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姐姐说:“你不要说话,我问你问题你只需点头或摇头就可以了。”
小姑娘睁大眼睛,点了点头。
那姐姐突然面容一整,非常严肃的说道:“现在我问你的话,你要据实回答。”见小姑娘点点头,方才接着说道,“我来问你,你是孤儿吗?”
小姑娘点点头。
“好!你的身世过后再和我说。你既无依无靠,想不想让我收留你?”
小姑娘摇摇头。
“看来你是另有打算,这倒不好办了,你喝了我的汤,按道理讲是要拜我为师的。”她沉吟片刻,“虽然你不愿意,但我下山来已月余,没有收到一个徒弟,是不会回山上的!算了,我就以大欺小一回吧!你知道是我救了你的命是吧?”
小姑娘点头。
“反正你也无依无靠,如果你愿意,以后就做我的徒弟。等你好一点了,为师呢——啊,也就是我,为师再把本门的规矩来历一一讲给你听!你先睡个好觉吧!”
说完,又在小姑娘的胸前点了几下,看着她闭上了眼睛,自己也累得打了个呵欠,自言自语道:“收徒弟可真累,怪不得师父长了那么多皱纹。”
第二天一早。
小姑娘一睁开眼睛,却看到那个姐姐摆着一种很奇怪的姿势,她盘膝坐在地上的蒲团上,双手手心向天,大拇指和食指相握,其余三指向前平伸,咦?她在做什么呢?
正思量间,姐姐睁开了双眼:“橙子,你醒了?对了,昨天你还没有行拜师之礼呢!快点给为师磕头!”
“可我也没有说我要拜姐姐你为师啊?”
那倒是,姐姐想了想,决定用本门的光荣历史来感动这个小姑娘,她才那么一点点大,很容易就被唬住的样子,这么一想,艾橘子不由得信心大增,她清了清嗓子:“听为师给你讲讲本门的来历及门规,你就清楚了。”
“本门名叫自在门,顾名思义,就是比较自由宽松的一个门派,位列江湖门派之,之……”她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明知道自己的这个门派实在有点叫不响,于是就含混过去:“本门创建于二十五年前,虽然历史不长,但人才……人才……”本想说人才济济,可是,偏偏连上师父带弟子才有三个人,一只猫,的确算不上是人才济济,算了,接着说吧:“反正本门的绝学还是不少的,比如说配药啊解毒啊,点穴啊,还有就是轻功。”又得意的说道:“比如我说跟了你三天,你都没有发现!”
三天!小姑娘差点昏了过去:“你跟了我三天,我差点冻死、饿死,你居然眼睁睁的见死不救!”
那个姐姐的脸有一点点红:“我可不是见死不救,这是本门的门规,收徒要先考察她的韧性。”虽然这么说她还是有点心虚,偷眼看了小姑娘一眼,那小姑娘的脸仍然拉的老长,“再说,本门有关收徒的规定特别多特别严,其中一条就是要净饿三天,我是看你年纪小,才让你吃了几粒花生米的,想当年我那时,整整三天也就喝了七口水而已,可把我给饿的……”看到那小姑娘的眼中射“小飞镖”,似乎能杀人一般,生生的把当年的“光荣拜师史”咽了回去,在心里自我安慰的想,没关系,来日方长,还有机会。
经过一两个时辰的“努力”,姐姐才把“自在门”的来龙去脉以及她遇见这小姑娘的前因后果说清楚。
原来,这自在门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而这门派的开山始祖是在王莽之乱建立新朝时流落于民间的一名公主,这位公主生于规矩森严的皇宫之中,却因朝政的变迁而饱受流离失所的苦楚。她跟随一名宫女逃到民间,长大后认识一名男子,那男子教给她一些武功,但得知她是一名流亡公主后,他最终退缩了,背叛了她,从此这名公主看透男女间的情爱,自号艾如石,创立自在门,只收无依无靠的女孩为徒,专心研习下毒、解毒、配药、轻功等。
这艾如石由于是公主身份,毕竟自视甚高,她对门人的要求也极高,平生只收了一个徒弟,名叫艾橘子。如今这艾橘子已年近二十,却不想接手这掌门之位,橘子所以此番下山是为了收一个徒弟,将来替自己接任掌门。
这自门的门规不多,但其中收徒一条却比较繁琐:一是非孤女不收;二是非坚韧非常者不收;三是非千伶百俐者不收;四是非心诚者不收……
艾橘子下山已有三个月余,她本性自由自在,随性而行,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苦于没有办法回山面复师父,这一天在荒无人烟的野外看到这个小姑娘,她顿时眼前一亮,跟了她三天的时间,发现这个小姑娘十分符合门规的要求,于是一厢情愿的认定这个小姑娘是自己的传人了,还在她饿了三天后,帮她注入真气,并给她喝下了本门秘制的固本培元的汤药,要知道,这汤药喝下去,练起功来可就事半功倍了,多少武林人求还求不到这种灵丹妙药呢!现在,只要这小姑娘行了拜师礼就大功告成,可以回去向师父复命了!
想到这里,艾橘子不由得偷偷笑了起来,别看师父平日冷冰冰的,多日不见,还想念得紧呢!
那小姑娘小小年纪,听了这一大篇索然无味的话,早已昏昏欲睡,可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听到这位橘子姐姐一声大喊:“怎么样?你听明白了吗?”
小姑娘心里暗暗叫苦,这位姐姐根本就不考虑她才年方五岁耶!有那么强的理解力么?再加上她好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一大篇话了,有点颠三倒四,语无伦次的,可看这位橘子姐姐的样子,假如自己说没有听懂,她不会再说一次吧?为了落个耳根清静,小姑娘都学会说谎了:“听懂了,听懂了!”一边说一边还直点头。
艾橘子长出了一口气,为自己的表达能力之强而深感欣慰,一高兴,顿时就把自己要人家拜师的事给忘到一边去了:“那好,咱们就走吧!”说着又一转头,“你叫什么名字啊?”
见那小姑娘直摇头,她又接着说道:“师父名叫艾橘子,你呢,今后就叫艾橙子吧!”
小姑娘虽然有着一万个不愿意,但看在这位姐姐好心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虽然救人的过程让人很痛苦)就答应叫做“橙子”吧!看来这位姐姐还很大方,把自己的姓都给了自己。其实她怎会知道,凡是入自在门的都是孤女,也必须都改姓为艾,以求让她们记得师恩深重。
给橙子买了两身棉衣,两个人说说笑笑向自在门的大本营走去,说是两个人说说笑笑,其实只是橘子一个人在自说自话,可能很久都没有人听她讲话了,橙子同情的想。
经过近一个月的跋涉,才来到一座高高的山前,看着那陡峭的山势,橙子不禁吐了吐舌头:“这么高,又满是冰雪,姐姐我们真的还要往上爬吗?”
“当然了!我们就住在那最高的山峰后面,那边很美的哦,有……”幸亏橙子现在比较了解这位饶舌的姐姐,要是不打断她,她会高兴的罗嗦上一整天,小橙子忙打断她:“姐姐,我们快点走吧,这样我就可以早点看到了,也就用你再讲给我听了!”
“那也好,不过,我还是先给你讲讲吧!就讲一点点!”橘子姐姐很没出息的追上去,嘴里仍在“碎碎念”。
橙子在心里暗想:“要是娘见到这位姐姐,可会叫我要端淑贞静,不要学她那样多话呢!”
由于橙子还太小,山路又不好走,两个人走走停停,走了七八天才终于到了。
远远只见一个小小的院落,竹篱柴扉,橘子推开门,一直冲到正房前,脚步不停的冲了进去,嘴里还大叫着:“师父,师父,我回来了!”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橘儿,你又顽皮了,这么大的姑娘家,怎么就一时没个安静!”
“是,师父教训的是!”橘子的大嗓门收敛了不少,“师父,这一向可好?想死徒儿了!师父,快看看我的徒弟!”说着,把还缩在门口的橙子一把拖了出来。
橙子抬起头,只见那被唤做“师父”的艾如石身着一袭青色的纱衣,虽不施粉黛,却肤白胜雪,长眉入鬓,真是人比花娇,第一眼看去,橙子就被她吸引住了,再仔细端详,她虽然外表娇柔,但举手投足间仍有丝丝高贵典雅的气质流露出来。
如石一见橙子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就觉得这个小姑娘机灵可爱,可她再多看了几眼,就转向橘子:“不要怪为师责备你,这个孩子不能做你的徒弟!”
橘子像被针扎了一样跳了起来:“不行?为什么不行?我花了那么多心血,才找到这个徒弟!不会吧!”正在她大喊大叫间,门帘一掀,又进来一个人。 只见这人身着黑色粗布衣裤,大约四十岁上下,虽然长得粗手大脚,却十分干净利索,见到橙子,她微微一笑,向橘子说道:“这是怎么了,大呼小叫的?也不怕惹你师父生气。”
橘子原本就有些怕师父,听她这么一说,不敢再喊了,委委屈屈的站在一边。
艾如石叹了一口气,向橙子说道:“小姑娘,和我们说说,你叫什么?身世如何?”
橙子只觉她的语气十分凄凉,便不想把自己的身世全部说出,这几日屡遭奇变,橙子的心思细密,早已超出一个五岁孩子,为今之计,只求她可以收留自己,待长大后再访察仇人,为家人报仇。微微思量了一下,她朗声说道:“我的身世早已记不得了,只从懂事以来,就知道自己无父无母,只有一个人,孤苦无依,人人都叫我小乞丐,只求您可以收留我,我会听话,好好学本事的。”
如石眼波流转,只见这小姑娘说起自己的身世来忍不住双手紧握,眼里似要喷出火来,便知她心下有着重大的创痛,她微一转念,对后来进门的那个中年妇人说道:“玉嫂,劳烦你带这小姑娘去换两件衣服,再给她做些吃食,去吧!”
