游人,有好奇的总是盯着夏瑞熙姐妹二人看。夏瑞蓓皱眉道:“烦死了这些人好生无礼!”夏瑞熙道:“咱们寻人少的地方去,不要看他们不就是了么?”
    特意寻那人少的地方去,夏瑞蓓找些几姐弟小时候的趣事来和夏瑞熙说,不知不觉间,几人离寺庙越来越远。待到夏瑞熙觉得脚疼,夏瑞蓓惊喜地指着远处道:“那边的花比这边的红许多呢。莫非就是他们说的碧桃?”
    “碧桃?”夏瑞熙抬看去。只见隔着一条弯弯曲曲地小溪和一个不大地山谷。有一片花海。颜色比这边地粉色更红更艳。也不知是什么花。
    夏瑞蓓道:“对。那叫碧桃比其他品种的桃花更红更艳。花瓣重匝。花期也更长。可惜却是不能结果地。整个大秦只有这里有。其他地方是看不着的。”
    夏瑞熙一听感兴趣。“你怎么知道地?没有种子。怎么育出其他地树苗?”莫非这个时候已经有嫁接技术了么?
    夏瑞蓓神秘地道:“我听寺里地和尚说地。传说是一对夫妻逃难至此。妻子重病而死。丈夫伤心至极。把她埋在一株桃树下天天扶树痛哭。泣血而亡。他死后。那株桃花就开得特别艳。特别红花瓣也是重瓣。可惜不能结果。万佛寺的第一位主持因听了大师的意思取了它地枝条嫁接在其他桃树上经几十年。才成了这片桃花林。”
    传说也就不去管它的真伪了,此品种。只作观赏用途的桃花。夏瑞熙在现代是见过的,不知这大秦所谓地碧桃是不是和那个相似?夏瑞熙目测了一下距离。那片花海离这里并不算远。她们的人也不算少。便提议道:“我们过去看一眼?”
    夏瑞蓓犹豫了一下:“算了,太远了,又偏僻,还是不要去了。姑母要是知道了会骂我们的。”
    夏瑞熙偏被激起了兴趣:“明明是你喊我出来的,现在又扫兴。其实也不算远,不过一刻钟就可以走到,我们人多,一会儿不会怎样的。”
    “可你不是脚疼吗?”
    “我耐得住!”夏瑞熙不由分说先就提脚前行。夏瑞蓓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去。跨过溪流,穿过小山谷,进入桃花林,“啪”,纯儿踩断了一根枯枝,吓得夏瑞蓓一把抓住了夏瑞熙的手,“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人影子都没有一个。要是有坏人和野兽怎么办?”
    她的手心冰凉,全是冷汗,夏瑞熙见她如此紧张,有些好笑,心想到底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五六个人跟着,还怕成这个样子。这里靠近山寺,香客这么多,哪里有那么多的坏人和野兽?便敷衍道:“不要怕,哪里有那么多的坏人和野兽?我略略看一眼就走,来了这里却不好好看看,你不觉得可惜吗?”
    夏瑞蓓四处张望了一下,果然安安静静的,什么都没有,微微松了口气:“那儿,我们折几枝花就走啊?”
    “知道了。”夏瑞熙走到一株树下,折下一枝桃花,细细观察,只见花瓣密密匝匝,嫣红娇艳,花心正中还有两片细细的小叶子,正和她在前世见过的一模一样。
    “呵呵,赏花就赏花,何必如此辣手摧花?”前方有男子轻笑着走出来。
    夏瑞熙一听这声音,不由全身寒毛都竖起来,抬头一看,赵明韬穿着一件白色暗纹的锦袍,摇着一把折扇,满脸温柔的笑意,深情款款地看着她,站在桃花树下扮风流潇洒:“熙熙,这就是你三妹了?叫蓓蓓是吧?”
    夏瑞蓓脸红得滴血,藏到夏瑞熙身后:“这不是上次咱们遇见的那位贵人么?你认识他呀?干什么乱叫我的名字?我说让你别来,你偏要来。”
    夏瑞熙很清楚赵明韬突然在这里出现,绝对是不安好心,当下后悔万分,话也不敢答,忙忙地折身往回走:“我怎么知道他会在这里?我要知道就不来了。我们不理他就是了,咱们快走。”
    “熙熙,你不要走。”赵明韬一身就挡在了她们面前,“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说。我帮你达成了这烧头炷香的愿望,你不谢我吗?”
    夏瑞熙虽知道夏老爷找了帮忙的那位贵人是谁,却明白夏老爷绝对不可能找赵明韬帮忙。她后退一步,冷着脸说:“佛门清净之地,你不要做这无礼之事。”接着就喊婆子过来围着姐妹二人要往回撤。
    赵明韬目的未达成,哪里肯让她,下巴一扬,桃林之中窜出好几个壮汉来,捂住婆子和丫鬟的嘴往一边拖。一时间鸡飞狗跳,只当是遇到绑票的强人了。这群人凶神恶煞,吓得一群女人面无人色,腿软头晕,有那想跑想喊的,被几个响亮的耳光抽得嘴角带血,只敢呜呜的低声哭泣。很快都被赵明韬的人赶到了一处,抱着头蹲在地上,谁要敢乱动或是发出一点声音就是毫不留情的拳打脚踢。纯儿这个最不老实的,更是被绑了起来,嘴里塞了布扔在地上。
    瑞蓓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面无人色,上牙和下牙磕得乱响,躲在夏瑞熙身后紧紧抱着她的腰抖成一团。夏瑞熙也害怕得不行,硬着头皮对着赵明韬厉声道:“你要干什么?青天白日,皇城旁边,佛门清净之地,你也敢做这仗势欺人,无耻龌龊的事情么?”他上次那么好的机会都放过了她,为什么这次就如此胆大妄为了?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狗急跳墙了吗?
    赵明韬笑得温尔雅:“熙熙,你说对了,青天白日,皇城旁边,佛门清静之地,我当然不会做仗势欺人,无耻龌龊的事情,我要做的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美事。”
    “你好无耻!”夏瑞熙怕得要死,强作镇定,“今日上香的人极多,也会有人过来赏花,我一喊,你就要声名扫地。”
    “你喊呀?你认为,我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这里虽然离山寺不算远,可也不近,这个时候太早,可算是人迹罕至。”
    “救命!救命!”夏瑞熙当真喊了起来,可惜回答她的只有空寂的桃花林。为什么会这样?这破庙不是香火鼎盛吗?为何会没有人到这里来?夏瑞熙傻傻地看着赵明韬。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赵明韬踏前一步,柔柔地对夏瑞蓓说:“蓓蓓是吧,你走开,我和你二姐有话要说。”
    夏瑞蓓越发抱紧了夏瑞熙的腰,拼命摇头:“你……你要做什么?”
    “我不做什么,只和她说几句话。听话,到那边等我们一会儿。”
    夏瑞蓓哽咽着冒出一句话来,“不,你不是好人。你要害我二姐,我死也走开。”她如此的表现倒让夏瑞熙吃了一惊,也感动起来,这丫头关键时刻还是挺懂事挺顾人的嘛,以后可得对她好点。
    “你让不让开!”赵明韬不耐烦了,突然暴雷似的一大声吼起来,夏瑞熙姐妹齐被吓了一跳,心跳到喉咙口,抱成一团。夏瑞熙一边暗骂自己胆小不争气,一边握紧了簪子抖抖索索地对着赵明韬比划几下:“你不要过来,你敢过来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夏瑞熙很犹豫,她知道这只簪子对这个坏蛋不起任何作用,她能不能也学着别人那样,把这簪子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比划,以死来逼对方退让一下呢?

第二十章 桃林(二)
    赵明韬停了下来,好笑的看着夏瑞熙:“熙熙,你呐,越来越可爱了,色厉内荏,你现在就是色厉内荏,你在害怕,却偏偏要对我呲牙。不要害怕,我不会让你吃亏的。”迅速跨前一步抓住夏瑞熙的手,回头对着其他人冷森森地道:“还不把夏三小姐请开?”
    “我不!拿开你的脏手,别碰我!”夏瑞蓓放开夏瑞熙,尖叫着挥开拉她的壮汉的手,“呃”的一声晕倒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夏瑞熙尖叫着,对着赵明韬一边使劲乱踢,一边狂乱地想,不是说烧了头炷香就好了吗嘛。更惨了?佛祖啊,赐我一位从天而降的英雄,救救我,你要不救我,我烧了你的破庙。
    赵明韬冷冷地看向壮汉,“斯文些!”
    那壮汉忙道:“属下还没碰着她呢,她也许是身子太娇弱,胆子太小,所以被吓晕了。”
    夏瑞蓓被吓晕不会有人来救她,她只有靠自己。夏瑞熙骤然冷静下来,稳住了身子,深呼吸一口:“你放开我,我好好和你说。”她们离开的时间长了,总会引起四姑太太的注意吧?先拖一拖再说。
    赵明韬笑笑:“你早听话不就不吃这个苦头了么?”手却不肯放开她,在她手腕上轻柔地揉啊揉:“疼不疼?”
    夏瑞熙激起身的鸡皮,摆出一张水火不侵的棺材脸:“放开我,我就好好和你说然我死也不让你得逞。”
    赵于放了手:“你在担心你妹妹是不是?你听话,我就让丫头过来照顾她。”
    夏熙点点头,指着纯儿:“放开她,让她来。”
    赵明笑着摇头。指着信儿:“她才是伺候你妹妹地人吧?”
    夏瑞熙道:“不行。她是才买来地。什么都不会。就让纯儿来。”
    赵明韬沉了脸:“熙熙。不要和我讨价还价!也不要和我耍心眼儿。这个纯儿,力气好跑得快,胆子又大。我是不会答应地。要么就是那个小丫头来。要么就让你妹妹在地上躺着自己选择。”
    夏瑞熙冷哼一声。不情愿地说:“信儿过来照顾三小姐。”
    信儿跌跌撞撞。半是滚半是爬地摸到夏瑞蓓身边,在夏瑞蓓人中上乱掐。号啕大哭:“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赵明韬冷森森地低喝:“闭嘴!你再嚎割了你的舌头!”
    信儿吓得惨白了脸,拼命咬住唇慌失措地看着夏瑞熙。夏瑞熙无奈地叹了口气:“信儿,你不要怕,三小姐扶到旁边去。”
    信儿点点头,跪下去试图扶起夏瑞蓓来弄了几次都未成功,总是才扶起来夏瑞蓓又滑了下去,她害怕地哭道:“二小姐,奴婢手和脚抖得厉害,扶不起来三小姐。”
    赵明韬随手指了一个婆子:“你过来。”
    那婆子不认识赵明韬,只以为是什么绑票的歹人。在地上抖抖索索地缩成一团,口里乱喊:“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小人只是奴才,没钱的。”
    一个随从呵斥道:“乱嚼什么?谁要你的命了?让你过来就过来。”
    那婆子面红耳赤不动,她周围的人则掩了口鼻往旁边让,原来那婆子被吓破了胆,竟然失禁了。夏瑞熙再看其他人,俱都是一副吓个半死的模样,只得叹气。
    那随从忍住笑意对赵明韬道:“奴才去帮她吧?”
    夏瑞熙大叫:“你敢!不许你碰她!”
    那随从悻悻地缩回手,看向赵明韬,赵明韬歪着脑袋想了想,指着纯儿道:“解开她,让过来帮忙。”又对纯儿道:“你听着,如果你不听话,我就打断你的腿,割了你的舌头,割你的肉去喂狗。”
    纯儿睁大了眼睛,看着夏瑞熙,夏瑞熙望着她点点头:“照顾好三小姐。”
    纯儿果然有两把刷子,胆大冷静,很快就和信儿合力把夏瑞蓓扶到一旁的树下坐好,低声唤她。
    赵明韬笑道:“现在可以了吧?”他指了指远处:“你和我到那里去说话。”
    “我不去。有事就在这里说。”夏瑞熙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是不去的。
    赵明韬道:“我要和你说的话,别人不能听见。”
    “我不怕,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不怕,我怕。我会不好意思的。”赵明韬轻轻的笑,“你再不走,我可要拉你了?”
    他会不好意思?夏瑞熙恶狠狠地瞪着他,他含笑望着夏瑞熙,僵持了一会,夏瑞熙无奈咬紧了牙,咽下这口恶气,往旁边挪了几步,让众人可以看见他们,却不可以听见他们谈话:“这样可以了吧?再远我就不去了。你要做什么?”
    赵明韬笑着搓搓手:“熙熙,嫁给我好吗?”
    “呃……我不认识你。”夏瑞熙无奈地叹口气,“即便就是认识,这个问题你也应该去和我父母说,我做不了主。再说了……”她讽刺地一笑:“以你的这种方式,只怕没几个人敢答应你。就算是答应了,也是迫不得已,不是真心的。”
    赵明韬摇头:“你怎么这么傻?我这都是没办法了。”他凑上去低声道:“你曾经说过非我不嫁的,你忘了?我为了你,一直都没有娶亲。你怎么忍心?”
    “我记不得了。”夏瑞熙指指自己的头,“这里,只记得从去年五月到现在的事情,其他的一概记不得。这事儿大家都知道,所以不要问我从前的事情,问也白问。”
    “好,不问。熙熙,你不要生气。我可能有些鲁莽,但却是因为太喜欢你,一心想娶你而已。你忘了我,我好怕你爹会把你嫁给别人,只好出此下策。”
    “谁要信你的鬼话?我又不认识你。”夏瑞熙终于露出了一丝娇羞,垂着头看向地,用脚尖在地上画圈。这个动作真是恶寒啊,不过总比提前和他硬碰硬的好吧?
    赵明韬见她表情娇羞,侧面线条柔美无比,想必脸上那层细细的绒毛摸上去也是柔软无比,心里一荡,便带了几分柔软,轻声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个动作?很难看。”

第二十一章 碧桃(三)
    瑞熙没注意到赵明韬的表情,她只听见他说难看,只演失败,悻悻地收回脚:“没让你看。”
    赵明韬哑然失笑:“不过很可爱。”
    夏瑞熙绷着脸,“可爱不可爱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熙熙,你好好想一想,我们从前在一起,多快乐啊,你怎么能忘了我呢?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赵明韬看上去又伤感,又痛苦。
    他见夏瑞熙若有所思,不由带了几分希望,热切地说:“你还记得吗?我送过一根马鞭给你,把手上有块玉,上面刻有一个厚字,是我亲手写了,请人刻的,你还记得吗?你好好想一想。”
    夏瑞熙皱着眉想了许久,慢吞吞地说:“我房里好像是有这么根鞭子,不过……”
    赵明韬欣喜若狂:“不过怎么?”如果能让夏瑞熙想起他来,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情,很多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比他这样硬逼着她要好上千万倍。
    “不过,我一看它就忍不住地烦燥。总觉得它是不祥之物,所以我把它烧了。”
    “烧了?”赵明韬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有些发傻,他愣了片刻,苦笑着摇头:“也难怪,你本就是坠马才会受的伤,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吃这么大的苦头。当时,你悄悄从家里逃出来,说你家里要把你嫁来京城,你无论如何都要和我在一起,于是我们一起骑马去西京郊外的庄子,可是你的马儿却突然发了狂,我怎么都拉不住,想起来没有?”
    夏瑞正等着他和她讲以前的事情呢,说得越多,时间拖得越长越好,于是她愣怔了许久带了几分迷茫:“哦,我好像有这么个印象,不过我的马儿为什么会发狂呢?我们真的……是那样?”
    “对。千真万确。”赵明韬伸手去拥她:“时间不早了。等成婚以后我慢慢和你说。你会想起来地。我们走吧?”
    “好。那先走了。你还是放了我的人吧?”夏瑞熙装晕侧身要走。
    赵明韬笑着摇头。伸手去揉她地头:“傻丫头么还是这样傻得可爱?你又在骗我?你根本什么都没想起来吧?这就要走?你忘了我今天是来干什么地了?你我尚未成就好事。你爹怎么会答应我地提亲?”
    “成就好事?”夏瑞熙一时毛骨悚然索性撕破了脸皮。一偏头。躲开他地手。恶狠狠地道:“男女授受不亲。不要碰我!”
    赵明韬地手僵在半空中了脸:“别闹了。乖乖地跟我走不要再吓着你妹妹。”
    诱哄不成开始威逼了。“我不!我又不认识你。她反正已经被吓晕了。其他人。我不在乎。”夏瑞熙大声喊起来:“救命啊!”
    “住口!你再喊我就杀了你的丫头!”赵明韬的耐心明显地要被她磨光了,为了证明他所言不虚。信儿被迅速提到夏瑞熙面前,赵明韬手指微微一动,随从就一把抓住信儿的头发,信儿杀猪一样的尖叫起来:“小姐救我!”
    “她不是我的丫头况且她只是一个丫头。”夏瑞熙嘴里说着硬话,却明显的底气不足。
    “真的?那纯儿呢?”赵明韬之所以会选择信儿是因为看上了信儿一惊一乍,胆小如鼠的性子样威慑效果才会倍增。他看着夏瑞熙越来越白的脸,放柔声气:“我希望你明白,你别无选择。我不会把我的女人拱手让给别人。”
    “呸!谁是你的女人?我爹不会答应的。”
    “他会答应的。”赵明韬显得胸有成竹,“他不答应也得答应。今夜我们就……呵呵”他笑了几声,“明天不用我去找他,他就会自己找上门来。”
    夏瑞熙歪着头瞅着他:“你可真够卑鄙的啊?做这种缺德事,你就不怕遭报应?”
    赵明韬咬紧了牙关:“报应?我不做才要遭报应!”
    “这么说,我无论如何都只有配合你咯?你干嘛不干脆直接把我绑了去?那多省事儿啊?”夏瑞熙绞尽脑汁地无话找话,拖延时间。
    “熙熙,你怎么不明白我对你的一片心?绑你?我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出来的。”
    “我希望你明白,你这么做什么都得不到。你知道我爹的脾气的。”
    “是,我知道他的脾气。他既然可以为了你去投靠睿王府,自然也会为了你做其他事情。”赵明韬眼里有显而易见的后悔和懊恼,“我怎么从前没想透这个呢?”
    夏瑞熙转身就跑,赵明韬很快就抓住了她,一把搂住了她的腰,
    在她的脖子上嗅了一下,吹了口气:“熙熙,你如果想在这里,我也不介意。”
    夏瑞熙控制不住地尖叫,踢打起来,不过她所做的一切仿佛都只是无用功,如果比力气,女人在男人面前是绝对弱势,赵明韬轻轻就制服了她,白着脸弯腰将她扛起:“你不听话,就不要怪我。这里也挺不错的,天作被子,地当床,还有桃花轻风为伴,没几个人有你这个福气。”
    夏瑞熙几乎是绝望了,这就是她费尽心力烧头炷香带来的好处?她穿越了千年的时光,又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给这个男人侮辱糟蹋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叫起来:“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在这里,我跟你走。你的肩膀顶着我的胃难受,我头晕想吐,我要吐了,我吐在你身上你可别怪我!”
    “你的小脑瓜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真的有这么晕?”赵明韬停住了脚步,把她从肩上放下来横抱到怀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现在好些了?要是还不好,我给你揉揉?”
    夏瑞熙忙道:“不用了,你放我下来,我就不晕了。”
    “我不放,除非你亲我一下。”赵明韬笑得邪魅。
    夏瑞熙猛地捂住嘴,脸色白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赵明韬。
    赵明韬皱了眉头,终于把她放了下来,夏瑞熙迅速跑到一边,干呕起来。
    “熙熙,我的耐心是有限。”赵明韬站在一旁看着她:“你大概是为了拖到你姑母发现你们不在,好来找你们吧?”
    夏瑞心里一惊。
    赵明韬接:“你姑母头疼得早饭都吃不下去?是不是?现在还在休息呢,其他的人昨儿爬山累了,也都在休息。还没人发现两位小姐不见了。”
    夏瑞此刻最恨的人就是她自己,她停止了做戏,木了脸开始谈判:“你真的只是想娶我?没有其他目的?”
    赵明韬飞快地说:“当然没有,我只是为了和你厮守终身。”
    “我不是傻子,你骗不了我。如果真像你说的,只是为了和我厮守终身,你就应该明媒正娶,而不是这样几次三番的来算计我。”夏瑞熙深吸了一口气,严肃地看着他,“你用这种下作的手段,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是别有用心,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如你所愿。当然,我不会在这个时候寻死寻活地和你闹,因为我知道闹了也不起作用,你势在必得,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可我要告诉你,就算今日你得到了我,他日我也一定还会去死。你知道我父亲的脾气,如果我死了,你将会什么都得到。你不会只想得到一具尸体和一个敌人吧?这样大家都没好处,不如……”
    赵明韬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席话来,眯了眼冷冷地看着她,这个女子和他从前认识的那个女子太不一样了,难道一次受伤,真的可以让一个人彻底改变这么多?
    夏瑞熙见他久久不说话,心里七上八下,脚趾都险些把鞋底抠穿了。这家伙阴险狡诈,又顶着那么一顶宗亲贵胄的帽子,实在是不好说动。硬话她是会说几句的,不过也只是说说而已,好死不如赖活着,她不想死,也不想落到那个悲惨的地步。
    “不如怎样?”赵明韬终于恢复了正常表情,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不如大家坐下来好好谈啊?我知道,人总是会有需要别人帮忙的时候,你可以和我爹爹好好谈一下。你刚才也说了,他为了我可以做任何事情,所以,我想,只要为了我,他必然很乐意的。我们不需要做仇人,可以做互相帮忙的朋友。”夏瑞熙尽量把话说得委婉,暗示性极强,破财免灾,他们夏家是愿意的。
    赵明韬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那怎么够呢?他要的不只是夏家的钱,还有宣家的人脉。
    这样的关系太脆弱,远远禁不起考验,最保险的办法还是把夏瑞熙紧紧握在手中。至于夏瑞熙所死要活的话,他不是不信,只是他更相信自己的魅力和温柔能很快降服这个娇嫩未经世事的女子,让她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事,把他和夏家、宣家之间的纽带联系得更紧密。
    不过夏瑞熙能如此表现,却是给了他太多的意外和惊喜。他翘起嘴角,哈哈一笑,正要开口说话,一阵嘈杂声传来,“爷!”赵明韬的随从之一捂着血流如注的头,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声。“夏三小姐和那个叫纯儿的丫头跑了。”

