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4 16:25

翠浓一觉睡醒,时已过午,那男孩已经收拾好了一个包袱,见她醒来,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出发吧!”说着,把包袱递给翠浓,他伸手搀起秋喜,三个人沿着林间小路,继续向东走去。

天将黑时,翠浓已经走不动了,秋喜的伤口虽已止了血,却似乎有些不适,发起烧来,那男孩见前面有一户人家,与翠浓对视一眼,径直上前敲门:“有人在家么?”

半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慢吞吞的开了门,那男孩拱手施礼:“老人家,我姊妹三人贪走近路,错过宿头,大姐突然感不适,请问可否借宿一夜?”

老人见男孩虽是年少,却自有一种气势,迟疑片刻,道:“只要三位不嫌家贫屋旧,被褥倒是还有几床的。”

翠浓忙含笑称谢,老人让三人进去,小小的家舍只有两间正房,旁边还有一间柴房,屋内还有一个老太太,想必是这老人的妻子,这荒山野岭之地,只有这老夫妇二人厮守,倒也实属不易,

见有客来,老婆婆下厨烧水做饭,翠浓忙进厨房帮忙,谁知她从未做过这些家务活,只觉得笨手笨脚,帮了不少倒忙,那男孩见此情景,让翠浓去照顾秋喜,他便挽起袖子麻利地做起事来,他虽然是一个男孩子,干起厨房里的活来,竟是有板有眼,不一会儿功夫,就与那老婆婆一起做好了一桌热腾腾的饭菜。

吃过饭,男孩又煮了一大锅姜汤,翠浓与秋喜都热热的喝了一大碗,老爷子与男孩睡在外屋,老婆婆和两个女孩子住里屋,只听雨打屋顶点点滴滴,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那老婆婆年高之人,再加上劳累了一天,躺下不久之后就睡着了,秋喜吃了药,又喝了姜汤,似乎精神好了一些,这才把事情的原委从头细细的写了出来。

原来这些天来,每逢身上的银两用光,秋喜便会出去想法子“弄”些来,她自然不会去找那些原本就很可怜的穷苦人家下手,只会去找那些钱财来路不正的富户“暂借”一些,这次也是她运气不好,镇上唯一的富户家里一个月前刚刚丢过东西,府上自然防范严密,她一进府院即被发现,虽然她轻功了得,勉强逃出,却因右手受伤,险些被擒,多亏了这男孩相救,别看他年纪小,却有一身不错的功夫,尤其是射箭,可以说是箭无虚发。

男孩把她带到树林中,秋喜虽是疼痛难忍,却不放心翠浓,要他先去把翠浓带来。

翠浓听到这里,心内大为感动,秋喜为了她们的生计,竟然冒险如斯,危险之际并不求自保,而仍想着自己;那男孩却不知是什么来历,何以对我二人如此关照?

怀着满心的疑问,翠浓久久不能入睡。

第二天一早,三人起身,秋喜的烧也退了。男孩为老两口挑满了一缸水,劈了一堆柴,又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老人手中:“我们姊妹叨扰了一夜,给二老添麻烦了,这些银子请收下。”

老人推拒不收,那男孩却道:“二老年事已高,这点银子,只是我们三人的心意,但请收下!”

吃过早饭,三人告辞上路,二位老人依依不舍的相送。

走不多时,那男孩突然笑道:“不知道我的来历,你们心里必然有些疑惑吧?”说着转向翠浓,“你可还记得会芳楼的珍珠么?”

翠浓仔细端详那男孩,半晌方悟道:“原来是你!”

“当日多蒙你相救,不然,展扬也不会有今天!”

原来,这展扬正是当年翠浓当日救下的小男孩,短短两年时间,他竟然粗通武艺,又习得一身好箭术,身子长得高了,面容也有些变化,加上当年翠浓也没有仔细看他的长相,难怪一天多的时间,竟没有认出他来。

此时相见,翠浓不由得满心欢喜,平日里不喜多言的她,竟笑道:“怎么,看在我与你干妈姐妹相称的份上,你可是要叫我一声姨姨的啊!”

展扬却满脸通红,喃喃道:“其实你比我也大不了几岁,我不叫!”

翠浓道:“那叫声姐姐也可以!”

展扬脸涨得更红,半日粗声道:“不!我只叫你翠浓!”

看他的神情甚为怪异,翠浓不解其意,秋喜却似若有所悟,只是不出声的偷笑而已。

翠浓忽然心里一动:“那么,你是如何找到我们的呢?又刚好救了秋喜?”

展扬一听她不再坚持要他叫姐,忙道:“我自从离开会芳楼,也吃了不少苦,但所幸运气不错,还是遇到了好人,学到一些防身之术,师父允我探望家人,我没有别的亲人,除了干妈珍珠还有……你!”最后这个你字,几乎没有声音。

顿了顿,展扬继续说道:“于是来到会芳楼,见到了干妈,谁知竟得知你已离去,原本我也想救你离开火坑的,于是我一路追踪那姓夏侯的官儿。可是跟了三天,也未见到你的人影,又不知你的下落,只好仍跟着探听,半个月左右才和他家一个马夫混熟了,从他那里探听出你竟从夏侯府神不知鬼不觉的失踪了!为此,夏侯风与芳纹翻了脸,最后,芳纹把你的身价银子退了一半,这才算完。只是这回我完全失去了你的线索,回到师父处禀明实情,这才再度出来寻找你的下落,天可怜见,教我寻了近六十天,竟在大街上偶然遇见!”

翠浓接口道:“你我只有一面之缘,你怎么能记住我的样子?再说,我也易容改扮了啊?”

展扬得意的笑道:“虽然只见过你一次,但你的样子却如刀刻般留在我的心里,当日那老鸨叫人打我,原本与你无碍,你却挺身相救,在你只不过中举手之劳,在我却是天大的恩情,离去之后,每每念及于此,并不敢忘记你的容貌。你那与世无争淡雅的气质,原非一般人能及,更何况你有一双如寒星一般的眼睛,似乎能够看透人间世情,见过一次,便不能忘怀!

后来,我便一直跟随你们,暗中保护!”

翠浓蛾眉微皱:“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然如此,为何不出来相认?”

展飞的声音有些低沉:“原本我想与你相认,只是,我发现有人在践踏你们,心下怕他对你们不利,是以才躲在暗处,准备相机而动。”

翠浓听了,凝神沉思半日,方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有那么二三十天了,总是觉得有些怪怪的,似乎真是有人在窥视我们。”

展扬接口道:“他却并未有任何举动,昨日若非情况紧急,我原本也不欲现身。”

翠浓看一眼身旁面色苍白的秋喜,摇头道:“不知我们该往何处去落脚?”

展扬道:“既然以我一人之力便可寻到你们,想来若是夏侯府的人与会芳楼的人若是认真派人找你,只怕终会被他们寻着!秋喜这回又惹下一场祸事,更何况还有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在暗中盯梢!此后之事,我们还要从长计议啊!”

翠浓心道:他还不知有个更难缠的呢—申夏欢一定也在四处寻找她们。

秋喜半日没有发表意见,此时突然举起手来指手划脚,脸上的表情却是兴奋莫名,似乎有什么重大发现。

路途之中,虽有笔墨,却无纸张,展扬伸手拾起一段枯枝,递给秋喜。

秋喜以枯枝做笔,在地上写了四个大字“湘西凤凰”。

三个月后,湘西凤凰山。

这凤凰山并不高大,山势却极为险峻,且听说山上时有猛兽,还有传言说山里有野人,所以少有行人经过,可是,在晴朗的日子里,目力极好的人可以看到,在远远的层峦叠嶂之中,竟似有缕缕炊烟升起,待仔细辨认,却又似乎是缭绕的云雾。

翠浓三人,却正是在这凤凰山上一个隐僻的所在,结草为庐,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每日里展扬上山砍柴打猎,秋喜伤好后下厨做饭,闲暇时还种了几畦青菜,翠浓不擅家务,却写得一手好字,展扬每每将猎来的皮毛送到市集出售之时,便会为翠浓带回新书,翠浓每日抄写不倦,有时还会画上几笔。虽然这里荒无人烟,离最近的村落也要翻过五六个山头,走上三五天,但三个人依然其乐融融。翠浓与秋喜洗尽铅华,荆钗布裙,有时明月在天,清风徐来,翠浓也会调弦奏乐,琴声低回,勾起三人无限的情思。

转眼间,又是三年时光。

三年里,翠浓出落的越发楚楚动人,就像是一枚成熟而饱满的水蜜桃,散发着诱人的魅力,而山里的风,山里的水,加上打猎砍柴这些体力活带来的锻炼,使得展扬也长成了一个健壮的小伙子。

三年里,他倔强的不肯称翠浓一声“姐姐”,有时也怄得翠浓不轻,秋喜曾经指点他,“姐弟相称,再做打算!”

可是他就是不听,仿佛这“姐姐”二字一出了口,这名份就定下了,是以宁可叫翠浓“喂”也坚决不叫一声姐姐。

翠浓有时也会生气,任他“喂”上一百声,也不理会他,怄得展扬也生了气,干脆出门去打猎,三五天也不回来,这时翠浓便又会挂念,心神不宁的,抄书也总会出错。

每每此时,秋喜总会摇头低叹: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一大一小两个冤家,也不知前世是谁欠了谁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4 16:26

这一日,展扬打猎未归,翠浓抄书抄得有些倦了,出门闲逛,采了几朵不知名的小花,半日方回。

离他们的小屋还有一段路程,忽然听得屋内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先是一些什物被摔到地上的声音,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你这贱人,吃里扒外,净把我到手的美人放跑了,你若是识相,快快招来,省得我不顾兄妹情份,对你动手!”

翠浓本是冰雪聪明的女子,心念电转,这是夏春欢追来了,看来他是对阿喜带她私逃之事极为不满,她明知夏春欢实在是心肠狠毒,却也不忍让这已经为了她吃了不少苦的阿喜再受拖累。

可是若是这么冲动的闯进去,必然难逃夏春欢的辣手,这可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翠浓心中一动,忽然想起当日珍珠送给她的荷包,她记得珍珠说危急之时再打开,此时那荷包正在他的怀中。

翠浓急忙掏出荷包,打开一看,里面放了两只小瓶,一黑一白,触手冰凉,似乎是玉石质地,还有一幅锦帕,她一见,不觉十分失望,片刻,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展开锦帕,只见上面写道:“瓶中药粉,为易容药粉。黑瓶中为上色药粉,可做点痣及上色之用,用时加少许水,往需要处涂抹,开始为鲜红色,随之加深,待颜色变为所需颜色,用布抹去,即可;白瓶中为褪色药粉,可除去肌肤上的黑斑、胎记等。使用时将其加水溶解,涂于需要处,等颜色回复肉色,即可抹去。注:上色药粉水洗不会褪色,唯有用白瓶之中的褪色药粉方可除去。使用者必须小心谨慎,否则容易适得其反!切记切记。”

翠浓读罢,不由计上心来,夏雪欢这班男人苦苦寻她,不就是因为她生得貌美么?不如用这上色药粉毁去美貌,岂不可以省去麻烦?

想毕,翠浓掉头回去,在泉眼处掬了一捧清水,调了一些药粉,胡乱抹在脸上,想想仍觉得不够,于是再调了一些,再抹了一些,然后以水为镜,只见从额头到下巴,一块一块的颜色渐渐变深,终于,成了一块深一块浅的青色。翠浓方才满意,撕下一块衣襟,沾湿后抹去脸上药水。

在外生活的这段时间,翠浓见识到不少人心的险恶,也使她变成一个心思细密的女子,她生怕夏春欢会搜她的身发现这神奇的药粉的妙用,于是在泉水边找到一个小洞,把那荷包藏了起来,又故意把头发扯得乱蓬蓬的,还把那些采来的野花插了一头,对着泉水又照了照,当日的脱俗美丽的少女,已然变成一个满面青记的女疯子,这才转身向小屋奔去。

还未踏进屋门,就听到屋内一阵剧烈的声响,随之是一阵男子的狞笑声:“我看你到底说不说?”