玉嫂带着橙子向外走,橘子也想跟出去,被如石唤住了:“橘子,你先留一下,为师有话要对你讲。”
橘子不情不愿的停住了脚步。
如石轻叹一声:“橘子,你还记得你的身世吗?”
“师父,我只知道我是一个孤儿,从打记事起就是一个没人要的小乞丐,后来,一个狠心的女人给我吃了几口饭,就想把我卖到妓院去,幸亏师父救了我,后来,就在师父门下学艺了。”说起往事,橘子很是平静,虽然身世飘零,却没有些许自怜。
“这就是你和那个小姑娘的不同之处了。”如石仍是眉头紧锁。“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这个小姑娘一定有着一段悲惨的身世,你生性豁达、善良,所以从未有过怨恨,而这个小姑娘不同,她小小年纪,就要为恨而学武,将来好去报仇,你说,这不与我自在门的精义所违背么?”
师父说得头头是道,橘子也不能辩,可她仍恳求道:“虽然如此,师父,我们还是收留她吧!”
如石沉思半日,终于点头道:“收下她却也不难,但她却万万不能做你的弟子,你去把她叫来。”
听说师父同意留下橙子,橘子高兴的跳了起来,也不管能不能收下这个徒弟了,两步并做一步冲了出去,嘴里还喊道:“橙子,橙子,你可以留下来了!”
橙子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也已沐浴过了,小脸红扑扑的,甚是可爱,橘子牵着她的小手回到师父的正房,却见师父已经准备好了几案,案上香炉中点起了素香,旁边放着一本门规,咦,明明不让自己收徒,怎地师父把东西都准备好了?橘子心里有些嘀咕。
只见如石端坐在左首的椅子上,对橘子说:“自在门第一代大弟子艾橘子,现将门规宣读一遍。”
橘子不知何意,但仍打开门规,读了起来,从第一条开始,一共读了十条,她话音刚落,如石接口道:“现在加上一条,自在门的门徒,当以生活为重,不应活在过去的仇恨中,如若不能遵从,则不予收录门墙。”抬头看了橙子一眼,“若你想入我自在门,要先回答我,你能忘记你的恨吗?”
橙子久久不能回答,她也想先说谎,等日后再图打算,可她却做不到,她不能去欺骗面前这个显得高贵大方的女子,她摇摇头:“我背负一家百余口的血海深仇,我不可能忘掉!”
“那好,我自在门不能收你这样的徒弟,你请便吧!”
橙子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幼女,却毫不怯懦,她对着如石和橘子鞠了一躬:“橘子姐姐的救命之恩和如石师父的恩情,我会牢记在心,大恩不言谢,日后定当报还。”又转向玉嫂:“多谢刚才你对我的照顾,我这就走了。”说完,高高的昂起头毫无畏惧的向外就走。
橘子不等如石开口,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橙子,你不能走,你无依无靠,怎么活呢?”
橙子无言可对,如石开口了:“既然你觉得欠了我们的情,那就留下来,帮玉嫂做家事来偿还吧,到你年满十五岁时,想来那恩情也该还清了,到时你若愿意下山,就随你去吧!”
橙子虽是生性倔强,也无言可对,只是默默低头,如石又道:“玉嫂,带她去橘子旁边的房间里安顿一下,今后她就住在那里了,对了,你既然未入我门,就不一定要姓艾了!”
橙子想了想:“橙子这条命是橘子姐姐救的,她喜欢我叫艾橙子,我就叫这个了!”
说完,玉嫂带着她走了,这边如石长叹一声:“这都是命中注定啊!橘子,这小姑娘是你带回来的,你要对她负责,教她读书识字,本派武功是不能外传的,这里有一本内功心法,并非我派所有,可以慢慢传给她,还有一套医经,可以从现在开始传给她,与那内功心法相配套的还有轻功及用毒的法门,如她学医有成,也可一并传给她,据我看,你虽不是她的师父,这个小姑娘将来会给你带来无尽的麻烦,若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橘子一听师父肯让自己传武功给橙子,不由大为高兴,根本没有在意橙子将来会对自己不利,兴高采烈的去了。
从此之后,橙子就在这个世外桃源开始了她新的生活,每天早早起床,与玉嫂一起做好早饭后就开始研习医书,中饭后接着练习,不觉时光飞逝,她来这里已是三月有余。 三个月,一百天,橙子不仅学会了洗衣烧饭,医书也看了半本,内功更是已经入了门,只是,她的心结仍深种心间。
这天正是橙子上山百日之期,橘子又在橙子耳边絮絮不休了:“你就别想着报仇什么的了,你看,我从来就不知我的父母是谁,也不费那个心,我们自在门,图的就是一个逍遥自在,你去跟师父说说,趁她这两天高兴,把你收录门墙,多好!”其实她是想过过当师父的瘾。
橙子不愿让橘子姐姐不开心,只是笑笑,并不答言。
就这样,橙子在山上一住就是三年。
三年之中,橙子的医术突飞猛进,同时她的武功也是颇具根基。只是,年方八岁的她却有着与她年龄不符的成熟。
这天,橙子和玉嫂下山去买油盐,并把橙子在山上采的草药卖到药铺去换些银子,两个人见到客栈前围了一群人,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正在口沫横飞的说道:“附近的大夫全都请遍了,可谁也看不了这老太太的病,看来,这银子难赚啊!”
橙子不是多事之人,本想绕过人群,但却被药铺的小伙计拉住了:“你不是懂一些医术吗?要不要试试?”
橙子正想走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却拉住了她:“你既然会治病,那能不能帮我干娘看看?”那男孩看上去,竟有一些面熟。
眼见被麻烦找上,只是“医者父母心”,橙子学了这几年,也想试试自己学艺精不精,正好随他去一趟。
来到二楼的上房里面的套间,一个老太太躺在床上,只见她容颜枯槁,竟似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橙子二话不说,先观面,再摸脉,心里有了底,说道:“这病,原也好治,只是,须得让病人受点苦了!”
只见她从怀里掏出一枚核桃大的丹药,将那药拈成数十个小球,只觉一阵异香充满室内,橙子用银勺挑起一枚,喂入老太太口中,半晌没有动静,隔一刻,再喂一枚,就这样,三十六枚一一喂入口中,那老太太的呼吸竟急促了起来,只见她面色潮红,双手捂住小腹,口中不住呻吟,接着,橙子用银针刺她脐下一寸处,只见那老太太小腹里渐渐鼓起一个包来,只那个包在处隆起,橙子的银针就刺向何处,在橙子的银针“追袭”下,那个鼓包一点点像老太太的嗓子处移去,橙子面色凝重,额头上滴下汗来。
终于,那个鼓包被橙子逼了出来,只见一个红红的圆球从老太太的口中飞了出来,橙子眼疾手快,一下子将那小球装入一个小小的白玉瓶中,封上了口。
随后,橙子把那老太太身上的银针一一起出,玉嫂在一旁数了数,恰好是一百零八针。
那小男孩问橙子究意是什么病,橙子说道:“这不是什么病,而是一个蛇卵,此蛇性贪,它在夫人腹中,先吸食精血,再食骨髓,总有一天,会将老夫人连皮带骨的吞入腹中。”
此时,老爷听说有一个小姑娘救了夫人的性命,也从外面赶了回来:“姑娘大恩,不知如何回报!”
橙子正欲推辞,一转眼却见到案上一把玉壶,顿时愣了,她不由得把那壶拿了起来,对着亮仔细看那壶嘴,只见上面一个小小的“程”字,珠圆玉润,橙子不由得泪如雨下。
她强抑自己的满腔激愤,向那老爷说道:“小女子有一个要求,不知大爷可否答应?”
“姑娘尽管吩咐!我必当尽力办到!”
“我是一个孤儿,虽然蒙如石师父收留,却必竟是寄人篱下,我既然帮了你们,我也希望你们能够带我走。”
屋子里所有的人听到她这么说,全都愣了。
橙子不管众人反应如何,仍向那老爷说:“你能回答我吗?”
那老者看看自己的妻子,再看看橙子,不由点了点头,橙子似乎松了一口气,她又开口说道:“夫人身体尚很虚弱,不但需要长期的调养,这几日内还要配几味药来调治,这其中有几种药只有我们山上才有,不如我今天先和玉嫂回去,一来向如石师父告别,二来采齐那几种草药,三日后再来这里与你们会合。”
那老者看这小姑娘说的头头是道,不由得连连点头,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小男孩着急了:“你住在山上?干爹,我也和她一起去好不好?”
橙子原本不想带外人上山,但转念一想,正好可以从这小子口中探探这家人的底,征得了玉嫂的同意后,三个人就上路了。
两个孩子年岁差不太多,所以一下子就聊到了一起,“你叫什么名字?”
“艾橙子!你呢?”
“哦,我叫龙仲言,我和干爹干娘从南边到这里看亲戚的,可是亲戚没有找到,干娘又得了莫名其妙的怪病,所以才遇到你的。”
“那你干爹姓什么?来此找什么亲戚?”橙子似乎是不经意的问道。
那姓龙的男孩子并不在意:“我干爹姓王,听他说是来找我的亲人的!”
“那你为什么不和自己家人在一起?”
“干爹说三年前他在卧龙冈附近捡到我的,当时我受了重伤,错迷不醒,整整治了三个多月才治好,可是过去的事情我一点也不记得了,只是在我身上发现了这个,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写着“龙仲言”三个小字,另外,木牌上还刻着两条惟妙惟肖的小龙。
橙子不再多问,只是在想,这姓王的和这个小子,和卧龙寨有什么关系吗?