VIP卷 第二十二章 桃林(四)
  夏瑞熙抬头望去,果然那群丫头婆子都在,独不见了夏瑞蓓和纯儿。散布在周围那些赵明韬的随从也少了一些,其余人等大概是去搜寻夏瑞蓓和纯儿了罢。
  夏瑞蓓和纯儿跑了,夏瑞熙心跳如鼓,莫非上天真的听见了她的求救?只盼望她们能去搬救兵,只是她能不能拖到那个时候呢?
  赵明韬脸色发青:“混帐东西!看个女人都看不住!”一巴掌就把那铁塔似的大汉打倒在地。
  那大汉手足并用迅速爬起跪好,有些脸红:“那个夏三小姐醒过来,说她肚子疼,要方便,奴才看她病歪歪,娇滴滴的,疼得冒汗,路也走不动,就让那个纯儿去照顾她。然后,那个丫头骂人挺厉害的,奴才不方便盯着她们,只好走远些,转过背,谁知那死丫头竟然拿石头砸奴才的头,等奴才爬起来,她们都不见了。奴才也没想到一个小丫头有这样大的胆子……”他没说的是,他之所以会格外答应夏瑞蓓的要求,如此照顾夏瑞蓓,还不是想着夏瑞熙将来也许会得宠。
  赵明韬哪里会不明白这些奴才的想法?想到他的大事就是坏在了这些奴仆的私心手里,不由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还不快去追?坏了爷的大事,爷要你全家人陪葬!你告诉其他人,谁再敢不老实,给我……!”他狠狠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看似温文尔雅的赵明韬突然爆发出的那种恐怖的力量让夏瑞熙吓白了脸,只怕赵明韬会因为夏瑞蓓和纯儿偷跑的事情迁怒于她,再也等不得,不择手段地就在这里强占了她。她暗自咽了一口口水,往后连退了几步,害怕地偷偷瞧了赵明韬一眼。
  赵明韬意识到夏瑞熙的恐惧,对着她挤住一个冷冰冰的笑容:“不要怕,就算你不听话,我也舍不得把你怎么样,最多把你抱下山罢了。”
  赵明韬开始有条不紊地分派他的手下。除了已经去追人的以外,他把剩下的人分成了三队,一队把剩下的婆子和丫头捆绑成一串,统统把嘴给堵住,防止再发生偷跑的事情。一队人再加入搜寻夏瑞蓓和纯儿的队伍,另一队人,也是人数最多的一队则马上送他和夏瑞熙下山。
  不跑是傻子,夏瑞熙趁着他分派人做事,顾不上管她,也没安排人看管她,慢慢地,悄悄地往外挪动脚步,就在她准备生死时速的时候,赵明韬喊她了:“熙熙,你要去哪里?你不会也想跑吧?不要逼我。”
  他在威胁她,告诉她他一直都看着她的,夏瑞熙扬起苦瓜脸,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我不会的,我只是看看这桃花到底有什么不同。”
  赵明韬嘴角含了一丝笑意,走过来牵着她的手:“走,我们马上下山。”
  夏瑞熙缩了一下手,他抓得紧紧的,她根本无法抽动半分。她只好任由他牵着,指着那几个婆子和信儿:“要把她们扔在这里吗?”她不想要这几个人被抛下,因为她们将来也许就是证明她清白的证人。
  “莫非你还想要她们跟着?”
  “当然了。”夏瑞熙飞快地回答:“如果把她们留在这里,被人发现了,认出是我们夏家的人,将来还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呢。还是让她们跟着的好。”
  赵明韬轻轻笑起来:“就依你所言,你考虑得挺周到的,怎么突然想通了?你不想死了?想死的人又怎么会给自己留后路呢?”她果然是矫情,用死来吓唬他的。
  “你就自作多情吧。”夏瑞熙一眼就看穿了他所思所想,不客气地说:“现在还没到我该死的时候,当然要多作一手准备。要是侥幸活下来,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赵明韬脸色一变,拉住她就走。走的不是夏瑞熙来时的那条山路,而是一条更隐蔽,更陡峭的山路,容不得轿子和马匹通过,只能靠自己的双脚。
  ——————
  夏瑞蓓和纯儿砸了人之后,拼命奔跑。尽管夏瑞蓓跑得不快,总是摔跤,纯儿都不厌其烦地将她扶起来,拉着她继续跑。纯儿从来没有此刻如此佩服夏瑞蓓,她没有想到,一向刁蛮任性的夏瑞蓓居然会如此有情义,想出这样大胆的计谋,让两人有机会跑回去找人来救夏瑞熙。
  夏瑞蓓是跑不快的,追兵的喊声几乎已经听得见了,纯儿咬咬牙,把夏瑞蓓藏在一垛僧人打下来还未曾背走的柴垛之中,自己则跑向另一个方向。
  夏瑞蓓藏在柴垛中,惊恐地看着一双粗大的脚停在了她的面前,她咬紧了牙关,忍住恐惧尽量不让自己颤抖。
  那双脚停在她的面前久久不动,就在她控制不住,要崩溃的时候,不远处发出一声清脆的树枝断裂的响声,有脚步声迅速跑开。是纯儿,她面前的那双脚犹豫了一下,飞快地向着传来声响的那个地方追去。
  夏瑞蓓松了一口气,竖起耳朵等了片刻,确定周围无人,才狼狈地从柴垛中爬出来,辨了辨方向跌跌撞撞地朝山寺跑去。她不敢走路,只敢顺着相对隐蔽的地方走,荆棘刮破了她精美的衣裙,划破了她娇嫩的肌肤,她不觉得疼,她只感到无比的害怕和后悔。
  就在她即将力竭,眼冒金星的时候,她撞上了一个人,确切地说,是那人跑过来撞上了她。那人的心情显见是很差,脾气更差,劈头盖脸地骂过来:“死丫头!眼瞎了?撞坏了小爷你赔得起么?”
  夏瑞蓓被撞倒在地,手臂和膝盖都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她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顾不上发脾气,反而有绝处逢生的喜悦,她望着那张气愤得不得了,正恶狠狠地瞪着她的脸落下泪来,死死抓住那人的脚:“求你,救救我二姐。”
  阿恪见不可一世的夏二小姐如此狼狈地匍匐在他的脚下,哭花了脸央求他救她的二姐。有些惊诧的同时又有些兴奋,大声喊起来:“四哥,木大哥,你们快来!”

小孩 发表于 2010-11-12 11:41

VIP卷 第二十三章 山路(一)
  几个粗壮的随从在前面开路,赵明韬和夏瑞熙走在中间,他们的身后是绑成一串的夏家的婆子丫头,再最后,又是赵明韬的人,压阵兼着监视前面人的一举一动,谁要不老实就给谁一下。
  赵明韬走得极快,夏瑞熙跌跌撞撞地跟在他的身后,无话找话:“你的人不会把蓓蓓和纯儿怎么样的吧?她们只是太害怕了,胆子小,才会想跑。”
  “她们就是胆子太小了,小到不知死活地和我作对。” 赵明韬的声音淡淡的,夏瑞熙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怒还是暴,或者是面无表情,总之不会好看就是了。
  “你不要生气了,找到她们就算了,不要打她们好不好?我爹也很疼蓓蓓的。还有纯儿,我很喜欢她的,她要是怎么了,我会难过死的。”夏瑞熙其实知道赵明韬如果真的想和夏家结亲,就不会把夏瑞蓓怎么样,可是她很担心纯儿,只怕纯儿会吃很多苦头。
  “你的话太多了。”也许是嫌她话多,也许是赵明韬心里烦躁,无论夏瑞熙找了多少话题来说,他都沉默以对,根本不理她,只是专心走路。
  夏瑞熙拖拖拉拉地走了一段路后,停下来开始哼哼唧唧:“我脚疼,我饿了。”她一停下来,跟在她后面的人也就全部停下来了。
  赵明韬回过头,冷冷地看着她:“你不会是想要我就在这里把生米煮成熟饭吧?”
  夏瑞熙看了看周围陡峭险峻的环境,怎么也不适合他做饭,便眨巴眨巴眼睛,委屈地说:“我说的是真的,我今早起来到现在只喝过两杯茶,其他什么都没吃。脚也是真的疼,我昨天就是自己爬上山的,脚底的泡都破了。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
  赵明韬盯着她看了半晌,夏瑞熙无辜地看着他,“如果你不信,我可以给你看,如果你硬是要逼我走,我也能走,不过我会走得很慢很慢。”她作势要坐下脱鞋。
  赵明韬皱起眉头:“那你想怎样?”
  “让我歇会儿,只歇一会儿,我保证不会惹麻烦的。”夏瑞熙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楚楚可怜。已经过去这么长的时间了,去追夏瑞蓓和纯儿的人仍然没有消息,她坚信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怎能不让她充满了希望,不多耽搁会儿呢?那样多对不起人啊。
  夏瑞熙可怜兮兮地坐在路旁的石头上,长吁短叹,不顾形象地抱着腿又锤又揉,她是真的又累又饿,脚也很痛。
  “走了!” 赵明韬呼地站起身,拉起夏瑞熙就走。无论夏瑞熙再怎么说,再怎么耍赖,他都沉着脸置之不理。
  夏瑞熙见耍懒无用,只好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山路越走越难行,她脚底破了皮的地方火烧火燎的疼,两腿打颤。等待的时间特别漫长,随着赵明韬的一声:“你再忍忍,再过半个时辰路就好走了,也有轿子坐了。”夏瑞熙最后一分信念崩溃,大约是不会有人来救她了。她一绝望,就再也坚持不下去,干脆瘫坐到地上:“我走不动了!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赵明韬皱起眉头,眼里闪过一丝怒火,恶狠狠地瞪着夏瑞熙,但看见她汗湿的鬓角,红扑扑的脸,无精打采的表情,被荆棘刮破,满是泥灰的裙子,还有头上歪歪斜斜的钗饰,他开始相信她是真的走不动了。想想也是,像夏瑞熙这样娇养的小姐,昨日自己爬上山已是难得,何况今日还要她自己下山?
  赵明韬想明白这个问题,态度也要好了许多,“我看看。”他蹲在了夏瑞熙面前,等夏瑞熙反应过来,他已经脱开了她的一只鞋,夏瑞熙后知后觉地缩脚:“你干什么?”
  他的手好像铁钳,不容她缩脚,继续脱袜子。袜子褪到脚底时,已和脚底破了地方粘连在了一起。赵明韬大约是没有伺候过人,觉得有些粘,便扯着袜子往下猛地一拉,“哎哟!”夏瑞熙疼得倒吸可一口凉气,猛地把脚一缩,火冒三丈,大吼一声:“疼死了!你干什么!”吼声一出,赵明韬的手下通通神色怪异无比。
  夏瑞熙恨不得对着赵明韬那张俊脸猛踢两脚,把他踢成猪头。可惜她不敢,她只能眼泪汪汪地抱着脚嘶嘶吹气,臭男人,不说他心狠手辣,心思歹毒,就凭他不会伺候人这一点,也不能嫁给他,当然,这是在她能逃脱他魔爪的情况下。
  她不敢踢他,不过还是可以表示一下委屈和不满:“你不信我,怀疑我骗你,可以让我自己脱。现在可好,整个去了一层皮,反正我是走不动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赵明韬有些尴尬,随即又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损伤。他本来是想看看夏瑞熙的脚成了什么样子,结果好心反而办了坏事,又是当着他手下的面,夏瑞熙如此不给他面子地吼他,叫他今后在下人面前怎么做人?
  赵明韬越想越气,沉着脸瞪着夏瑞熙,偏偏夏瑞熙摆出一副要我走没门,要命有一条,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无赖样。他瞪了夏瑞熙一会儿,指着她身后的一个婆子:“解了她的绳索,让她让来背人。”
  婆子背起夏瑞熙,一行人重又沉默地走在了山道上。
  走到一个相对平缓,树木茂密的地方,“呼!”路旁的树林里跳出一个蒙面男子来,咳嗽了两声,道:“呔!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这里居然有山贼?赵明韬的人愣了愣,一言不发,“仓啷!”一声刀剑出鞘,上前就砍。
  “呀,比大爷还要像山贼!莫非是来抢大爷饭碗的?这可不行!”那人身形飘忽,像玩游戏一样,一会儿夺了甲的刀扔向乙,一会儿又解了乙的腰带扔向丙,众人乱成一团,刀子乱飞。
  一把刀擦着赵明韬飞过去,又擦着背夏瑞熙的婆子飞往后面。那婆子“妈呀!”一声怪叫,顾不得背上的夏瑞熙,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摔得夏瑞熙七晕八素,半天爬不起来,还是赵明韬忍着笑伸手把她拉了起来。
  夏瑞熙很气愤,却没有勇气当着这么多人揉屁股,这贼婆真可恨,幸好这是在相对平缓的地方,如果是在先前那些险要之地,她还不得咕噜咕噜滚下山去,摔成七块八块的。
  见这人并不是简单的山贼,还很难对付的样子,后面的人上来把赵明韬和夏瑞熙团团护住。
  要说这里会有山贼出没,赵明韬是绝对不信的。而且以这人的身手,怎么也不可能是一般的山贼。夏瑞熙也在猜测那人的身份,敢一个人来抢这么多的人到底是因为仗着自己身手好呢?还是因为他是夏瑞蓓她们请来帮忙的人呢?
  赵明韬看向夏瑞熙:“这是你爹爹请来保护你的人?如果是,我就让他们不要取他的性命,免得最后伤了两家的和气。”
  诈她呢?她才没有那么傻,不管是不是,夏瑞熙都要说不是,这样才能趁乱逃走,所以她很肯定地说:“我不认识他。不过,我看他不像山贼,说不定是你作恶多端,结下的其他仇人。”
    赵明韬盯着她说:“那我杀了他,你也不会怨我了?”
  夏瑞熙一摊手:“他的死活与我有何关系?呀!你的手下抵挡不住了,你快去帮忙啊!要不然传出去,说你们这么多人都打不过一个人,多丢脸啊。”
  那人闻声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睛弯成了月亮,很清楚地说了一句:“好无情的女子,爷本来怜惜你娇花一朵,就要被辣手催花,想替佛祖早日普度了你,谁知你这女子心思忒毒,不过,正好做我的压寨夫人。”
  赵明韬见那人居然当着他的面调戏夏瑞熙,气愤得很,他已经相信此人绝对不是普通的山贼了,夏瑞熙的话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这到该是他的三弟弄来的江湖异人,特意来找他麻烦的。他“呵呵”笑起来,望着那人一字一顿地说:“我要亲手杀了你!”他把外衫一脱,露出里面紧凑精干的短打:“你们都让开!”他的身材不错,并不是那种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贵公子体态。
  主子要亲自动手了,赵明韬的那些随从迅速收了兵器,屏声静气地退到一旁,崇拜地看着他们的主子。
  赵明韬的气场很强大,就是夏瑞熙这个什么也不懂的菜鸟,也能感受到他那种迫人的气势。那人却不以为意,嬉嬉笑起来:“哟!看不出来,粉嫩俊俏的公子哥儿原来也是个练家子。这京城当真是藏龙卧虎之地,来呀!咱们练练!”
  粉嫩俊俏四个字激怒了赵明韬,他阴沉着脸跨上前去对着那蒙面人就是不留情地一脚,他出脚迅速有力,角度刁钻,没有个十年八年的功夫是练不出来的,蒙面人赞叹了一声,折身闪过,二人你来我往的打斗起来。
  夏瑞熙好奇地看着眼前两人的打斗,他们的一招一式都让她犹如在看武打片,不过,她只知道他们打得很厉害,至于谁更厉害些她是看不出来的,而且她也不关心,她关心的是她能不能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跑路。


VIP卷 第二十四章 山路(二)
  在一片为赵明韬鼓劲的喊声中,夏瑞熙尝试着往路旁的树林里慢慢挪动脚步。挪到树林边的时候,她有些得意,不过事实证明,她太低估了赵明韬的智商。一个铁塔也似的大汉面无表情地拦在了她的面前:“二小姐,山林里野兽多,我家爷交代过不让你乱走。”
  “我要方便。”夏瑞熙脸不红心不跳。
  “不行。”大汉比她还要脸不红心不跳。
  夏瑞熙气得跺脚,“那我去那里坐坐总可以吧?“
  大汉点点头,门神一样伫立在树林旁。
  夏瑞熙走到不远处一颗树下坐下,磨着牙恨恨地瞪着大汉,大汉没有任何感觉,背对山林而立,眼睛注视着赵明韬,余光瞟着夏瑞熙的一举一动。
  如此严密的监视下,夏瑞熙似乎是走不脱了,这时山林里响起一阵喊杀声,随着浓烟滚滚,十多个衣着怪异的人蒙着面,高声喊着,拿着锄头、木棒、耙等冲了出来。
  夏瑞熙激动地站起身来,“真的是山贼?”乱吧,乱吧,越乱越好。
  大汉跑过来把夏瑞熙置于他的保护范围内:“二小姐不要乱走,怕强人误伤了你!”
  夏瑞熙跳着脚指向赵明韬——他此刻明显地落了下风,“你还不去帮你家公子?啊呀,好危险啊,好厉害的山贼。”
  大汉回头,有蒙面人从林子中急速蹿出,手举一根大棒从后面放倒了大汉,不等那人招呼,夏瑞熙已经趁机飞速遁入山林。
  果然人的潜力在危险的时候可以十倍百倍地被激发出来,夏瑞熙很快远离了那片危险的山林,把身后的嘈杂都抛之脑后。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感觉到有人默不作声地一直跟在她身后,她不敢回头,不辨方向,慌不择路,不管有路无路只要能通过人就行,还专挑那种山石林立,狭窄只能容她这样身材瘦小的人经过的地方走。脚疼,鞋子掉了都不管,只要她能逃出生天,什么都好说。
  “等等,等等。你走错路了!这是去另一座山的路!”有男人在她身后拼命喊,不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呀?继续跑。声音越来越近,夏瑞熙也越来越害怕,脚已经麻木到只会机械的移动,呼吸道干涩疼痛,气都要喘不过来,她还是不敢停,她从来没有如此的渴望自己是铁人三项赛的冠军,或者是超人,可以无所畏惧,精力充沛地在这山林里横行。
  “你傻了啊!夏瑞熙!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啊?”那人气喘吁吁,又愤怒无比地喊,“我是欧青谨。”
  这一声比他喊十声站住都要起作用,夏瑞熙自动站住了,她回过头,欧四少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铁青着脸看着她,头发不再光洁,满脸的汗,脖子上还滑稽地挂着一块汗巾——就是他刚才用来蒙面的东西。
  夏瑞熙一看是他,整个人都软了下去,也不管地上脏不脏,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还不忘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是你呀,欧四哥。”
  夏瑞熙自动把“欧四少”的称呼改成了“欧四哥。”其中的讨好谄媚之意再明显不过,她再傻也明白是他救了她,他怎么会来救她的?不过在山寺里,她们只认识他,他自然是夏瑞蓓能找到来救她的最可能的人。他先前是蒙着面的吧?那就是说,他是认识赵明韬的,却还是冒着得罪赵明韬的风险救了她,不得不说,夏瑞熙是非常感动的,所以她非常感激地说:“多谢救命之恩。”
  欧青谨的脸色好看了一些,摆了摆手:“你我两家是世交,我自然不能看着你落难。先前我是不敢喊你,怕人听见我们的声音,可后来你为什么只顾低着头拼命跑,我怎么喊你都不停?这下可好,偏离正确的路一大截,可够我们走的。”
  夏瑞熙讪然,这不能怪她,她太害怕了,和他也没熟悉到一听就认出人来的地步,所以她听不出他的声音不奇怪。
  夏瑞熙的样子不是一般的难看和狼狈,满头满脸的汗,皮肤又红,头上戴的那些金珠首饰早不知跑哪里去了,头发像疯子一样的披散着,衣服上满是泥泞和被荆棘刮开的口子,一只鞋还不见了,露出满是泥泞的袜子。她样子难看,动作更难看,两腿长长地伸开瘫坐在地上也就不提了,还勾腰驼背,像狗一样的大口喘粗气。
  欧四少看着她的那副狼狈难看样,微微皱了皱眉头,在他的印象中,他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不顾仪表的女人。他认识的那些女人,就算是最低等级的粗使婆子,市井中的泼妇,在男人面前也比夏瑞熙注意形象,更不要说和他认识的那些名门闺秀比。大概是实在看不下去,他别开脸,指指山林的另一边,“那边的地势要平缓一些,也更隐蔽,我们去那边歇息。”
  夏瑞熙看不到自己的模样有多狼狈,不过她能看出人家虽然救了她,但不喜欢她,还很鄙视她。做人要自觉,不能再让人讨厌,更不能让人因为嫌她烦而抛下她不管她,她已经打定主意,不管赵明韬有没有找来,她都要死皮赖脸地缠着面前的这个男人,直到他把她送回夏老爷的身边为止,所以她很自觉地打算爬起来听指挥。
  她很悲惨地发现刚才不要命的奔跑已经抽干了她所有的力量,不要说走路,就连爬起来的力量都没有,她讨好地挤出一丝笑容,“欧四哥,可不可以让我就在这里歇会儿?”
  欧四少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这里不可久留。”
  “我实在走不动了。”
  夏瑞熙见欧四少怀疑地看着她,仿佛是在说,刚才还跑得比兔子还快,怎么喊都不听,这会儿怎么就动不了啦?
  她结结巴巴地解释:“嗯,就像一匹老马,一直让它动着还不怎样,你突然让它歇下来之后就会发现它再也动不了了,你明白吧?我刚才如果一直不停下来,还能再走一会儿,现在就难了,它不听我指挥。”她尴尬地指指自己的脚。虽然这个比喻不恰当,不过一时之间,她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比喻来形容她现在的情形。
  “一匹老马?”欧四少的眉头皱得更深,这是什么比喻?不过他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就是说,她是凭着一口气才坚持到现在,现在那口气泄了,她就动不了了。他看了看四周,犹豫了一下,把手伸到她面前。