翠浓不敢耽搁,一头撞入房中,房内申氏兄妹二人不由一愣,秋喜倒在地上,面色苍白,嘴角已现血痕,申夏欢满面狰狞之色,双目尽赤,显见是寻找二人多日,此番一见,不由得将多日来的满心怒火,全部发泄到自己亲生妹子的身上。

此时他忽见一个面貌丑陋的女子闯了进来,更是如同火上浇油,不如分说一脚踢向翠浓:“你这丑婆娘,来送死么?”

翠浓长了这么大,从没有人碰过她一指头,一进门就挨了这一脚,不由哎哟一声,倒在地上。

秋喜本已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此时定睛细看,才看出这丑女竟是翠浓,她不由得连连向翠浓使眼色,示意她快跑。

翠浓微一摇头,抬头看着凶神恶煞般的申夏欢,平静的说道:“你不是要找我么?”

申夏欢又是一愣,仔细打量这个丑女,这才发现,美人虽已不复,便那双如秋水般的双眼,仍保有往日的风华。

他不由得问道:“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你后悔四处寻找了吧?徒然浪费时日罢了!我原本素有隐疾,不能见日光,被风吹,这不,一路上风吹日晒,我就变成了这副模样!”翠浓仍是淡淡的。

申夏欢沉思了片刻,突然冲了出去,翠浓伸手拉起秋喜,把她扶到床上躺好,还未及问她是否安好,一桶水迎面泼来,原来这申夏欢仍是不死心,他本是此中高手,所以想到她可能是易容改扮,这才用水泼她。

谁知翠浓不闪不避,一任那桶水兜头泼下,从头上脸上直流到全身。她面的青记,不仅没有被水冲掉,反而因为沾了水,颜色更加深了,原本白暂的面庞愈加令人感觉丑陋。

翠浓伸手拿起床头的一条毛巾,抹去面上水珠,申夏欢一把夺过毛巾,仔细看去,上面也没有一丝颜色,他这才完全死心,长叹一声,也不多言,伸手欲拉秋喜,看样子是想带秋喜一起离去。

翠浓躲过一劫,正在暗自庆幸,但见他如此举动,又见秋喜身躯发抖,看样子是恐惧之极,心内想道:此人虽为秋喜的兄长,但他心狠手辣,不能把秋喜交给他。

她不顾一切挺身而出:“你不能带走她!”

申夏欢道:“她是我妹妹,你凭什么来管我家的事?”

翠浓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勇气,完全不似她平日的娇弱,挺胸道:“这里是我的家,她是我的朋友,她不愿意做的事情,你不能勉强她!”

说着,转向秋喜:“如果你愿意随他去,那么你就点点头,不愿意的话,你就摇头!”

秋喜闻言,忙不迭的摇头。

申夏欢看着这两个弱女子,笑道:“你要她留下,也行,我不嫌你丑,你陪我睡一觉,我就留下她!”

翠浓心里愤怒,眼里似乎要滴下血来,沉吟半日,不顾秋喜无声的哭泣,转身向里,一粒粒的解开衣扣!

申夏欢原本对变丑的翠浓已毫无兴趣,但此时见她这种逆来顺受的样子,竟别有动人心处,他不由得色心大炽,放开秋喜,来到翠浓面前。

翠浓无助的闭上眼睛,只觉得他那急促的呼吸越来越近,在心底暗暗希望他能够信守诺言,放过秋喜。

就在此时,只听一声惨呼,申夏欢身子向前一载,翠浓张开眼睛,只见一只利箭穿胸而过,那箭尾还在微微颤动,申夏欢嘴角流血,双目圆睁,竟然已经倒在翠浓的脚下。

翠浓隔窗望去,只见展扬面色铁青,铁弓犹在手中紧握,翠浓顾不得掩上衣襟,奔到门外,扑到他的怀里痛哭失声。

待她哭声稍住,展扬为她整好衣服,扶她进屋后,一探申夏欢的鼻息,咬牙道:“让这恶贼死得太快,便宜他了!”

秋喜眼见恶兄被诛,却并无一滴眼泪,只是失神的躺在那里。

展扬掩埋了申夏欢的尸体,回到房中,为秋喜和翠浓检视了伤势,所幸二人都是轻伤,他这才放下心来。

炖了一些汤药服侍二人喝下,安顿好之后,才注意到翠浓脸上的变化:“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

翠浓还未及回答,只听门口一阵马蹄声,随后传来几声轻轻的敲门声:“请问有位玉翠浓姑娘可是住在此间?”

翠浓与展扬相视一眼,心内大奇,这又会是谁呢?

展扬一言不发,前去开门,只见一个青衣男子,正含笑站在门口,他风神俊朗,虽然满面含笑,却仍似乎隐隐有一股天生的威严,令人不敢逼视。

展扬心内想道:不管有多少人寻来,索性今天全部做一了断!

将身子一侧,让那男子进来。

翠浓原本在斜倚在床头,见有生人进来,忙起身让座。

那男子躬身一揖,笑道:“在下杨明生,曾与姑娘有一面之缘,此番前来……”

话刚至此,却见翠浓面上青痕,竟然怔住。

翠浓一见此人,却觉得说不出的熟悉,及至见到他那双寒星一般的眼睛,忽然若有所悟,原来此人,竟是当日翠浓在红袖楼头所见。

原来此人当日在红袖楼头惊鸿一瞥,虽然对翠浓大为倾心,但后来发生的事情,才让他真正对她产生的兴趣。

杨明生的外祖母乃先皇之妹,其父又是朝廷重臣,家世显赫。

而当日夏侯风为翠浓赎身,正是为了将其献给杨明生之父。

杨明生听说夏侯风欲把一个美貌女子献给父亲,但那女子却半途逃了,他不由得对这女子大有兴趣,后来竟发现这女子正是与自己有一面之缘的玉翠浓,于是不远千里追踪而来。

谁知此时一见,原本梦中的美人竟人未老,红颜已逝,不由大为失望,一时之间怔在当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时翠浓心内也是波涛汹涌,若当日是此人为她赎身,她会毫不犹豫的和他走,而此时,她低头沉思片刻,方道:“以往我容颜娇艳之际,所有的男子都对我千依百顺,而如今我隐疾发作,不但而今面有青记,这青记还会一点点的扩散,也会许布满全身。你还会要我和你走么?”

杨明生闻言,也是半日不语,方道:“请恕在下直言。在下钟情姑娘,原是因为姑娘之绝美容颜,而今,姑娘虽患有奇疾,在下仍可延请名医,为姑娘救治!”

翠浓还未答言,展扬却在一旁紧握双手,沉声道:“我不在乎,即使你永远这个样子,在我心中,你仍是最美丽的女子!”

翠浓心内一阵温暖,她转向杨明生,笑道:“你尽管请医生来好了!”


尾声:

半年之中,杨明生请尽天下名医,但都对翠浓的“病”一无用处,终于,杨明生带着家人离开此地。

三年之后,洞庭湖边,一间小小木屋门前。

一个青衣女子手中抱着一个小小婴儿悄然而立,那婴儿双手乱抓,双手乱蹬,手上脚上的银铃叮当作响。

房内传来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阿喜,小喜儿饿了吧?米糊这就好了!”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高挑,眉目如画的女子手捧一碗米糊从屋内出来,与那被叫做阿喜的女子一起给婴儿喂食。

两个人正忙活着,隔壁张家娘子匆匆而来:“翠妹妹,借一把葱吧?”

那被叫做“翠妹妹”的女子笑道:“张家嫂子最是会说笑了,记得要叫我展家娘子,不要再叫我翠妹妹了,我家阿扬会不高兴的!”

说着,从屋边畦里拔了几把葱,又不知从哪里摸出几只菱角,一起塞到张家娘子手里,说道:“够了么?”

张家娘子笑道:“尽够了!阿扬兄弟还没有回来呢?小喜儿长得越发漂亮了!对了,我家堂妹让我问问你,你平时都用什么搽脸,怎么这脸蛋儿白生生的,一点也不像水上人家的娘子!怪不得阿扬兄弟对你那么疼爱,两口子从来没有红过脸!”

这女子正是翠浓。

翠浓一听,脸微微发红,从屋内摸出一个小包,递给张家娘子,道:“这是我和秋喜自己制的搽脸油,我们姐俩儿用着倒好,我们原不惯这水边的生活,手上脸上总是裂口子,用了这个,倒好多了!嫂子若是不嫌弃,便拿去用吧!”

张家娘子又抱着小喜儿玩笑一回,方自去了。

秋喜去厨房整治饭菜,翠浓抱着小喜儿在门首远眺,只见夕阳西下,映着湖水也闪着金光,目光所及之处,一艘小小的渔船正飞速驶来,翠浓不由得嘴角含笑,转身对屋内秋喜道:“阿喜,我们快些摆饭吧,阿扬他回来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4 16:27

第七章 薛红影

阎君案前,女子之魂默默不语,她刚刚饮下了记川之水,又记起了前生往事,想起秋喜的多情相助,展扬的悉心呵护,都使她感动不已,而一想起自己的夫君,她在心底则是甜蜜之中混合了一丝愧疚,就是因为自己的任性,才与深爱自己的夫君暂时别离。

只是,想必夫君是可以体会她的小小心思的,纵然是仙家,也有着为外人所不知的难过,其实最大的敌人,却是寂寞,仙界中平静而刻板的生活,原是只是心如止水的人儿才能过得,而红尘中的种种情事,又是多么令人眷恋啊……而夫君,也许会与她一起感受这来这不易的真正生活的激情吧?

面对阎君微显不耐的面孔,她故做不知,坚持着要去体会下一世的轮回。



金秋九月,菊正黄,蟹正肥。

后园里,薛府的老夫人正端坐赏菊。

今年的秋菊,开得正好,九月里秋高气爽,正是一年里难得的好天气,老夫人虽已年近古稀,却是身体硬朗,精神矍铄,赏菊之余,眼角已瞥到一双孙子孙女正沿着湖边小径嬉闹着前来。

左边的少年正是孙子洪英,老夫人一见他,总是不由得喜上眉梢,右边的红衣女孩红影,却让老夫人大皱眉头。

只见她生着一张甜甜的苹果脸,红润的圆脸上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一双慧黠的眸子,又黑又亮,不笑时也微微上翘的嘴角,让人见后只觉得可亲,一笑时腮边的小小酒窝,更使这身材娇小的女孩子分外惹人喜爱。

只是,这些优点却是老夫及薛府上下都视而不见的,他们眼中的她,只是一个贪吃馋嘴的女孩子。

当年这对龙凤胎出生时,明明是红影响在前,洪英在后,谁知这一前一后出生的两个娃儿,心性竟是如此不同!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甫一出生,这两个娃儿就显露出了不同之处,洪英每天不但要吃要喝,还喜欢大人抱着,如果自己多躺一会儿就会小嘴扁呀扁的要哭,那小模样儿,不论谁看了,也会心疼的。而红影呢,从小就不粘人,只是一定要吃饱吃好,只要吃饱了,就一个人躺在那儿玩,嘴里还得吮着大拇指,一天不抱她,也没有关系,可是只要是吃不饱,她就会哇哇大哭,那哭的就像火上了房似的。

到这姐儿俩一周岁生日的时候,按照风俗给红英抓周,原本是没有红影的事,可是这小丫头却不干了,非得要到跟前儿去,小手一下子就攥住了一把锅铲,还高兴得把一大桌的东西全给“炒”了!

唉,那时还没有看出来,这闺女,竟有个“馋病”!