回到山上,橙子向如石和橘子禀明了自己的去意,如石听后,仍是一声叹息:“橙子,你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主,我不会多加干涉。这三年里,我虽让橘子传了你医术武功,但却都不是我自在门的功夫,只是你要于医术上多加钻研,武学一道,不要勉强。而今你要下山,我只有一句话你要记在心里,人生在世,不要过于执著,爱与恨,都不可郁结于心。”
而橘子的反应就可以用“激烈”来形容了,她软磨硬泡要挽留橙子,一直唠叨到了掌灯时分,眼见橙子没有要留下的意思,她也不多说什么,而是去找龙仲言玩了。
三日之期已然到了,橙子小小的包裹已经收拾齐备,而为王夫人采的草药也已经包好,向如石和玉嫂辞别后,橙子和龙仲言一起向山下走去,嗯?不对啊,这几天一直叽叽喳喳不停嘴的橘子姐姐怎么不见了?
正寻思间,已然到了半山腰了,橙子心内更有些疑惑:这山路自己是走惯了的,况且自己还练过轻功,这龙仲言竟也毫不费力,莫非他也练功夫了?于是开口问他:“龙仲言,你累么?”
“还好!干爹说男孩子要习武,给我请了好几个师傅呢!”
看来这姓王的,还真不是一般人,普通人家为何要让子女习武呢?正想着,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你们走的也太慢了吧?让我等了这么久!”
抬头一看,树上那个娇俏的人儿,不是橘子还能是谁? 橘子利落的从树上一跃而下,笑吟吟的说:“橙子好没有良心啊,都没有和我告别就走了?”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橙子也有些把持不住,一下子扑到橘子怀里,一句姐姐还没有叫出来,眼圈先就红了。
橘子看她如此,心里也是酸酸的,不过她素习豁达,笑道:“橙子,别这样,正好我要下山办事,先随你走一趟,要不以后想你了,还不知该去哪儿找你呢!”
橙子心头一热,心下明白,看橘子说的如此轻松,其实她定是求了如石师父好久才能下山陪她的。
在镇上与王老爷一行会合后,橙子又按方配了药,眼见王夫人一天天的好了起来。
因为橙子也算是王家的恩人,所以王老爷特地吩咐下人要称她“小姐”,全家上下对这个小姑娘都十分客气,只除了那个龙仲言。那天橙子刚好看到龙仲言在练功,到底是小孩儿心性,不由在一旁看了两眼,仲言见她在,练得更加卖力,可橙子偏偏在他练到最出彩的时候摇了摇头,这下仲言枵不依了,定要与橙子“过几招”,还说要让她一手一脚,可三招之内橙子就把这个比自己高半头的“小伙子”打倒了,所以,这几天龙仲言只要见到橙子,就气鼓鼓的,可橙子却似乎不以为意。
几天来,橙子不是照顾王夫人,就是和橘子同止同息,橘子一反往常嘻嘻哈哈的,总是不停的给橙子传授功夫,橙子也知她是好意,所以丝毫也不懈怠。
堪堪已是半月功夫,王夫人的身体渐渐好转,王老爷一家也准备启程回家了,而橘子也不提回山的事,倒像是要和橙子一起走的样子。
果然,橘子又找出一大堆理由,又跟着橙子一起来到江宁王府。
这王家原本是做生意的,家境颇为富裕,可惜人丁单薄,四代是一脉单传,到王老爷这一辈也是,不过这王少爷天生命苦,刚刚二十就一病死了,幸亏留下一个遗腹子,今年已有十四岁,三年前王家收留了仲言,现在又加上一个橙子,王家终于有了多年没有过的热闹气象。
日子一安稳,就过得飞快,不知不觉,橙子来到王家已有三个多月了,这天一早,橘子来找橙子,一坐定,就开口说道:“橙子,这么久了,我一直都舍不得你,可目前我有一件要紧的事情必须去办,再说,这么久没有见到师父,心里也十分挂念,我今天就要走了。这些日子以来,我觉得这家人不坏,我可以安心的把你留下,你要记得好好练功,这里还有一本书,你要好好研习,一定要贴身收藏,千万不可让任何人看到,切记切记!我一看完师父,就会回来看你的。”又叮咛了好久,向王家人一一辞行后,才依依不舍的去了。
朝夕相处的橘子去了,橙子一时还真适应不了,她出了一会儿神,忽然想起橘子留下的那本书,见屋里没人,她从箱底拿了出来,翻开一看,不禁吃了一惊,橘子为什么会给我这本书?她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原来那是一本《毒经》,里面详细记载了各种天下奇毒,并还有配毒、用毒及解毒的方法,于是,橙子在每日研习医术、内功、轻功之余,手不释卷的读这本书,不觉时光飞逝,一晃半年多了,橘子却一直没有来过。
其实橙子却不知道,正是因为橘子不守门规,私自把这本毒经传给了自己,被如石罚在山上思过,三年不准下山一步,这可要了橘子的性命了,她这么活泼好动的女子,三年不能下山,几乎没有闷死,只好把精力都放到练功上,三年之中武功精进,非寻常可比。
时光荏苒,橙子在王家一住就是七年,这五年中,她由一个瘦小的女孩,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医术精进,并成了一个使毒的高手,那龙仲言也练了一身功夫。只是那王家小少爷王一林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成日里不是读书写文,就是抚琴下棋,倒也逍遥自在。
七年里,王府上下对橙子都很好,只是有一件事她一直没有打听明白,那就是家里那些刻着“程”字的器具是从何而来,全家上下对此事都是避而不谈,而最令橙子不解的是,这王家上下都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这些东西是从何而来的呢?
一日,橙子正在庭院里散步,忽见王老爷和仲言在临波亭上谈话,橙子因为习武多年,耳力过人,虽然相距甚远,却也听清了一言半语,原本橙子原本没有在意,可却在王老爷在言语中提到了“卧龙寨”,可惜没有听得太清楚,龙仲言似乎有些不快,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这下橙子更可以肯定这个龙仲言和卧龙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了,正想着,信步来到王夫人的房门口,王夫人在佛堂诵经,橙子不由得拿起那把玉壶,多年前那灭门惨状又浮现眼前。
正想着,夫人已经诵经完毕,见她拿着把壶在发怔,不由得笑了,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橙子一惊,玉壶脱手,摔在了地上,幸亏她眼疾手快才没有摔坏,她略带歉意的说:“夫人,橙子不小心,差点摔坏夫人心爱的东西了。”见夫人微微摇头示意没事,她又趁机接着说道:“咦,这个玉壶看起来和杯子颜色不同,做工也不大一样,这玉壶甚是精致,为何不是一套呢?”
听她这么说,夫人说道:“原本这是王家的一个秘密,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这几年又和我很投缘,所以告诉你也是不妨事的。原本王家祖上曾做过大官,但后来慢慢败落了,尤其是我的儿子出世后身体一直不好,请医生看病抓药花了不少钱,后来竟一病死了。十年前老爷去北边贩布,行至卧龙山附近,却见两辆大车歪歪斜斜停在路边,旁边还有一些血迹和尸体,老爷本想速速离开那险地,可那两辆大车似乎非常沉重,好似装了不少金银财宝,于是老爷就让人把箱子搬到布车上,扔掉了一些布匹,用剩下的布盖住箱子,也不上京贩布了,竟把那两车箱子运回了家,在路上,他还救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当时他也就七八岁,满身是血,谁都以为他活不成了,谁知后来竟慢慢好了,他就是仲言,可他好了以后,从不提及自己的身世,老爷说怕是他当时受惊过度,所以失去了记忆。那两车东西,果然是一些金银财宝,老爷用其中一部分做本钱,从此重振家业,而我,虽然知道这些财宝不属于我们,但实在喜欢这把玉壶,就拿来用了,这些年来,我们夫妇用做生意挣来的银两补上了当年挪用的,并把那两车东西好好收藏起来,一直寻找这些失物的主人,希望能够还给他们,虽然这些年没有找到失主,但我们全家上下一直是与人为善,广结善缘,希望能够为失主祈福。”
听了夫人这番话,橙子心头疑团稍解,但这个龙仲言就更值得怀疑了! 正当橙子对仲言的身世百思不得其解的之时,橘子却来探望她了。
多日不见,那橘子出落得越发飘逸动人了,两个人见面没有多久,橙子就觉得橘子姐姐有些奇怪,原来橘子一年前结识了一个男子,两人情投意和,上个月那男子想要向橘子提亲,这可让橘子为难了,要知道,作为自在门的开山大弟子,橘子若想成亲,必须有人自愿此生不嫁人来接掌自在门,可是自从十年前找到橙子之后,橘子连阿猫阿狗都没有带回山上,现在找一个弟子来做掌门是谈何容易!
所以,虽是终身有靠,橘子仍是喜忧参半。
由于师父艾如石一直目下尘,所以橘子没有什么好友,反倒是橙子,虽然差着三四岁的年纪,却成了她的知心好友。
这不,橘子就和橙子说了心里话:“橙子,姐姐有事和你说,姐姐认识了一个好朋友……”
说到这里,脸一红,就不往下说了。
橙子虽刚到及笄之年,却十分聪颖:“是不是姐姐遇到了自己所钟意的人?”
橘子点了点头,橙子笑道:“那我要向姐姐道喜了!”
“此次我下山,他一直陪着我,前日他已向我提亲了,可是我自己却不能做主,还要师父同意,我只是担心无人能接任掌门啊。”
橙子听了,也暗暗担心,左思右想,说道:“不如这样,这件事先不要和如石师父提起,你加紧收徒,一旦有了合适的人选,如石师父也就不好再不同意了。”
橘子听了,觉得也只好先这样了。两人正说着话,只见一林陪着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向这边走来,橘子一见那人,不由得满面娇羞,向橙子道:“他来了。”
一林先向橘子问了好,转向橙子:“妹妹,这位是龙伯行龙大哥。”
姓龙?橙子心里不由感到一丝异样,这位“龙大哥”身长玉立,一派温文而雅的样子,看来橘子的眼光还不错。咦,为什么不见仲言,正想着,仲言从前面跑了进来,“干妈说来了一位大哥,在哪里?”