VIP卷 第二十五章 山路(三)
  夏瑞熙不客气地把她脏兮兮的手放在欧青谨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整齐,修长有力的手掌里,他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头,用力把她拉了起来。
  夏瑞熙困难地挪动脚,欧青谨在很小心地和她保持距离情况下半扶半拉,两个人别别扭扭地走到那片山林,寻了个相对干净隐蔽的地方坐下来休息。
  “是不是我妹妹去找你的?”
  “是。”欧青谨言简意赅,递给她他刚才蒙脸的汗巾,指指她没穿鞋的脚,让她把它包起来。
  夏瑞熙接过汗巾边包脚边说:“刚才那个山大王是木斐吧?”
  “是。”还是只有一个字。
  “那些山贼呢?是什么人扮演的啊?”夏瑞熙假装没看出他的不耐烦。
  “寺里的和尚。”多一个字都没有。
  夏瑞熙继续不知死活地追问:“那我们跑了,木公子和那些师父怎么办啊?”要把关系搞好,才能对自己有利啊,所以她面前就算是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她也要力争把他给哄好了。
  “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我趁乱救你,既然我们走了,他们自然也要迅速撤退。敢和宗亲正面对上的人毕竟没有几个。”欧青谨慎看了她一眼,好像是说,只有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才会去招惹那种人。
  “我家的那几个丫头婆子?”她跑之前看见她们四处奔逃,之后的结局她却是不知道。
  欧青谨冷笑一声:“你自己尚自身难保,你还去管她们?她们可有人顾惜你一下?跑的时候有谁管过你?看过你一眼?这样的奴才若是落到我手里,我定要叫她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夏瑞熙有些讪然,这从侧面讲,是不是也是她做人失败的一个表现呢?不过求生是人的本能,换作了她自己,她不是也只顾自己逃命吗?她挤出一句:“她们也害怕。”
  “哼!她们也害怕?害怕不是忘恩负义的理由,主子养活她们,她们的职责就是伺候好主子,保护好主子。”
  到底是古人,他再怎么乐意和木斐那样的人交往,有些观念始终是根深蒂固的,比如奴仆要的就是忠义,否则就是忘恩负义,就该死。夏瑞熙只好转移话题:“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回寺庙吗?”她认为她现在的情况最好是偷偷回到寺庙休整一下再风风光光地下山,这样才不会落人口实。
  “不,你姑母已经让婉儿装扮成你,带着你妹妹和其他人下山了,我们走另一条路,直接送你回家。”
  瞧人家处理这些事情多有经验,到底不是她这个菜鸟能比的。
  “我们什么时候走?”
  “等木斐找到我们,天黑就走。”
  “他能找到我们吗?这山林这么大。”
  “他自然能,你以为刚才他是怎么找到你们的?”提到他这位朋友,欧青谨的脸上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和骄傲,“木斐的追踪能力很强,少有人能及。”
  好吧,话终于要多一些了,看来他这位朋友在他心目中地位实在不低,这就是和他搞好关系的一把钥匙,夏瑞熙由衷地称赞:“他的身手好厉害。你肯定也很厉害吧?”
  欧青谨的脸红了红,很不自然地说:“练武是要看天赋的。”
  那就是说,他其实不行了。夏瑞熙想到那个关于他幼时因仰慕江湖上某位大侠,偷偷溜出家门,历经艰辛寻师学艺的故事,看来师父是找到了,他却没能学成一代大侠。呵呵,十大杰出青年之首也不是十全十美的嘛,他也有做不到,不如人的地方,夏瑞熙总算稍微找到了一点心理平衡,一时觉得面前的人也不是那么可恶了。她很聪明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顺着树干溜下去坐好:“既然不走,我再歇会儿吧?”
  欧青谨没有表示反对,他走到离她不远的地方,也坐了下来。树林里静悄悄的,偶尔有不知名的鸟儿高声鸣叫几声,之后一切都归于平静,夏瑞熙靠在树干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半梦半醒之间,她听见有人低声说:“夏二可真能惹祸,我真没想到她竟然会惹到赵明韬。”这是欧青谨的声音。
  人总是想知道别人在背后会怎么议论自己,夏瑞熙彻底清醒过来,竖起了耳朵。
  “也许不是她去惹人家,而是人家故意来惹她呢。你有没有问她这件事的起因?”这个声音不太熟,大概是那个木斐。
  “没问。我问她这个干什么?我才不想管那么多闲事,把她送回她爹身边不就行了?”
  “我刚才来的时候,发现除了赵明韬的人,另外还有一股人,也在找夏家那些跑散的丫鬟婆子,但他们明显不是夏家的人,找到了人就塞了嘴绑起来带走。如果和赵明韬的人相遇,双方俱都是一言不发,上前就砍,都是要把对方置于死地的样子。我本想再多留一会儿,探探情况,又怕你们被找到,只好忙着赶过来。依我看,这件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的,你已经掺和进来了,要不问清楚事情的起因经过,将来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还有另外一拨人在找她们?夏瑞熙有些惊愕,她记不得自己除了惹到这位赵明韬以外,还和谁有深仇大恨。
  欧青谨摇头:“如果真是如你所说,还有另外一股势力掺和进来,这件事情就太复杂了,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善了。”
  木斐道:“事不宜迟,我马上去问她。”
  夏瑞熙忙装作熟睡的样子,木斐走到她面前:“夏二小姐,你醒了没有?如果醒了就回答一声。”
  “醒了。”夏瑞熙坐起身来,才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林子里更是一片昏暗,木斐站在她面前,一脸的戏谑,欧四少则站在离她不远的阴暗处,看不清表情。
  夏瑞熙直觉木斐肯定知道她装睡,脸有些热,站起身来整整衣裙,要对着二人拜下去谢过二人的救命之恩。
  “不必多礼。”木斐的手掌虚空一抬,夏瑞熙就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托着她,让她拜不下去。她笑了笑:“大恩不言谢,今后有用得着我们夏家的地方,请说一声,家父一定会不吝余力。”
  “不要你报恩,你只要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们事情的经过就行了。”木斐笑得灿烂,却是不容许她打岔。
  夏瑞熙并不想和他们说这事儿,毕竟这也算是她的隐私,怎么能随便告诉两个相对陌生的男人呢?而且,她认为,即便是这两个人救了她的命,夏老爷应该也不会愿意把这种事情告诉他们的。
  见她犹豫,欧青谨冷着脸说:“没有谁对你的事情感兴趣,我们只是想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好作下一步的安排。你不想让我们都死在这里吧?”
  话说得难听,夏瑞熙的脸上有些挂不住,木斐忙笑道:“夏二小姐,我们刚才发现还有另一拨人在找你们,动作更粗鲁,手段更狠辣,你如果知道什么,快些说出来,对大家都有好处。”
  夏瑞熙只好把从西京来京城路上遇到赵明韬的事情和今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再三申明,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位赵明韬,也不知道他干嘛一定要娶她。至于另外那拨人,她实在想不出是谁。
  欧青谨皱了皱眉头:“你上次坠马是寿王府送你回去的吧?”
  “听说是。”
  “你再把今早的事情说一遍。”
  听完夏瑞熙的讲述,木斐和欧青谨对视一眼,木斐挑了挑眉,“你妹妹可真不是一般的勇敢。”
  夏瑞熙点点头:“蓓蓓的确很出乎我的意料,今天如果不是她,我还不知会落到何等的境地。”
  木斐古怪地笑笑没有说话,欧青谨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如果你不想以后再遇见同样的事情,最好让你父亲好好管教一下你妹妹。”
  “呃……”夏瑞熙惊愕地睁大眼睛。
  木斐同情地看着她:“今早我从山下回来,看见她和赵明韬在桃林里轻声说话,当时她的神情很不正常,几乎要哭了,我一时好奇,多看了两眼。”其实他当时还误会那是夏瑞蓓的相好,虽然好奇却并没有在意,直到后来见着了赵明韬才前后联系起来。
  夏瑞熙回忆起夏瑞蓓的去而复返,先是力邀她去看桃花,走到林边又反悔,听见声音一惊一乍,见着了赵明韬时那样的神情,都那么的不正常。她基本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用一个词来形容她此时的感受,那就是透心地凉。她原本也没指望过夏瑞蓓会对她有多好,但也没想过夏瑞蓓居然会和外人联合起来害她。
  不管是谁,被自己的亲人出卖想必都是难过的,木斐很是同情夏瑞熙:“也许是我猜错了也不一定,或者是你妹妹年幼无知,被姓赵的骗了也不一定。而且不管如何,最后都是她帮了你,也算是她将功补过了。”
  欧青谨道:“不要再说这些事情了,还是想想我们怎么避开那些人下山吧?我担心那些人如果找不到她,会弄出另外的花样来。时间一长,对她极为不利。”他隐约已经猜到那拨人背后的主人身份必然不俗,想想也是,有谁敢和宗亲如此明目张胆的对上呢?


VIP卷 第二十六章 山路(四)
  要下山,三个人都同时看向夏瑞熙那双脚,没有人相信她还能走下山,更不要说还要绕开那些追逐她们的人。夏瑞熙打起了木斐这位武林高手的主意,不是说这些武林高手可以日行千里,来去无踪吗?她看向木斐,木斐打了个冷战,指着欧青谨:“青谨,我负责安全。”
  言下之意就是,他要四处巡查,探定最安全的路线,所以他不能管夏瑞熙。欧青谨垂下眼睛不说话,明显也是不愿意背夏瑞熙的。
  被人如此嫌弃,夏瑞熙很尴尬,很难过地笑笑:“走吧,我能坚持。”她并不明白,在这些人的眼中,背她下山意味着什么,她现在只想靠在夏老爷怀里大哭一场。
  见夏瑞熙趔趄着往前走远,木斐对着欧青谨挤眼睛,轻声说:“你的庚贴不是还在她家吗?”
  欧青谨抿紧了嘴唇不说话,狠狠瞪着木斐,木斐摸了摸脑袋轻声说:“要不然怎么办?把她扔在这里?咱们两个跑路?”见欧青谨还是不说话,眼睛也不眨地瞪着他,他收起了嬉皮笑脸,一本正经地说:“既然你做不出这样恶毒的事情,你就要听我的。”
  欧青谨咬着牙问他:“你和我还是不是朋友?”
  “当然是,要不我陪你跑进这深山老林来做山大王啊?”
  “背背她你会死啊?你功夫比我好许多,你带着她,我们可以很快就离开这里。”
  “就是因为不会死,所以才留给你做呀。如果会死,我一定和你抢着做。”木斐忍着笑意,同情地拍拍欧青谨的肩膀:“我是为你考虑,你想想,他家没有还你的庚贴,你爹娘也没去要回来,这意味着什么?你明白我意思吧?你知道路的,我先行一步,探明情况又回来引你们!和以前一样,听见鸟叫就跟上来。”不等欧青谨反应过来,“呼啦”一下就消失无踪。
  这边夏瑞熙发狠地往前走,一时想,有什么大不了的?走走路而已,腿又没断,就当军训啦。一时又想,人家已经救了她一命,她应该满足了。
  “你等会儿。”欧青谨急速跑上来,站在她面前,低着头默了一会,突然一撩袍子蹲在了她的面前:“上来!”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夏瑞熙绕开他,继续往前。
  “让你上来!”欧青谨的声气很不好听,“如果你不想拖死我,就上来!”
  夏瑞熙委委屈屈地伏在了欧青谨的背上,委委屈屈地想,那位木斐干什么视她为洪水猛兽呢?要是他肯带她,不是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她做人真的好失败,先被妹妹出卖,跟着的丫头婆子也只有纯儿是真心的对她好,虽然被人救了,人家还是挺嫌弃她的。
  欧青谨也很痛苦,他压根没想到一次好心的救人之举,居然会让他陷入到这样麻烦的境地。招惹了王府的人不说,还背上了这样一个大包袱,而且,这个大包袱还有可能让他背一辈子。
  山里的夜一片漆黑,如果不是有微弱的星光,夏瑞熙相信是绝对的伸手不见五指。他们不敢走大路,这无形中增加了欧青谨的体力消耗,走上一段时间,他总要停下来歇会儿,但一听到一种怪模怪样的鸟叫声,他无论多累都会马上继续前进。
  夏瑞熙感觉到他的疲惫,非常感激地表示,她可以自己走一段路,实在走不动了又再说,他固执地不理,等到她说第二遍的时候,他不耐烦地说:“闭嘴!”夏瑞熙再不敢吭气。
  二人走走停停,走了很久,欧青谨终于在一个寒气森森的水潭边停了下来,他生硬地说:“这里比较安全,我们就在这等木斐,他去找你爹,很快你就能回家了。”
  “哦。”春夜还是很寒冷的,骤然离开欧青谨温热的背脊,夏瑞熙不由瑟缩了一下,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坐下来,默默地看着远处发呆。她回想起自己的前生,穿过来以后所遇到的一切,有些迷茫。第一次,她觉得她所渴望的那种生活有多么的遥远。
  平淡,幸福,年貌相当,出身不必高贵,家中也不需要多有钱,最主要的一点是,真心的疼爱她。如今看来,这大概只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
  先不说她招惹上了赵明韬这样的人,普通人家根本不敢要她;就算是没有赵明韬,又叫她到哪里去找这样一个人?她不能随意出门,更不能随意和年轻男子交往,自然也就无从得知别人的品行如何,会不会爱上她,会不会真心的疼爱她。她所能做的,无非就是等待人家上门来提亲,然后仗着夏老爷夫妇的疼爱在那个有限的范围内挑拣挑拣罢了。
  而且这种挑拣也是有限度的,她的年龄不等人,马上就要满十六岁了,等到一定的时候,夏老爷夫妇就不会再容忍她继续挑拣下去,很可能就是根本不问她的想法,直接就拣那合适的人家定了,然后再通知她一声罢了。至于婚后的生活幸福与否,全凭她自己的造化。不管丈夫爱不爱她,纳不纳妾,她都要活下去,兢兢业业地为那个男人操持好家庭,管教儿女,还不能表现出任何的委屈,因为别人会说,所有女人都是这样的,为何别人能活下去,还能活得很好,你就不行?
  有了这个认知,夏瑞熙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灰心和沮丧,把脸埋在双膝间,难过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你不会是要哭吧?我还以为你不会哭呢。”欧青谨突然冒出了一句。
  夏瑞熙抽抽鼻子,很凶地回了一句:“是人都会哭,你才不会哭呢。”说了又有些后悔,她不是故意要和他吵架的,不管她原来有多讨厌这个人,此时她心里都充满了对他的感激。
  她飞快地补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生气。”
  欧青谨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其实夏瑞熙从出事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流过眼泪,哭闹过,现在才有些想哭的样子,已经让他刮目相看了。
  夏瑞熙的情绪平静下来,觉得自己应该对欧青谨说点什么才行,这个人也许看上去不是那么讨人喜欢,可人品真是没说的,她希望能结束这种彼此看不惯对方的敌对状态。

