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9 00:03

乱动

  “方榕…”“吴老…”

  悄无声息的回到宾馆方榕的办公室里,一路都默默无语的两人竟同时向对方开口了。

  “呵呵,吴老你先请。”两人相视一笑后,方榕伸手虚引,请吴冷泉先说。

  “方榕你是否和龙虎宗的人也有过节?”对这句话吴冷泉想了一路,最后还是决定开门见山的问。

  “嗯,可能有。”方榕也没绕弯子,痛快的点了点头。

  “什么叫可能有?茅山,龙虎两宗都是道教中的大派,而且他们三山符录的关系更是密切,能不招惹到他们还是不要招惹的好啊,方榕。”吴冷泉听了他的回答,微微一愣,随即语重心长的劝到。

  身为原茅山派延伸出来的支流宗主,他自然明白惹上这些传承了近千年的古老宗派的麻烦,尽管眼下这些古老宗派已经不复以往的声势,可他们真正的实力时绝对不可小觑的。一般修行的人招惹上一家就已经非常麻烦了,而现在的方榕一惹就是两家,就算有韩远山和自己能帮忙,恐怕应付起来也会非常的。更何况他方榕看起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一旦闹大了,他以后还怎么在聊城立足呢 ?

  “多谢吴老,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眼下的情势你也看到了,茅山的人不是我去招惹的,同样,这个龙虎宗的人也不是我想招惹的,我是身不由己啊,唉!”

  “哦?这是怎么回事?”注意到了方榕脸上的无奈神情,吴冷泉觉得他不似作伪,便不由的动了好奇。

  “唉,说来话长。”方榕又长叹了一声,心里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将自己的过往详细的说给吴冷泉听。

  其实他在从开发区那边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反复考虑要不要把过去的事情都告诉吴冷泉。因为一方面有些事再隐瞒下去,他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个真心在帮自己的老人,另一方面,他心里也早就有一个打算想借助吴冷泉来完成。毕竟,他现在正在筹划的这些商业计划中,能迅速见到效益的项目太少了。

  而吴冷泉匪夷所思的高超医术只要运作得当,却绝对是个能很快赚到巨大利润的项目,但前提是他能让吴老心甘情愿的和自己合作。

  正因有了这些念头和准备,所以他现在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便决定了以自己的真诚,换取吴冷泉的信任。

  “……”

  “吴老,你说这事是我能控制的么 ? 眼下他们不但已经从商场跟我开始竞争,而且他们宗派的人也已经来到了聊城,这不是非常明显么 ?

  当然,这也许是我以小人之心错怪他们了,所以我现在只能说有可能会和他们起冲突,而不敢绝对的认定他们就是来对付我的。真希望只是我想错了,呵呵。”

  一气将自己和叶枫的过往,以及刘英奇的身份等等情况说完,无奈的方榕说完了上面这些话后,苦笑着停住了。

  “那你现在的意思就是说还是这么坐等着他们先发动?”

  听完方榕全部的话,吴冷泉脸上神情百变,有同情,有怜悯,有愤怒,不不忍。最后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再次恢复了他惯有的淡漠和木然,沉默了良久之后,这才忽然睁大了独眼,缓缓的问到。

  这时节,方榕注意到他睁大的眼眸深处,有一种很陌生的东西在像火一样的无声燃烧。

  “商场上的事我丝毫不怕,准备全力和他们周旋。但对于他们背后宗派的势力,只要他们不是那么过分,我还是想先看看再说。”注意到了他眼中那股陌生光芒的方榕回答的时候很小心,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斟酌着在说话。

  像是怕影响到方榕的决断似得,吴冷泉在方榕开口说话的同时,就悄悄闭上了自己独眼,直到听方榕说完,又继续闭着独眼沉默了半晌之后,这才缓缓开口问道:“可这样一味忍让退缩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呢 ? ”

  说完短短的一句话,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将素来包裹着他的那层淡漠木然的外壳给敲碎了一般,就算方榕不凝神细看,也能明显感觉到此时的吴冷泉脸上流露出来的那种悲凉和心酸,还有那份飘忽不定的无奈和悲愤。

  “如果是以前吴老你问我这句话,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过现在,我已经知道了。”轻声说到这里,方榕微微一停,缓慢而又坚定的说道:“忍无可忍时,就无须再忍。”

  “忍无可忍时,就无须再忍。”

  浑身微微一震,吴冷泉猛然睁开的独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方榕,口中缓缓重复着他刚说的那句话,那只独眼深处,那种无声的燃烧慢慢变得灼热了起来。

  “吴老,眼下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尽管不太明白吴冷泉此时为何会有这般奇怪的反应,但方榕心中却有个奇怪的感觉,眼下绝对是和他商量那件事的最佳时机,所以他忽然微笑着伸手握住吴冷泉微微有些发颤的右手,开始了他的游说。

  反手紧紧握住方榕伸过来的手,吴冷泉脸上的百变神情被一种罕见的诚挚和坚定所代替,“小方你说!”

  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就在这一刻,方榕后面的话尽管还没出口,但他心里已经清楚的知道了最后的结果,他即将奔驰开来的战车上,又将多了一个可以放心把后背交付给他的同伴了

  当达叔费力的睁开干涩的双眼时,正好看到一个女人在清晨的第一线阳光伴随下往他自己这边跑来。

  略显零乱的头发和那张还算漂亮的脸沐浴在清晨灿烂的阳光之下,显露出一种诱人的风姿。

  看着有些眼熟,她是谁 ?自己这是又在那里?在满身满脑透出来的一种难言疲倦中,达叔努力的清醒着自己的神智。

  “达叔,达叔,你没事吧? ”

  “没事啊,杨小姐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在那女人跑到面前开口的前一瞬,达叔总算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地,对面的这女人谁。在用异常沙哑的嗓门回答了一句后,达叔总算整个的想起了自己所有问题的的答案。

  昨晚自己和小王他们在这边值班守夜的。怎么给睡过去了呢?真是该死,看来自己是真老了。

  “达叔你真没事?”

  就在达叔还沉浸在慨叹和失职的懊悔中时,气喘吁吁的杨芊绷大了她的眼睛,“怎么一夜没见,这个被人们称为达叔的中年警官面色会这么变得这么差 ? ”

  “没事,就是刚刚稍稍迷糊了一会。倒是杨小姐你啊,昨晚一夜没睡么?怎么脸色这么差,眼睛也红红的 ? ”

  达叔甩了甩自己还很昏沉的脑袋,反倒注意到了面前杨芊的脸色和神情。

  “昨晚我担心这里,半夜的时候想自己开车过来看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早上我醒来的时候车就停在开发区的门口,而我自己趴在方向盘上睡了一夜。心里觉得奇怪,所以公司那边都没去,跑来看看你们是不是有事。”

  轻抚着自己的面颊,杨芊眼中有一种非常不解的表情。

  “我们没事,你瞧,他们三个不也在么?”达叔也觉得奇怪,不过还是笑了笑,伸手往后指了指。

  他身后的那张单人床上,小王他们三个年轻人横卧在那里,睡的正香。

  “你们就是这么值班守夜的? ”

  看到一切正常,放下心头大石的杨芊随即便觉得气往脑门上撞,难道这里的警察就是这么来执行公务的 ?这个叫达叔的人年纪大了,顶不住熬夜临时打个盹自己还能理解,可是值班的四个人全都躺在那里睡觉却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可怜自己一醒来就为他们担上了心,现在想想,觉得真是不值!