话音未落,他已来到近前,那龙大哥一见仲言,不由得一怔,再听一林介绍说他也姓龙,名叫仲言,更显得十分惊奇。说来也怪,这平日里和谁都不太亲近的仲言一见这位龙大哥竟似十分亲热,还把自己从不离身的小木牌拿给他看。
果然,橙子的猜测没有错,这龙大哥竟是仲言的亲哥哥,王老爷和夫人听说仲言的亲人找到了,把大家都请到了正房,请龙伯行讲述当年的事情。
大家都坐定后,龙伯行开口说道:“原本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既然王老爷和夫人是仲言的救命恩人,我就不加隐瞒了。我龙家一直执掌一个江湖门派,虽然我派不是什么名门大派,但也有一些势力,并一直以侠义自居。只是当年我父亲却做错了一件事,当时时局动荡,本派人数众多,可惜当时手头不便,正当我父亲为难之时,有一个人主动献上一计,说某地某户为富不仁,让我父亲、带人去劫富济贫,我爹爹不知是恶人的奸计,也未及详细调查,于是带人去那户人家杀了一个干干净净,原本也劫了不少金银财富,谁知这却是奸人诡计,他趁我爹爹带人去打劫之时,带了一队人马袭击我派总寨,又在路上埋伏人马,除了一些手下投降,大部分门人都被杀了,我爹爹也被奸人害死,当时我在外办事,仲言年纪还小,被我二叔保护着一路杀出重围,最终二叔力竭而死,仲言也受伤倒地,幸亏被你们所救。”
橙子听着,双手不由得紧紧抓住椅子扶手,沉声问道:“你说的那为富不仁的大户,可是姓程?你们的总寨,可是卧龙寨?”
龙伯行点了点头,橙子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已经微微发白,她竭力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发抖,因为面前的这兄弟二人,就是当年把自己家灭门的元凶的儿子。
多年前那一幕幕惨境又在眼前浮现,一队人马掩将进来,见人杀人,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在杀戮。
橘子见橙子面色发白,似乎马上就要晕过去了,揽住她的肩膀:“橙子,你怎么了?不舒服么?快喝杯热茶。”
“我没有事,只是有点头晕,各位少坐,我失陪了。”说完就一个人回房去了。
橘子到底还是不放心,追了过去,因为她太匆忙,没有发觉在她进房时,橙子往怀里装了一个什么东西。
见橙子的精神似乎好了些,橘子也就放心了,陪着她休息了一会儿,就有小丫环来请吃晚饭了。两人说笑着来到正房。
全家人都到齐了,老爷和夫人坐在上首,大家都告坐入席,晚宴十分丰富,连平日里从不饮酒的橙子也喝了两杯。吃了一半,橙子举起杯,先向橘子敬酒:“当年若不是姐姐救了橙子的命,橙子可能早就是路边枯骨了,何况姐姐和如石师父还传我武功,大恩不言谢,橙子先敬姐姐一杯。”再转向老爷夫人:“橙子这几年叨扰府上,多亏二老照应,橙子再饮一杯。”最后,橙子向龙氏兄弟举杯:待二人把杯中酒喝干之后,橙子眼中流下泪来:“橙子从小和仲言一起长大,虽有不和,却从没有想过,橙子能有今天,全是拜令尊所赐!”
双手举起酒杯,将杯中酒洒在地上,双泪长流:“爹、娘,今日橙子方才知道仇人下落,可偏偏那为首的凶手却已死了,而今,仇人的儿子就在孩儿面前,若不为全家百余口报仇,则为不孝,而若害了龙伯行,则为不义,孩儿今日只将那血海深仇放到那龙仲言身上,只求爹娘在黄泉得以瞑目。”
席中所有人听到这几句话,无不震惊,而橘子更是面色大变:“橙子,你给仲言下了毒?”
“不错,看在姐姐的面上,我手下留情,我在龙伯行身上下了一种毒,他从此不能再用武功,如若不然,则会七窍流血而死,而龙仲言如果没有我的独门解药,则会全身腐烂而死,为我全家偿命!”
橘子听她这么说,眼见龙氏兄弟脸色变得青惨,自己的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浑身抖的厉害,“橙子,你怎能用我给你的《毒经》来对付龙大哥!你不怕我为他们解毒?”
“姐姐,我这用毒的本事,固然是从那本经书中所学,但经过我的研究,现在已远远超出书中记载,况且龙仲言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尽可以慢慢救他!”
说完,橙子转身要走,就在她将要走出门口时,一个人拦住了她的去路,橘子一见那人,不由惊呼一声:“师父!您怎么下山了?”
如石又眉紧锁:“橘子,你还记得为师曾说过的话么?这个橙子,会给你带来无尽的麻烦与痛苦,现在,你后悔当初救了她么?”
“不,我不后悔,这么多年的姐妹,我不信橙子会害我!”
“那好,我问你,橙子现在下的毒,为师未必能解得,若橙子毒死了龙仲言,那龙伯行还会和你完婚么?”
橘子听了心内大乱,可橙子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是在如石面前跪了下来:“师父,橙子现下大仇得报,一切血海深仇俱已烟消云散,愿随入自在门为徒。”
如石走到龙氏兄弟面前,只见二人面色已有些发黑,伸手为二人诊了诊脉,没有多说一句话,竟携着橙子去了。
尾声:
眼看如石与橙子就要离去,龙伯行大急,不由得运起内力纵身去追,谁知那二人去得甚快,他这一扑,竟没有拦住,眼见二人去得远了,他没有想到自己,但念及失散多年弟弟眼看就要惨死,他不由得怒从心头起,不由得伸手往面前的一把椅子拍去,这一掌用了五分力,那张红木椅子竟被拍得粉碎,还是王一林眼尖,看到地上有一封信来,他忽然想到这把椅子是橙子刚刚坐过的,急忙拆开信封,念道:
“这些年来,我一直生活在仇恨中,我一直想把杀我全家的凶手一个一个找到,全都杀掉,给九泉之下的家人报仇。可是,当我得知这凶手已经死了,我无法亲手报仇,而他的儿子,一个是我救命恩人的心上人,另一个和我的情形很相似,也是个孤儿,还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我心头一片茫然,我不知该怎么做。
当我一个人回到房间,橘子姐姐不放心来陪我,我的心头忽然一片澄明,这些年来,虽然父母双亡,可是,我也生活在大家的关心和爱护中,我遇到了你们,我没有流离失所,所以,我决定解开心结。
今天晚上,我给仲言和龙大哥,还有一林都下了药,仲言前几年的伤未曾好全,内脏有疾,虽现在隐而未发,但如不诊治,必有性命之忧,我给他下的药会让他一月之内外面的皮肤溃烂,再一点点长出新皮,从而把余病除尽,只是会受些苦。一林从小身子虚弱,我给他配了几味药,让他按时、按方服下会大有裨益。至于龙大哥,我乍一见他就看出他练武急于求成,已经走火入魔,如能静心调养,不再习武,再加上汤药调理,想来不会有大碍。只是,药力还未发散之时若动了真气,可能会落下心口疼的毛病,就少不得要受些苦了。他们三人的药方及丸药都在我卧房里,一定要按时吃药,切记切记。
我心事已了,从今后想一个人闯荡江湖,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逢,望大家别后珍重。
艾橙子上”
橘子听完,忙命龙伯行静坐调息,然而为时已晚,龙伯行果然落下了心口痛的顽疾,每每发作,终身如此。
一个月后,仲言皮肉腐烂,按方吃药后果然长出新皮肤来,比过去健壮了不少,而一林的身子也好了起来。
这天,有人捎来橙子的书信,信上写道:“橘子姐姐,不知他们三人好些了没有,相信有你的照顾,他们会早日康复的。
由于我现在已了无牵挂,已正式拜师入了自在门,我知道你与龙大哥情根深种,所以自愿接任自在门掌门,你可以与龙大哥白头携老了。”
十年后,艾橙子仁心妙手,成为一代神医,而自在门也在江湖上名声大噪,她这一生,不知道救了多少人,而这,也许就是她的幸福吧。
第四章 林紫绡
女子之魂又历了一世轮回,阎君向那判官怒道:“要你安排她这一世苦一些,你是怎么搞的,好像也没有什么!”判官低头答道:“我已在她的命中带上了黑煞星,谁知她却有仙家慧宿,虽然境遇悲惨,却由于她自身的善良,终得一个还算好的结果。”
阎君听后,倒也不再过多苛责:“其实她也算是有情之人,这三世中月老明明都为她定了姻缘,谁知她为了夫君,竟凭着一已之念的执着,三世之中都硬是扯断了月老红线,倒是没有负了那男子的一片苦心!这一世,可要让月老的红线绑得结实些,让她多经历一些,也许就会早日重返天界了。”
“是!”判官答应着退下了。
百花芳菲四月天,人间四月天,正是草长莺飞,风景如画,这不,林府内上上下下忙着做准备,准备什么呢?当然是准备三小姐出阁了,林家三小姐,虽然不是正室所出,但由于她的生母三姨太一直受宠,三小姐又生得貌美如花,虽然刁蛮任性,但林老爷仍是十分宠爱她。虽是她眼高于顶,百般挑剔,林老爷居然一直顺着她,这不,千挑万选,终于选了一个如意郎君—唐太守的二公子,唐武。林老爷为了面子,也是爱女心切,那嫁妆办得份外丰厚,连那挑剔的三小姐都无话可说,打扮得花团锦簇,只等唐家来人迎亲,就好上轿出阁了。
今日正是大喜之日,阖府上下,俱都忙得七颠八倒,只有在后园的一个角落里,一个单薄的身影悄然而立,远远传来鼓乐声,想是迎亲的队伍快要到了,爆竹声声,是不是在催新娘上轿?她不禁侧耳细听,虽然这热闹,永远不会属于她。
正出神间,一个小丫环匆匆跑过来:“二小姐,迎亲的队伍已经来了,老爷叫全家人都去送三小姐出阁呢!”见她没有动,又加了一句:“二小姐快着些,别让老爷等急了,又发脾气!”说着话已经跑得远了。
二小姐林紫绡无声的叹息一声,向前面正房走去。
正房里到处张灯结彩,林老爷和夫人坐在上首,三姨太依序坐在下首。三小姐纳珠已经打扮好了,喜娘替她捧着红盖头,正依在老爷身旁撒娇。二小姐静静的走进正房,向老爷夫人施了礼,然后轻轻退到一旁。老爷一见她,原本含笑的脸容沉了下来,正想说些什么,三姨太在一旁开口了:“哟!二小姐的架子是越来越大了!珠儿出阁的好日子,还得三请四催的,是不是又在一边淌眼抹泪的咒人?自己嫁不出去,也不能心眼这么坏啊!我就见不得人这样子坏心!”