从打有些懂事后,就因为分果子时说了句“红英是弟弟,你要让着他”,她就记住了,从此只让红英叫她妹妹,而她,就为了几个果子,仨瓜俩枣的,就改口叫红英哥哥了,反正他们两人落地也差不了一会儿,只是,这红丫头的古怪,还多着呢!尤其是这吃上头,也不知这丫头的牙齿舌头是什么做的,什么好吃吃什么!一天到晚嘴不停,也亏了她成日好动不好静,所以没有吃成一个大胖子。

除了桂花糖、糯米糕、糖炒栗子、冰糖莲藕、莲蓉包这些女孩子爱吃的小零食,她是不论荤素大菜还是精美小炒,是无一不喜,无一不爱。

也亏了她的好记心,无论什么好吃食从产地到作法,她是无一不精,只要吃过,竟能过“口”不忘!

只是,红影还有好些个千奇百怪的毛病,比如说她好吃,也好研究菜谱汤谱,却对油烟味敏感,一走近厨房就会打喷嚏流眼泪;好好的肉不吃,专吃鱼头鹅爪鸡皮鸭脖子这些“边边角角”的“下脚料”,还说吃这些,才是最会吃的食客;世上那么多的颜色都不喜欢,只喜欢穿红色的衣衫,她一看到或是闻到好吃的东西时候,跑得像一阵风一样,真是佩服他爹爹未卜先知,给她取了这个名字,真是像一团红色的影子;最离奇的是,她从五岁那年就打定主意,一定要嫁给天下厨艺最高的厨子……别的怪癖嘛,府中上下倒不太追究,只是自那年她吃了一道八宝鸭子后,眼里泪光莹然的握紧小拳头狂喊道:“我要嫁给天下最有名气 厨师!”全家人都愣住了,老夫人还笑小孩子家不懂事乱讲话,还是知女莫若“父”,小妮子的爹爹好生着急,一再诱导,小姑娘家要端淑贞静,谁知红影屡教不改,最后被她老爹薛宝仁用家法修理了一顿后,小嘴噘得老高,虽然从此不再把嫁一个厨师挂在嘴上了,但却仍在心里暗下决心,要嫁给一个给她烹调美食的老公,谁让她命中注定好吃却又无法自己下厨呢?

随着她渐渐长大,她这种想法越发的根深蒂固,因为自己的身份,她不可能像洪英那样总是有应酬,家中厨房里的菜式再好吃,也不及外面的美食更让人有新鲜感,就是想经常换厨师,恐怕家里人也不会同意的,再说人家也没有什么过错,怎么好把人家请走呢?

外面的美食虽多,可是红影又不是男孩子,又不能总是到外面的酒楼食肆里去大吃大喝的,叫红英给带回来吧,小点心尚可,只是那些热菜和汤羹却是一凉了,味道就会完全不一样了,所以,红影一向还有一个小小心思,那就是能常常出去吃一些外面的美食。

这不,她刚刚在听洪英给她讲前日随父去赴宴,吃到的一道美味菜肴,听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却偏偏吃不到,嘟着小嘴就过来了。

给薛老夫人请过安,老夫人忽然想起一事,道:“明日你舅母带着你表哥和表妹过来赏菊,你们两个人都要好好招待,尤其是影儿,不要和你表哥斗气!”

红影正是心情不好,现在一听祖母又这样特别的“叮嘱”自己,心下更是不快,嘴里嘀咕着往湖边去看鱼儿了。

其实表哥贾辛元与她也没有什么,只不过上次去舅舅家做客,她见席间有一道醉蟹味道特别,就多吃了几块(其实那一盘几都被她给“包办”了), 加上多喝了几杯,谁知肚子不争气,下午在园子里玩时,去“更衣”好几次,当时辛元就暗里偷偷笑她,晚上吃饭时,又有她爱吃的卤水鸭肫,她顾不得肚子,又大吃起来,结果疼得直冒冷汗,被辛元编了一首歌谣笑她,到现在她还记得辛元摇头晃脑的样子:

“薛家有女美如花,却是一个大肚王。

生就一张馋嘴巴,发誓定要吃八方。

菜未上桌涎水流,席未摆正她先尝。

最是可怜醉抢蟹,腹中作疼仍吃光!”

要不是她冲上去握住他的嘴,不知他还要唱出什么来呢!亏他读了那么多的书,也不知读到哪里去了,不会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还真没有尝过,狗肉是什么滋味,会不会很好吃呢?好吧,去找花匠老王的那只小狗阿花聊聊,顺便问问它,它的肉好不好吃!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4 16:29

且不知红影是否研究出狗肉的味道,反正她顺便到厨房那儿晃了一圈,拎了几根肉骨头,只见她和阿花一大一小,津津有味的啃着肉骨头,要不是吃相“凶恶”了些,倒像那幅什么行乐图了!温暖的阳光下,她们的身影竟如此令人神往,真没要想到,还会有如此吃相的美女!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表哥辛元和表妹辛香就随着舅母一起来了,辛元一见她,就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她,果然红影沉不住气,问道:“怎么了?难道我的脸上粘着饭粒么?”

“饭粒倒是没有,只不过,只不过……”他故意顿了顿,“只不过总想请问红影妹妹,你每天嘴巴不停,为什么不发胖呢?如果别人像你那样吃,一定腰会像水桶啊!”

红影本要发作,一想到祖母的叮嘱,不由得假笑道:“这就是上天待我不薄了,天都让我吃得过瘾呢!”

“小姑娘又馋,嘴皮子又厉害,将来怎么嫁得出去啊!”辛元连连摇头。

“这事,就不劳你贾家大少爷操心了。再说了,我总总认为,人生着嘴巴,最重要的是做两件事,一是吃饭,二是说话,所以我一定善加利用,不辜负上天给我这张嘴!”红影樱桃小口一噘,转身便向外走,说道,“我去厨房给舅母安排中午的菜单!”话音未落,人已去得远了。

这里洪英陪着表兄妹谈天说话,红影却是一上午没有再露面,直到午饭的时候,才又见到她。

客人移步西花厅,红影却先迎了出来,笑道:“舅母,今天的菜单是我安排的,现在有些秋燥,那汤是特别为您炖的,你在这边和祖母、父亲母亲一起吃,让表哥表妹和我们在这边吃,也好多说说话!”

薛老夫人见红影说和头头是道,含笑点头:“影儿也懂事了,今天辛苦,多吃点啊!”

红影连连点头,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辛元在旁边嘀咕了一句:“不用说,她也不会少吃的!”

红影明明听见他说的风凉话,却装做没有听到,心内暗道:“就你会笑话我,一会儿才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依序坐好,老夫人、薛氏夫妇与贾夫人坐了一桌,红影与辛元对坐,洪英和辛香坐了另一张小桌。

少时,冷碟热菜一道道的上来了,别人桌上不论,单看红影辛元的小桌上,只见四冷盆是夫妻肺片、红油耳丝、酸辣黄瓜、泡椒凤爪,只见头两道凉菜上面漂着一层红油,看来是麻辣非常,而后两道菜黄瓜碧绿,凤爪洁白,泡椒绿中微微有些发黄,看上去并无什么。

红影面前摆着一杯菊花茶,辛元面前却摆了一杯烧酒,红影笑道:“表哥是否微觉秋凉,不如把酒烫烫再饮吧!红影不胜酒力,就以茶代酒了!”

旁边早有丫环过来,把一壶烫好的烧酒放在红影身旁,红影将冷酒换去,为辛元倒满热酒。举起手中茶杯道:“表哥善饮,就请多喝几杯!”

辛元不疑有他,酒到杯干,一杯烧酒喝下去,只觉得热热的一条由口中直到腹内,不由赞声:“好酒!”

红影笑道:“表哥觉得秋凉,可红影却觉得热得很呢,给我端一碗冰镇酸梅汤来!”

红影为他挟了一片肺片,又倒满一杯酒。辛元吃了一口,真是又麻又辣,不由得又端起酒杯,饮了一口。谁知吃过辣味后,再喝热酒,一烫之下,就会觉得更辣。

红影知他原本就不太能吃辣椒,却偏又给他挟了一块凤爪,须知这泡椒凤爪经过泡制,白白的凤爪却比普通辣椒还要辣上几分,尤其特别的是,这种辣不是直通通的干辣,初时不觉,可余味无穷,辛元怎知其中厉害,吃完了大半个,方才觉出辣来,此时之辣,却与那寻常的麻辣味道不同,几乎辣出他的眼泪来,他一边用衣袖擦汗,一边抬眼看红影如何吃得这般辣味?

红影原本就好吃辣,是无辣不欢,此时更是如鱼得水,只见她吃一口凤爪,再就一口黄瓜,觉得辣了,就喝一小口冰凉的酸梅汤,真是有滋有味!

他本是极聪明的人,心下有些猜到这是红影在捉弄自己,但又不能完全肯定,只好静观她还有什么花样。

红影一见辛元放下筷子,忙回头让丫环快上热菜。

一时,又是四样热腾腾的“辣”菜摆了上来,剁椒鱼头、辣子鸡块、干煸豆角,还有一碗,看上去却十分清谈,却是一碗青菜豆腐。

辛元被辣了半日,满桌之上,却似总无一样可吃,只有那剁椒鱼头似乎还辣中略带甜味,要知道甜可解辣,这道菜却还勉强可以入口。

他满心希望着捱到上些米饭,方可解去口中之辣,谁知红影却偏生像知道他的心思:“表哥必要喝完壶中之酒才可用饭,不然,祖母要怪我待客不周了!”转向旁边伺候的丫环:“酒已冷了,表少爷不饮冷酒,快换热酒来!”

辛元又是烈酒,又是辣菜,吃得是涕泪交流,眼见那碗青菜豆腐,本想吃一口解解辣,却怕又是红影的“圈套”,迟迟不敢下箸。

他在这边被辣得可以,红影却吃的心满意足,不亦乐乎!

红影吃的畅快至极,一边大口家吃菜,一边喝着冰凉酸甜的酸梅汤,一边偷眼看辛元的窘相,一边还要挖苦表哥辛元:“表哥,你多吃些菜啊,不要客气嘛!”说着,伸手为他挟了一筷豆角,只见除了两条豆角外,全是红红的辣椒,这却叫口中就要冒出烟来的辛元不敢再试了。

但折腾了半天,他实在是没有吃到什么东西,于是他鼓起勇气,夹了一块豆腐来吃,也合该他倒霉,那豆腐可是红影特别炮制的,虽然菜汤里一点都没有辣椒的影子,那豆腐却是用极辣的辣汤煨了整整一个上午才做好的,反倒是最后才下锅的青菜,倒没有那么辣了,这一口豆腐吃了进去,辛元更是火上烧油了!

眼见他满面通红,满头大汗,平日里那张专会嘲笑别人的利嘴似乎也肿了起来,红影心内不由暗笑,自己花了一上午的心血才想出的最辣的一道菜,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而辛元被她整得也够了,红影深深知道,做人有时不要太过份,要给别人留有余地,,于是决定放过他,低声吩咐小丫环送上过了凉水米饭,辛元草草吃了两口,感觉好像嘴里也没有那么辣了,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这顿难捱的午餐终于结束了,辛元又勉强陪着母亲与妹妹在薛府盘恒到下午,才一同离去。听说,他回家后嘴巴肿了三天,而喉咙,则哑了将近半月!

其实这倒让红影心内有些过意不去,她只是气辛元总是油嘴滑舌的讽刺自己,想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倒不想让他如此之惨,也怪他平日里吃不惯辣味了。

红影少不得又精选了几样滋阴去燥的汤粥,让厨房精做了她亲自送了过去,舅母不知情,还一再夸奖红影懂事呢。

只是后来洪英向爹爹告了状,结果被责罚不说,还被威胁道:“再惹祸,就把你送到尼姑庵去反省!”

红影不由脱口而出:“那还是要去城东那间,那间虽然说路途远了些,但是素斋做的可真是一绝,就算没有肉吃,我也可以将就了!”