小孩 发表于 2010-11-12 11:42

剩女不淑 第二十七章 生死(一)
  夏瑞熙试着朝欧青谨靠近了些:“欧四哥,今天的事情谢谢你,我以前对你多有不敬之处,还请你不要计较。”
  欧青谨笑了笑:“不必客气。今天的事情不管是谁遇上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你太谦虚了。”夏瑞熙沉默了一会,轻声说:“这件事情牵扯太深,恐怕会给你添很多麻烦。我回去后会特别交待蓓蓓,不让她乱说。可不知道寺庙里的人会不会出去乱说,万一要是被赵明韬知道了,他那个人心狠手辣,你怎么办?”  
    “不要紧,寺庙里的人不会惹祸上身,不会乱说的。”
  “那万一呢?”
  欧青谨也很担心这个问题,不由有些烦躁,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到时候再说吧。你如果累了就休息一会儿,我估摸着,你爹和木斐怎么也要下半夜才会赶来。”
  夏瑞熙道:“脚疼,有点冷,睡不着。你休息一下吧,我看着,要是听见有人来了,我喊你。”
  欧青谨点点头,靠着石头闭上眼睛,夏瑞熙轻轻叹了口气,看着漫天的星光发呆。
  “我的庚贴还在你家。”就在她以为欧青谨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夏瑞熙愣了愣,苦笑了一下:“我回去后就让我爹给你家送回去。只是到时候,还请你和伯父伯母说一声,不要让他们误会才好。”
  欧青谨犹豫了好久,才说:“我想,这件事情赵明韬已经知道了。我进京的路上,他曾经让人请我去他的庄子里吃过一顿饭,言语之间多有试探,那时候我不知道他是冲着你来的。”
  “虽然我知道现在和你说这些话不起任何作用,但我真的很抱歉拖累了你们。我会让我父亲想办法把今天这件事处理好,尽量不再给你们添麻烦。”夏瑞熙想了很久,才找到这句话可说。他家提亲的事儿她无力解决,只能是想法子掩盖过今天的事儿去。
  欧青谨没有再说话,这次仿佛是真的睡着了。
  在夏瑞熙又冷又饿又累,一遍又一遍地搓揉自己的肩膀和两臂,觉得自己就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一时急促的鸟叫响起,欧青谨迅速坐起来,撮起唇回应了一声。
  一条黑影飞奔过来停在二人面前,正是木斐。
  “你爹很快就到,都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他把手里里提着的包袱放在地上摊平,取出里面的食物摆好,招呼二人来吃。
  夏老爷马上就到的消息和烤鸡的香味让夏瑞熙幸福得晕了头,她微笑着接过木斐递给她的鸡腿,虽然很饿了,她还是记住了昨天的教训,很斯文地小口地吃。
  欧青谨却没有接木斐递给他的另一条鸡腿,他起身向水潭走去,“忙乱了一天,手太脏了,我先去洗个手。”
  夏瑞熙的一口鸡肉含在嘴里咽不下去,这话怎么听都显得她不讲卫生。木斐适时地插了一句:“都什么时候了,还穷讲究,看来他是不饿,对不对?夏二小姐?”
  “木公子,你叫我名字就行。”夏瑞熙灿然一笑,很喜欢木斐的知情识趣。
  “好啊,不过我并不是什么公子,你叫我名字就行。”木斐又递给她一个馒头。
  “叫你的名字那多不好,我叫你一声大哥吧?”夏瑞熙总算是和他搭上话了,“木大哥,我从我舅舅家中见过你设计的那个烧烤桌。设计得可真好,你是怎么想到的?”
  出乎她的意料,木斐一本正经地否认:“不是我设计的,是我的师父随手画的。”
  “你师父?你师父肯定是世外高人吧?”夏瑞熙的心跳得咚咚响,如果他说的是真话,她基本确定他的师父就是她的穿越同仁了。
  木斐笑着摇头:“世外高人?也许算是吧?其实人家都喊他老疯子。”
  “为什么?”
  “因为他总是说一些别人都听不懂的话,画一些很奇怪的东西,他告诉我说有一种叫飞机的东西,可以承载很多人在天上飞,飞得又高又快又稳,比如我们从这里回西京去,只要几个时辰就行。有人笑话他,说出钱给他做,他却只给画出个大概的模样,做不出来。”
  夏瑞熙激动得想喊万岁,这不是她的老乡还会是谁?残存的一丝理智让她忍住了想要高呼的冲动,她尽量让自己显得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假装惊讶地说:“要是真有这样的东西就好了,那个马车能把人的骨头抖散。”
  她正要追问这位老乡的去向,“扑通”一声水响,同时夜风中传来欧青谨微弱的呼救声,木斐猛地站起来朝水潭奔去。木斐奔到水边,看着在水里扑腾的欧青谨,急得要把头发都抓下来,他武功很高没错,可是他不会水。
  他迅速脱下自己的长衫撕成条结成绳索:“你不要慌,尽量放松,我这就来帮你。”
  欧青谨没有吱声,仍然在水里拼命扑腾,越扑腾离岸边越远。
  夏瑞熙是会游泳的,但她也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是不能接受她这样的世家小姐会做这种渔家女才会的事情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冒着事后要被人追问鄙视的风险跳了下去。
  “你干什么?”木斐见夏瑞熙也跟着跳了下去,急得大叫,接下来的情形让他目瞪口呆。只见星光下,一个女子姿势优美娴熟地向着拼命扑腾的欧青谨游去,小心地绕到了欧青谨的身后,用手揪住欧青谨的衣领往回游。溺水的人神智是模糊而疯狂的,总想抓往他所能抓住的一切事物,不管那会带来什么后果,欧青谨拼命伸手去抓她,都被她小心地躲开了。
  木斐收敛心神,继续把手中的布条结成绳套,笔直地扔向夏瑞熙:“接着!”
  夏瑞熙把绳套套在了欧青谨的身上,示意木斐往回拉,木斐把欧青谨拉上了岸,又迅速把夏瑞熙拉了上去,才回过身给欧青谨控水。
  直到欧青谨吐出了肚子里的水,没有大碍了,木斐才有时间去管夏瑞熙。夏瑞熙的长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和身上,冻得脸色苍白,牙齿打架,紧紧抱着双臂蹲在一旁,看上去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夏瑞熙不敢站起身来,只怕站起来后紧贴着身体的衣服会让她曲线毕露,春光外泄。
  木斐身上的外衣已经是撕碎不成形了,无法给夏瑞熙遮盖,只得脱了欧青谨的外袍拧干了水,递给夏瑞熙:“虽然也是湿的,但有总胜于无吧?”
  夏瑞熙披上外袍,指了指欧青谨:“他没什么大碍吧?”
  木斐忍住笑:“他没事,大概是被吓晕了。”
  吓晕了?夏瑞熙忍不住笑起来,“不会水的人是难免的。”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下水时的那种恐惧,那种绝望她只在自己的车冲下高速公路时才体会过。“不知道他怎么会掉下去呢?”
  木斐道:“他大概是踩着被水泡松的泥土了,这种水潭看上去没有什么危险,但坑壁总会被水泡软,不时发生坍塌,谁要不小心碰上就会掉下去。只能说,他今天挺倒霉的。”
  欧青谨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翻身坐了起来,看着面前的两人,脸色非常难看。其实夏瑞熙挺理解他现在的心态的,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人前总要争第一的欧四少,怎么会如此怕水,狼狈地喊救命呢?
  木斐不知死活地说:“还不快向你的救命恩人道谢?”
  欧青谨垂了眼,对夏瑞熙低声道:“谢过二妹妹了。”
  夏瑞熙笑道:“四哥说哪里话?你不是才救过我吗?”
  木斐笑得见眉不见眼:“是呀是呀,哥哥妹妹的,自家人还说什么客气话?这么见外?”
  欧青谨瞪了他一眼,夏瑞熙尴尬地咳嗽一声,顾左右而言他:“我爹怎么还不来?”
  木斐道:“应该快来了,我去看看,免得他们走岔了道。”一溜烟地不见了。
  欧青谨轻声说:“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说话没什么谱气,但是没有什么坏心,你不要和他计较。”
  “我知道。你冷吗?也不知道我爹他们有没有带了多余的衣物来。我们先过去吃点东西抗抗寒气。”
  两人人的谈话至此结束,默不作声地吃东西。
  等夏瑞熙吃完东西擦了手,欧青谨才说:“你的水性很好。咱们西京城里就算是男子也很少有人会水,更不要说这样好。”
  终于来了!她就知道会引起他们的疑问。夏瑞熙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心里打定主意如果他再追问,她就说忘了以前是怎么学会的,反正夏二小姐粗野的名声早就响彻了西京城的,既然可以鲜衣怒马纵横于西京城内,那么再会一些离经判道的事儿也不奇怪。
  好在欧青谨没有接着追随者问,反而若有所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夏瑞熙感觉得到,他并没有因此而鄙视她。
  夏老爷赶到的时候,映入他眼帘的就是夏瑞熙和欧青谨轻声谈话,和谐共处的场景。虽然两个人都形容狼狈,可看得出,精神状态还不错。
  夏老爷对着远处的万佛寺双手合十,作了一个揖,默默念叨了几句,跑过去拉住夏瑞熙左看右看:“熙熙,你受苦了,果然是菩萨保佑,才让你有惊无险。”
  夏瑞熙脸红地推推他,“爹,人家都看着呢。”
  欧青谨忙上前施礼:“欧世叔。”
  夏老爷这才回过身对着欧青谨亲热地笑道:“多谢你了青谨。”
  夏瑞熙看着夏老爷的那个笑容,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剩女不淑 第二十八章 生死(二)
  夏瑞熙是着男装回的京城,为了隐蔽,夏家与欧青谨在京城外就分开了,各进各的城,只剩下木斐暗中保护她一直到夏家的别院。
  当夏瑞熙从角门悄悄溜进院子时,见着的第一个人就是容颜憔悴的夏瑞蓓。
  夏瑞蓓看见夏瑞熙就哭着扑上去,正是亲姐妹生离死别之后再见面的情形。夏瑞熙淡淡地把她推开了,随便敷衍了几句就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不管夏瑞蓓当初是出于何种原因出卖她,最后又是出于何种原因救了她,从知道夏瑞蓓出卖她的那一刻开始,夏瑞熙就再也无法用从前的那种心态去对待夏瑞蓓,可以说,她现在看见夏瑞蓓心里就堵得慌。
  夏瑞蓓立在原地,咬着嘴唇,忐忑不安地看着夏老爷,委屈地喊了一声爹爹,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夏老爷忙着安置夏瑞熙,派人去找关系处理这件事情留下的后遗症,根本顾不上夏瑞蓓,随意答应了一声,只吩咐她听四姑太太的安排,照料好家里就急匆匆地走了。
  夏瑞蓓心情烦躁地往回走,燕儿伸长脖子到处找也没从回来的人中找到信儿,便多了一句嘴:“小姐,不知道信儿……?”话未说完,夏瑞蓓一声断喝:“我怎么知道?!”
  燕儿默默地垂下头,心中隐约猜到信儿肯定是凶多吉少,不由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来。
  纯儿和婉儿一直站在院子口伸长脖子等候夏瑞熙,一时看见夏瑞熙过来,欢喜得什么似地,手忙脚乱地服侍夏瑞熙洗澡,换衣服,擦药。
  夏瑞熙让婉儿去准备吃食,留了纯儿询问昨日的情况,谢谢纯儿如此勇敢机智地救了她。纯儿不好意思地绞着衣角说:“这是做奴婢的本分。小姐对奴婢那么好,奴婢就是小姐的人,自然要对小姐好,做人不能忘恩负义,这是奴婢离开家时,奴婢的娘告诉奴婢的。”
  夏瑞熙拉住纯儿的手:“你的这份情义,我记住了。对了,昨天逃走的那个计谋不错,有勇有谋,是你想出来的吧?我听说后来还是你引开了追兵,三小姐才有机会跑回去找人的?”
  纯儿红着脸笑了笑:“三小姐挺机灵的。”这等于是承认了谋划的人是她,夏瑞蓓只是配合而已。
  夏瑞熙更是把对夏瑞蓓最后救了她的那份情义看淡了几分。她在犹豫该不该把夏瑞蓓出卖她的这件事情告诉夏老爷,她很清楚这件事情一旦说出来,会引起多大的风波,这还是次要的,最关键的一点是,她并没有证据。
  夏瑞蓓一回到自己的房里,就把所有人都轰了出去,鞋也不脱地躺倒在床上,睁大了眼睛盯着帐顶发呆。她现在就像那等待凌迟的死刑犯,备受煎熬。
  昨天早上,她在四姑太太那里受了气出来,虽然骂了夏瑞熙,但她还是沉浸在抽了好签的喜悦中,就带了燕儿在桃林里看花赏景。不多时,有婆子过来说四姑太太让燕儿去拿什么东西,燕儿刚走,那个赵明韬就出现了。
  她不知道赵明韬的具体身份,但她从夏老爷嘴里知道他是个贵人,轻易招惹不得,所以在赵明韬主动和她打招呼时,她只是略略福了福就要走的。
  赵明韬却主动表明了身份,并告诉她,他刚从解签大师的房中出来,知道她抽了一支签,问她知不知道她这支签的真实含义,先苦后甜,那是说她要吃很多苦才会有好日子过。还说因为他和夏老爷是故交,所以才好心地来提醒她,让她要加倍小心。
  见夏瑞蓓不相信,赵明韬给她讲了一个故事,据说是他的一位姨妈年轻时名动京华,却有一位病重的未婚夫婿,她心中担忧,便来此求签,求到同样的一根签。
  “先苦后甜”,他那位姨妈认为她的夫婿肯定会好起来的,于是抱着美好的愿望嫁入夫家。谁知婚后第二年,夫婿就离开了人世,只留下她和一个未曾满月的婴儿。她受尽了公婆和叔伯妯娌的白眼的嘲讽,苦守了十多年,好不容易才把儿子教养成人,有了出息,外出放官,才把她接出去享福。
  夏瑞蓓被赵明韬所描述的这种恐怖的生活吓了个半死,原来先苦后甜是这个意思?不!她才不想过这种日子!夏瑞蓓几乎是六神无主。
  赵明韬见她脸色不好看,试探地说:“你不要担心,你现在尚未婚配,将来让你爹爹帮你好好看一个就是了,也许你的签不是这个意思。
  见夏瑞蓓忍不住哭了起来,赵明韬又说他有办法解决这件事,不就是悔一桩婚么?这对于堂堂的寿王府来说,算得了什么?不过小事一桩。
  他让她把夏瑞熙引到后面那片桃林中,他便帮她一劳永逸地解决烦恼。他再三保证,他只是仰慕夏瑞熙,想和夏瑞熙说几句话,博得夏瑞熙的好感,还隐晦地提醒她,要是他做了她的姐夫,寿王府和夏家联了姻,今后对她的婚事,乃至给整个夏家都会带来说不尽的好处。
  虽然她很清楚这件事情的性质有多恶劣,但想到自己的一生,她动心了。
  但当夏瑞熙走向那片碧桃林时,她又后悔了。后悔的原因她自己也说不清,也许是因为直觉真相并不是赵明韬所说的那样,害怕事情会泄露,她会受罚,也许是因为良心未泯,不忍心夏瑞熙受辱。她曾试图阻止过夏瑞熙,但夏瑞熙不听,她也不敢把事实真相说出来,她害怕,惊恐,却还抱着几分侥幸,希望赵明韬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只是和夏瑞熙说几句话而已。
  可惜,赵明韬凶神恶煞和夏瑞熙的彻底不配合,彻底破灭了她的最后一丝幻想。她一想到夏老爷知道这件事后会怎么样严厉地惩罚她,她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她便先吓了个半死,绞尽脑汁地想,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件事情掩盖过去,让自己顺利脱身。
  她怕自己会在夏瑞熙的面前露出破绽,所以她便假装晕了过去。但她装晕这件事情很快就被精明的纯儿发现了,纯儿借着照顾她的机会,说出了那个逃走报信的计划。她想她确实也只有这条路可走,只有这样才能把自家撇清,所以她配合纯儿,幸运地逃走并求得欧青谨去救夏瑞熙。
  原以为一切都好,但夏瑞熙冷淡的态度却让她心惊肉跳,她直觉夏瑞熙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夏瑞蓓心乱如麻,痛苦地揪住头发使劲拽,她该怎么办?


剩女不淑 第二十九章 生死(三)
  在傍晚的时候,夏府来了一群不速之客。尽管夏老爷早已有了准备,但还是被弄得焦头烂额。京兆尹居然派人来夏家过问夏瑞熙被山贼绑架的事情,夏老爷自然是不承认,只说有几个丫头婆子做了逃奴。衙门里的人很是不高兴,说他们明明收到状纸,就是夏家人去报的案,要拉了夏老爷去衙门里说清楚。
  与此同时,夏瑞蓓紧闭的门被人敲响。昏昏欲睡,犹如惊弓之鸟的夏瑞蓓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即火冒三丈:“滚!我不是说过不许人来打搅我吗?”
  敲门声还是响个不停,夏瑞蓓怒吼了几声:“燕儿?燕儿?去瞧瞧到底是哪个没眼色的死奴才?”
  燕儿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地答应她,她房里的其他丫头婆子也没有出现,那敲门声反而更响更急促了。
  这些死奴才大概都跑去夏瑞熙那里献殷勤了,夏瑞蓓恨得牙痒痒的,却只得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眼生的妇人,笑眯眯地望着她。
  夏瑞蓓顿生警觉,后退了一步,冷冷地说:“你是谁?”
  那妇人笑着对她福了福,不请自入,四处打量了一下夏瑞蓓的房间,道:“看来西京首富的小姐,日子过得也不怎么样嘛?我还以为这屋子只是外面看着不怎么样,实际上金碧辉煌呢?谁知竟然如此简朴。”
  她语气里的那种不以为然彻底激怒了夏瑞蓓:“你说什么?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快来人!把这个不知所谓的疯婆子给我赶出去!”
  “咿呀,三小姐,您息怒。待奴家把赵公子的话带到,您再赶人也不迟啊?”
  “你……”夏瑞蓓犹如被毒蛇咬了一口,惊恐地张大了嘴,傻呆呆地看着那妇人。
  那妇人道:“赵公子让奴家转告三小姐,他昨日不曾在万佛寺见过您,也不曾和您说过话。而您从来不曾离开过寺庙,也不曾见过其他形迹可疑的人,您家不见了的那些丫头婆子,不是被歹人骗走了,就是做了逃奴,不知所踪。若是有外人问起,还请三小姐记得才是。”
  夏瑞蓓好一歇才反应过来:“我哪里见过什么赵公子?又哪里和他说过什么话?你休要胡说!”
  “我不胡说。三小姐记得就好,公子问您,昨日是谁去带走的二小姐?”
  “他自己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你话带到了,还不快走!”
  那妇人施施然笑着点点头:“看来三小姐是真的不知道了,奴家有一句话要提醒您,要是这件事情被夏老爷知道了,您说,他和二小姐会怎样看待您?”
  “你什么意思?”夏瑞蓓慌乱过后反而冷静了下来,眯起眼睛看着那妇人,“威胁我?我什么也没做,反而还救了我二姐,你们说什么我爹和二姐也不会相信的,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把我怎么样。至于你的那位公子,你还是让他自求多福吧。”
  “呵呵,既然三小姐不在乎,那我家公子正好放开手脚去做,想来夏老爷知道此事,会尽快把三小姐嫁出去。”那女人走到门口回头轻声说了一句:“忘了恭喜三小姐了,孙家已经准备好新房,只等迎娶新妇进门了。”
  夏瑞蓓五内俱焚,眼睁睁地看着那妇人出了门,迅速消失在花木丛中。她呆坐了片刻,猛地发出一声尖叫:“燕儿!小蹄子,死到哪里去了?”
  一个叫米儿的小丫头急匆匆跑进来:“小姐,您找燕儿?”
  “是,她到哪里去了?”
  “刚刚奴婢还看见她往小姐房里来,难道小姐没有看见她吗?”
  夏瑞蓓犹如被针刺了一下:“你看清了?她确实往这里来了?”
  小丫头莫名其妙,却很肯定地说:“是,奴婢亲眼看见她端着燕窝过来的,还和她打了招呼,她说要趁热送燕窝给您吃。”
  燕儿明明来了却不曾出现,难道她听见自己刚才和那妇人的对话?夏瑞蓓无力地挥了挥手:“你下去吧,见着了燕儿让她到我房里来。”
  不多时,燕儿满头大汗地跑来:“小姐找奴婢?”
  “你刚才去哪里了?”夏瑞蓓语气不善。
  “奴婢给小姐炖燕窝去了。”燕儿的手绞着衣角,看上去很是不安。
  “你的燕窝呢?”
  “还在厨房炖着呢。”
  “胡说!明明刚才有人看见你送了燕窝来,为何不见燕窝,你还说还在厨房炖着?”
  “禀小姐,奴婢刚才是说要去炖燕窝,并不是送燕窝。”燕儿小心翼翼地回答,鼻头上却冒出了细汗。
  夏瑞蓓几乎已经肯定燕儿是知道什么了,闭了闭眼睛:“你去炖燕窝吧。”
  燕儿低着头退了出去,见四下里无人,从她屋里取出一包东西,往花园里走去,她根本没注意到夏瑞蓓轻手轻脚地一直跟在她身后。
  燕儿走到一处水井旁,四下张望了一下,打开包裹,取出里面碎了的碗盏和沾满了灰尘,黑乎乎,又稀又粘的燕窝残羹往井里扔去。她长出了一口气,小心地打了一桶水冲洗了包袱皮,打算往回走。
  她一回头就看见夏瑞蓓似笑非笑地站在身后:“燕儿,你在干什么呢?”
  燕儿惊慌失措地跪了下去:“求小姐饶命,奴婢不小心摔碎了小姐的燕窝粥,因为害怕被惩罚,所以才……”
  “你为什么会摔碎了我的燕窝粥呢?怎么这样不小心?从小到大,你做事情一向很小心,怎么就是今日这样粗心?”夏瑞蓓的笑容很奇怪。
  “那是因为,奴婢不知踩着了什么东西,脚底一滑,没拿稳……求小姐饶命。”燕儿害怕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夏瑞蓓低下头,轻声说:“是因为你听见什么可怕的事情了吧?”
  “奴婢没有,奴婢什么都没有听见。”
  夏瑞蓓垂下眼:“算了,不过一个碗而已,起来吧,以后小心点。”
  燕儿没想到夏瑞蓓如此轻松就饶了她,对着夏瑞蓓又磕了一个头,高兴地站起来,却见夏瑞蓓指着她身后惊讶地说:“信儿?你怎么回来的?”
  信儿回来了?燕儿迅速回头,但她身后空无一人,接着她感觉到自己的后脑勺一阵闷疼,天旋地转之中,她最后看见的是夏瑞蓓狰狞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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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瑞熙听说京兆尹来了人,缠着夏老爷闹得不可开交,忙让婉儿去前院打探消息。婉儿久去不来,她不由有几分焦急:“纯儿,你再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小姐莫要急,没什么大事。”一个妇人言笑晏晏地站在她面前对她福了福,人什么时候进来的,外面守着的婆子竟然都不知道。
  夏瑞熙一瞧这人,她没见过,不认识,淡淡地看了看纯儿。纯儿会意,上前骂道:“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这般没规矩,出去!”
  那妇人伸手推开纯儿:“姑娘莫要误了你家小姐的大事,后悔可就来不及了,奴家是来帮二小姐解这燃眉之急的。”
  纯儿看了夏瑞熙一眼,见夏瑞熙一言不发,便冷笑道:“我家小姐有什么大事需要你来解燃眉之急?来人呀!把这个疯婆子叉出去。”
  那妇人冷笑道:“二小姐,你就是不顾及自己的名声,也要顾及一下你的父母家业吧?如今有人虎视眈眈地瞅上了你家的家业,要害你全家,你就漠不关心么?”
  夏瑞熙面无表情地说:“说。给你一盏茶的功夫。纯儿,你去外面守着。”
  妇人笑逐颜开:“如今有人冒了府上的名,去京兆尹府衙告了状。说是有山贼掳走二小姐,杀死夏家的奴婢。不知二小姐可知道此事?”她见夏瑞熙不吭声,又道:“想必是消息还没传过来,小姐稍后便知奴家所言不虚。”
  “那又如何?”夏瑞熙不耐烦的打断她。
  妇人道:“这是起心不良啊!奴家是替好心人来传信的,请二小姐为了自己的声名计,可千万不要上了歹人的当。昨日二小姐是随着小轿下的山,很多人都看见了,又怎么会被山贼掳走呢?这就是无中生有,含血喷人,您说是不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是,皆大欢喜。如果不是,只怕有人如愿了,我家主人吃了亏,府上也会不得安宁。府上不过是一介小小的商人罢了,而那边,却是至高无上的贵人,试问,胳膊又如何拧得过大腿?只怕到时府上会落到何等境地都未必可知呀。”
  “啪!”夏瑞熙卯足了劲猛地搧了这面目可憎的妇人一个耳光:“狗奴才!还没学会说人话就出来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你主子就是让你这样来传话的?想必你这事儿如果办不成,你主子定会把你砍了去喂狗吧?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绑去官府?别以为我不能把你怎么样,把你当成贼婆打死还是可以的。”
  那妇人狼狈地捂住脸,不甘心至极却又不敢还手,眨巴着眼睛看着夏瑞熙:“二小姐息怒呀,奴家只是来传话的。那个两兵交战,还不斩来使呢!”
  夏瑞熙恶狠狠地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滚!”虽然这妇人说的话不中听,可却是大实话。夏家不能卷入赵明韬和他那位躲在背后的敌人之间的纷争。
  待那妇人走了,夏瑞熙迅速让纯儿把这个消息递给了夏老爷。夏老爷让纯儿告诉她:一切他早有打算,让她不要担心。