紫绡分明听到三姨娘又在刻薄她,可这些年来一向如此,她也只好假做没有听到。
是的,一样都是林老爷的女儿,一样都是庶出,可紫绡拿什么来比纳珠呢?虽然紫绡生得美貌非凡,甚至比纳珠美丽百倍。
林老爷一共有三个子女,夫人育有长子林子淇,子淇十岁时,二姨太生下紫绡,三年之后,老爷娶了三姨太,紫绡五岁那年,三姨太生下了纳珠。除此之外,林老爷还有一名义子,比子淇还要大七岁,名叫卓凡。
原本老爷一向很宠爱紫绡,谁知在她五岁那年,一个雷雨夜过后,紫绡竟然哑了,她的母亲被刺身亡,那卓凡也不知去向。后来府中上下纷纷传言,因老爷宠爱三姨太,二姨太不甘寂寞,与卓凡勾搭成奸,那卓凡欲携二姨太私奔,二姨太却舍不得林府养尊处优的生活,两人争执不下,那卓凡失手将二姨太刺死后畏罪潜逃,而紫绡因为惊吓,从此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二姨太死了,卓凡走了,紫绡哑了,其实有时能够一走了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比如紫绡。
小小年纪哑了,亲娘死了,虽然是老爷的亲骨肉,却过着有连丫环使女都不如的生活。似乎老爷把对二姨太的一腔怒气都撒在她的身上,对她总是横眉冷对,而那三姨太更是把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纳珠渐渐懂事后,更是被三姨太教的刁蛮不堪,总是用她的伶牙利齿去奚落如绡……在这个家里,如绡的心,一点点的冰冷,幸好,幸好还有大哥子淇,如果没有他,紫绡也许早就自已了断自己了。
是子淇教紫绡读书、识字,是子淇告诉她,每个生命都是上天的造化,要珍惜生命中的每一天,每一个清晨,每一个黄昏……
也许是为了巴结子淇这个未来的当家人,三姨太倒是渐渐不会特别过分的对待紫绡了,只是,总是忍不住会在言语上刻薄她。
纳珠已经出阁了,女婿不论从家世还是长相都让人无可挑剔,得意之余,三姨太不由得想起紫绡的终身大事来了。
这天,趁子淇外出办事,三姨太跑到书房去找老爷:“老爷您看,这最小的纳珠都出了阁了,子淇眼看着就让咱们抱孙子了,我看着这紫绡也老大不小的了,不如赶紧打个人家算了!”
“还是你最善解人意,这件事也是我的一块心病,她虽然年纪不小了,可是她不会说话,这几年来高不成低不就的,我也难做个决断!”
“这有什么难的,她这条件,要想像纳珠那样嫁个好人家是难点,可小门小户的,又怕委屈了她,不如这样吧,我听说李员外家有个三少爷,长得挺有福相,只是脑子有点慢,不知道……”
“这,这不行吧?”林老爷有些迟疑。
“这有什么呀?门当户对,咱们的姑娘不会说话,就不会计较他们家少爷净胡闹,所以,正好,天生一对!明天是纳珠和姑爷三朝回门,等忙过明天,我就派人把李煤婆找来,去李员外家探探口风,这事,老爷就交给我吧!”
见老爷还在沉吟,她生怕子淇回来把这事给搅了,恨不得今天就把紫绡嫁给李家那个傻子:“老爷放心,这事我一定用心去办,毕竟她是老爷的亲生骨肉,唉,想我那二姐……”
她不提二姨太还好,一提她,林老爷的怒气又起:“好吧,这事你就斟酌着办吧,让她早点嫁人也好,女大不中留,再加上她有那么一个没有廉耻的娘,老是放在家里我也不省心。”
眼见自己奸计得逞,三姨太不由心内暗笑,脚步轻快的退了出去,忙着准备明天宝贝女儿回门的菜单去了。
第二天,纳珠和新姑爷回门来了,唐家果然懂得礼数,回门时也派了不少佣人,抬了不少食盒礼品,让三姨太喜上眉梢。
三小姐纳珠穿了一身簇新的大红锦缎衣裙,打扮得是花团锦簇,头上也是珠光宝气,插着带着不少珠宝,只是,她那小嘴却高高的噘着,怎么,是谁惹了这刚过门三天的新娘子生气了? 新姑爷唐武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三姨太见此情景,不由得一惊,难道刚过门三天,这小姑奶奶就和新姑爷吵嘴了?当下她也不好多问,只是先等着新人行过礼再说了。
一时行礼已毕,唐武随林老爷去外面正厅喝茶叙话,纳珠也跟着三姨太回到她未出阁前的绣房,刚一坐下,三姨太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了?我的心肝宝贝,娘怎么看着你有些不高兴啊?难道姑爷对你不好吗?”
“娘,怎么我出嫁前你们不给我挑一个好人家?”纳珠的眼睛瞪的圆圆的,“这个唐武不是什么好人,他在成亲之前就有小妾了,听说是他的丫环,后来被收了房。”
“嗨,我还以为什么事呢,男人嘛,三妻四妾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你爹不就是这样么?”
“可是我不依,我要他只有我一个人!”
“你就为这事和他生气了?傻丫头,娘告诉你,男人虽可以娶三妻四妾,但正妻可是要当家的,你为他唐家生儿育女,开枝散叶,自然会牢牢的巩固自己的地位,更何况,凭我女儿的天生丽质,只要你施展手腕,一定能让他服服帖帖的。你听着,为娘教你……”
且不说这边三姨太怎么教纳珠“驭夫之术”,那边林老爷正和唐武交谈。唐武虽然是太守之子,平日里一不爱读书做学问,二不喜经商做生意,每日里不是习武,就是打拳,倒是没有对不住他名字里的那个“武”字,林老爷一听他开口拳闭口脚,一句正经话都没有,心里很是不以为然,只是看在纳珠的面子上,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其实唐武也是有苦难言,原本以为娶了一个有“财”有貌的大美人,从此就可以享齐人之福,可谁知这林纳珠却是一只胭脂虎,新婚第二天就给了小莲一个下马威,让她足足在房间里跪了三个时辰,可让他心疼坏了,可又不好发作,可到了晚间,她竟把卧房门闩上,一夜都没有让他进房,要是搁以往的脾气,唐武绝不会轻易放过她,可偏偏看到她那又凶又俏的小模样,他也一时狠不下心来,所以,两个人都带着一肚子气,来到了林府。
正当翁婿二人对坐无趣之际,唐武突然想起,自己的堂兄帮着照看礼品,说一会儿就进来,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唐武的堂兄唐飞看着佣人把礼品一件件放到库房,对清礼单后,本想去正厅,可不料这林府虽比不上王公贵族的深宅大院,这庭台楼阁却也是错落有致,他原本是个精明利害的人,却因贪看景色,迷了路。
他左转右行,不觉来到湖边,正是人间好风景,湖边的芍药花开得正好,可他的目光却被一个身影所吸引,只见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身着一袭淡紫色的罗衫,正在湖边亭中闲坐,远远看去,真是人比花娇,他不知不觉竟看得呆了。
紫绡正在湖边闲坐,自从她不能说话后,她的感觉似乎比常人要敏锐得多,她忽然觉得有人在看着她,四下看了看,却并没有见到人影,她摇摇头,暗笑自己多心了,一个残废,还会引起谁的注意呢?