真让薛宝仁老先生哭笑不得。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是初冬,万物凋蔽,红影独对红泥火炉,痴痴独坐,甚是无趣。

眼珠忽然一转,想起昨日洪英说起城内新开了一家三绝楼,那里的菜式别具一格,尤其是几道招牌菜更称得上是色香味三绝样样具备,一念至此,食指大动,恨不得立时飞到三绝楼去大吃一顿。只是她却知道,平日里在家中顽皮淘气都算不得什么,要是擅自溜出门去,万一要是有什么事或是被发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因为她毕竟是薛家的大小姐。

一边是美食的诱惑,一边是祖母、父母生气的面孔,红影真是有些左右为难。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4 16:31

想来想去,还是美食占了上风,她决定偷偷溜出去,赶快吃,吃完赶快回来。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装了些银两,随便找了身衣服换上,趁园内无人,匆匆忙忙的从后门溜了出去。

嗯,好像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大街上逛过,虽然天气有些寒冷,但街面上仍然有着不少行人,红影无暇东张西望,只是沿着大街一直西行,直奔三绝楼而去。

眼见三绝楼就在眼前,红影高兴的就往前冲,一不留心,被绊了一下,跌倒在路边,气呼呼的爬起来,回头一看,绊倒她的,竟然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只见他明明绊倒了她,却丝毫没有不安的神色,仍是笑吟吟的望着她。

红影见他年高,加之自己时间紧张,所以不想与他啰嗦,只是拍拍身上的沙土,只想接着赶路。

但那老人却不放过他,笑道:“小姑娘有什么事情,竟急成这样?”

红影心道:我不与他理论,这老人却找上我了!

当下,并不答话,回头便走。谁知那老人竟又绕到她的身前:“小姑娘,不回答别人的问话,可是不大礼貌啊呀”

红影一听,心下有些怒意:“你绊倒了我,一句客套话都没有,还要教训我没有礼貌?”

老人一笑:“小姑娘,我是有年纪的人了,腿脚自是有些不便,刚才之事,却是老夫不是了。只是不知你匆匆赶路,是否有什么急事呢?”

红影本想告诉他自己是着急去吃好吃的,只是一想,怕这老人也笑话自己馋嘴,把话咽住了。

可那老人却似乎认定她了,偏偏缠着她不放:“我老人家没有别的,只是见不得别人有事不说,小姑娘,你到底是要干什么去呀!我见你走得甚急,脸上却无忧色,想必是有什么好事,所以忍不住,一定要问一问!”

红影生平虽然毛病颇多,但却从不说谎,现下只求早些脱身,只得说出实情:“我是听说前面新开了一家三绝楼,所以想去尝鲜!”

那老人哈哈一笑:“看来你这小姑娘也是深爱此中之味啊!只是你可知道,这三绝楼有哪三绝!”

“我还未曾去过,怎会知道?”红影一脸困惑。

“一绝,是主人绝。此楼主人,本是大富之家,但因他的好吃,把好好一份家业吃光喝净,所以才开了这家三绝楼!”老人语出惊人。

红影纳闷道:“不会吧,吃能吃多少?我还从未听说有人能吃穷的!”

老人笑道:“想来你可能也听说过,吃不穷,穿不穷,赌对冲。可你有没有听说过,坐吃山空这句话?”见红影点点头,他接着娓娓道来,“此人姓赵,名古星,原本有着一份好好的家业,只是他平日里一不问生意,二不管田产,只是一名心思遍访天下美食,其实这原本也不会败家,但他不仅自己好吃,还结交了无数同道中人,最后发展到不是他一人吃,也不是他一家吃,而是有三五成百的人一起吃他的。成日里不是到处寻找美食,就是自己下厨研制,最后,从原材料的种、养、选都一一自己动手,全部的心思都投到其中,只要有美食,他就什么都不顾了,生意没有人管,田地没有人种,最后,只剩下不多的银两,那些酒肉朋友也全部作鸟兽散了,还是他家一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建议他自己开一家饭馆,一来不负他的一身好厨艺,二来可以满足他对美食的追求,同时还可以糊口。所以,这三绝楼的第一绝,就是它的主人赵古星,此谓人绝!”

“那第二绝呢?”红影听得了入神,竟也不急着走了,乖乖在一旁听老人“讲古”。

“第二绝么,便是由这赵古星身上来的,他既热衷美食,又潜心其中多年,所以三绝楼的菜式,别具一格,不仅每有新菜推出,另外每道常见的菜式,也有不同的做法,故而,这第二绝,便为菜绝。”老人顿了顿,接着道,“最后一绝么,在这三绝楼,是绝对的看人下菜碟,凡是真正好吃并懂吃的客人,在这里会得到特别的优待,也就是说,能够吃到别人吃不到的美味,否则,就算你是天皇老子,也只能吃到平常的菜式,而无缘品尝到赵老板的亲手烹调,此谓客绝。只是,如今世上之人,好吃者甚众,但真正懂得食中之真义的,却少之又少,故而,这赵古星却也是寂寞非常啊!”

红影听得兴起,恨不得立刻就冲到三绝楼里去,品尝那些与众不同的美食,只是听那老人一说,她也自知自己大半是无缘尝到赵古星烹调的美味了,要知天下之人,但凡喜好某一事物,如果明知有极品在,自己却无法得到,那种心情,就像上百只蚂蚁在心上爬来爬去,心痒难熬,此时红影心中,正是此种心情。

她忽然转身仔细打量面前这位老人,只见他虽然衣襟褴褛,却收拾得很是干净,面目清矍,红影的大眼睛一转:“不知老爷子怎么称呼?”

“老夫姓张!”

“张老爷子,我看您也是此中高手,刚才承蒙您的指教,不如由我做东,请你去三绝楼小坐,不知老爷子意下如何?”

那老人哈哈大笑:“你这个小精灵!怎么,不嫌我老人家耽误你的时间了么?”

红影微微红了脸,笑道:“走吧!就给红影一个机会吧?我的肚子可是饿得咕咕叫了!再说,我还想听您多讲些有意思的事呢!”

于是,这一老一小,一起来到三绝楼.

虽然此时还未到正餐时间,三绝楼里却已是宾客盈门了,红影原本想着自己是一个女孩子家,找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坐了也就是了,可那老人却径直带着她上二楼,选了一个靠窗的坐位,坐定之后,早有小二上前招呼:“二位客官,不知想吃些什么?”

虽然问的是“二位”,可那双眼睛却只看着红影,先时红影只当这小二少见女客,所以有些不快,可再细看小二的神情,原来他也和天下许多人一般,有些势利,见那老人衣服褴褛,所以对他甚是冷淡,红影本是心细如发,见此不由得心内替那老人不平,眼珠一转,故意不开口,那老人一双利眼看尽世间人情,更是将小二的心思看了个十足十,故而也不接话,只是含笑静坐。

小二眼望着红影,连问了两声,却没有听到回应,只得转向老人:“请问二位现在点菜么?”

老人点头微笑,先向红影问了一句:“你可有什么忌口或偏好么?”

红影略想了想:“天下美食,我是来者不拒,要说偏好么?更好吃麻辣味道!”

“我们只有两个人,就少要几个菜吧!”

红影连连点头。

“时已初冬,秋藕正当令,来个凉拌藕片,只用姜醋,加少许糖。卤水拼盘,要豆腐,鸭胗、牛肚三拼的。手撕茄子,加青红辣椒。姑娘,你常日只在家中吃牛肉,今日叫你尝尝这里的牛肉,再来一个灯影牛肉!”说着征询的看了红影一眼。

红影心内有些疑惑,这牛肉吃得也算多了,什么红烧牛肉,水煮牛肉,酱牛肉,凉拌牛肉……只是却从未听说过什么灯影牛肉!嗯,今日定要好好尝尝!

老人见红影没有反对,接着道:“一个糖醋里脊,一个毛血旺,一个开水白菜,再要一个小姑娘爱吃的,蜜汁金瓜。汤嘛,初冬宜温补,来一个萝卜羊肉。再来一壶十八年陈的女儿红,给这小姑娘来一大碗醪糟。”

那小二见这二人点的都是一些再平常不过的菜式,心内以为今日这客人实在没有什么“绝”处,向后厨传了菜单,便去招呼别桌客人了。

这边趁等待上菜的时间,老人道:“但凡人生在世,最最少不得的,便是这吃喝二字,而吃更重于喝,排在第一位,只是这吃虽然简简单单一个字,却还有着无穷无尽的学问。

我们每个人生来就有一张嘴,一条舌头,可以分辨出不同的味道,就是应该尝尽天下美味,如果仅仅为了生存,而胡乱进食,则是对不起老天给我们的这张嘴了!

你还要了解——好吃者无坏人。大凡喜好美食之人,大多数为热爱生活,心地热诚之人,故而,好吃者无坏人。

而若认真论起吃来,还要先从环境说起,不论是吃豪华大餐还是清粥小菜,环境非常重要,不仅要清洁,温馨,还要与你所吃的食物所匹配,比如吃蟹定要依桂对菊,品细点饮清茶最好是临湖赏月。

而吃东西时心情同样重要,心情抑郁而暴饮暴食,则是一种浪费,而见美食而心急,亦会不能品尝出食物的真味,所以,进食时一定要保持一种平和而感恩的心态,方为食之大家!

其实说到底,享受美食,最关键的是与谁一同分享!一桌美食摆在面前,却偏偏对着一个这也不吃,那也不爱的人,想来你的食欲必将大打折扣,吃东西时,如果能与同好一起,则是人生一大快事!

小姑娘,相信你我定会是此中同好!”

那老人侃侃而谈,红影也听得入神,原来一个吃东西,人人自从生下来后每天都要做的事情,竟还有这么多的学问,两个人,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还有一个人,在一旁也听得入神了。

不多时,小二已经开始上菜了,老人边品尝,边向红影介绍:“初冬秋末,秋藕可以降燥温补,而这道凉拌秋藕仅用姜醋,更可将烘托出藕的清香与脆爽。手撕茄子一定要选长条形茄子,一掌长的最嫩,上笼蒸熟后凉拌,加入蒜泥香油,再加一些青红辣椒末,则更加爽口。卤水三拼,三种不同材料就有三种不同的口感,鸭胗咬劲十足,豆腐入味悠长,牛肚介于二者之间,这道菜给我老头子下酒是再好不过了。”说着,夹起一片薄薄的牛肉片,只见那肉片颜色深棕,似是能映出人的影子,“再尝尝这灯影牛肉,味道如何?”

红影吃了一口,不觉赞道:“嗯,果然与众不同!”

老人一笑:“看来今天我们这顿饭,定会吃得不错!你看,我们坐在二楼临窗,空气好,风景好,此为环境好;咱们一老一小对坐谈谈笑笑,此为心情好;你与我口味相近,此为恰逢同好!有此三好,再加上这三绝楼的三绝,岂不是好上加好?”

红影此时却顾不得说话,一边连连点头,一边还是埋头苦吃,那老人见此情景,笑道:“这里的灯影牛肉是可以打包外卖的,小姑娘,你现在不要吃得那么快,要细细品味,一会儿,还有好吃的呢!”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4 16:32

红影听了,不由得放慢了“吃速”,细细品尝起来,果然体会到几分老人所说的妙处,而且,仅仅几道凉菜,便可看出这三绝楼的菜式果然与众不同。

说话间,热菜也一一上了桌,老人先夹了一块糖醋里脊,细细品尝后,点头道:“嗯!这糖醋里脊虽然只是一道寻常菜式,但却最能体现一家酒楼的素质,第一,选料,只选中段脊椎侧的两条,一头四百斤的生猪,可用的不到半斤,也就四两左右;第二,味道,糖醋盐三种调味料的下料时间、份量都必须严格控制,否则必会破坏整道菜的感觉,不可以太甜,更不可以太酸,甜酸咸这三种味道生生不息,相辅相成;第三,也是最关键的,就是火侯,要做到真正的外焦里嫩,可不是说说这么简单的!若是有厨艺天份的,也要苦练三年以上,方可小成。

咱们面前这一盘,虽然火侯未到十足,味道也有了九成,只是略酸了些,但也是难得的了!”