剩女不淑 第三十章 生死(四)
  夏老爷被京兆尹的人带走,虽然四姑太太很快就赶过来坐镇,夏府还是乱了套。下人们三三两两地方聚在一起,小声讨论自家老爷到底是犯了什么法,有消息灵通的人士宣称,是因为小姐信执意要上头柱香得罪了贵人,又有人宣称,是因为逃奴告了夏老爷,那么逃奴告了夏老爷什么呢?却是无人知晓。
  夏瑞熙姐妹各怀心事,都是一夜未睡。特别是夏瑞蓓,虽然从那妇人口中知道,赵明韬并没有把她出卖夏瑞熙的事情说出来,但到底是做了亏心事,心中难免不安,夜里带了小丫头米儿说是要去探望夏瑞熙。
  到得夏瑞熙的院子,夏瑞蓓使走看门的婆子,让米儿在门口守着,自己悄悄摸到夏瑞熙房门口,站着听里面说些什么,可有牵扯到她。立了半日,只听见夏瑞熙房里有人辗转反侧睡不着,偶尔有纯儿问:“小姐可是身上疼得紧么?那杀千刀的畜牲,简直不是人!”
  婉儿庆幸地道:“阿弥陀佛,多亏佛祖保佑。三小姐可真厉害。”
  夏瑞熙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之后,一切都归于寂静。
  夏瑞蓓又站了会子,方才放心地去了。
  夏老爷从京兆尹回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
  夏老爷的衣服皱巴巴的,眼里全是血丝,嘴唇也干得开了裂,腰板却是挺得笔直。他把夏瑞熙姐妹二人唤去,交待了一番,迅速换了身干净衣服,水都不曾喝一口,立刻又出了门,去找那位曾经帮过他的睿王殿下。
  夏瑞熙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没想到昨日的事情居然会有这么多的麻烦。真的有人冒了夏家的名去京兆尹府告状,说是有山贼抢走了夏家二小姐并杀死了几个奴仆,证据是几具尸体和两个还活着的婆子丫环。现在活着的那两个婆子丫环已经作为人证被送到了京兆尹府,京兆尹说,朗朗乾坤,堂堂天子脚下,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要夏老爷配合调查,揪出那个胆大包天的山贼。
  这摆明了是有人要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既把赵明韬拉下马,又让夏家声名受损,躲在背后的那人好渔翁得利。夏老爷交待知道这件事情的所有人说,不管什么人问起来,都要咬死了这事是无中生有,夏瑞熙姐妹二人昨日下山是很多人都看见的事情,又何来夏瑞熙被人掳走的事情呢?不仅如此,夏老爷还要求京兆尹府彻查这件事情,到底是什么人要坏他家女儿的名声?
  “二姐,你的脚还疼吗?”夏瑞蓓可怜兮兮地拉住夏瑞熙,夏瑞熙皱了皱眉头:“好多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我要去休息了。”
  “你是在怨我邀你去看桃花,才会让你遭此劫难的吗?可我当时明明都让你不要走远了,你非不听。”夏瑞蓓还是揪住她的衣服不放。
  一股无名火从夏瑞熙的心头“腾”地燃起来,她盯紧了夏瑞蓓,一字一顿地说:“我何曾说过一句怪你的话?你现在来和我说这些,是不是要我向你道歉,就是因为我不听你的话,所以才连带着你也受了惊吓的?”
  夏瑞蓓被她眼里的怒火和不掩饰的憎恶吓了一跳,讪讪地缩回手。夏瑞熙一甩袖子大步走开,婉儿轻声劝道:“小姐,不管如何,好歹也是三小姐救了您。”
  夏瑞熙闻言,忍了几十忍,到底还是说:“蓓蓓,我受了些惊吓,心情不好,身上也不舒服,脾气难免有些暴躁,你别怪我。”
  夏瑞蓓忙应道:“不会的,不会的。你不舒服,就去歇着。”见夏瑞熙走远,夏瑞蓓突然道:“燕儿这丫头,怎么一直不见她?米儿,你去找找她,看她到底是去了哪里了?昨日晃了一圈就再也不见。”
  燕儿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让夏府别院的上上下下陷入一片恐慌之中。最后一个看见燕儿的人是夏瑞蓓院子里的小丫头米儿,当时米儿亲眼看见她端着燕窝去三小姐的房里,三小姐却让人到处找她,而且也没有找到。
  夏老爷和夏瑞熙听说这件事情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燕儿肯定是被那别有用心的人掳走了,为了防止此类事情再次发生,夏老爷安排了人手日夜巡查,重点是两个女儿的闺房,又特别去求了木斐来帮忙。夏瑞熙自是抓住机会和木斐谈他那位疯子师父,哪怕她见不着这位老乡,但听听这位老乡的一些轶事,也能让她倍感孤独的心得到些许的安慰,觉得自己并不是孤独的。
  夏瑞熙喜欢和木斐说话的事情被人传到了四姑太太的耳朵里,这位自动把自己视作夏瑞熙姐妹德行监督者的四姑太太怒气冲冲地把夏瑞熙叫去训了半日,要她发誓不再主动和其他陌生男子多说话,必须恪守礼仪,重视自己的名声。  
  夏瑞熙虽是答应了,却仍然我行我素。四姑太太便亲去寻了木斐,木斐当时虽是哈哈一笑,嘲讽了四姑太太几句,却是轻易再不肯和夏瑞熙说话了,弄得夏瑞熙郁闷无比。她曾经以为,这位受过现代人教育的大侠,不拘泥于礼教,会是和她最谈得来的人,结果他还是让她失望了,他只是外表洒脱不羁,内里和这个时代的人并没有任何不同。
  外面的世界乱成了一团,随着某两位亲王的介入,关在京兆尹大牢里的两个夏家下人离奇死亡,万佛寺僧人、香客、欧家四少爷接着出来作证,夏家小姐被掳这件事情演变成了一群逃奴的无中生有和造谣中伤,最后不了了之。
  螳螂没有捕到蝉,黄雀也没有捕到螳螂。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除了夏瑞蓓房里同时少了两个丫头,一个信儿死在大牢里,另一个燕儿却是离奇失踪。
  四姑太太见夏瑞蓓身边没个大丫头伺候,便提出让夏瑞熙把婉儿暂时借给夏瑞蓓用一下,等找到合适的丫头了,再让婉儿回去。
  婉儿一听到这个消息,独自躲在屋里垂泪。所有人都记得,夏瑞蓓曾经向夏瑞熙提出过要用燕儿来换婉儿,以为如此一来,夏瑞蓓肯定高兴得不得了,决计是不会放婉儿走的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夏瑞蓓竟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理由是夏瑞熙比她更需要人伺候,让四姑太太随意给她分派个年龄大些,手脚利落的丫头就行。
  一场危机过去了,但夏家人还未来得及喘口气,新的问题又接踵而来。

小孩 发表于 2010-11-12 11:42

第三十一章 流水(一)
  那位尊贵的睿王,在夏老爷感激涕零地上门道谢的时候,笑眯眯而不容拒绝地提出为夏瑞熙保媒。保媒的对象,正是那位庚帖还留在夏家的欧四少。
  不是夏瑞熙真的如同那位亲王盛赞的那样德才兼备,也不是欧四少真的仰慕夏瑞熙,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欧四少那位得宠的贵妃表姐在一连生了三位公主后,终于生了儿子,圣上龙颜大悦,宴赏百官,把一个才出生几天的孩子就封做了亲王,实在是大秦有史以来的第一桩。如此一来,朝中的风向开始变了,欧家虽然只是贵妃母亲的娘家,但也是要有所表示的。而这位睿王,虽为赵明韬的小叔叔,年龄却只比赵明韬大不了多少,他靠着做了贵妃娘娘的盟友得到今上的宠信,这个时候他自然要站出来替贵妃和他自己的以后打算打算。
  夏家的财富他与贵妃未必看在眼里,但宣家的人脉却是难得。如果不是宣家没有合适的女儿可嫁(宣六是宣家嫡出的唯一一位小姐),这样的好事未必就会落到夏瑞熙身上。
  一切都成了定局,不管夏家和欧家愿不愿意,这门亲事都势在必行。
  消息传到夏瑞熙耳中的时候,她甚至没有机会表示自己的沮丧和难过。因为夏老爷不是来征求她的意见,而是来通知她有这么一回事的,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准备嫁人。
  夏老爷一来就把利弊给夏瑞熙分析得清清楚楚,让她明白,如今她除了嫁欧青谨一条路可走,再无其他路可走。先不说欧青谨此人人品实在上佳,是女子理想中的良人;就说她与欧青谨孤男寡女共处了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又有了肌肤之亲,清白不再,她也非嫁他不可;最后从现实利益来考虑,只有欧家才有实力与寿王府相抗衡,只有欧家才敢娶她,她只有嫁给欧青谨,才能避祸,才能家宅安宁。
  综上所述,夏瑞熙都是非嫁欧青谨不可的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证明夏老爷的决定是多么的英明神武。因为寿王府的长公子赵明韬竟然明目张胆地请了朝中另一位贵人作保,求娶夏瑞熙为侧室。
  而这位贵人,好巧不巧,正好是皇帝的长子,贵妃娘娘今后的死敌,这是暗的不行,明着抢了。多亏先就有了睿王的保媒,才让夏老爷有充足的理由可以拒绝,饶是如此,已是得罪了人。
  夏老爷打发走这只恶狼之后,便整日里忙着和进京恭贺贵妃娘娘的欧二老爷商量定亲下聘的事情,又在京城里订了许多布料首饰。
  所有的人都在恭喜夏瑞熙,没有人注意到夏瑞蓓绝望疯狂的眼神。夏瑞熙烧到这头炷香,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好运,带来的反而是无休止的噩梦和痛苦。夏瑞熙可以风风光光地出嫁,她却再也没有任何借口可以逃脱她嫁入孙家。年纪轻轻就要守寡的命运。夏瑞蓓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剪碎了五套裙子,再出来便是面无表情。
  夏瑞熙对于这桩婚事总体说来是害怕不安的,却只能强颜欢笑地应对所有前去恭贺她的人。她只想吃清粥小菜,但所有的人都认为她应该吃鲍参鱼翅,如果她不吃或是表示不喜欢吃,他们便会认为她是矫情,是不识抬举。
  她很清楚,她这位未来的夫婿根本不喜欢她,就在前段时间,他还在提醒她,让夏家还他的庚帖,要与她撇清关系,她当时也是痛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现在事情突然发展成了这样,他会不会认为她出尔反尔,处心积虑地赖着要嫁给他呢?如此一来,欧青谨就算是迫于无奈而答应了这门亲事,想必也是不清不愿,心理一大个疙瘩的。一对互不相爱的夫妻,却因为种种原因而硬被强扭在一起,夏瑞熙似乎已经看得到自己不幸的将来了。
  这日午后,婉儿和纯儿满脸喜色地坐在院子里给夏瑞熙绣枕套,不时地还和她开几句玩笑。
  “小姐,您瞧这个。”纯儿把绣了一半的鸳鸯戏水递给夏瑞熙,“您喜欢这个配色吗?这个绿色是不是太淡了些?要不要用更翠的那个?”
  夏瑞熙看着那鸳鸯戏水的花样,突然想起了宣六和她的鸳鸯戏水,不由怅然地问:“婉儿,他有通房和小妾吗?”
  婉儿正把一根丝线劈成二十股,乍然听见她的问题,手里的丝线乱成一团,呆了呆才轻声说:“回小姐的话,奴婢不曾听说过。不过想来,他这样大的年龄了,身边肯定不会少人的。”
  夏瑞熙心里一涩,那鸳鸯在她眼里变得和路边的石头并没有任何区别。
  “纯儿,你看着办就好。我没有什么特别喜好的。”
  哪有女子对自己的婚事嫁妆不上心的?纯儿奇怪地看了夏瑞熙一眼,随即受到婉儿的眼风,不由恍然大悟,原来小姐是在吃醋呢。便笑道:“小姐,那有什么值得难过的?不管他有十个二十个,都不算什么,哪里能和小姐比?您是天上的云彩,她们只是你脚底的泥,要做什么,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吗?”
  夏瑞熙不是吃醋,她也用不着吃醋,目前为止,她就不曾看上过欧青谨。她难过,酸涩,悲哀,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命运,她不得不与一大群女人勾心斗角地去围着一个男人转,讨好这个男人,仰人鼻息,就是她今后的生活。而这种生活,就连最可爱,最实心眼,最聪明的纯儿,也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妾的存在是完全合理的。
  婉儿却从纯儿的华丽听出了另一种味道,仿佛是警告,仿佛是嘲笑,那是对妾和通房的一种毫不掩饰的鄙视和不以为然。婉儿停下手里的针线,看向纯儿,纯儿却只是淡淡的笑着,专注地做手里的活计,好像是她自己多心了。
  夏瑞熙神思恍惚,今后的生活要怎样过,她完全是一片茫然。夏家二房没有妾,夏夫人根本就是仗着夏老爷对她的真情,玉手一挥,就把那些女人完全挡在了门外,夏瑞熙也就无从从她身上学习到对付妾室和通房的经验手段。
  夏大伯倒是时不时的有两个妾,但他根本只是图一时新鲜,此时王氏就会不用任何手段,完全凭泼辣劲和心狠手辣地迅速解决那些妾。或是提去卖掉,或者是随便找个劣质到不能再劣质的借口打发走人。夏瑞熙不认为在欧家大院里能用这种简单幼稚的方式赶走任何人。
  想到这里,夏瑞熙烦躁地站起来:“你们忙着,我头疼,进去躺会儿。”
  纯儿担心地看着夏瑞熙,虽然夏瑞熙没有说,但她就是知道夏瑞熙很悲伤。尽管这位姓欧的新姑爷救了二小姐的命,把她从深山老林里背了出来,二小姐也救了他的命,但二小姐就是不喜欢这位。这几天,她提到他的次数远远没有提到那位懒洋洋的,长得不咋地,总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的木斐的次数多。
  二小姐曾经最爱和这位木斐公子说话,一说就是几个时辰,木斐总能把她逗得哈哈大笑。
  她一提到他的时候,总是带了一种向往和欢喜的神情,她说:“纯儿,你是没有看到,他的身手有多好啊!我要是有他那样的身手,就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我了。可惜我没有机会和他学。”
  又说,“他有个师傅,会画那种烧烤桌的图样,还会画一种叫飞机的东西。据说这种飞机可以载很多人,飞得又快又稳,咱们从京城回西京,只用几个时辰。你想想啊,咱们坐马车要走一个月的路程,居然只要几个时辰,那多好?我真想见见他的这位师傅。可惜,我连这道门都出不去。“
  当婉儿委婉地提到欧四少,赞扬他勇敢仗义,英明神武,不惧权贵,天下少有人能及的时候,小姐总是轻笑:“婉儿,你又发痴了吧?我告诉你他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无所不能。比如,他身材高大,却远远没有木斐那样能打能飞;他外表看着冷静高傲,实际上一样会害怕,会喊救命,会被吓晕。他只是运气比较好,生在一个富贵之家,长相比较好看,文采比别人好些而已。“
  纯儿虽然骂过欧四少,但她承认欧四少这个人的确是许多女子理想中的完美夫婿。面对欧四少,二小姐如此不在乎,然而当木斐和四姑太太见面后,再也不肯搭理二小姐时,她却看见二小姐躲在床角里暗自垂泪。
  这些都让纯儿大胆地猜想,莫非小姐看上的其实是那位相貌平平,来历不明,赤贫如洗的木斐?小姐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这很好,可是太不切实际了。就是她这样的小丫头,也知道小姐和那个木斐是完全不可能的,纯儿暗自替夏瑞熙叹了口气,鞠了一把伤心泪。
  做小姐也有做小姐的难过之处呢。比如说三小姐,自从二小姐订了亲之后,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憔悴得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每个人私底下都在说,这次一回去,三小姐就不得不和孙家那位痨病鬼少爷完婚了,燕儿就是怕和三小姐守一辈子的活寡,所以才趁乱偷偷逃走的。
  纯儿绣完最后一针,正想进去看看夏瑞熙,一个负责管理花木的婆子疯了似的从院子门口奔过,嘶声尖叫着:“死人了!死人了!”