  被她这么毫不客气的一问,达叔的老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一时间羞的他怎么也找不到话来解释。

  “等会我就叫我的人重新进驻工地,再见。”冷冷的撂下这么一句和一个冷眼后,阴沉着脸的杨芊转身走了。

  “丢人!真丢人!”

  望着她气呼呼离开的背影,达叔就觉得一股窝囊火憋的他上不来气,好不容易忍着等她走远后,这才在又羞又脑中大喝了起来:“你们这群混蛋,全都给我起来,起来!”

  “说说是怎么回事? 昨晚我最后记得你们说出去巡逻,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现在都躺在这睡着了 ?”

  涨红着脸,勉强压制着怒气的达叔尽量放缓了自己的口气,瞪着面色有些不安又有些不解的小王他们,问道。

  “我们出去巡逻后,不是回来了么 ?呀,我的头现在怎么这么沉 ?乱糟糟的就像是一团浆糊,我记不起来了,小张你们还记得不 ?”

  心虚的望了达叔一眼,使劲用掌拍打着自己脑门的小王又转头问站在身边的小张。

  “我也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脑子里乱的一塌糊涂,好像并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吧 ? ”使劲挠着自己后脑勺的小张也是一脸的迷糊。

  “小赵你呢 ?”心里有些发慌的小王又问站在最后揉太阳穴的同伴,小赵更干脆,直接把自己的脑袋摇成了波浪鼓。

  瞪着眼看到这里,达叔脸上的涨红慢慢被一种若有所思的阴沉所代替。因为此时的他也和众人一样,发现清晰的记忆只能记到他们出门,此后的记忆几乎是一片空白,他自己就连年轻人们说的那种装了一脑袋浆糊的感觉都没有。

  “怎么可能会这样 ?一个并不复杂的夜班没道理就让四个训练有素的警察都出现这种情况的!难道这里真的有那东西 ? ”

  心里烦乱之下,达叔无意识的抬头四处打量,当目光到了头顶时,他楞住了。

  挂在头顶的灯泡竟然成了只剩下了一半残片!

  低头再一看,地上并没有掉下来的另一半碎片。

  “难道。。。。”看到这里,达叔心里忽然一动,蹲下身子仔细往地面上看去。

  “达叔,怎么了?”觉得奇怪的小王他们就要跟过来。

  “站着别动!”达叔低喝了一声,更加仔细的用眼睛扫着地面。

  被工人们匆匆平整过的地面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从门口直到窗前也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痕迹。

  地面没有碎片也看不出有打扫过的痕迹。可是,碎掉了的那半个灯泡的碎片到那去呢?

  “它们会跑到那去呢 ? ”达叔眼光在地面上乱扫,忽然就停在了靠里面的那张床之前。

  “达叔?”看到他那么小心翼翼的样子,小王他们几个一愣之后,都就地蹲了下后拿眼睛在地面上乱看。看了半天什么都没发现,这才开口问他。

  “你们看,床的那一边。”达叔摆了摆手,指向了那张床靠墙的那一边。

  原本头顶着南墙,依靠着东墙的那张单人床前,靠西的床前地面上留着几个明显的皮鞋印子,此外再没有其他的痕迹,可是在靠北的那面,靠近床角的地方,却清晰的留着一个和那几行脚印不太一样的深深的脚印。

  “那边有个脚印。”小王不解的看了一眼,更加疑惑的望向自己的上司。他不明白有个脚印有什么好奇怪的,这里可是人家住人的工棚啊。

  “小张你赶紧回去物证科的人来一下,叫他们赶快来。”达叔好像没注意到他们脸上的疑惑,只管急急的下了一道命令。

  小张带着一脸的不解的出门走了。

  “昨晚这里并没有这个脚印。而且你们注意看,这个脚印是不是比你们留下来的脚印要深了一倍多?再者,为何这里只有一个脚印?”达叔的双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指着面前的脚印,向望着自己的两个年轻人解释到。

  “那或许这个人是个一条腿的瘸子呢?”

  相比若有所悟的小王,一直不太吭声的小赵明显的比较迟钝。

  “昨天咱们见过的那些工人里可有一个瘸子?”不满的横了小赵一眼,达叔反问了一句之后,又给他们指了指头顶上剩了一半的灯泡残骸,缓缓说道:“灯泡也碎了,但是我在这屋子里找不到碎掉了的那一半残片。”

  到了这时,就算小赵的反应再慢,也明白达叔的意思了:“达叔你是说昨晚这里有人进来过 ? ”

  随着达叔缓缓的点头,小王和小赵两个年轻的脸色却刷的变了。

  有人进来过,而自己四个训练有素的人却一点都不知道。再加上此时他们也想起了自己对昨晚大半夜时间的失忆,一种没来由的恐惧便一下子就涌上了他们的心头。

  莫非这里真的闹鬼了 ?

  只有达叔,只有缓缓站起来凝望着窗外的达叔,在他疑云密布的眼眸深处,此时却隐隐流淌着一股正越来越强烈的愤怒!

  哪怕就算你真是鬼,我都要将你这丝毫不把我们警察放在眼里的家伙给找出来!

  这是他在下令仔细搜索整个开发区工地现场时,心里充斥着的唯一一个念头。

  晨风中,他这念头是那么的坚定而又不可动摇。

  怒冲冲的杨芊回到自己办公室都已经好半晌了,可心头的火气和憋闷还是不能消除干净。一方面她对警方那种玩忽职守的不负责感到生气,另一方面也对自己莫名其妙的在车里睡了一夜觉得不可思议和郁闷。

  好像自从来到聊城以后,几乎所有的一切都跑出了她所能控制的范围。尽管她也明白很多事急不来,更强求不得,可她还是觉得非常的不舒服。

  烦躁的她顺手点起了根烟,勉力按耐住自己烦乱的心情,快速琢磨起自己现在到底该怎么处理眼下急需解决的工地闹鬼的这件事来。

  昨晚上那几个警察没事,那基本可以说明工地上闹鬼可能是另有原因。尽管这原因自己还没弄清楚,不过只要不是鬼怪这类自己知识范围之外的东西,想来要解决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

  那么,等会上班就叫昨天撤出来的那些工人进驻工地准备开工 ?嗯,这样的话还应该再设立一个保安部门加强巡逻才行。

  另外,看来等下自己还应该去找一找聊城市里的主要领导,和他们反应一下警方不负责任的这件事,要求他们尽快解决闹鬼事件背后的真正问题。

  嗯,就这么办。

  “啪!啪!”就在她刚要将手里抽了半截的香烟灭掉,准备动手把这些想法写成报告的时候,她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了。

  “会是谁呢?好像距离上班还有一段时间吧 ? ” 她不解的看了看腕表,走过去开门。

  “杨小姐 ,好消息,工地那边已经没事了。等下就可以让撤出的工人们重新进入。总公司要求咱们尽快开工,这是凌晨时发来的传真,当时你好像不在,所以钱秘书拿到我那边了。

  “工地那边没事了 ? ”

  杨芊一愣,随即才想起总公司还派了人来解决工地闹鬼的问题。说实话,她还真没把那些人当回事,没想到他们也这么快知道工地昨晚没事的消息了。

  想到这,她笑了笑:“龙叔,你们刚也去过工地了 ? ”

  正笑着的龙叔也时一愣:“我还没去呢,是幻先生他们告诉我的。”

  “哦?他们昨晚真去了工地 ?”杨芊心里一惊,不由的就想起昨晚自己的异常来。

  “这我不知道,我刚刚只是从他们那边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说那边没事了的。”

  说道这里,龙叔的脸色忽然一变,有些神秘的靠近杨芊的耳边,低声说道:“杨小姐,你刚来我们龙翔不久,不知道幻先生他们的来历和背景,他们是老太爷身边的人,很厉害的。还有,希望你能对他们的到来和存在保密,听说咱们工地上之所以会闹鬼是有巫师在搞鬼。”

  “你说什么 ?”