红影已经吃了两块,却没有感到什么火侯不足,于是又吃了一块,闭上眼睛细细品尝,也只尝出有一点点略酸而已。

老人笑道:“你若想尝出其中不足,也要苦练,虽然你天性好吃,却也要苦练上至少三年!”

此时小二又端上一只黑色陶制大碗,里面热气腾腾的,只见上面一层红艳艳的辣椒,如小小的灯笼一般,一半浸在热油中,一半却露在外面,煞是好看,仔细看去,又有密密麻麻的花椒,再加上油烹青蒜的香味,真是令人食指大动。

老人用筷子拨开上面的辅料,道:“毛血旺,虽为上不台盘的大菜,却是嗜好辣味之人的最爱,你可知这些都是什么椒么?”

红影脱口而出:“辣椒和麻椒!”

老人摇头道:“也对,也不对。不错,里面是有辣椒,但辣椒又能分许多种,现在,这里面有最辣的朝天椒,还有略带甜味的泡椒,更有灯笼椒,不但有卖相,且皮厚,可直接食用,麻椒么,自然也有,更有鲜花椒,你瞧,这绿色的就是,虽然鲜花椒不如麻椒麻,但却别有一种鲜香的味道。这几种椒,按不同比例配合在一起,有的煮入汤中提味,有的直接用油烹来爆出香味,混合而成独有的麻辣味道。

有这样的调味料,不论是什么煮在里面都会鲜香可口,更何况里面还有毛肚,猪血、鳝鱼、腰花、肥肠、粉条……这么多好吃的,怎么了丫头,还不趁热快吃!”

原来红影只顾得听他说,竟然忘记下箸,经老人一声提醒,方才回过神来,执筷大吃起来,不一会儿,两个人就吃得头顶冒汗,面色发红了!

正觉得有些麻辣,开水白菜又上了桌,老人道:“吃一口,压压辣味。这道菜,看似简单,其实今天桌上最贵的,正是这道菜了!”

红影一听,非常吃惊,不就是一盘白菜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你先看这盛器,这可不是一般的容器,这是水晶盘,此等上品,岂是普通磁盘能够配得起的?这白菜,不是普通的白菜,而是产于高山,只用清泉灌溉的高山白菜,就我所知,只有一座山上可以出产,一年只可种一季,一季只产30棵,在烹调时再去去黄叶老帮,剩下净菜也就25棵左右,你说,这白菜来之不易吧?

再说这开水,这也不是普通的开水,取趵突泉之泉水,再以牛骨熬制成乳白色高汤,再加入辽参、当归等数种名贵草药煨制,最后加入一品官燕而成,不但可以养颜强身,且使用三绝楼独特的熬制方法,没有半点药味,实为温补佳品!”

红影试着尝了一口,果然味道极为鲜美,并无一丝药味,白菜竟然能做出如此味道,实乃人间美味。

“这道蜜汁金瓜,原本平常,只是做法有些麻烦,将金瓜掏空去籽,倒入枣花蜜,煨制三天后,加入凉糖,整个上锅蒸,熟透后,再切片去皮,此时便要考验厨师的刀功手法了!这样做出的金瓜,入味才够。”

老人话音未落,一个中年男子走上前来,一揖到地:“看来今日又得见一食中高手,不知先生如何称呼,可否与在下一谈?”

原来,此人正是三绝楼的老板,赵古星。

正如一个好吃的人吃不到爱吃的东西一样,几日没有新菜,或是几日没有与好吃的同道一起探讨吃的学问,赵古星已是浑身不爽,今日正在店里巡视,却恰好碰到了这老人在大谈食中真昩,不由大感兴趣,于是上前搭话。

老人一笑:“小姓张,不过一介食客,不知您如何称呼?”

“在下赵古星,开了这家三绝楼,就是为了以天下美食美味会天下好吃之人!今日得遇张老先生,如能移驾一叙,在下不胜感激!”

老人征询的看了看红影,见她没有反对,才道:“那也好,只是我们要先吃完饭才好谈话。”

赵古星道:“这是自然,不如我叫厨房再重新做些菜来?”

老人一笑:“我们已经吃得七七八八,大可不必再费事了!你若诚心相邀,只须一杯清茶,几样细点,就可以了。”

赵古星答应着去了。

这边红影道:“原来此人就是三绝楼的老板?看他又瘦又高,却不像好吃之人了。”

“那你也是娇小玲珑,也不像好吃的小女子啊?”

红影不由低头不语。少时饭毕,那有些势利的小二早已换上一幅笑脸在一旁等侯着,将二人带到一间楼座之中,还未进门之前,红影低声向小二道:“对了,刚刚那饭,还没有付账呢!”说着,从怀内摸出一锭银子,给了小二,“剩下的,不用找了!”

小二喜笑颜开的退下了。

老人正要进屋,却见红影似乎有话要说,转念一想,当下明白了:“小姑娘,你是从家里溜出来的吧?现在怕家里人着急,想赶回去了么?”

其实这老人说的全对,红影的确是怕回去又要挨训,只是又舍不得离开这两个她生平所仅见的美食家,想来他们的一席谈话,必会使她受益匪浅,所以心下茅盾,欲言又止。

老人又是一笑:“今日你我有缘,我知你心意,这里有一本书,乃我平生所见所闻之美食大成,就送与你吧!这下,可舍得去了?早点回家吧,不要让家人担心!”

说着递过一本用绸缎包着的书来,红影双手接过,不知如何道谢,老人又是一笑:“不要多说了,快些回家去吧!我粗通相术,看出你不是凡人,有吃遍天下美食之福相,你可要好好珍惜啊!这本书,也许会对你有些用处,你好生收着吧。”

红影心内纳闷,吃尽天下美食?这怎会是一般人所能奢望的?不知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来不及多想,赶回家中,果然家里已经闹开了锅,老夫人气得没有吃午饭,传下话来:“一找到红影,就叫她到我房里来!”

实在是躲不过,红影只好来到老夫人房中。

本以为会遭遇到一场狂风暴雨般的教训,谁知老夫人却只是淡淡说了她几句:“平字回来就好,以后不要到处乱跑了,毕竟你是个女孩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说来也怪,红影生来就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原以为祖母最少也会让她去祖宗灵前反省罚跪的,如今说了两句就没事了,红影心里反倒过意不去,决定一定好好听话,做个父母眼中的乖乖女。

从那天开始,红影似乎“转性”了,天天钻在自己的房间里,不知道在搞些什么,除了没有耽误过吃饭外,似乎都没有睡过几个囫囵觉。

洪英见红影每天不知在忙什么,这天特意到她房间里看看。

进门一看,短短几天,红影的房间可是完全变了一个样子,从桌子上到柜子里,地上墙角全都堆满了书,洪英不由奇道:“咦?几日不见,你竟要考状元了?”

红影听了他的话,竟连头都没有抬:“我有正经事,正忙着呢,有事改天再说吧!”

洪英一见她这么说,更加好奇了,说什么也不肯走,要看看她到底在看些什么书!

随便拿起一本,里面图文并茂,竟是一本菜谱,再打开一本,却是一本小册子,记载着各地特产名吃,他心内不解,再翻开一本,这回更是奇了,是一本《本草纲目》,更还有如何种菜如何种花的书籍。

洪英心内大奇,这个红影,究竟想做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问出来,红影却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本草》,道:“不要捣乱了!你看你看,把我辛辛苦苦分好类的书全给搞乱了!好了好了,你快走吧!”

不由分说,就把他给推了出去,还毫不客气的把门咣当一声给关上了!

洪英吃了个闭门羹,虽然心有不甘,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个没有定性的姐姐愿意读书,虽然突然了点,却也没有什么不好,也就由着她去了,不但如此,他在外在见到一些相关的书,还会主动买回来送给红影。每次送书红影都会非常高兴,破例和他多聊了一会儿。

由此他才得知,原来一向喜好美食的红影,得到了一本奇书--《食经》,红影得到它之后,如获至宝,谁知书中第一页便写道:

此书乃我一生遍寻美食之心得大成,付与有缘之人,但此书内容精深,恐一般人无法理解,故须先期进行准备。

后面便附了一个书单,粗粗看去,大约有三百余本,看来是要把这些书先读完,才可以真正开始看这本食经。

洪英不由得暗暗偷笑,就红影那个脾气,让她足不出户的看书,只怕有点难了不起

谁承想,红影竟真的日夜不息的看书,用了一年多的时间,竟真的把那三百多本书看完了,令洪英大跌眼镜。

这天,红影珍重的取出食经,满心的欢喜的翻开第三页,谁知看到的这样的字句竟让她笑不出来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4 16:34

那叫红影笑不出来的第三页上写道:

要想研读此书,除看完规定的书目外,还必须亲赴以下所列之地,品尝当地特产美食,所谓行千里路,读万卷书。有了理论基础,再加以实践,最后再总结,才会真正融会贯通,成为一代美食专家。假使不依此要求而贸然读此食经,绝无裨益。

下面是一大段密密麻麻的地名特产,最远的,竟然到了新疆西藏,看到这里,红影真是犯了难,这可如何是好?放弃吧?已经读了那么多书,做了那么多功夫,再加上这本食经真是令她“垂涎三尺”,放弃是万万不能的;可是不放弃,真是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家里肯定是不同意的,这可如何是好?

红影真是犯了愁,一连半个月吃不下睡不香,眼看圆圆的苹果脸瘦了许多,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红影这幅样子,她的母亲薛夫人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这孩子生性倔强有什么事,总会一个人憋在心里,这段时间以来,总是一个人闷在房间里,不知在忙些什么,孩子大了,不由娘了,想想小时候一双小儿女绕膝承欢的样子,真是时光飞逝,岁月如刀!似乎才一转眼的功夫,女儿也到了有自己不愿向娘亲倾诉的心事了!

薛夫人爱女心切,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点心,送到红影房中,想来再高明的厨师,也不会做出妈妈的味道,红影定会开心的大吃的。

推门进去,见红影正在窗前发呆,连她进来了,都没有感觉到,薛夫人不由得心内着急,“怎么这孩子竟然没了半分往日的灵气?”

把手中托盘放下,轻抚爱女瘦削的肩膀:“影儿,在想什么呢?”

红影这才惊觉母亲来了:“娘,你来了,我没有想什么!”

“还说没有想什么,我来了半天,你都没有发现呢!”薛夫人的语气里有几分薄嗔,“给你做了点你最爱吃的点心,吃点吧!”

红影拈了一小块桂花糕,在手中玩了半日,都没有往嘴里放,薛夫人看在眼里,心内暗道:“都说是女大不中留,是不是该为红影找个婆家了?”

薛夫人哪里会知道红影的心事!

红影强打精神,吃了一口手中的桂花糕,薛夫人道:“你们这一对姐弟啊,人大心大,洪英前几天说要出门游学,你呢,每天神不守舍的,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想来是娘老了,不懂你们的心思了!”

红影漫不经心的听着,听到“洪英要出门”这几个字,突然精神一振,她意识到,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一哭,二闹,就差上吊了,在苦苦哀求不成后,红影整整绝食了五天,五天里滴水未进,薛夫人终日以泪洗面,薛老爷是长吁短叹,最终,还是老夫人发了话:“这次红丫头是铁了心了,不让她去恐怕是不行了,去虽去得,规矩还是一定要守的!叫辛元和他们一起走,还能多个照应!”

于是,红影如愿与洪英一同出发,只不过,随行的多了一位无聊的表哥,还有一位无辜的张妈,更有四名薛家最忠心,最得力的佣人随行,这浩浩荡荡的队伍,不像是游学或是探寻美食,却像是去打狼呢!