正愣神间,一个声音在稍远响起:“大爷,咱们家二少爷四处找你呢!”原来是唐家的佣人来找唐飞,紫绡一见真是有人躲在一边偷看自己,心里有些不舒服,待唐飞站直身躯,她看到他的眼睛肆无忌惮的在自己身上打量,不由得对这个人更加厌恶,转身走了。
唐飞一见佳人离去,不由得心内大急,焦急之色溢于言表,那个家丁原是个机灵鬼,忙道:“刚才那位八成是二少奶奶的姐姐吧?听说林家的女儿一个比一个漂亮,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这么个娇滴滴的大美人,竟是个哑巴,所以如今还没有人家。”
唐飞一听,心里竟像打翻了五味瓶,又忧又喜。
原来,这唐飞素习为人精细,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只是一个人如果太精明,就会过份算计,功利心太盛。
他忧的是这么个美人竟不会说话,难免大打折扣,喜的却是,正因为她是个哑巴,那反倒容易到手,想来一个哑子女儿,给自己做小,林家也不会不答应,这样想着,他快步随那佣人来到正厅。
唐飞一进正厅,只见唐武与林老爷相对无言,他向林老爷行礼道:“唐飞见过亲家老爷,刚才忙着打点礼品,没有先来向老爷问安,请亲家老爷见谅。”
林老爷一听他如此谦逊,不由得连连点头,当下两人攀谈起来,这唐飞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与这林老爷谈起做生意场上的种种,说的是头头是道,给林老爷留下了一个非常好的印象,反倒把唐武晾在了一边。
按当地风俗,三朝回门是要留姑娘姑爷吃午餐,讨个好彩头,所以三姨太早早就吩咐厨房准备了丰盛的菜肴。
这唐飞与林老爷谈得投机,话题一转,谈起了林府的山石庭台,连声称赞林府景色怡人,趁着林老爷被他夸得晕头转向,忽然起身一揖,道:“亲家老爷,小侄方才无礼,冲撞了令千金,望亲家老爷原谅。”林老爷一愣,随即想到紫绡那丫头,他这把年纪的人了,什么不知道,故做不知,微微一笑:“没有关系,不知者不怪,再说,小女已是唐家媳妇,我们都是亲家,已是一家人了,贤侄不必挂心。”说着回头叫道,“来人哪,去向二小姐说,今天三小姐回门,都是亲戚,请二小姐到正厅来一同用午饭,让她准备一下,去吧。”
那家丁答应着去了。
林老爷方回头道:“想来姑爷也未曾见过你这二姐,今天正好认识一下,你这二姐样样都好,只可惜大病一场后不能说话了。”说着,偷眼看了看唐飞的神情。
唐飞也是老手,面上也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惊讶的神色,口中说道:“我一见这二小姐,竟以为是天上仙女下凡来了,竟不知她却有此微恙,可惜可惜。记得前几日有个朋友说起来有位神医,专治疑难杂症,我回府后立即派人去请那神医来为二小姐诊治。亲家老爷意下如何?”
说话间,佣人已经来请吃午饭了。于是三人来到偏厅用膳。
众人都已坐定,仍不见紫绡的身影,正当林老爷要派人去催时,紫绡却悄悄进门,轻轻落座。林老爷瞪了她一眼,碍着有客,没有发作。
唐飞一见她进门,眼睛就粘在她身上,而那唐武似乎也对紫绡很是好奇,也一直盯着她看,纳珠提醒似的咳嗽了好几声,他都没有发觉,纳珠的脸也拉长了,但想到娘刚刚教的,也不好表现的太明显。
只有三姨太,紫绡一进来,她就像吃东西被卡住了一样,浑身不自在,现在一见唐氏兄弟那副样子,更是恨不得眼睛里射出小刀来,一刀刀把紫绡割碎。
此时紫绡好似坐在火炉上,只盼着早点吃完这顿饭,早点回房,回到自己的小天地里去,可爹本来就讨厌自己,今天为何还偏偏叫她这不祥之人在大喜的日子在到这里来惹人讨厌呢?还有那新姑爷和他的哥哥,似乎一辈子都没有见过人似的,一直盯着她,让她更加手足无措。
一顿饭吃的是无滋无味,草草结束后,紫绡立刻起身走了,那唐飞的一双眼,恨不能拐着弯跟着紫绡回房。
这边林老爷一家方才送客。不提纳珠回去如何向唐武算账,唐飞回去后不过半月,竟央了媒人前来提亲了。
林老爷对唐飞印象极好,认为他很知道上进,唯一可惜的是只能做小,但这总比嫁给一个傻子强吧?
正当林老爷就要点头应允之时,忽然一个家人来报:“老爷,大少爷派人回来了!”
林老爷一惊,子淇明明说有一笔大生意要做,纳珠婚礼后就匆匆而去,这突然派人回来,不知是吉是凶。连忙叫进送信人,一个身长玉立的男子昂首进来,却不是跟着子淇出门的家人,只见他微微行礼后递上书信一封,林老爷让佣人奉茶后忙展开信纸,只见上面写道:
父亲大人:
日前儿赴关外办货,经伏牛山突遇匪人,但幸得卜奇兄相救,儿与卜兄一路同行,相交甚欢。卜兄人品高洁,豪气干云,实为不可多见之奇男子。吾妹紫绡,端庄淑雅,堪为绝配。今儿虽未上禀父母,自将紫绡许配与卜兄,望父亲大人见字后听儿一言,为紫绡做主。切切。
儿子淇字
林老爷读完信后,心内一惊,细细打量这卜奇,看他虽然气宇轩昂,却衣着朴素,想来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一边是家财万贯的唐飞,一边是半路杀出的卜奇,林老爷还真是有点举棋不定,这边唐家的媒婆还在等着呢! 林老爷决定先稳住唐家这边,好好考察一下这个来路不明的卜奇,还有三姨太提的李家,虽然那孩子人傻了点,但毕竟紫绡嫁过去后是正妻,应该也算是个归宿,看来,紫绡这孩子竟是有些不凡,这样想着,他先向唐家的媒婆一笑:“对不住,你看,家里有些急事,这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待老夫再与家人商量一下,择日回信。”
送走了媒婆,林老爷又打发人收拾了客房,本欲探问一下这卜奇的来历,谁知这小子看来年纪不是很大,答起话来却滴水不漏,林老爷只好请他先行休息。三姨太听到风声,又来添油加醋,婚姻大事,原该父母做主,不应听兄长一人之言,林老爷耳软心活,竟要在李家与唐家之间做一选择呢,而是不考虑卜奇了。
自那日一见唐飞的神色,紫绡心中就十分不安,也许是因为从小的生活磨难,让她分外敏感。她从心底厌恶那个看上去一对眼睛要吃人似的唐飞,可是,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又是个残疾,她又能如何呢?
世界上每一个少女,都希望有一个男子来疼爱她,呵护她,紫绡也不例外。眼看自己年岁渐长,但处境恶劣,终身无依,这一段忧愁,郁结于心,让她看上去更加楚楚可怜。
她已听说,三姨娘劝爹爹把自己许配给一个傻子,刚刚又听说那唐飞竟真的派媒人前来提亲,她一颗芳心,不由大乱,她怎会不知,这二个人,一个傻子,一个过于精明,都不会是她的良夫佳配,无情无绪的来到后园,却见那后园角门虚掩着,并没有上锁,她不由自主来到门前,伸手一推,那门竟自开了,她犹豫着,该不该迈出去,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她受惊回头,却见一个陌生男子正站在她的身后,满面的风尘却掩不住他嘴角的微笑:“在下可曾惊扰到姑娘?”
这男子正是卜奇,一个时辰的小睡就使他精神焕发,眼前这位姑娘一双眸子波光闪闪,竟让他几乎不能自持,仿佛一颗心就此沉了进去。
不知为何,一向怕人的紫绡竟然觉得这陌生男子有着一份亲切的感觉,她指指自己的小嘴,微微低正下了头。
卜奇心里一动,开口道:“请问姑娘可是子淇的二妹?”
紫绡点了点头,卜奇又道:“在下卜奇,是令兄好友。子淇多次在我面前提起他有一个美丽乖巧的妹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紫绡的小脸微红,更是艳如春花。
卜奇望向半开的小门:“姑娘这是想出去么?”
紫绡的眼中,出现了一丝痛苦忧愁之色,这时,她的耳边似乎传来一个声音:“紫绡,你已封闭自己多年,去吧,这里不是你久留之处,去吧!”
这个声音如此的充满了诱惑力,紫绡不禁又向外望了望,卜奇一见,便笑道:“想来府上规矩甚严,平日里姑娘没有什么机会出门吧?”
紫绡满心的话语,却无从细诉,她忽然伸手拾起一段枯枝,在泥地上写道:“卜大哥既是兄长好友,紫绡也就不再隐瞒。紫绡从小母亲早逝,,爹爹因紫绡失声,故一向不加宠爱,唯有兄长呵护。如今事情紧急,兄长又远行,紫绡唯有离家寻兄,方可活命,如若不然,紫绡唯有一死了!”
她写的是又快又急,卜奇一见,低头沉吟不语,半晌说道:“既然姑娘实言相告,在下也就不做隐瞒了。原本令兄请在下送来书信一封,是向姑娘提亲的,但令尊似乎并不愿应允。在下此来,原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办,但见姑娘有此忧愁,在下不论别的,只看在与令兄的情份上,在下也愿出手相助,只是不知姑娘可否相信在下?”
紫绡一双大眼睛定定的凝视着卜奇,片刻,她点点头,卜奇道:“那么,在下这件事就先放一放,先陪姑娘去寻找令兄,只是,只是……只是在下希望姑娘仔细考虑,只因卜奇一介俗人,生恐累及姑娘名节。”
紫绡心神一乱,她自知假如迈出这个门,在世人的眼中,她就会是一个不贞不洁的女子,也许从此她会受尽世人的白眼与指责,但转念一想,她决定孤注一掷,她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不论经前方等待着她是什么,她都要勇敢的去面对,此时,她的眼神清澈如水。
第二天一早,唐家的媒婆又来听回音,林老爷同意了婚事,双方议定了婚期,林老爷总算了却了一桩心事,正待派人去唤紫绡前来,小丫环却送来一封书信,林老爷看毕,不由得大惊失色,向一旁的三姨太道:“紫绡这丫头,竟然,竟然跑了!”
原来紫绡昨天夜里就留书一封,与那卜奇一起,去寻她的兄长子淇去了。
三姨太一听此事,更加没有什么好话了:“我就说嘛,什么娘养什么姑娘,这可好,把我们林家的人都给丢尽了,她娘当初就是想私奔,现在她这不要脸的丫头竟真的跟人私奔了!老爷子,咱们怎么跟唐家交待啊?”
这番话无异是火上浇油,林老爷一叠连声道:“快派人,派人给我找去!”