  杨芊整个的楞住了。现在都什么时代了,龙翔还会有个神秘的老太爷,而且这里前脚闹鬼,后脚就说什么巫师,这还是正常的人世间么 ? 她的眼瞪大了。

  “我又多嘴了,真该死。”

  看了杨芊的反应,龙叔心里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在开心之下说漏了嘴。不过话既然已经说了,那现今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补救,一想到这里,他脸上再次浮现出神秘的微笑低声说道:“杨小姐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请先放在肚子里,等回头见了咱们叶总再私下里问她。你不是和叶总关系很好么?相信她会告诉你一些事情的,到那时,你就会我们龙翔背后到底有什么样的实力了。”

  说完,他得意而又神秘的一笑,出门去了。

  “嘿!看来这次来龙翔真是热闹了。叶枫,你请我过来帮你的目地真像你说的那么简单么 ?希望你不是在骗我。”

  出神的盯着自己面前关上的门,杨芊漂亮的脸蛋上浮现出了一抹飘忽而又有些怪异的微笑。

  “难道真的躲不过吗 ? ”

  愣愣的盯了桌上的猩红拜帖半天,坐在硕大的办公桌后面的方榕口中轻轻发出了一句由衷的慨叹。

  他大清早刚从自己房间里出来,就碰上了来送这份拜帖的服务员。

  第一眼看到那份式样古老的拜帖瞬间,他的心就不由自己的狂跳了几下,随即他便明白了那个来送拜帖的服务员为何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因为这种式样古老,而且用繁体竖写的拜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用了。如果有,那也是在一些古装的电影电视剧里才偶尔出现过。

  现在居然还有人用这么古老的东西,难怪她会觉得奇怪。

  这是方榕自己的看法。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来路上,正因为有了这份好奇之后,那女服务员曾想偷偷的打开看一下,可没想到她不管怎么样,都没办法打开那份轻轻合上的拜帖,更别说看到里面的内容了。

  这才是她用那种明显奇怪不过的眼光盯着方榕看的主要原因。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9 00:04

  方榕更不知道的是,等她走出自己的房门后不久,这件事便在她不知不觉间,慢慢的从她的记忆里消失了,就像从来发生过一般,没有留下一点的痕迹。

  但是方榕却几乎在看到那份拜帖的瞬间,就已经从那上面残留的那种异样气息中,大致的明白了其中的内容。

  所以感慨万千的他在意兴阑珊之下,努力了好半天,都没法从内心的那种无奈和烦闷中鼓动起一点点动手打开的意思。

  因为在他的直觉里,他能隐约的感觉到,从自己见到这份拜帖开始到打开它之前的最后一刻,这短暂的一会时间,恐怕就是自己作为原先的方榕,平静的巡视自己这一生的最后时刻了。

  此后,很可能就再也没那份心情和那种平静给他了。

  静静的注视着面前的拜帖,方榕脸上慢慢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悲伤。

  就在这短短的瞬间,他似乎又回到了童年的家乡,再次体会到了亲人们温暖而又爱怜的目光,似乎也又一次经历了和叶枫情窦初开时的那种甜蜜和酸楚,也再一次的回味到了当年突遭巨变后的辛酸和悲凉。

  这一刻,就在面临重大抉择的这一刻,他的心却很奇怪的沉寂了下来。他就像一个外人一般,远远的注视和感受着那个名叫方榕的人在这么多年里经历过的一切,慢慢地,他的心被一种淡淡的忧伤所充斥着,不能自拔。

  就在这时,眉间近日来安静了不少了的天妖此时却又忽然开始了不安的脉动。只不过这次,似乎就连它,也感应了到了方榕心中那份淡淡而又刻骨的忧伤,失去了平时发作时的那种狂暴和凶狠。

  莫非,连它也懂得人性的无奈和悲怆 ?

  随手拿过桌上茶杯,咂了一口浓茶咽下。不凉不热的浓茶带着枯涩的味道从喉间直冲而下,转而满口清香。

  他放下茶杯,起身推开窗子,夏日的清晨阳光明媚,金灿灿的阳光高挂在蔚蓝的空际,永无休止的挥洒着它那温暖的光芒。远处,有阵阵小鸟的叫声传来,清脆而又明亮。

  一阵微风吹过,满腹的惆怅和感伤随着呼出的一口长气而消失。

  回头,再看了一眼桌上的拜帖,此时已显得一派沉静从容的方榕脸上露出了淡淡的讥笑:“你要来,那么就来吧。“

  轻轻的说完这句话,他就那么站着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呼吸慢慢的深长了起来。

  桌上,也没有风吹,没有人动的那张拜帖却慢慢的就那么轻轻的自动翻开,露出了里面两行似乎充满了灵动之意的行书小楷,“今夜子时,城南五里,荒山之颠。三山子弟,誓灭巫妖。”

  拜帖,竟然是一份战书。

  就像它打开时那般的奇怪,在它打开后不久,它忽然一动,腾的离开桌面漂浮了起来,随即又在蓬的一声轻响里燃烧着,化成了灰烬。

  又一阵风从窗外卷了进来,好巧不巧的卷动着它的灰烬,飘飘悠悠的飞出了窗外,在阳光下慢慢的飘到了远方。

  就在这时,脸色有些奇怪的吴冷泉正好推门而入。

  嗅着淡淡的焦臭味道和宛若雕像一般站在那里没有了呼吸声的方榕。他闪亮的独眼中流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

  又像是怜悯,又像是悲愤,含意莫名。只不过却少了素来充斥在他眼中的木然和淡漠!

  与此同时,远在四十里外的群山深处,韩家寨打井工地上的帐篷里,刚刚醒来不久的吴俊林盯着面前的测管已经彻底傻住了。

  费了那么的劲,化了那么多的心血,每个工人都加班加点打出来的地下水竟然是咸的。

  难道这里真的没希望了么?

  痴痴的望着面前测试出来的数据,吴俊林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都已经全部消失了,就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欠奉。

  尽管帐篷外,全部的工人都在等他发出下一步固井和埋管的命令,还有几乎全部韩家寨的人都等在那里企盼他出去宣布结果。可是那瓶被测试出来含盐度达到百分之八的数据,已经彻底的打垮了他的意志。

  费了那么大的劲,自己打出来的水竟然是人不能喝,地不能浇的咸水!

  一想起等一会就是自己要出去告诉外面那些满怀期待着的人,打出来的是咸水,吴俊林的心里就像火烧着一般的难受。

  因为这些天来,随着他对韩家寨缺水状况的了解,以及和这些纯朴的人们的接触,快要成功的这几天里,他满心满脑的就是要尽早打出这口机井,来让韩家寨摆脱开水荒危机的念头。

  可没想到打出来的竟然是咸水!

  苦涩的感觉就像那一小瓶用来测试的水全被喝了下去一般,浸透了他整个的身心。呆呆的坐着,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本来还安静的外面出现了明显的骚动,这才让他缓慢而又艰难的站了起来。

  “你为什么是咸的呢 ?”