第三十二章 流水(二)
  夏瑞熙把头埋在被子里,任由眼泪疯淌。她前世的时候,不是没有动过心,也不是没有投入过感情,可是总有太多的不得已和难以预料,最后让每一段感情都无疾而终。混来混去,年龄就大了,等到她惊觉年龄不等人的时候,一切早已不在她的掌握之中,人家不但会挑她的学历,户口,工作,长相,经济条件,还会挑她的年龄。
  当她穿越重生之后,她以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上天给她的一次机会。虽然也是剩女,好歹年龄小了那么多,条件也不算差,完全可以仗着夏老爷夫妇的疼爱选个自己满意的,谁知费尽心力,一切仍然不在她的掌握之中。
  纯儿和婉儿勉强按捺住心里的惊悸,敲了敲门:“小姐,小姐,快起来,出事了。”
  夏瑞熙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坐起身来:“进来,出什么事了?刚才我听见有人大吼大叫,叫些什么?”
  “是管院子的婆子,她说,死人了。”
  “死人了?”夏瑞熙翻身下床,“是谁?”
  婉儿道:“不知道,奴婢这就出去问问?”
  不等夏瑞熙让人出去打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有人跑来向她汇报事情的始末。原来那名负责管理花木的婆子今日像往常一样地从井里打水来浇花,却闻道一股说不出的恶臭,她先前还以为是什么猫猫狗狗的不小心掉进井里淹死了,并没有在意,让人捞出来就是了。有谁会想到,里面竟然是不见了好几天,人人都以为私逃了的燕儿!
  燕儿的尸体很快就被夏老爷让人用被子裹住抬走埋在了京郊的乱坟岗子里,最后所得不过是一口薄皮棺材。夏瑞蓓听说了这件事,哭得死去活来,躺在床上两天没有吃饭,起来以后亲去燕儿坟前烧了几斗纸,祈祷她来时投个好人家。下人们当着主子和管家的面都说,没想到三小姐竟然如此有情有义。
  背地里,大家都在猜测燕儿的死因,鉴于那几日实在是太乱,也没有人看见燕儿到底是怎么死的。有人说她是因为思念死去的信儿,躲在这里流泪,不小心滑下去的。也有人说,看见燕儿的头部有伤口,估计是正好撞上潜入府中行窃的贼人,被打死了扔进井里毁尸灭迹的。还有人说三小姐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她平时对下人不好,经常打骂下人,是谁都看得见的,说不定,燕儿就是不堪受她的欺辱才跳的井。
  夏瑞熙也在猜测燕儿的死因。关于燕儿是因为思念死去的信儿不小心掉入井里的这种说法,明显是站不住脚的,那个时辰,就连她也不知道信儿的生死如何,更何论作为丫头的燕儿?若是说燕儿是不堪受虐而自杀,她却不相信,燕儿虽然沉默寡言,性子却是极坚韧的,况且这几日没听说夏瑞蓓怎么打骂她。对于燕儿头部有伤的这种说法,她特意去问过夏老爷,却被夏老爷敷衍着赶回了房。
  接下来,有人说在月夜听见有年轻女人的歌声和哭声,顺着声音寻去一看,竟然是燕儿坐在井沿上,看见有人去就转身跳入了井中。夏瑞蓓房里的小丫头米儿的说法更是给这种说法增添了可信度,米儿神秘兮兮地告诉人说:三小姐每天夜里都会做噩梦,总是在梦中呼喊燕儿,满头大汗,脸色清白吓人。等她去唤醒三小姐,三小姐总是用一种毛骨悚然的目光看着她,问她听见什么了,她回答说听见小姐叫燕儿了,三小姐就会大吼大叫着把她赶出去。米儿最后总结说,三小姐鬼上身了。
  一时间,闹鬼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夏家别院,人心惶惶,以至于在大白天也没有人敢去后花园。对于这种情况,夏老爷很快使出雷霆手段,先是拿了造谣生事的米儿和几个传谣信谣的婆子下人,把他们俱都打了个半死,米儿当着全家上下的面承认关于闹鬼的事情都是她瞎编的。那几个人也说他们都是听米儿说的,并没有亲眼看见过什么鬼魂。
  这几个人当然受到了更严厉的惩罚,接着夏老爷命人高价给夏瑞蓓重新添了叫做兰儿和香儿的两个丫头,又填了那口出事的井。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都渐渐淡忘了那个温顺、沉默寡言的燕儿,闹鬼的事情不了了之。
  夏瑞熙却是敏感地发现,经过这件事情,夏老爷看夏瑞蓓的眼神变了,多了几分痛心失望,一有机会就要教育夏瑞蓓心胸宽阔,做人厚道实诚。夏瑞蓓见着夏老爷时也是一副手足无措,心惊胆颤的模样。
  一直静观事态变化的夏瑞熙此时得出了结论,燕儿的死与夏瑞蓓脱不了干系。而夏瑞蓓之所以会害死燕儿,应该是燕儿撞见了不改撞见的事情——除了夏瑞蓓出卖自己那件事情以外,再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夏瑞蓓杀人。夏瑞熙想通以后,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为了掩盖这件事情的真相,夏瑞蓓可以杀死一个燕儿,那么接下来,她会不会也来害自己呢?亏自己还沉不住气,天天拿脸色给她看。
  夏瑞熙再也坐不住,寻了夏老爷,别的也不多说,就把木斐告诉她的,那天早上看见夏瑞蓓和赵明韬说话的事情说了一遍。她虽然没明说,但意思够明白。血缘关系是一种奇怪的纽带,多数情况下,在它面前,就是最正直无私的人也会变得护短不冷静,他最先考虑的不是公正,而是亲人的利益。比如燕儿的事情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夏老爷明知是夏瑞蓓害死了燕儿,仍然不动声色地替她掩盖过去了。
  夏瑞熙不怀疑夏老爷对她的疼爱,但这件事情涉及到他的另一个女儿,一样地血脉相连,一样地打断骨头连着筋,夏老爷夹在中间,是最难做的一个。夏瑞熙不想为难他,只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提醒他,让他小心防范,以后不要再发生同样的事情,给全家带来灭顶之灾。
  夏老爷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之极,不敢相信地看着夏瑞熙,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但他失望了,夏瑞熙的眼神清澈冷静,没有怨恨,只是实事求是的叙述。


第三十三章 流水(三)
  其实,夏瑞蓓打死燕儿这件事,夏老爷心中早就有数,也曾经找过夏瑞蓓询问。夏瑞蓓开始不肯承认,最后无法抵赖了,才推说燕儿忤逆她,说她要去孙家做寡妇,她一怒之下推倒燕儿,谁知燕儿的头竟然会撞在井沿上,死了,她一害怕,就把燕儿扔了进去。
  夏老爷知道夏瑞蓓在说假话,燕儿是个什么脾气,他还是有数的,燕儿性格温柔,沉默寡言,逆来顺受,断然不会说这种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话。他虽然觉得夏瑞蓓的手段歹毒,却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死去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丫头,便把这事儿掩盖了下来。燕儿无父无母,他无法给她的家中补偿,能做的,无非是给燕儿买个厚些的棺材罢了。
  现在听夏瑞熙说了这种事情,他隐约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一颗心不由寒透了底。无心之过可以原谅,但为了一己之私,出卖亲姐,之后不思如何取得谅解,反而为了掩盖罪行,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欺瞒父亲,无论她有什么样的理由和原因,都实在是让人寒心。
  夏老爷仿佛突然老了一大截,虽是父女,但那层窗户纸还不能捅开,况且他也不能把夏瑞蓓怎样,不能送官,打一顿,骂一顿,不起任何作用,要是个小子,还可以赶出家门,可这是个娇滴滴的女儿,他怎么也得顾着夏家的脸面。看来四姑太太的话没错,夏瑞蓓的秉性果然更像夏大伯,凡事只能想到自己,只顾着自己,不管其他人的死活。
  夏老爷沉默了很久,才对夏瑞熙说:“熙熙,你妹妹不懂事,要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不要和她计较,多担待一些,好不好?我会教训她的。不是爹偏心,而是爹娘老了,只想家宅平安,你们都幸福快乐,不想姐妹成仇。你理解吗?”
  夏瑞熙自然是很爽快地答应他,不看僧面看佛面,夏老爷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她不能报复夏瑞蓓,不能和夏瑞蓓一个钉子一个眼的对着干。她只能离夏瑞蓓远远的,小心防备,不和夏瑞蓓有任何实质上的交集。
  夏老爷长吁短叹了几日,头大了一圈,肚子小了一圈,也没想出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夏瑞蓓改邪归正,他几次想点醒夏瑞蓓,又怕夏瑞蓓因此更恨夏瑞熙,那是他最不愿意看见的结果。好在夏瑞熙并没有找他哭闹,也没有去找夏瑞蓓的麻烦,反而把这件事情捂得死死的,对她的宽厚,夏老爷心理又是感激又是内疚,对夏瑞熙越发地疼惜。
  虽然夏瑞蓓如此不争气,夏老爷到底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落入火坑的。他到处托了京里的关系,央人去和孙家商量,他还不敢说要悔婚,只能商量说由夏家出钱,先买几个能干的丫头过去伺候着孙棹,让夏瑞蓓晚几年再出嫁。打算让夏瑞蓓多拖些日子,等孙棹死了就一切都好办了。
  孙家却一口咬死,夏家无论出多少钱,就是搬了金山银山去,他们也不答应。还说,夏家不要以为把女儿带到京城去就可以悔婚,他们就是告到官府,也一定要把夏瑞蓓娶进门。如此一来,就是神通广大的睿王也没有法子,只能表示爱莫能助。
  随着要回西京的日子越来越近,夏老爷心中越发烦闷,夏瑞蓓也越来越心急。趁着某日夏老爷从外面回来,她在书房外拦住了夏老爷。
  夏瑞蓓笑得甜蜜,递上一支精致的荷叶碗:“爹,最近天气越发燥热了,我给您熬了绿豆粥,一直冰着,现在喝了正好消暑。”
  夏老爷看见她心情复杂得很,一方面是因为她不争气,另一方面却是想到她可怜,耐着性子强笑着接过去:“蓓蓓有心了。”
  夏瑞蓓挽着他往屋里走,“您喝呀,看看甜味可适中?”
  夏老爷忍不住:“蓓蓓,你有事?”自从燕儿死了以后,夏瑞蓓总躲着他,如果没有事,她断然是不会找上门来的。
  夏瑞蓓低头道:“爹,我听说夏末我们就要回去了?可不可以多住一段时间?”
  “为什么?你姐姐生了孩子,你母亲带着你弟弟在家中,你二姐要回去筹备婚事,时间挺急的。”夏老爷忙着收拾屋里的医书方子,自从因为夏瑞熙的事情和那位睿王结交以来,贵妃娘娘和睿王总是爱找他的麻烦,三天两头的,总是请他去给一些神秘的人请脉,看病,开方子,有些方子换了平时,他是决计不肯开的、
  他在这京里,日日提心吊胆,烦不胜烦,只想早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孙家那里……”夏瑞蓓颤抖着声音,“二姐一成亲我就再也没有借口了吧?是不是很快就要嫁过去了?您认识那么多贵人,他们有权有势,一个小小的孙家算什么?您就不能求求他们,帮帮忙吗?”
  夏老爷烦躁地说:“爹和你说过多少遍了?睿王托人去说过很多次,孙家就是不同意,他们也拿这没办法,总不能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吧?”
  夏瑞蓓哭道:“二姐上头柱香的事情他们都能做到,为什么我的这一件小事,他们就做不到?他们是不是不肯帮忙?您再给他们送些钱呀?”
  夏老爷心情沉重无比,他停下手里的动作,长长叹了一口气,试图安抚夏瑞蓓:“蓓蓓,那是两码事。女儿一旦许了人家,就不能悔婚的,律法上明文规定,民间风俗也向来如此,不是送钱不送钱的问题。你不要急,爹爹再想办法,定然不会不管你的……这种事情,爹爹想了很久,等回去以后,不管他家愿不愿意,我都去给他瞧病,竭尽全力也要治好他。痨病虽然难医,只要好好调养,用上好药,也不见得就真的医不好。”
  夏瑞蓓绝望地大口喘气,几乎要晕厥过去,歇斯底里地喊道:“你又在骗我,要是能医好,他家还用得着这样吗?我不管,是你们给我定的亲,我不嫁,死了也不嫁!你偏心!你和娘都偏心!你们不管我,不管我啊!”
  夏老爷又难过又烦躁,却是无计可施,只能命人将夏瑞蓓扶回房去,任由她日复一日在痛苦和绝望焦虑中煎熬。
  夏末的时候,夏老爷带了两个女儿和几大车从京里买的东西,和欧二老爷父子,还有阿恪结伴一起踏上了回西京城的路途。
  而那位与欧青谨一直形影不离的木斐,却不见了影子,据说是云游天下,找他的师父去了。
  有强技傍身,自由自在,无牵无挂,兴之所至,四海为家,就是木斐这种游侠生活的写照。夏瑞熙靠在车壁上,出神地看着从车窗外掠过的树影白云,忧伤而迷茫。
  有人敲了敲车壁,纯儿从车窗探出头去,与人低语交谈了几句缩回头来:“小姐,小姐,四少给您这个。”纯儿兴奋地递给夏瑞熙几朵早开的淡蓝色野菊花。
  夏瑞熙惊讶得看向窗外,欧青谨一身石青色的长袍,骑在一匹枣红马上望着她微微的笑。
  夏瑞熙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为什么?”她不会自作多情到认为人家突然爱上了她,所以越发觉得稀奇。今天早上的见面并不像她害怕的那样——欧青谨认为是她死皮赖脸地要嫁给他,而不给她好脸色看。相反,他见着她的时候,虽然淡淡的,眼里却多了一种亲切,就像一个关系不错的老朋友。
  欧青谨又低声对纯儿说了几句话,纯儿微笑起来,放下窗帘,对夏瑞熙说:“小姐,四少让我跟您说,他知道不怨您,好歹他救过您的命,您也救过他的命,彼此知道对方不是坏人,总比陌生人不知根底的要好。”
  婉儿眨眨眼:“这是什么意思?你们马上就是夫妻,怎能和陌生人相比?”
  夏瑞熙却是呵呵笑起来,她和他算是患难之交吧?他送花未必就是真的想送花,不过是想带给她这句话,感情人家比她想得开呢。她最狼狈的模样他看见过,他最狼狈的模样也在她面前暴露无遗,两人都知道彼此的性情,不必假装,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得不到真爱,和朋友搭伙过日子也不错,只要希望不太高,失望也不会有太多。
  夏瑞蓓躺在后面一辆车上,昏昏欲睡。耳边传来兰儿和香儿低低的交谈声:“呵呵,这位新姑爷真不错,二小姐可真有福气。”
  “啊,他还采花给二小姐。”
  夏瑞蓓冷冷地说:“吵什么吵?是不是想重新学规矩?”不过一瞬,一次错误的决定,她的人生就开始改变。先是她的地位和形象岌岌可危,接着燕儿死了,日夜噩梦缠身,然而她默默地忍受并没有起到想要的作用,夏老爷虽然没有因为燕儿的事情严厉惩罚她,但也没有因为她报信救了夏瑞熙而高看她一眼。夏瑞熙则总是离她老远,就是坐车,也不肯和她坐在一起,就算是她主动和夏瑞熙说话,夏瑞熙也是皮笑肉不笑。
  兰儿和香儿害怕地看着夏瑞蓓身子抖成一团,哽咽出声,眼泪留个不停,却无人敢上前劝这位越发喜怒无常的三小姐。
  一阵风吹过,一小束开得灿烂的野花砸开车窗帘子,划了个漂亮的弧线,落在兰儿的脚旁。
  “呀!”兰儿轻呼一声,双手拾起递给夏瑞蓓,香儿揭开窗帘,却只看见一个急匆匆打马远去的背影。


第三十四章 流水(四)
  中午吃晚饭,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夏老爷和欧二老爷兴致勃勃地聊到了一处,没有去管年轻人的动向。只因作为两个家族的一家之长,他们彼此都很需要对方的力量,他们很中意这门亲事,很珍惜这次合作的机会,却很担心那两个冤家还是互相看不对盘,他们之所以为选择结伴回西京,也是想让夏瑞熙和欧青谨能够有一点相处的时间,彼此了解缓和一下,不要再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但是两个主人公明显并没有这种自觉性,欧青谨自端了一杯茶坐在窗边,不言不语。夏瑞熙则在丫头的陪伴下,四处活动一下手脚,两个人根本就没有看过彼此一眼。那几朵小花的插曲,也就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罢了。送花的人无心,收花的人也无意,要的只是一种默契。
  阿恪端了个凳子缩在角落里,一双眼睛追寻着夏瑞蓓瘦弱的身影。
  讨厌一个人有千万个理由,对一个人动心却不需要理由,只需要一个笑容,只需要一句话,或者是突如其来的怜悯,总之能让你骤然心跳加快,就足够。
  在万佛寺上香的那天清晨,夏瑞蓓与他针锋相对,让他无比地愤怒,但当她笑嘻嘻地把头伸到他面前要瞧他的签时,她身上淡淡的香味霸道地充斥了他的鼻腔,让他几乎不能呼吸,他表面上很不耐烦,很愤怒,实际上却平生第一次心跳得失去了控制。不为别的,只为第一次有夏瑞蓓这样身份的年轻女子,能不管他从哪里来,不计较他的身份地和他嬉笑怒骂。
  当夏瑞蓓满头是汗,满身是土,狼狈地抓着他的脚,求他救人的那一刻开始,他作为男人的骄傲和自尊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和膨胀。在那个早晨,欧青谨和木斐离开以后,他负责夏瑞蓓的安全,极度慌乱和害怕的夏瑞蓓把他当做了那个可以依靠和倾诉的对象,她发泄一样地告诉他,她不被父母重视的痛苦和灰色的未来。
  也许是同病相怜,也许是好奇,知道了夏瑞蓓的不幸后,他越来越多地把目光投在这个骄傲,总与他作对,实际上还幼稚未经事的少女身上。他是欧家的耻辱,他们这样对待他似乎是情有可原,而她明明和他那么不同,为何也会如此不幸呢?
  他不过一两个月没有看见夏瑞蓓而已,不曾想,她竟然已经瘦弱苍白到了这个地步,脸上的婴儿肥完全褪去,却露出美人胚子的模样,她的眼神是阴冷的,也许其他人看见了心里会不舒服,他却明白,有那样眼神的人,心里只怕更冷。
  阿恪很讨厌夏瑞熙,这一点不容置疑,如今为着夏瑞熙要嫁给欧青谨,还有夏瑞蓓的原因,他更恨夏瑞熙了。夏瑞熙这种女人怎能配上他的四哥?明明是夏瑞蓓救了夏瑞熙的性命,她不但不感激,还像躲避什么似的离夏瑞蓓远远的,更不要说去安慰夏瑞蓓,哪里有这样的姐姐?
  还有那个胖胖的,总是笑眯眯的夏老爷,也很可恶,他就没见过如此偏心的父亲,为什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挑,他却无动于衷?难道他们就不同情夏瑞蓓悲惨的遭遇吗?阿恪有些想不明白。
  早上她看见欧青谨采了那几朵带着露珠的野花递进夏瑞熙的车里时,他莫名其妙地也跟着做了,甚至采得更多。扔进夏瑞蓓的车里,他喜悦地听见她终于停止了哭泣。他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起不了任何作用,但他还是想做。
  他小心地掩盖着自己情绪,却又无法控制地想看夏瑞蓓,他忧伤地想,只要她肯看他一眼,就够了。
  当休息结束,众人忙着收拾东西上路,无人注意的时候,夏瑞蓓终于回头看他了,冷冷地,带着挑衅。
  夏瑞蓓从袖中掏出那束已经蔫了的野花,对着阿恪晃了晃,不屑地扔在地上,用脚踩上去,左右碾压,“我不稀罕你的可怜。”她高傲地仰着头,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阿恪的心一阵刺痛,随即却又释然,在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此刻夏瑞蓓的心理和感受。只因他认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同一种人,同样被忽视,同样不甘心,同样有一个灰暗没有前途的未来,而且周围的每一个人似乎都认为是理所当然。
  情窦初开的少年日复一日地重复着他的凝望。
  第十天夜宿小客栈,阿恪坐在院子里,痴痴地看着天上灿烂的群星,回想着夏瑞蓓的一举一动,心理酸涩而甜蜜。夏瑞蓓的丫头香儿经过,扔给他一团纸。
  阿恪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来,捡纸的手都是抖的,他没有马上打开纸条,又在院子里坐了很久,知道手心里的纸都被汗浸湿了,他才起身回到房中剔亮灯去看纸条。
  三更时分,阿恪偷偷起身,蹑手蹑脚地把一蛊残茶倒入门轴洞,悄无声息地把门打开,探头看了看,确定外面无人才掩门而去。
  “我来了。”阿恪口干舌燥地看着不远处那个瘦弱的身影,手心里满是冷汗,不知她约他出来时为了什么?
  夏瑞蓓回过头,尖俏的下巴和悲伤地神情顿时吸引了阿恪全部的目光,她的眼睛太黑,让他看不清立面的情绪:“阿恪,你是可怜我对不对?可怜我没有人疼,可怜我立刻就要做寡妇是不是?”
  “是。”阿恪无意识地回答,随即摆了摆头:“不是,我只是不想要你难过。”
  “你是我什么人?我难过不难过干你什么事?我自己的爹娘都不管我,谁要你管我?”夏瑞蓓的眼睛像两潭黑火,绝望和希望的火焰矛盾地交织着,越烧越烈。
  阿恪呐呐不能语,半晌才说:“我不是你什么人。”
  夏瑞蓓冷笑:“那你来干什么?”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阿恪无措地摸摸头。
  “我让你来你就来呀?你是傻的?你为什么要听我的话?”夏瑞蓓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迷人的沙哑,让阿恪全身都轻颤起来。
  他冲动地说:“当然,你让我来,我就来,就算是外面下刀子,我也来。”
  “你为什么要听我的话?”夏瑞蓓坚持着要证明她心中的猜想。
  阿恪想了很久,才说:“我不知道。我说过,我想要你高兴。”
  夏瑞蓓低垂着头,久久不语,最后毅然决然地揪住了他的袖子,“你带我走吧,阿恪?”