其实大家心内都有数,无聊表哥辛元看来是薛家“高层”内定的娇客佳婿了,所以一路上几位佣人对他是恭恭敬敬;而无辜的张妈名为照顾小姐的饮食起居,实则是因为她只对老夫人言听计从,责任心又极强,她是老夫人安在红影身边的一个活“规矩”,时时刻刻对红影耳提面命,不许这个不要那个,这也是提防着她一个女孩子家出门在外,抛头露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另外,还要求他们一年之期必须返回,每到一处都要写家信回来报平安……

其实家里大人根本无须那么操心,因为贾辛元的伯父一支世代以运输为业,交游广阔,此次出门只要跟随他们贾记的车队,无论到何处都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这一路,先是南下,红影依着书中所载明之地一一探访。

走到一个城市,一起游览之后,洪英便去拜访当地学问大家,红影便在表哥与张妈的陪同下探寻美味,这一路上,不论是乡村野店还是名吃酒楼,甚至是路过摊,红影都没有放过,不仅观察周围的环境,更要坐下来细细品尝它的特色,回去后还要仔细的写下当天的心得笔记。

如此一来,他们的行路速度便不可能很快,五个月后,方得入川。

红影本是嗜辣之人,到了这天府之国,便更是半步都走不动了,足足在这里盘恒了四个多月,幸而蜀地钟灵造化,人杰地灵,洪英也不算寂寞,辛元也正好可以替伯父考察一下家中的生意,只苦了那规规矩矩的张妈,既听不懂又快又急的当地方言,更不好吃辣,一张嘴每天都噘得高高的,每日里只是催促少爷小姐早些回家。

一年之期很快就要到了,如果不往回赶,恐怕是无法如期返回的。红影却还未逛够,于是她跑去找洪英商量。

洪英也认为一年的时间是有些过于短暂,于是二人修书一封,请求父母亲再宽限一些日子。

也许是一路上比较顺利,红影又没有做出什么逾规越矩的事情,所以家里回信只说让早日归来,倒也没有别的嘱咐。

这下红影可是如鱼得水,一行人在外面足足待了三年零四个月。

这段时间里,他们访名山,赏大川,品美食,看民俗,红影觉得自己学到了许多从书本上没有学到的知识,也更加了解到美食之中的民俗与文化,此时的她,已有些脱胎换骨的感觉。

她不仅亲自品尝到了一些名吃特产,并且了解了它的做法、吃法,以及这些美食的起源,发展,更加学到一样人所未能的知识,她将自己的心得一一整理,最后总结出哪能几种食物一起烹调可以将美味与营养发挥到极致,酸甜苦辣咸这五味要如何搭配才可以相得益彰……如此如此,不一而足。

到了这个时候,红影已经隐隐约约觉得,当年自己只求满足口腹之欲,是有些过于浅薄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4 16:35

回家了,终于到了回家的日子,红影的心里,竟说不上的激动还是难过,探访美食的愉快旅行即将结束,而自己,又将回到那个规矩重重的家中。经过这几年的在外生活,红影似乎不能再忍受家中那日复一日平淡如水的生活,更何况,回到家中,父母定要给她议亲了,这,又是一个难题。红影的心,现在装的是天下美食,竟没有一丝空隙容得下儿女私情,而在外的这几年,见过了形形色色的男子,虽未曾逾矩与哪个多说过几句话,但却也没有人能让她动心。

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态,红影回到了家里。

他们回去,薛府上下都喜气洋洋。

接风洗尘之后,红影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薛夫人把红影叫到自己房中,先是叙了别离之情,再问了出门在外是否安好,然后就开始拐弯抹角套问红影对辛元的看法。

红影心内暗暗叫苦:该来的,终究是躲不过!

她长出一口气,神情严肃:“娘,你问起表哥来,我认为她做为表哥,的确是不错的人,但如果父母亲要是有什么别的想头,却是不合适的!”

薛夫人不由愣了,按理说,红影听出父母要给自己议婚,应是女儿家的那种娇羞之态,怎么她竟如此直来直往?

当下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为娘也就直说了吧!当日你要随洪英出门,原本我们都不应允,但见你十分坚持,于是老夫人做主,把你许配给了辛元,这才允许你随他们出门,此时你说不应这门婚事,岂能算数?”

红影一笑:“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由父母做主,可是父母眼中的佳婿,却未必是那女儿的心上之人。父母做主不外有两个原因,一是家世相当,结了亲不但可以嫁女儿,更可以联合两家的势力;二是觉得那男子青年才俊,是以才将女儿嫁与他,岂知婚姻大事,并非儿戏,将来,是孩儿与那人共度一生,而非父母,怎好由别人代劳。如果让孩儿自己做主,是好是坏,怨不得别人了!”

薛夫人被她这一番奇谈怪论骇得半日不得言语,红影接着道:“再说,与表哥一起出门三年有余,他的生活习惯,与孩儿竟是天差地别,连吃饭的口味都截然不同,两个人连吃都吃不到一起,更何谈什么志同道何呢?更何况,表哥对红影的贪恋美食是日日冷嘲,朝朝热讽,让红影无法自处,红影生来,就不是安于家室的小女子,这一生,若然寻不到一个可以理解我,支持我的男子,恐怕是要终生不嫁了!”

说完,并不理会薛夫人的反应,说一声“孩儿告退。”便先行回房了。

回到房中,红影珍重的取出那本食经,轻轻翻过第一页,第二页,第三页,终于可以看到这本奇书的精要部分了,红影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一双大眼睛,更是眨也不眨,睁得又圆又大。

只见书页上方两个中楷大字“正文”,接着写道:

“如若依前所述,先读相关书籍,再亲自探寻、品尝天下美食,此时你必已胸有丘壑,只须依本书所叙归纳整理,必然成为一代美食大家。”
接下去,便从饮食渊源、美食文化、天下名吃、名家高手、饮食搭配这五个方面详细阐述,红影看得心动神摇,反复研读,整整三个日夜方才看完。

翻完最后一页,红影合上双眼,闭目冥想,此书内容广博,可见那张姓老人乃是穷其毕生之精力著成,然而随着时光流逝,其中又有许多部分发生了变化,而经过这三年时间的游历,红影也有所心得,于是,红影决定整理笔记,再续食经。

未动笔之前,红影只觉心内似乎有千言万语,但真正一提起笔来,却不知如何开始,思虑再三,红影决定以地域为章节,再重新写一本。

决心已下,她就开始动手。

向父母亲要了一个小小院落,收拾出一间书房,一间厨房,地方就算齐备了,只要再找来厨艺高超的师傅,就可以边写边做,验证她的一些想法是否正确了。

这事难就难在去哪里找这样的人呢?家里的厨师虽然厨艺不低,却因总是为那几个人制作膳食,局限性较大,加之见识不够广博,不能符合红影的条件。

眼见万事具备,只欠东风,这可真让红影犯了愁。

这一天正发愁时,却见洪英手里托着一个纸包,兴冲冲的来了:“我记得你最爱吃这灯影牛肉,看,这是我去三绝楼专为你买来的,快尝尝!”

红影一听“三绝楼”三个字,心内不由一动,连跟在后面的辛元又说怪话,她都没有听到,辛元冷笑道:“唉,在外面由南吃到北,整整三年都没有吃够,我看这丫头要想改了这嘴馋的毛病,是难了!”

红影却还连连点头,嘴里喃喃道:“是了,是了!”

顾不上说别的,拉着洪英就往外冲,把个一头雾水的贾辛元晾在当地。

来到三绝楼,直接冲进去,找到老板赵古星,洪英恰好碰到一个熟人,说话了几句话,就找不到她的影子了!

红影此时满腔兴奋,可是由于三年多的时间,红影的容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赵古星本与她是一面之缘,此时更是认不出她。

她忙着解释一番,同他讲了三年来她为了这本食经所付出的努力,以及现下要完善食经的决心,只是现下需要他的帮助。

赵古星本是喜好美食之人,为此都不惜倾家荡产,听说红影一个女孩儿家,竟为了这“吃”字下了如此功夫,不由大为钦佩,笑道:“薛姑娘莫要着急,三年前与那张老先生一席谈,已使赵某受益匪浅,此时姑娘如要完善食经,赵某自当尽力相助,我这三绝楼上,厨艺高超的厨师却还真有几个,这样吧,姑娘不是以地域为章节么?写到哪个地方,赵某就派擅长做此地菜肴或是在当地生长的师傅去帮忙,你意下如何?”

红影大喜:“多谢赵老板,红影无以为报,只能尽早完成。若写作之中有疑问,还要请赵老板多多帮助!”

赵古星又道:“在下认为姑娘以地域为界此法甚妙,在下开这三绝楼虽然时间不算长,但却对人们的口味有所了解,比如川、陕、鄂、湘、黔人喜辣,但这辣味却各有不同,川人好麻辣,喜鲜香;陕西人素喜面食,其中最爱则为面条、麻食之类,常于汤中放些辣椒,故尤好油泼辣子;湘鄂两省因其地潮湿,所以有些干辣的感觉,但我个人感觉湖北更胜于湖南;云贵之地更是喜好辣味!”

红影在心中对一些自己去过的地方一一印证,不由点头笑道:“果然如此。我最好麻辣口味,在川中竟耽了四五个月,当地的水煮肉片、夫妻肺片、毛血旺、棒棒鸡、红油抄手,无一不麻,无一不辣!”说到这里,想起张妈和辛元天天吃辣的那幅苦相,脸上笑意更深,又接着道,“在长安时,当地的羊肉泡馍、麻食面、棍棍面乃至酸汤饺子里都要放上一些油泼辣子,汤上红通通的一层,这种辣椒又香又辣,常听他们说,油泼辣子啪啪(biang)面,美得很呢!湘菜中的剁椒鱼头,泡椒有些甜辣之味,而在湖北,由于时间短促,匆匆而过,只对一样东西念念不忘,那是在一家家常小店里吃到的猪血丸子,是当地特产,主人用蒜苗和辣椒炒得极香,吃起来却是辣得够劲,就连当地的卤味,看上去没有一点辣的样子,但真正吃起来,却是辣到了极点,初入口时不觉,但回味起来,越来越辣,最后竟然辣得一边流泪一边吃,而摸过那卤味的手,再去摸脸上的皮肤,竟也热辣辣的!”想起当日“边哭边吃”的情景,红影不由开怀大笑!

赵古星接口道:“光这一个辣字,便可做多少文章,薛姑娘还要加油啊!”

两人一说起美食,真是棋逢对手,不知不觉天都快黑了,红影这才惊觉时间不早了,匆匆告辞,赵古星当下选了两名厨师,第二天就去薛府报到。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4 16:36

从此,红影的小院中,日日饭菜飘香,从南北大菜到各地小吃,还有汤羹药膳,无一不备,无一不精,而红影一边试菜,一边不断的完善着食经,遇有什么疑难,不是查书,就是向三绝楼老板赵古星请教,有时来不及亲自前往,便叫个小厮来往传信,两个年纪相差甚远之人,竟因了这天下美食,成了忘年之交。

只是,在此过程之中,仍有少数无法解决之问题,此时红影便会怀念那位张姓老人,不知他能否为她答疑解惑,只是那老人将食经交与红影后,便似是了一桩心事,不知云游何方了,有如见首不见尾的神龙,一派高人风范。

不说红影在这里安心著书立说,薛府上下也在为红影暗暗担心。

那日红影拉着洪英跑到三绝楼,洪英开始不知她去做了什么,后来才得知她去找那老板赵古星,回来后薛老夫人把他叫去询问半日,也知道了红影与那赵古星“密谈”良久的事情。

自从红影拒婚后,老夫人便一直在暗暗观察红影,开始她认为红影是人大心大,在出外这三年里认识了别的男子,可是观察了一段时间似乎不像,一开始红影似乎十分安分,只是在家进而看书,可自从找了一次赵古星后,她又开始“活动”起来,又是找人做菜,又是自己查书,而且不时与那赵古星书信往来,这事让老夫人犯了嘀咕,难道这丫头竟看上了那姓赵的老板?于是她派人去探查赵古星的身世,派去的人回道:“赵古星,男,四十三岁,本地人。赵家原本大富,至他一代虽稍有没落,但仍富足,赵古星一生好美食,竟不惜为此倾家荡产,妻李氏因其败家,四年前归于娘家,三年前另嫁。无子无女。现开有酒楼一家,生意兴隆,但酒楼规定,凡美食高手来此就餐,与其一席倾谈,便不必付账,故而虽生意不错,却收入并不太丰。”

老夫人一听其中“一生喜好美食”与“四年前妻子归家,三年前另嫁”这样的话,又想起三年前,红影有一天偷偷溜出去,正是去了这三绝楼,回来后,就有些不对劲,又是看书,又是闹着要出去游历,不禁忧心忡忡,照着她的想法,这红影竟是被这赵古星给迷住了!