  带着满腔的苦涩和无奈,他在站起的时候,又把目光投向了放在身后的那一大瓶子试验备用水。

  帐篷掀开的明窗前,传窗而过的阳光照射下,不小的透明玻璃瓶里,那些从地下四百米深处打上来的水散发着淡淡的黄光,静静的待在那里,彷佛在嘲笑着他的失意。

  “妈的!”粗鲁的咒骂了一句,被心头瞬间飙升的莫名怒意涨红了脸的他猛的一转身,就往帐篷口走去。

  忽然,有种非常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让他猛的停住了脚步,又转过了身往那一大瓶水望去。

  真的是淡黄色,怎么会这样 ?

  似乎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心中奇怪念头的支持下,他两个箭步抢到那瓶备用水之前,一把将它抱起来放在眼前细看。

  那里面的水真的呈现出可淡淡的黄色,就算他把瓶子从阳光底下挪开,那水依然是淡黄色的。

  “怎么会这样?”他不解的抱着瓶子向他的工作台走去,那里放着他用来测试的另一小瓶测试水。

  两瓶水被摆在了一起。小瓶子里的水明显看上去要比大瓶子里的水清,而大瓶子里的水经过这么一对照,似乎显得更加的黄了。

  怎么会这样?一起打上来的水,为什么这瓶会变色 ?

  挠着自己的脑袋,吴俊林暂时被这奇怪的现象给弄得忘了心头的那份苦涩和失落。

  “榕哥,榕哥!不好了,不好了!”

  中午时分,慌里慌张的林晓菡大叫着,直接冲进了方榕的办公室。

  正在埋头写东西的方榕抬起来头,就看到林晓菡红扑扑的脸上淌着汗,站在自己面前在大喘气。

  “小林怎么了 ? ”

  方榕心里一跳,赶紧站了起来。自从早上接完那张拜帖之后,现在的他可真有点草木皆兵的感觉,神经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

  其实,早上要不是吴冷泉拦住,已经铁了心要硬上的他这时已经去找下帖的那些人开拼了。

  长久的忍耐,在超过一定限度之后,爆发起来的话,那是非常可怕的。要不是还顾念着自己身边的这些人,顾念着自己近来下定的决心,从定境中醒来后,他都有抛开所有顾忌,就这么直接杀上对方门里,撕碎他们的念头。

  原本,昨晚他提出让吴冷泉留下来一起合作的时候,以为那时的吴冷泉一定会当场痛快的答应。可没想到当时的吴冷泉尽管看上去非常的心动,但最后还是说要多考虑几天。

  这令一直对此事抱有很大期望的方榕多少有些担心和失望,乃至他在当晚的练功和睡觉的时候都不太安稳。

  这种情势下,加上大清早又接到这么一份让他对人性更加失望的拜帖,从而也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他当时瞬间狂暴的冲动。

  还好感应到他有些异常的吴冷泉正好守在他身边,硬劝住了他。而随后吴冷泉给的答复也让他开心了不少。

  这才让他有了现在继续坐在这里写详细发展计划的兴致。毕竟,吴冷泉经过一夜的考虑后,答应留下来一起跟他创业的回答确实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不过也从他安静下来的那时起,他自己明白,他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方榕了。而他的周围,也铁定不会像以前那么的安静和平稳。所以,此时的他实际上已经像将要扑出猎食的猛兽一般,绷紧了他全部的神经。

  在这种时候,像小林这么爱漂亮的女孩这么狼狈的跑到自己这来,莫非是小蒋那边又出什么事了?

  “榕哥你那么紧张干什么啊,弄得人家怕怕的。没事,没事,是我老爸来了。”

  他瞬间流露出来的紧张带着一种迅速凝结的阴冷,一下子就把气喘吁吁的小林吓了一大跳。往后退开两步后,她急急的说道。

  这时,她的脸都有些白了,就连心都更加猛烈的狂跳了起来。刚刚这一瞬间的方榕,看起来竟是那么的可怕,甚至比当初她在拳台上看到的暗修罗那会还要可怕。

  这就是榕哥真正的实力么 ?

  在方榕一愣后轻松下来的苦笑声中,也轻松了一些的她入神的望着方榕,在心里暗暗的想到。

  “你父亲来也让你慌成这样子? 他在那里,快带我去见他。”

  方榕无奈的摇头苦笑着问道。他算是败给这个小丫头了,自己老爸来也让她紧张成这样,这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啊,真是不能理解。

  “他一会就到。这个大骗子,明明说的是过几天才来,居然今天就偷偷的来了。难怪我今天发现右眼皮跳个不停,感觉不对。一打电话,他说他居然就在来聊城的半路上,过一个小时就到。”

  看到方榕脸上的苦笑还没褪去,林晓菡知道此时的方榕心情不错,所以也就毫无顾忌的斜坐到了他的办公桌上,唧唧喳喳的说了起来。

  其实她很早以前就发现了,每当自己像个小女孩一样表现出活泼一面的时候,方榕脸上就会出现这种若有若无的苦笑,而这种时候她就可以适当的放肆和大胆一些。因为在这种情况下的方榕绝对不会给她脸色看的。

  “小林,不许这么说自己的父亲!”

  没想到灵验了无数次的方法这次不灵了。因为她发现在这声低喝出口之后的方榕脸色已经有些变了。尽管没有变得很厉害,但是徘徊在他嘴角上的那一抹笑容已经不见了。

  “他本来就在骗人嘛。。。”被他的变化吓了一跳的林晓菡低声嘟囔着,慢慢挪下了办公桌。

  “那只能证明是你父亲对你的关心,怎么能算是骗呢?真是傻丫头。快回去梳洗收拾一下,别让你老爸说我虐待你了,这罪名我可担待不起。还不快去?”方榕暗暗在心里摇摇头,重新苦笑了起来。

  “榕哥,别老气横秋的充大好不好?什么傻丫头,人家都二十岁了。哼!”看到方榕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严肃,放松了不少的小林又开始不高兴了。

  “嗯,好好,我知道了,林大小姐,赶紧回去收拾一下这总行了吧 ?”一想到她父亲马上就要来接她,一种淡淡的不舍和留恋的情绪中,方榕唯有微笑着放软声音哄她。

  “嘻,这还差不多!那我走了,榕哥拜拜!”脸上带着得意娇俏的笑容,她快步往门口走去。

  不管再怎么说,她也不希望让老爸看到自己此刻汗流满面的狼狈样子,因为她已经是大人了啊 ,嘻嘻。

  笑嘻嘻的走到门口,她忽然想起自己跑来这里的目地,一下子便又停住了脚步,连脸上的笑容都收敛了起来:“榕哥,你不会硬让老爸带我走吧?”这句话说完,她绷大了眼睛的脸上已经是一片紧张和担心、

  “嗯,只要你父亲同意,我是不会硬赶你走的。这句话我说过,算数的。”方榕微微沉吟了一下,不忍看她脸上那种可怜和担心交织在一起的表情,还是松口了。

  “耶!榕哥万岁!”一转眼,充满了林晓菡脸上的担心和可怜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雀跃着,她出去了。

  “有亲人疼的孩子,就是幸福啊。”微笑着,方榕看着她消失的门口,轻轻的自语道。

  “方老板,不好了!”