第三十五章 流水(五)
  夏瑞蓓晶莹的眼泪在星光下闪着让人眩晕的光辉,“我不要过这种日子,我受够了。你肯定也不想过这种日子,日日被人耻笑,瞧不起。我们走吧,走到一个他们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叫他们一辈子后悔。“
  阿恪晕乎乎的,只看见夏瑞蓓的嘴一张一合,知道她说:“叫他们一辈子后悔。”他才猛然清醒过来,夏瑞蓓是要他带她私逃,私逃的下场是什么?阿恪很清楚,满腔热血顿时消失不见,心理害怕的不得了:“蓓蓓,如果他们不喜欢我们,就巴不得我们永远消失才好,又怎会后悔?你和我不同,你父母终究是疼你的,他们不会不管你的,你还是回去吧?”
  夏瑞蓓嘲讽地看着他:“你不敢是不是?你怕了?你怕我拖累你?”她从怀里摸出一个包裹,打开给他看,金银玉饰闪闪发光,“看见没有,这些东西够你我好吃好喝一辈子。你只要去牵一匹马来带我走,我们就可以过上想过的生活。”
  看见夏瑞蓓那么多贵重的首饰,阿恪有些心动,在他十七年的生涯中,这些东西他见过不少,却从来没有摸到过。夏瑞蓓说的话没错,只要不乱花,这些钱够他们舒舒服服地用一辈子,他想要去西城,想去寻找那个人,一切都不是梦。
  但如果被抓到,他肯定会被外公打死的,夏瑞蓓也不会有好下场,想到这个,阿恪又犹豫了,他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可是,如果被他们抓到……”
  此刻的阿恪已经在动心,正处于天人交战的关键时刻,假如夏瑞蓓懂得男人,就该柔声地不断地蛊惑他,想他描述一个美好,充满光明的未来。可惜夏瑞蓓不懂,也没有经验,在久等不到他肯定的回答后,她满心都是被拒绝后的愤怒和耻辱,还有最后一个希望被打破以后的绝望和悲凉。
  “原来你都是骗我的!”夏瑞蓓发怒了,“我就知道你和他们一样,都只会在口头上说说,骗骗我而已!滚!胆小鬼!”她边走边轻声说:“原来这世上所有人都靠不住。”要是她像夏瑞熙一样的会骑马,她用得着这样求她吗?
  阿恪狼狈地立在原地,看着夏瑞蓓越走越远,感到前所未有的沮丧和空虚。他真的是个胆小鬼,日日想着去西城,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那些可憎的嘴脸,却总是害怕,怕自己会死在路上,怕自己没有钱,怕自己离开后就再也回不来,因而一拖再拖。
  “阿恪。”欧青谨的声音低沉地响起。
  阿恪惊慌失措地回头,只见欧青谨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他。
  欧青谨的眼里没有责怪,更多的是怜悯,阿恪忍不住,猛然扑到他怀里,痛哭出声:“四哥,我很没用是不是?所有人都瞧不起我是不是?”
  欧青谨使劲把他推离怀抱,扶着他的肩膀,让他站好,沉痛地说:“阿恪,我跟你说过的话你还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我告诉过你,一个人首先要瞧得起自己,别人才会瞧得起你,有用没用,并不是个把两个人说了就算的。你才十七岁,人生路还很长,为何总说这么没出息的话?是男子汉就把眼泪擦干!”
  阿恪把一声呜咽使劲吞了下去,粗鲁地用袖子使劲擦了擦眼睛,“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刚出门我就跟来了。”
  “为什么呢?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他明明一直都掩饰得很好,很小心的。
  欧青谨长叹了一口气,搂过他的肩膀:“傻阿恪,大家都看出来了,只有你自己才以为别人都不知道。”
  “大家都看出来了?”阿恪觉得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那今晚他如果真的和夏瑞蓓逃了,会怎样?
  “不过他们不知道今晚的事情。”欧青谨拉着阿恪往回走,“害怕了?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假如阿恪真的要带了夏瑞蓓逃走,他必然要阻止的。阿恪顽劣,却单纯,哪里会是那个心思不正,恶毒女子的对手?只怕被夏瑞蓓卖了还要帮她数钱。
  “四哥,我对她……”阿恪试图对欧青谨说明他对夏瑞蓓只是同情,真的只是同情,或者说,他以为只是同情。
  “阿恪,生活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面对的不幸,可为什么有些人能越活越好,有些人却只能越过越悲惨?因为他们有的人努力了,有的人却只会哭,只会怨恨,只会责怪。 你要记住,不要怨恨,不要责怪,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不断努力,才能越过越好。”
  “四哥,你是因为这个,所以才答应娶那个女人的吗?”阿恪同情地看着欧青谨,“她就是你必须要面对的不幸?你送花给她,就是在努力把日子过好?”
  欧青谨苦笑了一下:“算是吧。这对我来说是不幸,对她来说也是不幸。以后不要这个女人,那个女人的称呼他,她,就是你的四嫂了。”欧青谨本意是想开导阿恪,叫他不要像夏瑞蓓那样面对生活中的困境而只会怨恨和嫉妒,迁怒他人,离正确的道路越来越远。谁知阿恪这家伙总是不会抓重点,总是本末倒置。
  夏老爷腹胀而醒,起身解手。却听两个看行李马车的护院低声交谈:“刚才过去的那个人你看清了没有?好像是三小姐?”
  “你眼花了吧?深更半夜的,小姐们赶了一天的路,这会儿不好好睡着,还起来在外面晃?再说了,这黑灯瞎火,人生地不熟的,小姐她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也是啊?不对,明明刚就是三小姐。我绝对不会看错的,她要去哪里呢?”
  夏老爷大惊,忙往夏瑞蓓的房间赶去。
  夏瑞蓓房间里黑灯瞎火的,却能听见她那两个丫头兰儿香儿的窃窃私语声。
  “香儿,今日你帮小姐扔给恪少爷的纸条上些什么?”
  “我又不识字。不过我猜也猜得着,小姐肯定是看上他了,约他今晚见面来者。”
  “你怎知道?”
  “要不,小姐这会儿会偷偷出去?还让我们看好门,不许出去?有人问就说她睡了?”
  夏老爷听到这里,什么也顾不得,急吼吼地下了楼,朝阿恪住的院子奔去。
  身后两个丫头还在继续议论、
  “香儿,我好怕被老爷知道。”
  “我也怕,可是县官不如现管,咱们要是得罪了三小姐,同样也是留不下来的。莫非,你我还能去告发她不成?她是千金小姐,是主子,这种事情不同寻常,说出去就是丢脸丢命的事。我们就是去告诉老爷,老爷肯定不会信,指不定还要说我二人诬陷。
  就算他当时表示信了,三小姐也受了惩罚,你以为我二人能讨得了好吗?你还记得前年卖入张府的酸梅儿吗?她不就是为了这种事情丢了命的?拖得一天算一天吧?”
  “……是这么回事,可我还是害怕,小姐这么长时间了还不回来,她会不会跑了?”
  “不会吧?她空着手出去的。”
  “你傻了?她最值钱的是首饰,那能有多大一包?往怀里袖里一塞,这黑灯瞎火的,咱们哪里看得见?还是看看首饰在不在吧?”
  屋里亮起烛火,响起一阵翻弄声,兰儿哭了起来:“哎呦,首饰盒果然是空的。妈呀!怎么办?还是去告诉老爷吧?我们肯定会被打死的。”
  “再等会儿吧?要是等到四更她都不会来,咱们俩也跑吧?左右都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冒险跑一回,也需还能活下去。别哭了,我去收东西,你去门口看着点儿。”
  “可是我害怕,香儿,咱们跑也跑不了多远啊?”
  “喊你去你就去,你咋那么多废话呢?去不去由你,反正我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你别生气啊,我去,我去还不成吗?”兰儿抽泣着摸出去,坐在楼梯口,一边张望,一边忍不住害怕的掉泪。
  却说夏老爷躲躲闪闪地好不容易才找到夏瑞蓓和阿恪会面的地方,正好看见夏瑞蓓从怀里掏出首饰给阿恪看,让他带她走的一幕。夏老爷犹如五雷轰顶,嘴里涩得发苦,眼睁睁地看着阿恪拒绝了夏瑞蓓,夏瑞蓓发怒而走,欧青谨突然出现把阿恪带走。
  夏老爷脑子里乱麻麻的,无意识地跟着夏瑞蓓的身后,满心想的都是,夏家的脸面全都给夏瑞蓓丢光了,这下子连欧青谨也知道了,肯定不会再要夏瑞熙,他怎么办?!
  夏瑞蓓走到马厩边,看了许久,试图伸手去摸一匹马儿。马儿不认识她,烦躁地打了个响鼻,撂了撂蹄子,夏瑞蓓吓了一跳,忙缩回手,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去。她埋着头上了楼,兰儿听见楼梯响,一抬头看见是她,险些哭出声来:“小姐,您回来了?奴婢们还以为您……”
  夏瑞蓓没好气地道:“你没长眼睛?”却见兰儿拼命朝他使眼色,夏瑞蓓心头一跳,抬眼望去,只见她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不是夏老爷有是谁?夏瑞蓓不由心跳加速,冷汗涔涔,脚下一软,就往下倒去。
  “呀!小姐!”香儿惊叫起来,夏老爷快步上前,低声喝道:“闭嘴!”他这会儿最怕的就是被人知道这件丑事。
  “爹……你怎么走路都不出声儿?”夏瑞蓓惊恐地看着夏老爷愤怒扭曲的脸,全身瘫软,站不起来。