老夫人正在生气,忽解压房门一响,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祖母,红影给您送点心来了!”

来的正是红影。

只见她一身红色衫裙,三年的时间,她已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一张圆圆的小脸白里透红,像一个美味多汁的新鲜苹果,一双大大的眼睛清澈透明,眼波流转间闪动着成熟与智慧的光芒。老夫人心下暗想,这孩子虽然并不是十分的漂亮,但人材却是出众,聪明可爱,若是被那姓赵的酒楼老板骗了,就太不值了,一定要阻止这件事!

红影哪里知道老夫人的此时心内所想,放下手中的食盒,从里面一样样向外拿:“今天的点心是蟹黄汤包,是这几天刚来的苏州师傅做的,我给您配了一碟红醋,这汤包皮薄馅香汤味浓郁,我还特别沏了一壶菊花普洱,您尝尝吧!”

老夫人此时虽然心内不乐,但见红影如此乖巧孝顺,不由面色稍和,只见小小的笼屉中放着四个小小的汤包,细细看去,那汤包皮色半透明,隐隐可见里面半是浓汤半是馅心,于是用筷子拈起一个,正要放入口中,红影又笑道:“这汤包刚刚出锅,还烫着呢,尤其是里面的汤,更容易烫嘴,祖母您先咬开一个小口,吸了汤后再吃!”

老夫人依法吃了一个,果然美味鲜香,又蘸了红醋再吃了一个,味道更是浓郁,一时高兴,竟将四个汤包全部吃光了,红影忙倒了一杯茶来,吃过了如此鲜味,再以菊花普洱清口,不但能品出菊花的清香,普洱的醇厚,还越发回味出汤包的鲜美,这鬼丫头,是越来越会吃了!

红影一进来就看出老夫人心下不快,现在见她吃得高兴,更是凑趣道:“祖母可知这蟹黄汤包的来由么?”

老夫人连连摇头,红影又笑道:“小时候,祖母总是给我和洪英讲故事,现在,红影来为祖母讲个故事好么?”

老夫人点点头:“你说吧,可要说得好听才行!”

红影又为老夫人倒上一杯茶,才清清嗓子,道:“传说当年刘备兵败,病死在白帝城,那东吴的孙夫人虽然多年不曾与他团聚,却伤心难过,于是在一个叫北固的地方投江而去,以死为祭,诸葛亮听说后,心内感动,于是派一个姓吴的老厨师去北固祭孙夫人。这老吴头临去之前就问诸葛武侯,不知要拿什么做祭品啊?诸葛亮就说了一句,肉馒头。这肉馒头呢,也就是今天的包子。

老吴头到了北固,想起当年孙夫人的种种好处,于是不由滴下泪来,正准备做这肉馒头时,忽然想起孙夫人当年特别看吃蟹,于是,他别出心裁把蟹蒸熟,取出蟹肉后剁碎制成馅,在包的时候,又想起孙夫人对吃的东西要求甚高,不但要求好吃,更要看上去精致,于是三扑七翻,包出二十一个折来,祭祀的时候,哭拜后扔进江中。那东吴来随祭的人看见他扔的包子,闻着味道奇香,就问他还有没有?让他再做一些,老吴头没有办法,只好用剩下的材料再包一些,只是馅子不够了,虽然还有些猪肉,但当时那些当地人不吃猪肉,正发愁间,却见锅子里还有几块炖得极烂的五花肉皮,于是灵柚 动,剁了剁放入馅中,不一会儿包子做好了,一上桌,香味扑鼻,那些人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伸手拿了便吃,谁知那包子里不但有馅,更有醇厚的汤汁,刚出笼的包子很热,人人都被烫得嘴里发麻,可是即使被烫了嘴,大家还是大吃,少时一笼包子被一抢而光,有人就问这老吴头这好吃的东西叫什么名字,老吴头随口道,蟹黄烫包,谁知他年老牙齿不全,说话漏风,被人听成了蟹黄汤包。老吴头任务完成,就想再回蜀地去,那些东吴人热情的挽留他,他一想,自己年事已高,再回不回去,也没有多大关系,再说,留在这里,还能年年来祭孙夫人,于是就留了下来,开了一家汤包店。有些人知道此包的来由,为了怀念孙夫人,常去光顾,有些人是因为滋味鲜美,也常去购买,于是,这蟹黄汤包就代代传了下来。今天我们再做的时候,不是用的肉皮,而是用肉皮等熬出的汤汁,做成皮冻后再绞碎包入馅中,加热后皮冻自然化成浓浓的汤汁了!”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老夫人也听得津津有味,红影突然话头一转:“祖母若是爱吃,红影就叫厨房常做些,不但可以当点心吃,早餐时配些白粥也很不错的!”

老夫人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我算是没有白疼了你!给你爹娘送去没有?”

“我已让洪英送去了!”

“这才是乖孩子,对了,你从何处知道这么多的?”

“一些是从书中看到的,一些是出门时听当地人说的!至于这作法么?是和三绝楼的厨师一起研究出来的,试了好多次,才有了今天这种香味呢!”

老夫人原本舒展的双眉,因了“三绝楼”这三个字,又紧紧的皱了起来!但她并没有直接就问赵古星的事。

而是面色一沉:“红影,你究竟为何拒婚呢?我看辛元这孩子很好,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

红影料想今日必是躲不过去,要过老祖母这一关了,她敛去笑容,正色道:“祖母是看着红影长大的,红影生来别无所长,且天性好吃,深知自己一无绝色容貌,二无持家主中馈之才,远远不及别的女子,若想有一桩美满姻缘,要靠自己的一双慧眼,寻一个能够理解并包容我的男子托付终生,辛元表哥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嘴上太刻薄了些,成日对红影不是冷嘲,便是热讽,便是出门在外的三年,他也是如此。再者,我与表哥,连吃饭的口味都是天差地别,红影嗜辣,表哥喜甜,这一辣一甜,原本相克,连饭都吃不到一起,怎么可能在一起生活好呢?还有,吃饭时最讲究的是心情,若是与祖母一起吃喝谈笑,那必然是心情舒畅,而若是对着一个只会嘲讽你的人,必然吃不香,就是吃下去的东西,也必然消化不了,天长日久,怎生是好?”

她一边说,一边叹气,圆圆的苹果脸上还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一双大眼睛里似乎也蒙上了一层泪雾,老夫人一见她这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早有些软了,再一回想,可不是辛元这孩子是常常去戏弄红影,现在两人的名份是表兄妹,可能他还客气些,若是真成了夫妻,红丫头还真可能吃不好,这孩子嗜吃如命,吃不到好的,自是要了她的命了!到时她要天天往娘家跑,可就不好看了。可是即便如此,也要问清那赵古星的事情。

当下,老夫人又道:“这三绝楼的老板怎么与你很熟么?竟然不顾自己的生意,把她的厨师借给你试菜用?”

红影这才知道,老夫人这是要兴师问罪了,她思量一下,便把自己偷溜出去偶遇张姓老人,又无意间结识赵古星,现在自己要续食经,请赵古星帮忙的事情源源本本的说了一遍,老夫人这才稍稍心安,只是心里还是发愁,不知红影的终身大事最终如何。看来红丫头与那赵古星并无私情,这倒让她放下心来,但还是要防患未然,于是开口道:“这样最好不过,咱们家虽然是大户人家,但我们对小辈却甚是宽容,只要你们不做什么太过出格的事情,一般都是由着你们的性子去了,但望不要宠坏了你们,洪英自小省事,只是你让我们操了不少的心,以后三绝楼最好少去,一个女孩子家抛头露面终是不好,让你随洪英出门三年,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要是有事定要去三绝楼的话,必须有张妈或是洪英陪着,不许单独与那赵老板谈话!”

红影连连答应,又说了很多饮食典故把老夫人哄得高高兴兴,方才退了出来,虽然天气并不热,却还真出了了头汗。

刚回到自己的小院,只见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小僮儿正笑嘻嘻的站在那里,见她回来了,上前行个礼道:“薛姑娘,我家老爷有要事相商,请移驾三绝楼一叙!”

红影刚刚研制出这汤包的独特做法,自然是想与赵古星切磋一下,只是老夫人叮嘱的话语言犹在耳,只好派小丫头把张妈找来,一起赶往三绝楼。

一见赵古星,却见他容颜憔悴,与平日大不相同,红影不由奇道:“赵老板为何如此模样?”

赵古星长叹一声,连连摇头:“此番在下可是遇到天大的难题了!”

红影见他面色沉重,更想不出是什么事让这平日里从容淡定的赵古星愁容满面。

赵古星又道:“事到如今,还须姑娘帮忙!”

红影心内更是有些奇怪,但她并不多话,只是静待下文。

“姑娘想必早已知道,我这三绝楼有三绝,便是人绝、菜绝、客绝。”说到这里,他看了红影一眼,红影也想起当日那张老人对她说的话,微微点头,赵古星接着道:“我穷毕生之精力致力于美食,不负这人绝二字;这酒楼中菜式口味独特,总有创新,也没有亏了这菜绝;这楼上客人熙熙攘攘,美食行家也是不少,自从得遇张老先生,后来又蒙姑娘青眼,便觉这客绝二字也是名符其实,然而今日看来,我竟是大大的错了!我这小店之中,竟有了更绝的客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4 16:38

“难道是一位赵老板生平所未见过的美食高手?”红影奇道。

赵古星摇摇头:“不,他非但不是什么美食高手,而且是一个对食物全无兴趣之人!”

他顿了顿,接着缓缓道:“此事还得从十日之前说起,那日方一开门,就来了三位不速之客,二男一女。那当先男子面白微须,似是一个中年文士,他左手一条大汉,神威凛凛,右手一个中年妇子,虽是徐娘半老,仍风韵不减。这三个人进得门来先是四处打量,见店内四处打扫得干净整齐,虽然面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但看上去似乎放松了些,三个人随便坐了,叫了几样小菜,吃喝完毕后,三个人就走了,临走时还打包了几样卤味,其中还有你最爱吃的灯影牛肉。

第二天,这三个人又来了,又是叫了几样菜,吃完就走,没有什么。

第三天,这三个人再来的时候,没有要菜,直接就来找我了。

见面之后,他们说出来意,原来,他们是魏府幕宾,到此只为府上大公子而来。

大公子原本一切如常,只是三年前偶染急病,病好后突然对所有的食物都失去了兴趣,从此茶饭不思,身体也日益羸弱,让老爷夫人日夜担心。

三年中虽然遍访名医,却没有任何效果,前一段时间,听说此地开了一家三绝楼,菜品风味与众不同,所以特别派三人前来查看情况。

三人经过几次考察,回禀了府里,竟把那大公子给接过来了,就在城东租了一处宅院,现在,就让我们做来天下美食,一餐一餐的送过去,给那大公子开胃呢!”