  他刚坐下拿起笔还没写几个字呢,门口又传来了一把慌慌张张的声音。

  “今天下午还真忙!又是谁啊?”心里这个念头一闪,他眼前就已经出现了汗流满面的韩二那张黑脸。

  “韩二?你怎么来了?哦,还有莫亚长老,贵客啊,快,快请坐。”方榕刚想问的话被他随后看到的人给堵住了。

  跟在一脸大汗,神色惶急的韩二身后的,是前几天上了韩家寨的白虎宗长老莫亚。

  “方先生你好,莫亚是来向你辞行的。”莫亚看到他这么热情,阴郁的脸上也露出了微笑。

  “怎么,长老要回去?“方榕尽管心里很想和脸色严重不对的韩二说话,可表面上还得顾忌礼节,心里真是要急死了。

  “嗯,是准备明天回去了。对了,方先生,韩老派韩二下来找你有事,先听他说吧,有个不太好得消息。”莫亚尽管是住在大山里的苗族人,可他对人情世故还是非常了解的,也没多寒暄,直接让方榕找韩二说话。

  “方老板,地下打出来的是人不能喝的咸水!”没等方榕动问,已经快急晕了的韩二就抢着喊叫了起来。

  这句话说完,他的那张满是汗水的黑脸上,泪水已经滚落了下来。

  “什么!”

  听到这消息的方榕就像是当头挨了一棒,直停停的就跌坐在了沙方之上。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9 00:05

扬眉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

  尽管午后透窗而过的阳光依旧是非常的明媚和灿烂,可是此刻跌坐在沙发上听完韩二诉说的方榕却宛如被冻僵了一般,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原本,以为通过这么些天的努力,成功的喜悦就在眼前的。可现在,井打成之日,却变成了绝望降临的之时。

  为什么会这样 ?

  呆呆在沙发上坐了半晌,郁闷难忍的方榕仰天长叹,心里憋闷的根本无心再去细看此时就摆在桌上的那个深黄色小瓶。更无心理会韩二最后说的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就算这瓶水里面真有什么从没见过的东西那又如何 ?它能让韩家寨的地下水变成人可以喝,地可以浇的清水么 ?

  从这一刻起,方榕心中对这世间所有的神灵和仙佛都完全的绝望了。就连被他自己经常在心里咒骂和质疑的苍天,他都没有了丝毫再去想,再去提的任何兴趣。

  “吴工有没有说起什么补救的办法 ?”

  “补救的办法 ? 没听他给老太爷说过。”

  韩二伸手抹着脸上的泪痕,茫然的摇着自己头答道。此时的他,已经没什么心思去注意方榕的神色变化了。

  巨大的失望就像一个霹雳,已经在早晨就彻底的击溃了他思考的能力。之所以还能跑下山来给方榕通报这个消息,也不过是靠着对老太爷的尊敬和对方榕的感激给支撑的。现在通报的事已经做到,那他的心当然就更深的陷入了迷茫和绝望之中,难以自拔、

  “那韩老对这事是在那么说的 ?”方榕一边在自己脑海中搜寻着解决的办法,一边又开口问道。

  “韩宗主当时到这消息后,立刻就白了脸。好半天都没说话。“回答的人不是茫然失神的韩二,而是一直都没再怎么吭声的白虎宗长老莫亚。

  “嗯,然后呢 ?”方榕心里一痛,他当然能想象到韩远山听到这消息时的那种心情。

  “后来等那位姓吴的人说完走后,韩宗主拿着那瓶越变越黄,甚至能看清楚里面那些小怪虫的瓶子呆了半晌,最后就干脆抱着那瓶水入定去了。”

  “抱着水入定去了 ? ”方榕听了这句一愣,不解的问道。他不明白在那种心情下,韩远山有什么好入定的 ?

  那可是会出问题的啊。

  “咦,方先生忘了你们朱雀宗里最有名的秘术之一“物性幻鉴法”了吗?韩宗主当时是抱着那瓶水去看以后的变化呀。”

  瘦削的脸上带着体谅的微笑,莫亚善意的提醒着愣住了的方榕。

  经过这几天在韩家寨和韩远山的交流,他现在已经完全认定方榕就是朱雀宗下代的新宗主了。所以他根本就不相信方榕会不知道朱雀宗的六大秘术之一的物性幻鉴法。

  在他看来,方榕之所以现在想不起来,不过是刚才的事对他的影响太大了而已,否则他可能也已经开始对那瓶水施展这个在巫门非常有名的密法了吧?

  果然,方榕一愣之后,就流露出明白了的样子,急急的问道:“那结果如何 ?”

  方榕的反应更坚定了他的看法。所以他笑了笑后,说道:“韩宗主不避讳我这个外人,当着我的面就施展这门秘术,令我非常感动和敬佩。所以我也不怕他老人家笑话,就在一边为他护法。

  等过了大约有半个时辰之后,韩宗主醒转,连说了几个奇怪之后,又盯着手中的瓶子看了好一会,整个人就慢慢的轻松了下来。”

  莫亚慢吞吞的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可把方榕给急坏了,忍不住开口催道:“后来呢 ?”

  “然后韩宗主就叫来韩二,让他带着这瓶水下来找你。还让我给你带句话,说今天你这里有贵客临门,那个人能对韩家寨缺水的事和你的事都带来新的变化。”

  “嗯 ? 照这么说缺水的事还不至于绝望 ?”方榕听了这话,心中又惊又喜,忍不住拿起放在桌上的那瓶水看了起来。

  小小的玻璃瓶中,现在看上去与其说是装的水,还不如说装的是深黄色的,非常粘稠的泥浆。

  方榕的手一握瓶子,一种非常古怪而又轻微的信息就从他的感觉中掠过,这瓶子中果真有无数个细小的生命。

  为什么会这样 ?

  方榕惊讶之下,再度凝神细看,这才发现就好像一瓶原本清清的清水中,加入了无数细小的淡黄色颗粒颜料一般,彻底的把清水给搅黄了。而现在,双目已经运功的他能看清楚那些细小颗粒似的物体就是一种他从没见到过的小虫。

  而且,这些小虫子还在以一种肉眼难辨的速度在不停的增加、变多。

  为什么会这样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

  也直到这时,方榕才重视起韩二刚刚转交给自己的那张纸条来:“方老板,非常抱歉,打出来的地下水竟然是含盐量达百分之八的淡咸水,不但人不能引用,就连浇地都不行,打井的一切工作可以说是完全白费了。

  另外,地下水不但是咸水,而且这水中还有一种我从来没见过的细小生物,经过阳光照射后,这些细小生物会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裂变和繁殖。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找专业研究的人去看看是什么东西,说不定另有什么意外的变化。

  因为在我直觉里,韩家寨的这口井不应该是这么个结局的,一切等你回来拿主意。吴俊林即日。”

  看来关心之下,任谁都免不了心乱啊,连他这个搞科学的人现在也开始说直觉了。嘿嘿!