卜奇在外闯荡多年,江湖经验非常丰富,紫绡虽然留下书信说要去寻找兄长子淇,原是应该往北,可卜奇偏偏带着紫绡一夜奔驰,先是向南,再向西,一夜一天,那林家纵然再派人手,也是寻他们不着了。
自打从林府一出来,紫绡就应卜奇的要求换上了男装,以减少一些麻烦,既便是式样简单、衣料普通的男装,仍是难掩她绝美的容颜,柔弱的气质。二人以兄弟相称,一路上多亏卜奇机警,躲过不少不三不四浪荡子的纠缠。
二人日夜兼程,这日,已来到雁门关前,出了此关,就能见到子淇了,卜奇心想,千里护送,幸不辱命。可到了当日子淇下处,却不见他的人影,向客栈掌柜的打听,原来子淇办好货后,已向南去了。
按说寻不到子淇,两个人应该失望,可是经过最初的失望之后,紫绡的心里,竟有一丝丝庆幸与愉悦,她竟已不知不觉习惯了与卜奇相处点点滴滴。
在她面前,卜奇总是面带微笑,这发自内心的笑容使紫绡有着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她完全听从卜奇的安排,跟着他一路前行。开始,紫绡以为卜奇原本就是一个这样和蔼可亲的人,可是那日,有几个小混混看她虽着男装却眉清目秀,不由得上前戏弄于她,卜奇登时大怒,一顿拳脚将那几个小子打得落花流水,他当时满面怒容着实令人心惊。紫绡觉得卜奇就如一把宝刀,平日里刀在鞘中,温和无害,而一旦出鞘,势必寒意逼人,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不过,也许只有这样顶天立地的奇男子,才是每个少女心中的可靠之人。
卜奇看出紫绡眼中的惊怕,不由得绽开微笑安慰她:“不要怕,我们生活在世上,要想不被人欺负,只有自强,我们强了,自然没有人敢来侵犯你!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紫绡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那双眸子中波光闪闪,似乎要滴下泪来,她心中向天呐喊:“老天,纵然你让紫绡一生无言,但你让我结识了他,我心甘情愿接受这样的安排!”
既然子淇已南行,卜奇和紫绡也决定向南走,一边寻访子淇,一边游览这大好河山,卜奇一生之中,大半时间都在外奔波,却从未对这美景有过任何留恋,紫绡这寂静无声的小女子,却勾起了他这铁一般的汉子心中,最柔软的一处。他带着她四处游览,仿佛那湖光山色都为了他们展现出最美丽的一面,他时常惊叹,这样的美景为何以前自己从未注意到?也许人生本不应匆匆忙忙,而要从容前行,欣赏这不可回头再看的美景。
随着南行渐远,一山一水更加秀美,而紫绡也由一名娇弱的女子,变得更加健康而开朗,虽然她的笑也是无声的,可正像她的脸上越来越多的红晕一样,她的笑令她的容颜更加焕发出令人眩目的光彩。
眼看她一天比一天更美丽,一天比一天更快乐,卜奇根本就不忍心再把她送回那个牢笼一样的家里,更不能再让她被迫嫁给一个傻子,或是给一个好色之徒做妾了!
卜奇决定带着她在外游历,一是饱览美景,二是遍访天下名医,他虽然不介意她不能开口讲话,虽然她的眼睛似乎能说出她所有的心事,她的每一个眼神他都可以读懂,但他仍可以感觉到,她因为不能像常人一样讲话是多么的自卑,为了能让她快乐,他一定要治好她,即使付出再大的代价,他都在所不惜。其三,他准备一找到子淇,就安排与紫绡的婚事。他与紫绡虽然早就心心相印,但一路上却是清清白白,随份守礼,只因他太爱紫绡,因为爱的深,所以才更加尊重她,一定要明媒正娶。
不知不觉,卜奇与紫绡已经走过不少名山大川,也瞧了不少当地名医,却没有一个人能说得出紫绡的失声究竟是怎么回事。卜奇不觉有些失望,紫绡见他有些闷闷不乐,晚饭后,取出一支玉箫轻轻吹了起来。夜凉如水,月明星稀,圆月的清辉洒落人间,给大地勾靳出一道银边,月光下紫绡似一尊玉人,箫声婉转,似乎一咏三叹,一曲终了,那卜奇竟听得痴了,紫绡收起玉箫,取出一张字条,放在卜奇手中,就着明亮的月光,只见上面蝇头小楷,字迹十分秀丽:
“紫绡得遇卜兄,已是人生大幸。君不闻,黄金万两容易得,知已一个也难求。今有君深体妾意,妾即使终生不言,亦无憾矣。妾见君日日愁思,心下不安,万望君勿以此区区小事为意!忧思伤心复伤身,望君珍重,好自为之。”
短短几行,非书非信,却道出紫绡的满腹心事,卜奇看到这里,再看着紫绡房内忽明忽灭的灯光,虽是夜凉如水,却有一丝暖意油然而生,卜奇凝视窗口的灯光,呆立良久,竟似痴了一般。 一夜无话。
次日恰是十五,卜奇偕紫绡到城外寺院进香,烧香许愿后,二人在寺内随喜,行至观音堂的内院时,紫绡不慎扭到了脚,只好坐在回廊里休息。
忽然来了一个小和尚,走至紫绡面前躬身施礼:“阿弥陀佛,方丈大师有请施主至禅房一叙。”
紫绡与卜奇对视一眼,二人站起身来,随那小和尚穿过一片竹林,来到一间小小的精舍。
小和尚通禀之后,就转身离去了。方丈大师宝相庄严,一看便知是位有道高僧,他微笑道:“阿弥陀佛,老衲请两位施主移步,是因为这位施主的贵恙。”说着,他伸手一指紫绡。
卜奇一听,不由得大喜:“但请大师赐教!”
方丈接着道:“日前老衲忽得一梦,梦见有凤欲栖于梧桐树,可惜这凤竟不能鸣叫,它眼内含悲,痛苦难当,正在此时,一黄衫男子从那凤喉间取出一黑色之物,那凤即可婉转而鸣。谁料还未欢娱一时,那凤双眼滴血,眼见就要跌下树来,那梧桐倒也有情,用那繁茂的枝叶护住凤体。老衲自梦中醒来,手中竟有一片梧桐叶,上面题有一偈,凡鸟失音,倦鸟离林,幸遇知己,终得周全。原本老衲是百思不得其解,可今日在观音堂内院一见施主,这片叶子,竟自枯萎了。老衲见这位施主口不能言,却不正如梦里那凤?”
卜奇反应极快:“大师乃世外高人,此梦必不同凡响,但不知何处去寻那黄衫人?”
“这却不难。距本寺百里,有一小镇,镇上有一黄氏药堂,黄家世代行医,救人无数,那梦中之人身着黄衫,我想,大约与这黄家有些关联,二位不妨前去。”
“如此就多谢大师了!”卜奇躬身施礼,拉着紫绡就要告辞,还未举步,方丈大师又道:“老衲也有话要送给施主。”这话却是对卜奇说的,“施主眉宇间有着一缕阴郁之气,恐天长日久会对施主不利,但请施主解开心结,牢记一个恕字,必会有所益处。”
卜奇心内一动,低首道:“在下记得,多谢大师!告辞!”
“前方的路并不好走,两位请珍重!”
卜奇与紫绡回到客栈收拾了行李,匆匆赶往黄氏药堂,虽然天才刚过未时,那黄氏药堂竟已上了门板,看来是已经关了门了,二人无法,只得在镇上住下,待明日再来。
第二天一早,二人又来到黄氏药堂,但见偌大的店堂内只有两个小伙计在扫地,并没有见什么坐堂医生,卜奇上前探问,原来今那黄大夫出门去了,说是要明日方回,二人无法,只好回到住处接着等。
等了两日,卜奇静极思动,想要去市集逛逛,紫绡只得随着他一起出门。别看这小镇不大,但市集却十分繁华,卜奇在一间小店里看上了一块凤形玉佩,那小小的玉佩雕功非常细致,尤其特别的是洁白的凤体上有着一抹淡淡的紫色,虽然价格不菲,卜奇还是毫不犹豫的买下了。
回到客栈,卜奇把那玉佩送给紫绡,他神色严肃的说:“紫绡,这只玉佩就是我送你的定礼,等一找到子淇,我就请他安排我们的婚事,你看可好?”
紫绡羞红了脸,一言不发,任凭卜奇把那玉凤系在衣带上。
卜奇接着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但……等到见了子淇,我再和你说吧,紫绡,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幸福快乐的!”
说到这里,传来两声敲门声,店小二手捧账本进来了:“两位客官,小店的规矩是三日结账,店钱加饭钱一共是二两三钱银子,不知客官方便结账么?”
卜奇伸手掏出荷包,交了房钱后,就所剩无几了,紫绡知道他为了买这玉凤,几乎花去了所有的盘缠,但眼见不知何时才能找到兄长,她心内也有些着急,她定下神来一想,忽然有了主意。
趁卜奇回房休息,紫绡一个人偷偷溜出了客栈,不一会儿,她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回来了,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
卜奇只觉得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却没有发现,从那天开始,紫绡房中的灯,总是亮至天明,而同时,紫绡的眼中虽然有了红红的血丝,虽然她越来越瘦,可她的嘴角,总是含着笑意。
这天一早,卜奇与紫绡第三次来到黄氏药堂,这一次总算见到了黄大夫。原本二人以为这位神医必定留着长长的胡子,是个仙风道骨的老人,没想到,这“黄神医”竟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个子不高,一张圆圆的脸总是笑容可掬的,看上去比紫绡大不了几岁,卜奇不由得生出一些轻慢之心。
那黄大夫也是个机灵之人,他一见卜奇的态度,便知他心内所想,不由得微微一笑:“在下姓黄,单名一个春字,不知二位来此所为何事?”
卜奇略一施礼:“我二人来此,原是有一奇症,不知黄先生可否一施妙手?”他虽然口中这么说,心里却是不报什么希望了,多少名医都束手无策,何况这个嘴上没毛的“小大夫”呢?