第三十六章 流水(六)
  夏老爷捉住夏瑞蓓的胳膊,把她往屋里拖。他的手仿佛铁条一样箍得夏瑞蓓眼泪汪汪,却又不敢吱声。
  进了屋,夏老爷把她扔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粗气,仍然压低了声音:“是我帮你拿出来,还是你自己拿出来?”
  “什么?拿什么出来?”夏瑞蓓装晕。
  “啪!”夏老爷愤怒地甩了她一个耳光,“我给你这许多首饰是让你拿去伤风败俗,与人私奔的?我的脸都给你丢干净了!你是非把我气死你才甘心啊?”
  夏瑞蓓的左脸颊火辣辣地疼痛,她跪在地上倔强地说:“你打吧!打死我最好!我早死早超生!”
  夏老爷抚着胸口长叹一口气,对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两个丫头低声道:“你们去把她怀里的东西搜出来!”他很想大声地吼叫,却又害怕客栈中的其他人听见,外传了家丑。
  兰儿有些害怕地凑上前去:“小姐,您……”
  夏瑞蓓侧着脸不说话。两个丫头无措地看着夏老爷,简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夏老爷瞪着两个丫头,几乎要把二人生吞活剥,香儿打了个寒颤,给兰儿使了个眼色,上前道:“小姐,奴婢得罪了。”她按住夏瑞蓓,让兰儿在夏瑞蓓怀里搜。
  夏老爷看着面前的那包金银玉饰,胸口一阵阵的闷疼,眼前发黑,话都说不出来。这些精美的首饰价值不菲,成色、造型、做工、镶嵌之物无一不是精益求精,都是他和夏夫人不遗余力地四处搜罗材料打造而成的,为的是把女儿装扮得更美丽,让女儿幸福快乐,将来到了婆家也有脸面。他哪里会想到,有一天夏瑞蓓竟然会拿了这些首饰,不顾一家人的脸面和死活去私奔?
  想到自己为了这个家历尽风霜,操尽了心,一年十二个月中倒有九个月不在家中,为的是儿女成器,将来能过上幸福生活,他好安享晚年。谁知却养出了这样任性,自私,不知好歹的女儿,真是家门不幸,夏老爷难过万分,简直想放声大哭,但他到底还是忍住了:“你可知私奔会有什么下场?你和我们全家都会声名尽毁,被人的唾沫淹死的,你知不知道?你就是不心疼我们,你也不能这样毁了自己一生啊!奔者为妾,你会一辈子都被人瞧不起,被人耻笑,将来你的孩子也会恨你,你明不明白?”
  夏瑞蓓哭道:“我当然知道!你以为我想啊?但这都是你们逼我的!你们不顾我的死活,我还不能为自己打算打算吗?”她虽然哭得伤心,也拼命压低了声音,她到底还是怕其他人知道她不守妇道的。
  夏老爷又惊又怒:“我们如何不顾你的死活了?”为了她,他操了多少心,难过了多少回,结果她居然说他不管她的死活。
  夏瑞蓓哭得一塌糊涂,口气却是丝毫不松:“明明都是她惹出来的祸,倒霉的却总是我。她是个扫把星,让一家人都跟着她倒霉,害得我还没嫁,就要守寡,你们却只想着要帮她烧头炷香,没人管我。她自己招蜂引蝶,却害得我牵连受罪,她如今倒是时来运转,交了好运,我呢?我却要日夜担惊受怕,去守寡!你们可有人管过我?真心为我打算过?我不是你们亲生的吗?你们太偏心了,只顾着你们的名声脸面和他们三个好过,根本不管我的死活,还要我逆来顺受?你们做梦!”
  夏老爷气得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胸口仿佛有千斤重石压住,指着夏瑞蓓,一口气上不来,翻着白眼,瘫倒在椅子上。
  兰儿“啊”了一声,“小姐,老爷不好了,您快来瞧瞧他是怎么了?”
  夏瑞蓓看见夏老爷半死不活的模样,也吓傻了,尖叫了一声之后,傻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动。
  还是香儿机灵,一个箭步冲出去找夏瑞熙。
  夏瑞熙猛听见香儿的喊声,说夏老爷不行了,什么也顾不得,拖着鞋只着中衣,披头散发就冲了出去。纯儿忙取了件披风喊着追了出去。
  待夏瑞熙赶到,夏老爷已经被闻声赶去的欧青谨放平在了床上,又由着他喂下了半杯热水,渐渐缓过气来了。夏金在一旁偷偷抹眼泪,夏老爷夜半起身,他就听见了。虽然夏老爷体恤下人,没有喊他伺候,他到底还是不放心,也跟着起了身。却刚好看见前因后果。撞见主人家的隐私,他不敢出声,直到听见兰儿叫起来,他才什么也顾不得冲了进去。
  纯儿拿着披风追进来,责怪地给夏瑞熙披上,夏瑞熙这才发现自己没穿外衣,不由羞红了脸。欧青谨却像什么也没看见似的,对着她点点头:“不要急,没什么大事,休息一下就好。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让人来喊我。”
  夏瑞熙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好。”示意夏金送欧青谨出去,她忙着去看夏老爷:“爹爹,您这是怎么了?”
  只见夏老爷脸色青白,闭着眼睛不说话,夏瑞蓓躲在角落里,把一块手绢咬在嘴里低声哽咽。香儿和兰儿犹如两只受惊的兔子,眼睛只是乱转,看哪里都不是。
  夏瑞熙心中有数,只怕是夏瑞蓓又做了什么事情伤了夏老爷的心,有心要问,又怕夏老爷再听一遍更伤心,便对纯儿使了个眼色。
  纯儿引了两个丫头在外间逼问原因,夏瑞熙则拉起夏老爷的手低声说:“爹爹,您要是心里不舒服,就对女儿说出来,不要总憋在心里。要是憋出病来,可怎么好?现在家里只有娘和弟弟,弟弟那么小,也不知他们最近过得好不好?弟弟的书 读得怎么样了?还有姐姐给您生了小外孙,您就不想早些赶回去去见见?如果是我们不听话,让您生气了,您说出来,我们也好改正,是吧?蓓蓓?”
  “啊?”夏瑞蓓这才反应过来,走到夏老爷床前跪下,涕泪滂沱:“爹爹,都是女儿不孝,女儿绝不是有意要惹您生气的,您原谅女儿吧?”
  夏老爷的眼皮动了动,把脸转开,低声说了句:“出去!”见夏瑞蓓不动,抬手挥落床头上的杯子:“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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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微云(一)
  夏瑞蓓一声呜咽含在嘴里,咬紧了嘴唇,看着夏老爷,出去不是,不出去也不是。
  夏瑞熙长叹了一声,只得拉起夏瑞蓓:“蓓蓓,你先去我房里歇着,我在这里照顾爹爹,有事我让人叫你,好不好?婉儿,把三小姐照顾好,有什么事情,我唯你是问!”
  婉儿忙应了,半拉半扶地把夏瑞蓓带了出去。夏金沉着脸指着香儿和兰儿道:“你二人也跟去伺候三小姐,若是敢动其他歪心思,小心我剥了你们的皮!看是我的马快,还是你们的腿快!”香儿和兰儿此时已知自己想跑的心思给人知道了,白着脸诺诺地跟了婉儿去不提。
  纯儿悄悄对夏瑞熙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夏瑞熙看着夏老爷那痛苦憔悴的模样,心疼万分。夏金又道:“四少真是个好人,那两个死丫头叫起来把好多人都惊醒了,是他出面说老爷旧疾复发,驱散了人群,要不,哪里会有如此清静?”
  夏瑞熙长叹一口气,只怕夏家的什么丑事都被欧青谨知道了,也不知他会如何看待她们家,他那般高傲,如此只怕更瞧不起她家了吧?
  夏老爷长吁一口气,虚弱地说:“熙熙,你过来!”
  夏瑞熙忙过去伏在床前:“爹,您老好些了吗?要不要吃点药?您说个方子,我这就写下来,让人取来,我马上就熬。”夏家的马车里总带有些常用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只要夏老爷说要用哪几种药,她可以马上就去弄来。
  夏老爷道:“不必了,我没有大碍,你让人去我房间枕头下的那个盒子里取几料丸药来服下就行。”
  夏金不等夏瑞熙吩咐就忙着去取药。
  夏瑞熙道:“爹爹,事情经过我都知道了,反正也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您不必太过忧虑。蓓蓓不懂事,不晓得世上的险恶,说话也不知轻重,您不要和她一般见识,自己的身子要紧。您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可不能倒下。”
  夏老爷难过的摇头:“你不知道她说的那些话,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明明是她出卖陷害夏瑞熙,又害死了燕儿,最后反倒变成是夏瑞熙牵连了她,所有人都对不起她,她就从来没有反思过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对得起人。几个孩子都是一样教养,为什么差别就这么大呢?难道真的是天性?
  遇上这样的事情,夏瑞熙也找不到什么话可以安慰夏老爷了,只能寻些从书上看来的笑话讲给夏老爷听,又和他猜测夏瑞楠生的儿子是什么样子的,是像夏家人多一些呢?还是像武家人多一些?是胖还是瘦?慢慢地,夏老爷的心情要纾解了些,吃了纯儿拿来的药,沉沉睡去了。
  此时已是五更天,夏瑞熙怕婉儿应付不了夏瑞蓓,命夏金好生伺候夏老爷,自己去劝解夏瑞蓓。
  晨曦中,有人在院子里舞剑,姿势优美娴熟,动作犹如流水行云,正是欧青谨。他见夏瑞熙主仆二人停下来看他舞剑,不好意思地收了剑,走到离夏瑞熙十步远的地方抱了抱拳:“二妹妹,世叔好些了吗?”
  夏瑞熙对着他福了福:“多谢四哥关心,我爹好多了。多亏了您,才没有让事情变得更糟,有劳您了。半夜惊扰了您,让您见笑了。”
  欧青谨忙摇手:“这是我该做的,何必如此客气?其他事情你都不必担心,我都处理好了。”他说是他该做的,也就等于默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话一说出来,两人都觉得脸有些发烫。
  夏瑞熙想了想,又道:“不知可惊扰到世伯?等他老人家起身后,我去向他老人家赔礼。”她这话不无试探之意,想试探一下欧二老爷是否知道了她家的丑事,也好心中有数,只要欧家有一丝瞧不起鄙视夏家的意思,她马上就撤退,绝对不去讨好央求。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已经很难过了,更何况人家还带了有色眼镜看她?夏瑞熙自问是没有那个勇气的。
  欧青谨道:“二妹妹不必多礼,家父夜间少眠,需要喝药以后才能安稳入睡,睡着后不到天亮是绝对不会醒的,因此昨夜之事不会惊扰到他。”
  夏瑞熙暗自道了声侥幸,这样的丑事要是被欧二老爷知道了,想必阿恪讨不了好,夏家也要被他鄙薄吧?
  “咳!咳!你二人一大清早就在说什么呢?”欧二老爷在管家欧墨的伺候下,踱着方步走出来,目光炯炯地看向二人。
  夏瑞熙忙拉紧了披风掩盖自己的衣冠不整,对着欧二老爷福了福:“请世伯原谅我无状无礼。”
  欧二老爷这才注意到夏瑞熙形容憔悴,一件披风从头笼到脚,头发也只是松松绾了一个鬓,是没什么礼仪可言,不由不快地皱了皱眉头。
  欧青谨对于欧二老爷的脾气性格是再知道不过,知道欧二老爷平生最注重仪表,特别见不得女子失了妇容。生怕他会斥责夏瑞熙,忙上前道:“爹,夏世伯昨夜起身解手时旧疾突发,倒在三妹妹门口,吓着了三妹妹。三妹妹的丫头不经事,跑到二妹妹门口大吼大叫,二妹妹心急如焚,顾不上梳洗,就直接过来照料世叔,安慰三妹妹,一直忙乱到现在,所以……”
  欧二老爷听了,神色稍缓,对夏瑞熙道:“你孝顺是好事,但未免也太慌乱了,要是真的遇上大事,你这副模样如何见得人?以后要注意,莫要失了妇容。”
  夏瑞熙呐呐地应了,感激地看了欧青谨一眼,把他刚才的话都记在心上,打算回去以后和夏瑞蓓、香儿、兰儿统一口径,把这件丑事彻底压下来。
  欧二老爷见她惶恐不安地站着不敢走,对她的温顺还较为满意,捋着胡子道:“你忙乱了一夜,快快回去休息一下。你爹那里不要担心,青谨会替你照看的。”
  夏瑞熙如奉纶音,自告退回房不提。
  而夏瑞蓓昨夜去了夏瑞熙的房里之后,便一直坐在床上,任由婉儿怎样劝说,都不肯睡觉,只是一言不发,默默流泪。
  婉儿劝了几回,也累了,想着只要夏瑞蓓不寻死觅活,不偷跑,她就算完成了夏瑞熙交给她的任务。当下也不再劝,自端了个凳子坐在门口守着,指使兰儿和香儿两个丫头做事,一会儿让她们打热水给夏瑞蓓洗脸,一会儿又让她们给夏瑞蓓倒茶。
  兰儿和香儿其实也累惨了,心中不忿婉儿指使二人,却又因刚刚做了错事,生恐主子重罚,不敢再得罪二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只能把那口气生生咽下去,乖顺无比,小嘴甜甜地吹捧着婉儿,兰儿递过一杯热茶,低声道:“婉儿姐,您喝茶呀?忙了这半日,想必口渴了。”
  婉儿不接茶,低声骂道:“正经主子还在那坐着哭呢,我不敢喝这茶。都是你们这些小蹄子指使的,害得一家子半夜三更不得安宁。你们等着瞧,要是老爷好好的,也就不说了,要是老爷有个三长两笃短的,你二人就等着陪葬吧!”她这段时间一直很老实,夏瑞熙对她也就要好许多,其他下人看在眼里,都要高看她一眼,她体面了许多,不由又以一等丫鬟的身份自居,斥责起这两个她早就看不顺眼的丫头来。
  听说要她二人陪葬,兰儿一惊,手晃了晃,滚烫的热茶浇了一手,又不敢扔掉杯子,只能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举着被烫红的手呼呼吹气。
  香儿要冷静些,赔笑道:“婉儿姐,您和咱们都是一样的命,还不知道这伺候人的难处?主子要做什么,咱们哪里有那个本事拦着?哪怕就是多说一句,也要看胆子够不够。您是个有福气的,妹妹们还指望沾沾您的福气救命呢。若是帮了小妹们的忙,以后孝敬是少不了的。”说着拿出一根银簪塞给婉儿:“这是小姐高兴时赏的,我舍不得戴,从没戴过,您人才比我好,就送给姐姐戴了。”
  兰儿也边吹手边说:“是呀,是呀,如今老爷病着,就是二小姐做主,您是二小姐身边的红人,帮我们说句话吧?我们一定把您当奶奶一样供着,您喊往东,咱们绝不敢往西。我那里有绝好的胭脂,改时候就给姐姐送过来。”
  婉儿眯了眯眼:“我只是一个奴婢罢了,当不起你们这样的尊敬,怕折了寿。你二人都是京城里长大的?”婉儿对当初送她胭脂的唐婆子印象特别深,以为京城里的人做事都是如此,爱拿钱来买人的。她想着,这两丫头的做派与唐婆子差不多,想来不是京城人也定然在京城呆过不少时间。
  “那当然啦。我五岁上就在京里了。”兰儿有些骄傲,她和香儿属于那种从小就被京城里的人牙子挑出来,专门针对大户人家调教的,容貌清秀,机灵乖巧,无论针线活,厨房活都是做得极好的,人情世故,更是特别调教过。像这样的丫鬟,价钱是普通丫头的两三倍甚至四五倍,所以她们也觉着自己要比一般丫头要体面些,要有见识些,说话行事间难免带了几分骄傲。
  婉儿见兰儿那得意的模样,心里很不舒服,京城里买的丫头了不起呀,顶齐天还不是和她一样的丫头命。看她怎么收拾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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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微云(二)       
  婉儿轻哼了一声,推开香儿的银簪子:“你们既然是京城里长大,就该知道有些事情不是用钱就可以解决的。就比如说,冒犯了贵人,犯了王法,那是能用区区几个钱就能解决的么?要真是这样,那王法做什么的?”
  她扶了扶自己头上两根更粗、成色更纯的银簪子,示意自己的银簪子比香儿的好得多,她才不稀罕香儿的银簪子:“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你们这事儿,帮不了你们。还是等二小姐来,你们去求她的好。你们这功夫,还不如去伺候好了三小姐,兴许二小姐能看在你们对主子忠心的份上轻饶了你们也不一定。”
  香儿无奈,只得收回簪子,和兰儿立在一旁:“二小姐怎么还不回来?我们去瞧瞧?看看可有什么帮忙的?”
  婉儿哪里容得她到夏瑞熙跟前献殷勤?冷冷地把凳子一拉,堵住门:“我们小姐那里自有纯儿伺候,再不济,还有老爷身边的长随帮忙,你们是三小姐的丫头,身上还带着罪,跑去凑什么热闹?”指着香儿:“你去看看三小姐,她要是睡着了,给她盖好被子,若是不舒服,就捏捏手锤锤腿什么的,要是伺候不周,小心罪加一等!”哼,居然敢往她的小姐身边凑,也不看看她婉儿可是吃素的?
  香儿和兰儿恨死了婉儿,又拿她没有法子,只得赔笑进去看顾夏瑞蓓。床与外间不过只是隔着一层薄薄的屏风,夏瑞蓓早把几人的话听在耳里,见自己的丫头拼命讨好夏瑞熙的丫头,总想往夏瑞熙身边凑,心里又苦又涩,越发伤心愤怒。
  “开门!小姐回来了。”门外响起纯儿的声音,婉儿忙起身拉开门,笑道:“小姐,您回来了?老爷可好些了?没什么大碍吧?”
  夏瑞熙应了一声,把披风解下来递给婉儿,“伺候我梳洗穿衣,马上准备早饭。三小姐呢?”
  婉儿往屏风扬扬下巴,低声道:“一直在里面哭呢,怎么劝都劝不住,这会儿才停住。您半宿未睡,不休息会儿?”
  夏瑞熙接过婉儿递来的热毛巾,边擦脸边往里走:“不睡了,老爷那里离不得人,我就是回来看她和换衣服的,等会还要去伺候老爷吃饭。”
  “二小姐,您大慈大悲,饶了奴婢吧?”一声娇呼,香儿和兰儿抛下夏瑞蓓冲出来齐齐跪倒在夏瑞熙面前磕头。
  夏瑞熙皱了皱眉头,这两个丫鬟,她一点都不喜欢,总觉得她们太机巧,心思太多,靠不住,某些方面甚至还不如婉儿,也不知当初夏老爷为何会买这两个人的?
  婉儿在旁见夏瑞熙脸色不悦,上前道:“没看见二小姐忙着呢吗?耽搁了主子的事,你们承担得起么?”
  夏瑞熙冷声道:“你们先起来,好生伺候三小姐。至于你二人犯下的事,稍后再审。你二人听好了,昨夜的事情是老爷旧疾复发,倒在三小姐门口,惊吓了三小姐,其他的,你们一概不知,可明白吗?如果不明白,我就让人封了你二人的嘴!”
  香儿和兰儿听说夏瑞熙要让人封了她二人的嘴,以为是要她二人的命,抖成一团,结结巴巴地说:“小姐饶命,奴婢明白。”没想到平时话不多,总是笑眯眯的二小姐居然是个狠角色啊,一来就想要她二人的命。
  夏瑞熙见恐吓成功,又吩咐婉儿:“婉儿,你去找两个婆子来帮忙看着。没我的允许,不许兰儿和香儿与其他人说话,更不许乱走。”
  “哎。”婉儿兴高采烈地应了,马上跑出去找人来帮她看人。夏瑞熙这才进里屋去看夏瑞蓓:“你怎样了?”
  夏瑞蓓听见她的声音,总算是有了点表情,沙哑着嗓子问:“爹怎样了?”
  夏瑞蓓眼睛红肿得像两颗桃子,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皱成一团,萎靡不振。见她那可怜可恨样儿,夏瑞熙又忍不住有些心软,长叹了一口气:“爹吃了药,才睡了。你为何这样糊涂?你就是跑了,又能跑到哪里去呢?再说了,你对阿恪的了解有多少?就不怕他半路拿了钱,扔下你跑了?外人再怎样也是亲不过自己父母的。”
  夏瑞蓓不答她的话,默了半晌,才道:“你不必假惺惺地劝我,也不必可怜我。我只是没想到会把爹爹气成这样,其他的,我并不认为我错了,只是命没你好罢了。阿恪虽然是个胆小鬼,但最起码他不像你们这样冷血,还会同情我。你们只会往死里逼我。”
  夏瑞熙气得要死,“你做了错事,还有理了?我们怎么逼你了?爹爹为了你的事情,操了多少心?昨日我还听见他和欧二老爷说,请他帮忙再去和孙家说说呢。你是爹娘的亲生骨肉,他们怎么会舍得你去吃苦?爹和娘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没有数吗?”
  “亲生骨肉?他们眼里的亲生骨肉从来都只有你们三个,我什么都不是。你们是不是非要等到把我骗上花轿,做了寡妇,成全了夏家的名声,你们才高兴?你们怎么都这样不待见我呢?”夏瑞蓓现在就是一个被迫害幻想狂。
  夏瑞熙简直无语了:“你怎么这样难说话?他们若是不疼你,又怎会让你来京城散心?做人要有良心。你最好不要再去气爹爹,否则他要是有什么,我决不会轻饶你。这个家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要活,还有娘和弟弟要依靠爹爹。”
  “是,我没良心,就你最有良心。当然啦,欧家的四少奶奶,还是亲王保的媒,多风光啊!自然要装出一副善良大度贤淑的虚伪样儿,否则怎么对得起你夏二小姐的鼎鼎大名呢?”夏瑞蓓讽刺地翘起唇角。
  夏瑞蓓一直想不通,夏瑞熙到底是什么地方比她好。夏瑞熙成天就想着玩,写字没她写得好,作诗没她做得好,绣花没她绣得好,弹琴也不如她,画画也不如她,粗野闻名,十五岁了,还没人上门提亲。父母却只是轻描淡写地骂骂而已,骂归骂,夏夫人还以常带着她出去做客亮相。就是打她坏主意的,也是个亲王之子,还因祸得福,得到这么好的一门亲事。
  凭什么她夏瑞蓓就是吃苦守寡的命?明明当时最惨的人是她,最需要烧头炷香的人也是她,夏瑞熙什么事都没有,偏偏全家人都要让夏瑞熙去烧那头炷香,而不是让她烧。那头炷香要是她烧了,想必现在走好运的人就是她,而不是夏瑞熙了。夏瑞蓓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夏老爷夫妇偏心,看向夏瑞熙的眼神也就越加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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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微云(三)
  夏瑞熙见夏瑞蓓情绪越来越激动,显然不适合再做思想工作,忙举双手投降:“好好,你歇着,我不惹你。”三下五除二把衣服换好,梳好头,往外走:“你如果不想睡,就洗洗脸,换换衣服,吃点东西,说不定等会儿爹好些了,还要上路。”
  夏瑞熙不提上路还好,一提上路,夏瑞蓓只觉得心里的邪火直往上拱,眼睛四下里瞟瞟,探手抓到一个花瓶,咬牙切齿的向着夏瑞熙的后脑勺扔去。
  夏瑞熙话音未落,只听得脑后风响,还没反应过来,纯儿已经一把将她推开,一个花瓶擦着她的鬓角飞过去,落到地上摔得粉碎。夏瑞蓓立在床边,手捏成拳,怒目而视,竟然是一副恨不得夏瑞熙立时就死的模样。
  夏瑞蓓见夏瑞熙看过来,大吼了一声:“我最恨你这副假惺惺的样子!合着你最大度,最懂事?装给谁看?你心里一定很得意吧?让我上路去送死,你们就这样心急啊!”
  纯儿忍不住道:“三小姐,您太过分……”
  夏瑞熙心有余悸地抹了一把冷汗,原来夏瑞蓓恨自己竟然已到了这个地步?她制止住纯儿,冷冷地瞪着夏瑞蓓:“你最好明白一点,你这样胡闹是不起任何作用的。如果把爹气病了,只会更没人管你,如果你真的这么想早些嫁出去,你只管尽情地闹。再闹出点丢人现眼的事来,爹和娘没法子了,就会不得不考虑早些把你嫁出去了。”也不管夏瑞蓓的歇斯底里,回头命令刚进门的婉儿:“婉儿,你传我的令,不许三小姐跨出这道房门半步!谁要是看不好人,等着吃家法!”
  婉儿忙回头招呼身后两个婆子:“都听见了吧?出门去守着。”那两个婆子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知道这种时候少掺和进来的好,忙不迭的应了,退出门去守着。
  “你站住!夏瑞熙!你凭什么关我?你算什么?”夏瑞蓓从里屋冲出来举着两只指甲尖尖的手朝夏瑞熙扑去,其状若狂。她憋得太久,总认为是夏瑞熙夺走了她的好运,害得她倒霉,此时找到发泄的机会,又怎么会放过?
  夏瑞熙躲不开,推让中被她抓了一下手背,钻心地疼,好在丫头们反应快,一拥而上拖住夏瑞蓓,纷纷劝说。与此同时,两个婆子见机关死了门,两个小姐打架,这种事情还是不要给外人看见的好,特别是二小姐的未婚夫一家还在,要是知道,丢脸丢大发了。
  夏瑞蓓被丫头们拉住,打不到夏瑞熙,高声哭骂道:“好啊,贱蹄子们,墙倒众人推,我还没死,你们就全都帮着她来治我了?”
  “捂着她的嘴,不要让她丢人现眼。”夏瑞熙被她这一声骤然发出的尖叫惊得冒了一身冷汗,纯儿不假思索,伸手就捂住了夏瑞蓓的嘴。
  “啊呀!”纯儿低呼一声,皱紧了眉头,竟然是被夏瑞蓓狠狠咬了一口,纯儿忍着泪,坚持不放手。
  夏瑞蓓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瞪着夏瑞熙,拼命挣扎,发出一连串低沉的“呜啊”声。
  “二小姐?我家老爷让小的来问问三小姐怎么了?可是被吓着了,需不需要请个大夫来压压惊?”门外传来欧墨的问询声,想必是被夏瑞蓓歇斯底里的喊叫声吸引过来的。
  夏瑞熙脸烧得火辣辣的,她此刻总算是体会到夏老爷那种既愤怒得想爆发,又得憋着,提心吊胆只怕别人知道的复杂心情了。人在门外等着回答,屋里还有一个已忘了礼仪风度,不顾一切,疯狂的夏瑞蓓,再由着她胡闹,只怕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事情必将暴露无遗。
  夏瑞熙把心一横,对纯儿比了一个手势。纯儿看清了手势,惊讶地看着夏瑞熙,见她满脸严肃,不像开玩笑的模样,便取了块汗巾团成一团塞进夏瑞蓓嘴里,又拿了腰带,在婉儿的帮助下把夏瑞蓓的手绑起来,威逼着香儿、兰儿帮忙,几个齐心合力将夏瑞蓓抬上床,盖好被子,把床上理整齐。
  夏瑞熙这才几脚踢开地上的碎瓷片,整整衣服,头发,打开门,忧愁地对欧墨说:“请墨管家替我谢世伯的关心,舍妹自小娇怯,又特别敬爱父亲,是被惊吓着了。昨夜里就吓得只会流泪,不会说话,刚才是才缓过来,难免失态,我已让她服了药,睡下了,没什么大碍。让大家担心,真是过意不去。”
  欧墨觑眼往房里瞟了一瞟,房里井井有条,没见着夏瑞蓓,也没再听见什么哭叫声,便笑道:“小姐们娇弱,难免受惊,既是服了药就好,我家老爷和四少都吩咐了,只要夏老爷和二小姐开口,让小的们当成自家事儿去做。二小姐若有需要小的们去做的,只管开口。”
  夏瑞熙笑得真诚:“有劳墨管家替我谢过世伯和四少,若是有什么事情,定然是要请诸位帮忙的。”
  欧墨忙道:“二小姐客气了,没什么事,小的就告辞了。”
  “您慢走,墨管家。”婉儿笑嘻嘻地送走欧墨,回来关了门愁兮兮地道:“小姐,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把三小姐绑着吧?”
  夏瑞熙边给纯儿手上的咬伤上药,边道:“我自有分寸,纯儿看着这里,注意不要让三小姐憋着气,婉儿和我去老爷房里。”她的目光冷森森地扫过兰儿和香儿:“同样的话,我不想和你们说第二遍,想活,就按我说的做,若是活腻了,我可以趁早送你二人两床破席,省的给我添麻烦。”在大秦,这种卖了终身的奴仆,向来是没有任何发言权的,主子让生就生,让死就死,没有人会多说一句,多管一分。
  香儿和兰儿见夏瑞熙连夏瑞蓓都敢绑,敢堵嘴,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对着欧墨说瞎话,掩盖得天衣无缝,心中实是有些怕她,自然乖顺无比,低头伏小,表了一回忠心。
  夏瑞熙心想,一味的只是吓唬恐怕也不好,尤其这还是在路途之中,该安抚的还得安抚。见二人表忠心,也就顺水推舟地说:“好,只要你二人听话,老爷和我不会亏待了你们。”她看了一眼在床上恶狠狠地瞪着众人的夏瑞蓓,大声道:“你们伺候好三小姐,就是最大的忠心了。嗯?”
  “奴婢明白,奴婢一定听纯儿姐的话,好好伺候三小姐,让二小姐无后顾之忧,安心照顾老爷。”香儿精得什么似的,好话都给她说尽了,兰儿找不着什么说的,也学着说了一遍。
  夏瑞熙这才带了婉儿出门,她第一次独立做这样的事情,到底不踏实,总觉得责任重大,害怕夏瑞蓓和香兰两个丫头会再出什么意外,有心再弄几个人来守着,又怕人多了反而容易引起怀疑。只得再三交代门口守着的两个婆子一定要看好门,听见什么响动要及时进去瞧:“你二人是老人,想必不用我多说。好好当差,回去我禀明了娘,给你二人涨月钱。”
  两个婆子应了,再三保证不会出岔子,夏瑞熙这才亲取了饭食去夏老爷房里,服侍夏老爷用早饭。
  夏瑞熙老远就看见夏老爷的门开着,走近便听见夏老爷在和人说话,声音虽然还有些疲累,但听得出元气恢复得不错,便放下心来,笑道:“爹,您起来啦?觉得怎么样?我让厨房熬了粥,小菜还爽口,您多吃点?”
  令她惊讶的是,陪夏老爷说话的人竟然是欧青谨和阿恪。
  夏老爷衣冠整齐地坐在椅子上,见她进来,便对欧青谨和阿恪道:“你二人也在这里一并用餐吧?”
  因为夏瑞蓓的缘故,夏瑞熙看阿恪不是很顺眼,虽然她知道夏瑞蓓不是好人,但苍蝇不叮没缝的蛋,如果阿恪不去引夏瑞蓓,又怎会让夏瑞蓓生出这样的心思来?因此瞧向阿恪的眼神就有些不善。
  阿恪敏感地感觉到了夏瑞熙的眼神,有些不自在的低了头:“谢过夏世叔,我们吃过了,您慢用,我有点事先走了。”说着站到门外等欧青谨。
  欧青谨又对夏老爷说了几句宽心的话,说让他静养两日再走。
    夏老爷坚持自己没什么大碍,一定要午饭后就走,最多他不骑马,躺在马车里歇着就是,还说已经让夏金吩咐下去,让众人收拾东西了。
  欧青谨无奈,只好告辞,让欧家人也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夏瑞熙不想把绑了夏瑞蓓并堵了她嘴的事情告诉夏老爷,只怕说出来给夏老爷心里添堵,让他吃不下去饭。便装作不经意地说:“爹,蓓蓓情绪还有些不稳定,这就上路,我怕不方便。”总不能绑着上路吧?
  夏老爷眼尖,看见她手背上的血痕,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除了夏瑞蓓,还有谁敢伤她?叹了口气:“你受委屈了。”
  夏瑞熙笑笑:“没什么,我在想,要是有什么方法能让蓓蓓安静下来就好了。”
  二人沉默着用早饭,夏老爷心中难受,只喝了半碗粥就再也吃不下去,沉吟很久,用手指敲着桌面低声说了几味药。
  “嗯?”夏瑞熙停下手里的筷子,探询地看着夏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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