  方榕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再次放下了手中纸条,然后陷入了沉思。

  对于吴俊林纸条上所谓的直觉,方榕除了从中能感觉到他对自己工作失败的沮丧和对韩家寨众人的愧疚与关心之外,根本就没当回事情。真正让他的心重新燃烧起希望和期待的,就是韩远山出定之后的断语。

  因为以他对韩远山的了解,特别是在他也开始修炼起朱雀宗各类术法之后的对比和了解,他深深明白,像韩远山这类修行上的大宗师在定境中那超乎常人理解的惊人直觉。

  特别是在他们这类人施展专门的此类密术入定之后,说出来的每句话几乎都有他们自己的道理,绝对不会是街头那些神棍们胡编乱造的预言和说辞可比拟的。

  尤其是在这种关系到自己三千多的族人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像韩远山这类的宗师级人物决不会乱说。特别是在施展了严重消耗自身修为和寿数的这类窥天机的秘门术法之后,更不可能乱说。

  因为现在的方榕知道,平常人们所谓的那种泄漏了天机会折寿数的说法,在修行人的认知里,也是真实存在的。尽管真正损耗的方式与世俗中所说的并不相同,但这类密法会极大的损害施术者的修为和精气,那却是真实存在的。

  就像现在,方榕即时不问当时身在现场的莫亚,他就能猜到韩远山施展完这物性相鉴之法后的那种虚弱和眼下正在闭关修养的事实。

  因为在韩远山给他的那本书上,就有对施展这门秘术后会产生状态的仔细批注:“闭关调养六个月,期间一切术法和神通皆不能施展,与常人的病患无异。且一生施展不能超过六次,否则必遭天遣,届时生不如死。”

  正因为对这些有清晰的了解,所以方榕才会对韩远山的断言深信不疑。他现在还顾不上去关心韩老此时的身体状态。眼下,最让他急于知道的,就是韩远山所谓的那位将要来到的贵人是究竟是谁?

  这人身上,可担负着韩家寨数千人的将来命运啊!

  今天会来到的聊城的人很多,和自己有关系的人也不少,光提前一天回来的罗发荣和张振,就会带好几百人回来。那么这个贵人,他究竟是其中的那一个呢 ?

  方榕在这边陷入思索的时候,隔壁不远处的客房里,吴冷泉也在不停的反复问着自己,早上答应方榕的事是不是太冲动了 ?

  其实昨晚听方榕说出想和他联手医馆的事后,他尽管很心动,但还是本着谨慎的原则,告诉方榕自己想仔细考虑一下再说。原本这话也不过是句托词,在经历过那么多事之后,他自己明白已经很难再有陪着年轻人们折腾的那份心思了。

  尽管方榕这个年轻人的经历和为人让他很心动,而依他们眼下的经济实力也确实有可能在极短时间内开起来一家规模不小的医馆。

  但是自家知道自家的事,再说还有当年的那件事和那句誓言在那里摆着,都已经苦忍了这么多年了,还跳腾什么呢?

  但当时他真的很心动。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第一次那样的心动。他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因为什么而心动,但那会,他确实心动了。

  所以他当时没有一口拒绝方榕,而是用需要想想做了托词。本来想着等自己这短暂的心动过后,多这么推拖上几次,方榕也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不再提那件事了。可没想到他自己回到房间后,一语成谶。硬是被这件事牵动了往昔,起起落落、前思后想的折腾了一夜没能合眼。

  不光如此,他原本想着很短暂的那种心动的感觉不但没消失,而且反倒在经过一晚上的辗转反侧后变得更厉害了。最后乃至于厉害到让他匆忙的下了个不讲道理的死决心,一大早过去找方榕告诉他自己不想参与的这个决定。

  可是等走到方榕门口,他就提前感应到了方榕的不妥。

  同时他也隐隐感应到了一丝似乎有些熟悉的气息,心中的那种憋闷和不舒服就在那一丝似曾相识的气息催动下,整个的变成了狂潮,让他的心几乎本能的抗拒起自己前面的决定来。

  在这种情况下,后面的事情更是大出他自己的预料,进到房间内,发现方榕正不知轻重的站在那里入定。而他也只有心乱如麻的站在傍边为他护法,同时也用最大的努力调动着自己的理智,来平复自己心头的那份勃然的怒气和不甘。

  原本在方榕醒来前的那一霎,他已经基本平复的差不多了的。

  可是没想到方榕从定境中醒来后,睁开的那双眼不但完全没有正常入定完之后的那种清亮和从容,反倒变成了一种非常诡异的,只见眼黑不见眼白的,一双宛若黑洞般要吞噬一切的魔眼。

  随即他便感应到了从方榕身上瞬间爆发出来的那种阴冷的杀意和狂暴的气息。这种瞬间爆发出来的危险气息就算是经历过太多的他,也不由的心慌了起来,太可怕了!这样的方榕如果放他出去,绝对会出大事请。

  还好他够冷静,稍作观察后就发现变成那样的方榕神智还算清醒,并不曾完全迷了本性,所以就想尽办法要拦住方榕。

  忙乱之中,为了让方榕尽快从那种诡异的状态中摆脱出来,他答应留下来开医馆的话也冲口而出。终于在经过一番让他心力交瘁的苦劝之后,方榕安静了下来。

  而他心中的懊悔也随即被方榕告诉他的事冲淡了不少。因为他的怒气和不甘又被刺激起来了。

  和当年多像啊,他们永远是那么一副高高再上,据高临下的样子。永远是那种自以为是,不流余地的做法。三山子弟,难道这头上的这片天,脚下的这块地,真的都永远是你们所控制的么吗?

  上次我软了,这次我却有些不信!

  就因为当时被这口气憋着,他劝稳住方榕之后,也并没有再反口自己答应的事。

  可等他回到自己房间,怒气平复了一些之后,静下心来一想,心头却又为自己的冲动犹豫了起来。

  因为他和不知深浅的方榕不同,身为从茅山传承中分支出来的祝由宗宗主,他以往从长辈们的嘴里,还有他这几十年和茅山派之间的恩怨纠葛中,深刻的明白像茅山这种传承了千多年的古老宗派,只所以能屹立千年不倒,也确实有它不容别人轻视的一面。

  甚至也可以说是有它强大到一般人,或者是一般稍弱些的宗派和势力根本不能比拟的一面。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9 00:05

  当年,就因为他明白这个,所以他选择了隐忍和躲避。

  而现在,尽管表面上看起来自己答应方榕的合作只是个开医馆这么简单的事,可是他心里却明白,先不说眼下这种让人气愤的情势,光是凭朱雀宗宗主韩远山的关系,方榕遇到的这些事自己就不能不插手,更何况现在答应了一起合作,他还能在一旁袖手不管吗?

  可这次方榕惹上的不光是自己以前惹不起的茅山派,还有当年总领三山符录,比茅山派更势大一筹的龙虎宗。

  他要不是祝由宗的宗主,遇到这种事还好办,大不了烂命一条,豁出去对上就是。可问题是他不是一个人,他祝由宗门下还有数十个子弟呢,难道就为了自己个人的关系,一时激愤之下把他们全都牵连进来 ?

  “真是叫人头疼啊,我该怎么办呢 ?要是韩老还和当年一样没有遭到天遣那该有多好! ”

  想来想去,不管怎么样,都想不明白的他想到最后,才悲哀的发现,自己之所以这么难受,还是因为自己这边的实力太弱了的缘故。

  面对几乎没有胜算的对抗,他怎么不烦心呢?

  “叩!叩!叩!”

  就在他心烦意乱到不能自己之时,关着的房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紧接着,他就感应到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气机。

  门外,来的也应该是个修行人。

  这是他过去开门的时候,心头闪过的念头。与此同时,他也本能的提高了警惕。

  “林先生请坐!本来想去接你的,可是不巧,正好有事要忙,还请见谅。快请坐,请坐!”