黄春面上笑容依旧,向紫绡微一点头:“这位姑娘,请这边坐!”
卜奇一听,不由一惊,立时对黄春另眼相看,虽然一身男装难掩紫绡的娇柔之态,但因为出门时间久了,紫绡的改装之术也日渐提高,很难有人一眼就看出她本是女儿。
紫绡依言坐下,黄春止住卜奇,不令他陈述病情,先观紫绡的气色,再伸手诊脉,半日,方道:“姑娘这病,并非行天所致,而是幼年时受了巨大刺激,所以口不能言,在下说得可是?”
紫绡见他一说便中,心下敬服,连连点头。
黄春又取出一盒银针,拿起一根,对她说道:“你不要怕,我试试你的嗓子。”说完,用针刺向她的咽喉,卜奇一惊,还不及出手阻止,黄春出手如电,已是将针刺入又取出来了,他看了看银针,又沉思了半日,方道:“姑娘这病,原不难治,只可惜时间有些久了,所以会费一些周折。要想治好此病,须有二个条件。”
卜奇截口道:“请讲!”
黄春道:“一是时间,要根治此病,最快也要百天;二嘛,是银子,治疗此病,不但要配七七四十九味药,还极费心神,所以,没有十万两银子,免谈!”
见卜奇面有难色,他一笑:“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姑娘这病由心而起,心病还要心药医,只要姑娘能够把当年心结解开,就可以不治而愈,只是……”
他顿了一顿,又向卜奇说道:“要解开心结,一种方法是模拟当年的情景,并把她郁结于心的疑问解开,另一种方法则有些邪气,那就是摄魂密法,当今世上,会这密法的,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在下。只是,在下却决不会白白为她施法,因为施这密法,极伤人元气,同时,这密法只能用在自家人身上,这姑娘与在下是非亲非故,若要让我施法,只有让她成为我的家人,也就是说,她必须嫁给我!”
黄春这番话刚一说完,卜奇起身拉着紫绡就走,黄春还是笑嘻嘻的:“没关系的,二位尽管离去,世上能治这姑娘的,只有我一个人,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找我吧,是用传统的方法花银子配药还是让她嫁给我,由我施法,都随便你!”
卜奇没有停步,拉着紫绡走远了。
他的心里乱极了,没有想到,这个黄春的脾气竟会古怪至此!简直是岂有此理,他突然停下步来,面对着紫绡:“我是不是有点自私?其实我希望你能早点治好病,我也想听你的声音,只是,我不能容忍他说要你嫁给他!你是我的未婚妻,不是吗?”
紫绡的表情还是那么淡定,她点点头,示意他往回走,回到客栈,拿出纸笔,写道:“其实上天待我不薄,有了你,即使一生无言,也已经足够。”
卜奇的眼眶湿了,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攒够十万两,给紫绡治好病,和她在一起生活。
可是,这十万两银子,一时之间怎么能凑够呢?眼看二个人连生活都成问题,还是要尽快找到子淇! 万万没有想到,他们苦寻的子淇此时已失去消息,卜奇写了几封信均是杳无音信,竟似凭空失踪了一般。眼看连维持日常生活的银两都已困难,卜奇暗暗埋怨自己这些年来为何视银钱为粪土,不曾多多积攒,这天,付清了房饭钱后,卜奇的荷包已经像被洗过一样的干净,卜奇呆坐在房内,为明天的吃住发愁。
眼见日色渐昏,紫绡仍不见卜奇出来,使来到他的房间,在窗口就看到他对着荷包呆坐,她马上意识到卜奇所愁何事,她轻轻一笑,转身下楼叫小二备晚饭去了。
一时饭菜已准备齐备,紫绡亲自捧了食盒来到卜奇房中,一见她进来,卜奇忙收起愁容,强笑道:“晚饭好了?”
紫绡一样样从食盒里往外端菜,不一会儿,就把桌上摆的满满的,一个香菇菜心、一个清炒虾仁、一个素烧青笋、一条清蒸鲈鱼,一道甜品蜜汁酿金瓜,一碗热腾腾的西湖莼菜汤,还有两屉豆腐皮的鸡肉汤包,一壶陈年花雕,最后,紫绡又往卜奇面前特别放了一只小碗,卜奇一看,竟是一碗文火细炖的燕窝粥。
见他一脸的不解,紫绡满面笑容,眼波流转,递给卜奇一张纸,只见上面写道:“这几日见卜大哥茶饭不思,故特向厨房订了几样清淡小菜,去火降燥,卜大哥可要多吃几口。”
看到精致小菜,卜奇心内也是非常感动,只是囊中羞涩,他却不知如何启齿,也罢,他一横心,先7享用了再说。
紫绡倒上酒,又递给他一张纸条,卜奇看去:“卜大哥,一直以来多承你悉心照顾,紫绡虽不善饮,但仍愿陪卜大哥小酌,只是紫绡虽解语,却不能言,无以侑酒,但吹奏一曲,有污清听!”
卜奇刚刚看罢,紫绡已取出玉箫吹奏起来,那箫声婉转动人,卜奇不禁拿起酒杯,连饮了几杯。
一曲终了,脉脉无语,一个声音忽然传来:“美人如玉,仙音袅袅,卜兄雅兴不浅呀!可否容小弟也来凑个热闹?”
门外这人不等屋内二人做出反应,竟一推门走了进来,一身淡黄色的衣衫,却正是黄春黄大夫。
卜奇本就讨厌他,他一进来,竟似屋内的灯光都暗了一暗。紫绡看到这两人之间似有波涛暗涌,她轻盈的起身,向黄春点头示意,黄春也不客气,大大咧咧的坐下,毫不理论卜奇的眼内似乎要冒出火来。
坐下后,高声向楼下喊道:“小二,再给送一套碗筷,再拿好酒来!”
卜奇见他倒似主人一般,不怒反笑:“我不与你喝酒!”
“为什么?”
“我只与我的朋友喝酒,你,不配!”
“怎么?你不想让我帮这位姑娘治病了?”
“当然要你治,但那只是一笔交易,我付银子,你治病。”
“好啊,那你更要请我喝酒了?如若不然,收了你的银子却治不好病,你岂不吃亏了?”
卜奇虽觉此人无赖,却碍着要求他治病,所以只有忍着。
紫绡不忍让他难过,连忙取过纸笔,写道:“黄大夫,我的病不要紧,不劳烦您了。”
卜奇一见,正要开口,那黄春却先道:“你可知道我平生性格古怪,你越求我,我越不一定给你医治,可一旦我决定要给你医病,就一定要医好,否则,岂不坏了我的名头!”又转向卜奇:“可是,我的条件依然没有变,喏,这是借条,一旦你签了名,我就开始为她治病,治好了,你要连本带利还银子给我,如果治好后百日内仍不能归还,这位姑娘就要嫁给我!你看这可公平?”
卜奇怒道:“我不用借条,我会一次付清给你,然后再请你医病!”
黄春还是笑笑的:“我想医,自然医,用不着别人给我规定时间!再说,你现在不是已经一穷二白了么?”
卜奇一惊,这事他怎么会知道?
黄春仍是一笑,从怀内取出一物:“你看这是什么?”
那是一只玉镯,玉质温润,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黄春正色道:“也许你从没有见过这只玉镯,可我想,这位姑娘却正好相反。”
紫绡满脸惊讶,写道:“此物怎么会在您的手中?”
“昨日我在市集见到姑娘正在买丝线,本欲向姑娘问好,却不料姑娘付钱时,掉出一张纸来,姑娘却没有留意,我拾起来一看,却是一张当票,于是,我就代姑娘赎了回来,现在,可是完璧归赵了!只是不知姑娘芳名,可否告知在下?”
紫绡低头写道:“小女子姓林,小字紫绡。此物本是吾母所留遗物,本不应典当,一时手头不便,终要赎回的。黄医生既已赎回,只是紫绡一时无余银归还,不如暂存您处,待紫绡积攒够了银子,到时再取回也不迟。”
黄春笑道:“姑娘说笑了,黄春为姑娘效劳,本是应当。”
卜奇开口道:“紫绡的事,就不劳黄大夫大驾了!”
黄春仍是不恼不愠:“你们现下已是山穷水尽,不如就听从在下的安排……”
正说到这里,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卜奇卜大爷是住这儿么?”
卜奇打开房门,只见一人风尘仆仆进门抱拳行礼:“卜大爷,我们家爷派小的给您送书信来了。”
原来是子淇的信,信上说子淇已经得知紫绡跟随卜奇从家中逃出,到处找寻他,只是他有急事去往苗疆,一时半会不能转来,请卜奇照顾紫绡,待三个月后再相约返家。
卜奇一见此信,不由得更加发愁了,原本以为找了子淇就可以解燃眉之急,谁料竟成望梅止渴。
黄春见此情景,笑道:“既然如此,卜兄还是请把这张借条签了吧!我早一日治疗,治愈的把握就更大一些。”
为了紫绡早日开口,解开心结,卜奇也只好提笔签名,可是他仔细一读,却不禁叫道:“怎么?不是说好了是十万两。怎么借条上又成了十万零五百两了?”
黄春仍是一脸的阳光灿烂:“是啊,十万两是治疗费、医药费,这五百两是你们这段时间的生活费,你总不能让紫绡姑娘住在马路上,也不能让她陪着你喝风吧?”
卜奇一听,无可奈何,只得签了字,画了押。
黄春笑嘻嘻的收起借条,小心的珍藏好,转身出去了。
一会儿,黄春又回来了,手里拿了一个小小的包袱和一个大药箱,不等两人问他,他主动说道:“为了方便给紫绡姑娘治病,从今天起,我就寸步不离,和你们同吃同住,你们没有什么意见吧?”
卜奇虽是不情愿,但见黄春说的也有道理,只得点头应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