红影笑道:“我还道是什么事,这是好事啊!”

赵古星道:“若是给大公子开了胃,去了这病根儿,这倒是件好事,若是他还是油盐不进,那我这三绝楼的招牌,可就不敢再挂了!”

红影道:“那如今进展得不顺利么?”

“是啊,我原也知道他的病来得奇怪,所以一直小心应承着,可是这眼看已有三天了,我已经使出浑身解数,这大公子那儿,还是没有什么动静!,所以这才急着把姑娘请来,给在下出出主意!”

红影听了,沉吟半日,道:“可有他的脉案看看?”

“这个倒是有,咱们城里有名的董大夫看了,说他这全身上下没有一点毛病,只是当年那场急病,让他肝气不舒,胃气不畅,所以才有今日之疾。”

“我也曾瞧过几天医书,听说我们吃东西时,品出味道是用舌头上的味蕾,那大公子的味蕾可有什么损伤?”

“姑娘真是博览群书!董大夫也想到这里了,倒还真是没有什么毛病。我听他们府上下人说,这大公子没病之前,对食物便不是特别在意。”

红影道:“如此,便好说了,我回去再想想,明天给你信!”

回到家中,红影苦苦思索,整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那个笑嘻嘻的小僮儿就在门外侯着了,红影把一封信交给他:“烦琐你转交赵老板,让他记下大公子的反应,然后来告诉我。”

那小僮儿答应着去了。

赵古星展开信纸,不由得愁容顿减,只见上面写道:“大公子为世家子弟,从小山珍野味无所不见,故而将天下美食均看得淡了,不思茶饭,乃是病后脾胃失调,肝气不舒,故而先用清淡去火之素食,去其虚火,舒肝气,开胃口,再观其效。”

第二页,便是菜谱了。

主菜四味: 太白豆腐一味; 释保豆腐一味; 东坡豆腐一味; 蒜苗香干一味。

配菜两味: 干煸苦瓜一味; 糖醋秋藕一味。

汤: 佛手菠萝健胃汤。

以上几道菜式,味以清淡为佳,不必配主食。

赵古星忙命三绝楼上下准备菜式,午饭前将一切准备就绪,送了过去。

午后不久,红影亲赴三绝楼,赵古星知她来意,没有多做寒喧,开门见山道:“今日多谢姑娘,大公子竟每样都略尝了尝,还夸那汤好呢!”

红影点头笑道:“只是不知大公子在何处用膳的?”

“这个在下倒是没有细问!”赵古星颇有些不解其意,转身问那送菜去的厨师,“你可记得大公子是在何处用餐的?”

“是在他的卧房里,大公子说心烦,不愿出去吃!”

红影道:“这就是了!如今秋高气爽,若他在花间湖边用膳,想来还会吃得更多些。须知人要享用美食,环境也相当重要,日日都是一样的环境,就是吃得花样翻新,也未必能领略此中妙处。”

“只是不知道这清清淡淡豆腐宴究竟有何妙用?”

红影笑道:“豆腐,为素食佳品,五代名人陶谷《清异录》中写道:时戢为青阳丞,肉味不给,日市豆腐数崮,邑人呼豆腐为小宰羊,故而,此膳单以豆腐为主料。太白豆腐自不必说,以唐代诗人李白为名;据传唐代诗人白居易任忠州刺史时,至玉印寺拜访玉印长老,长老命释保厨师治素斋招待,其中有一道蒸豆腐味道鲜美,被白称为“释保豆腐”;宋代文学家苏东坡到景德镇宝积寺会友佛印,佛印做出一道豆腐,金黄明亮,味浓汁醇,鲜美滋香,后东坡在杭州为官,以此豆腐宴友,被称为东坡豆腐。

这几道以清淡口味为主,而那蒜苗香干则用酱爆,加上蒜苗炒后香味,吃了几筷清淡口味之后,再尝这蒜苗香干,则别有滋味。

两味配菜原本不是让他吃的,只是在颜色上略有调和。苦瓜性凉去火,秋藕可开胃健脾、增进食欲。

其实,今天这一席中,最花心思的,则是这道汤了。

这佛手菠萝健胃汤原料并不复杂,佛手瓜一斤新鲜菠萝半斤,渍树子一两,盐适量。

将佛手瓜削皮洗净,切块,菠萝洗净,切块后,一起入汤煲,加6碗水,大火煮沸,加入渍树子小火同煮至瓜肉熟透,酌加盐调即可。此汤品健胃整肠,帮助消化、改善食欲、补充养分,尤其对肠胃积滞有效。既然大公子喜欢这汤,看来明日之菜把握就大了些!”

“明日的菜式姑娘可想出来了?”

“既然这几样他都吃了些,那么看来他是喜欢吃清淡口味的,明日菜式减半,只有三样,量也要小一些,一味素烧鹅,一味生煸蚕豆,一味清蒸大闸蟹,素烧鹅与生煸蚕豆各一小碟,两匙即可,味要清淡,清蒸大闸蟹只要一只,再加一道细点水晶莲子糕,象棋子大小,四只一碟,少放一点糖就可以了。汤么,就用益肾健胃佛跳墙好了,也是只要一小钵。对了,一定要让他在庭院里对菊进膳,再加上一小壶百合花浸的烧酒,一小碟姜醋,配那蟹用。如果我料得不错,后日便可见效了,我得先去准备后日的菜式了。”说着,起身去了。

第二天,赵古星按红影的吩咐将菜送了过去,谁知送菜的厨师回来后却道:“大公子将那酒喝了两口,蟹只吃了一点夹子肉,姜醋倒是用了些。素烧鹅倒是吃了大半,蚕豆也吃了些,那水晶莲子糕吃了两只,汤却全喝光了!大公子还说庭中那两盆黄菊开得有精神呢!”

赵古星一听,不由大为高兴,请来红影,向她报喜。

红影听了,淡淡道:“这是人性使然,他从来只觉吃的东西太多,使他厌烦,却没有想到,他还有想吃,却不够的时候,再加上这几道菜虽是平常,但由于作法非同一般,再加上他突然换了进膳的环境,所以自然觉得味道特别。这道汤中除了大白菜、芋头、栗子、酸笋丝外这些素食佳品外,还有能够通利五脏、帮助消化的猴头菇。口味、功效都与众不同。

既然今天的效果这么好,那明天我就更有信心了,对了,明天的菜由我全面负责,你派人去那边传话,要明日一早,大公子只能吃我送去的早餐,否则,就不灵了!”

赵古星不知红影到底在卖什么关子,但是见她两天之内似乎调起了大公子的胃口,所以也不多做追究,只是在心内暗奇,这小姑娘比自己年纪差了很多,但在食道上的造诣,却不知高出凡几。

第三天的早晨,红影便派人送去了早餐,到正午时,竟把大公子请出别院,移驾三绝楼去用午膳了。

一行人一进店门,赵古星便迎了上去,这大公子虽然面色苍白,身体瘦弱,却有着玉树临风的男子气概,赵古星含笑施礼:“公子请楼上就座!”
二楼的一间楼座已经收拾妥当,推开窗子可以看到外面正好临湖。

大公子一坐定,红影一边吩咐上菜,一边让赵古星一定要陪着一起吃,她说:“环境重要,但和谁吃也重要,所以,一定要一位懂得吃的行家在旁边坐陪,才能吃得香!”

赵古星推辞不过,只得说出自己要作陪,那一向目高于顶的大公子竟也允了,只是菜上齐了之后,大公子笑道:“那位一直在幕后指点的高人,也一起用膳吧!”

红影不慌不忙的走进楼座,道:“不知公子何以得知不是赵老板为您安排的膳食?”

大公子笑道:“赵老板虽然对于食道研究颇深,却没有摸透在下的脾胃,是以在下觉得另有其人!在下魏康,不知姑娘贵姓?”

“小女子小姓薛,如果公子不弃,请用膳吧!”说着,却并不落座,一一向他指点菜式:“前两天针对公子的脾胃失调,只安排了一些清淡菜品,特别是昨日,一旦得知公子对食物有所需求时,便控制食量,今日早餐,又仅进了一小碗健胃什锦粥,这一切,全是为了今天这一顿大餐。”

顺着她的指点,魏康向桌上看去,只见一大桌子热腾腾的,扑鼻而来的,竟不是香味却是一阵特别的怪味,不,确切的说,是特别的臭味!

他刚一皱眉,身后的随从却开了口:“这是些什么?怎么这么臭啊!这些东西,怎么能让我们大公子吃呢?”

“这才是最特别的,魏公子对五味没有兴趣,这些都是小女子特别准备的,有云阳霉千张、清霉豆夹、霉干菜烧肉、糟熘虾仁、糟卤鸭舌、糟桂鱼、醉红菱、桂花醉鸡、压轴大菜是臭腌菜炒苋菜,还有一道红糟臭豆腐能量汤,这些臭的糟的,全都是绍兴地方的风味,这酒么,也要饮绍兴黄酒中的极品,太雕。”

说着,为他倒了一小盅,并为他夹了一筷云阳霉千张,笑盈盈的道:“唐代大诗人杜甫曾将长有白毛的豆千张用油炸制后,制成软绵细嫩,鲜美醇香的菜品,这就是名菜云阳霉千张了!”

魏康原本不敢尝试,但见红影笑盈盈的样子,不忍拒绝,只得硬着头皮咬了一小口,谁知这一小口吃了下去,竟觉得别有一种滋味,于是他拿起筷子,又吃了一口,接着呷了一口酒,再去吃菜,不知不觉的,竟将每样菜都吃了一些,他最爱的,却是那臭腌菜炒苋菜,一个人就吃了大半,而跟他前来的随从,已经多年没有见他如此开怀大吃了,全都呆呆的看着他吃。魏康吃的痛快,不觉多喝了几杯,又喝了不少汤,足足吃了一个时辰,才算吃喝完毕,他伸手抚着有些凸起的小肚子,心满意足道:“今天这一顿吃得真是痛快,要是天天都能吃上如此美味就好了!这还要多谢赵老板和薛姑娘,不知两位今后能否仍为在下安排膳食?”话单刚落,他方才发现,自己刚才吃的投入,竟连红影何时出去了,都不知道。


尾声:

三年后,魏府。

一个红衣少妇正在案前边想边写着什么,一个身长玉立的男子从后面轻轻揽住她的肩膀:“红影,又在想着什么好吃的呢?”

红影一惊,回头见是自己的夫君,笑道:“我在安排明日的菜谱呢!谁像你啊,天天也不用操心,就知道吃现成的!”

“是啊,娶个能干的媳妇真是不错,把我养得白白胖胖的。”说着话,他把她拥入怀中:“真是想不到,我这个对美食毫无兴趣的人,竟娶了个好吃的女子,这缘分二字,当真是难以说清!”转过头来,看着身旁摇篮里的熟睡的婴儿,“就是不知咱们的孩儿,是不是也像你这么贪吃!”

说着,轻点红影的鼻头。

红影笑道:“贪吃有什么不好?这几年来,你跟着我,吃到多少美味,你都忘了不成?难道你还怕我们母子把你吃穷么?再说,要说起贪吃来,你现在也不输给我,上次为了吃一口你心爱的桂花醉鸡,竟在大雪里整整赶了一天的路!”

原来,这男子正是当日病后不思茶饭的大公子魏康。

“好啊!你敢揭我的短,看我怎么收拾你!”他伸手抓向红影的腋下腰间。

红影素习触痒不禁,此时更是咯咯笑个不住,清脆的笑声惊扰了婴儿的酣梦,只见他伸手蹬脚,翻个了身,睡梦中小嘴仍在动呀动的,仿佛在吮着什么美味,夫妻二人见此,不由得相视而笑。

红影只觉此刻幸福到了极处,而眼角却不知不觉滴下泪来,她却不知是为何。

也许,有一个能够理解自己,支持自己的丈夫,是做女人一生最大的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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