  罗发荣和张振他们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方榕正在热情的招呼一个衣着体面的中年人往沙发上坐下。

  “小方,我们回来了。”几天不见方榕,罗发荣发现他此刻见了方榕竟有点欣喜的感觉。再加上这趟出去收获不下,开心之下便不顾有外人在场,径自大声叫了起来。

  “哦?罗头你们也回来了 ?真是巧,还想着等下去接你们呢,辛苦了,快过来坐。“方榕回头,发现是他们回来了,赶紧迎了上去。

  这几天自己在聊城闷闷的没做什么,就是在等他们回来呢。现在看罗发荣满脸的笑容,方榕就能猜到他们此行收获肯定不小,阴郁的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

  “我们包车回来的,辛苦什么啊,呵呵。哦,有客人在啊,这位是?”笑着紧握了一下方榕的手,把自己心中的喜悦和得意给方榕传递了过去后,罗发荣这才将目光落在了又站了起来,在那边含笑而立的那位中年人。

  其实在看到那位中年人傍边站着的林晓菡时,罗发荣就已经大约的猜到了他是谁。不过他还是在第一眼看上去的时候,就决定了采用眼下的这种方式和对方认识。

  因为面前这个含笑而立的这个中年人一眼看上去,就让罗发荣看到了他的与众不同。在市面上混了这么久,还极少有人能在第一眼的时候就给他罗发荣带来这种奇怪的感觉。

  那是一种浓浓的书卷气与一种隐隐散发出来的威严和冷酷交织在一起,偏偏又浑然天成,让人觉得非常自然,毫不做作的奇特感受,总之是非常的独特。

  对于这种即能让身上散发出这种气势,还能将它锤炼到这么自然的人,罗发荣是绝对不会轻看的。因为这样的人,他之前在这一生里只见过两个,就算加上面前的这个中年人,也才不过区区的三个。

  而以前见过的那两个光是含笑站着,就能散发出这种气势的人,全都是在他当初接触的那个圈子里被当作传说来对待的大人物。而且那两个大人物其中一个,更是让他只能选择抛家弃业,背井离乡的跟着方榕跑到这穷乡僻壤躲避不及的关键人物。

  所以,对于又一个能散发出这种气势的人,他还怎么肯轻易的放过任何一个加深印象的机会?特别是他已经在心里暗猜到对方身份的现在。

  “罗叔,这是我父亲。爸,罗叔是榕哥的合伙人。”

  还没等方榕介绍,站在边上的林晓菡就已经笑着很淑女的为彼此介绍了。

  “林先生你好,我是罗发荣。”罗发荣抢上一步,很热情的握住了对方的手。

  “林长青。罗先生你好。”林长青有些意外的回头看了眼此刻变的文静了许多的女儿,在心头暗暗闪过的欣慰中,微笑着和罗发荣握手。

  “张振大哥也是榕哥的合伙人。”林晓菡知道父亲在看自己什么,在心里偷笑的同时,依然一本正经的向他介绍张振。

  “张先生你好!”林长青一看眼前这个神色阴冷的青年只是冲着自己点了点头,并没有丝毫要伸手出来的意思,所以他也只是含笑点了点头,神情中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异样。

  “既然大家都已经认识了,就不要再这么站着说话了,林先生你快请坐吧,我来给你们泡茶。”

  一看到彼此都介绍完了,心有所求的罗发荣赶紧热情的招呼了起来,毕竟在这里他也算是半个主人啊,嘿嘿。

  “看来方榕你们现在有事,那我就不打搅了。晚上我请大家吃饭,到时候我们再聊。罗先生,张先生,咱们回头见。” 可林长青并没有再坐下,反而笑着说要告辞。

  方榕一看,人家父女刚见面,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再加上自己这边和罗发荣他们也有很多事要说,便也没有再强留。

  “他是做什么的 ?”

  等方榕含笑送客回来后,还没等他坐下,自进来后几乎没有开口的张振先开口问了。

  “好像是研究海洋微生物的教授,怎么了?”

  反问的同时,方榕心里微微觉得有些奇怪。原本在他的猜想中,第一个急着要问自己的应该是今天分外殷勤的罗发荣才是,没想到竟是一向对诸事冷漠的张振。

  “绝对没那么简单!”没想到迎接他的,是面前这两人难得的一次不约而同。

  方榕一愣,“那你们觉得他应该是做什么的? ”问完后,哈哈的大笑了起来,他被面前这两人互相对视的那种惊讶表情给逗笑了。

  “他身上有很浓的杀气!”这是一脸认真的张振简短的回答。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气势,感觉和金霸很像。”这是罗发荣沉默了好一会后,也难得非常简短的一句回答。

  “哦 ? ” 这次轮到方榕和张振一起惊讶了。

  同样身为在那座城市的黑市拳坛上纵横了好几年的拳手,方榕和张振自然听过金霸这几乎响彻了整个亚洲黑市拳坛的大名,还有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思。

  因为近二十年来,金霸这个人和他手下的势力,几乎控制了整个亚洲区域所有大型黑市拳赛和第一流拳手的命脉,亚洲几乎所有跨国性的黑市拳赛都是在他的操纵下举行的。自然,亚洲黑市拳赛上超一流的高手也几乎都被他网络在旗下为他卖命。

  总之,金霸这个名字已经在亚洲黑市拳坛中,已经变成了一个带有魔力的神话,成了代表一股庞大势力的代名词。

  而且,这股势力的笼罩范围并不只局限在黑市拳赛这一块区域。

  “林长青身上的那种独特气质居然会和金霸相似?罗发荣他居然见过赫赫有名的金霸?这倒确实奇怪了。”

  想到这里,方榕心头灵光一闪,忽然古怪的一笑:“罗头,追杀你的人是金霸派来的? ”

  “啊!你怎么知道?”突如其来的轻轻一问,罗发荣的脸一下子就变成了雪白。

  “这不都是你告诉我的 ? ”方榕脸上继续带着那一抹古怪的笑容,轻轻说道。

  “我告诉你的?”

  罗发荣脑子立顿时乱成了一团,再也想不起他自己什么时候告诉过方榕这个秘密。只是他脸上再没有任何了的血色。

  自从那次公海举行的黑市拳赛举行的过程中,他自己因心头那口恶气难忍,用阳奉阴违的办法,摆了要他安排方榕在四分之一决赛中认输的金霸一道后,他就知道自己在黑市拳坛和那座城市中的结局已经被确定。

  特别是在他知道已经答应了金霸,但是没能控制住张振的周光头在拳赛结束的当晚,全家被杀光的消息后,他就当即跟着拿到了钱准备回来的方榕连夜上了飞机。

  他不知道方榕为何那么幸运,并没有被金霸的人追杀,也不知道张振在周光头被杀的时候为什么会幸免,更不知道当时的方榕身边为何会跟着林晓菡,但是当他心惊胆战的来到聊城后,整个人才算轻松了下来。因为他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被金霸派人追杀的命运。

  可是随后碰到的降头师又把他推向了恐惧的深渊。幸好这时方榕和他身后的实力也已经慢慢的凸现了出来,这才让他在绝望中就像捞住了一根稻草的人一样,千方百计的把自己往方榕的阵营里塞。

  因为他知道,以他对方榕的了解,只要自己一直跟在他身边,遇到事的时候方榕决不会袖手。但尽管这样,他还是不敢将自己为何那么恐惧的实情告诉方榕。因为他还是害怕出现那种万一的情况,方榕也因为害怕而不肯管他。

  其实在这个过程中,有好几次他也想把真相告诉方榕,但最后都没能鼓起这个勇气。但是现在方榕却忽然知道了这个自己一直以来藏在心里的秘密,面对这么严重的情势和可以猜想到的惨烈后果,被自己一直欺瞒着的方榕究竟会有什么反应呢 ?

  反正他是已经不敢想了!

  他的大脑已经被一种强烈的恐惧和空白所充斥着,再也不能进行任何的正常思维。

  因为他真的很怕死,特别是在这种即将重新雄起,即将看到光明前景的前夕。他不想失去这些,更不想死!

  看到他的这副样子,方榕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推断的一点都没错。罗发荣就是因为某件事得罪了金霸,所以才会跟着自己来这里避祸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也有些不忍再吓已经神魂不附的罗发荣。

  收敛起嘴角那一抹古怪的笑意后,他淡淡的说道:“就一个金霸,至于把你吓成么?别忘了你还有合伙人呢。”

  “小方!”不能置信的抬起头,罗发荣的双眼中已经有泪光在闪动。

  “张振你怕不怕金霸?”方榕根本就没再理他,目光一转,迎上了正向他看来的张振。

  “怕,怎么不怕?我怕他的头不够硬,让脑浆脏了我的手。”难得地,从来不开玩笑的张振这时也开起了玩笑。只是他的目光中,隐隐的有凶光在闪动。

  “小方,张振,我。。。”哆嗦着嘴唇,罗发荣就觉得自己眼眶发酸,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别哭出来哦,一个大男人家的,哭出来难看。”方榕看到他被感动成这样,反倒自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所以赶紧放松语气,拍着他的肩膀劝到。

  刚刚他一听到罗发荣说林长青的气势像金霸,一下子,一直徘徊在他心里的那股不解的迷雾就像被一道闪电给劈开趋散了。

  难怪罗发荣一直以来都支支吾吾的不肯明说为何会跟着自己跑来这里发展,为何待在自己、吴老,以及韩老他们深明术法的人身边,还会那么怕那个降头师,原来他是得罪金霸,怕自己因为害怕金霸而不再管他,所以一直在隐瞒这个真实的恐惧啊,呵呵。

  自己现在连那些传承了千年的术法大宗派都决定对了上了,还怕什么远在天边,势力远不能延伸到这里的狗屁金霸啊,反正不就是个硬来么?那就硬来好了,谁怕谁啊!

  想到这里,方榕轻轻的拍着罗发荣的肩膀,嘴角在不知不觉间之间爬上了一抹冷冷的微笑。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9 00:06

吐气

  晚饭在还算热闹的气氛中濒临结束,可兴奋的林晓菡在和坐在她身边的小蒋唧唧喳喳低语个不停的时候,却还是很细心的注意到了方榕眉宇间偶然闪过的黯淡和阴郁。

  紧接着,细心的她又发现不光是方榕,就连坐在身边,一直陪着自己说悄悄话的莲姐眉宇间似乎也流露着淡淡的不安和失意,难怪让她自己觉得今天的莲姐看上去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就连自己已经说服了老爸,让他答应自己继续留在这里的独家消息似乎都没能让她和自己一样的开心起来。

  要知道这个消息自己就连榕哥都没告诉就第一个告诉了她,为什么会这样呢 ? 难道她不高兴自己留下来么 ?似乎好像也不是。那难道是榕哥这里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而让榕哥和莲姐他们烦心了 ?

  有个这个想法之后,她更加的留意起桌上坐着的这些人来。

  难道榕哥这边真的出了自己不知道,而其他人都知道的事情 ?为什么自己会不知道?难道榕哥他们已经拿自己当外人了 ?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酸,顾不上理会身边的莲姐关心的眼神,以及另一边伸过来想拉住自己的父亲,腾的站了起来:“榕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让你们个个都不开心,却又不让我知道?是不是不喜欢我继续留在这里帮忙?”

  说到最后,她的眼圈都已经红了。

  “晓菡你坐下,怎么这么不懂礼貌 ?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一下子让饭桌上的人都静了下来,坐在她身边的林长青脸上也顿时出现了些微的尴尬。

  “哈,小林你在说什么呢 ?谁不喜欢你继续留下来了 ?哦!林先生已经被你说服了?我怎么都不知道?恭喜恭喜哦!呵呵。”

  饭桌上,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心头阴霾尽去的罗发荣,借着自己的年龄优势,在方榕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先打起了哈哈。

  “就是啊傻丫头,榕哥他们都不知道你还能继续留下来的事呢,怎么会不喜欢呢 ? ”第二个反应过来的是坐在她傍边的蒋青莲。

  被他们这一打岔,情绪激动的林晓菡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想法中的问题,顿时有些害羞了。她借着伸手抹去泪花的动作遮挡住自己脸上泛起的红色,还是嘟囔着继续她的质问:“那你们为啥还有事瞒着我?别以为我看出来。”说到最后,就连她自己都发觉自己的底气已经弱了许多。

  “坐下来说话,相信你榕哥会给你个答案的。”林长青看到这里,知道自己女儿已经有些害羞了,所以轻轻一拉她的胳膊,让她坐了下来。

  然后这才冲着正要说话的方榕微微一笑 :“刚才晓菡有些失态,方榕你们多多包涵。不过不光是晓菡,连我这个外人都看出来方榕你心里有事,不知道能不能说说,看看我能否帮的上忙?”

  其实方榕的心里有事,这一点他下午就看出来了,因为他已经在来得路上听女儿给他说过方榕他们正在准备做生意,所以刚开始还以为是生意上的事情,并没怎么在意。

  可是到了吃饭的时候,大家坐在一起没过一会,他又从方榕和其他人的脸上发现了偶尔一闪而过的阴云,这让他都开始动了一定程度的好奇。

  因为在他对方榕连方榕自己都不大清楚的深入了解中,他知道方榕并非那种轻易会对一般的问题动容和犯愁的那种人,究竟是什么事会让他烦心这么久呢 ?莫非是为了应付警方 ?

  可他毕竟是经历过无数大场面的人,就算心里有疑问,就算已经在心里暗暗决定为了自己女儿的开心而帮他一把,但也绝不会选择在饭桌上提起这件事。

  所以他也一直坐在饭桌上,谈笑风生的配合着方榕他们的振作和话题,并没有点破什么。不过现在既然自己的女儿已经冲动的指出了这个问题,他要是再不乘机表态,那他也就不是林长青了。

  因为已经再三深入调查过方榕过往一切的他知道,方榕并不是那种会随便接受别人恩惠的人,尽管自己这次想帮忙的想法中并没有任何功利的意思。

  “小林你别误会,我绝对说话算数,没有任何不欢迎你留下来的意思。只要林先生同意,你再在这里帮多久的忙我都会很开心。我们烦心的事不是特意想瞒你,而是不想因此而破坏了你和你父亲在一起的心情而已。”微笑着对林长青点了点头,表示过他的谢意后,方榕对正望向自己的小林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寨子里打出的那口井只能抽出来的是盐份高达百分之八,人不能喝,地不能浇的咸水。”

  “咸水?那榕哥你这么久的辛苦岂不都是白忙了 ?”听到这个消息,林晓菡也觉得头里一晕,马上就忘了刚才的冲动,替方榕着急了起来。

  “谁说不是呢?不光是咸水,而且那水里面还有一种我们从来没见过的怪虫,一种肉眼看不大清楚,却又在会阳光下迅速分裂和增加的怪虫。榕哥和大家都在为这件事烦恼呢,四百多米的井啊,转眼就变成白费工了。”

  看到她着急的样子,小蒋脸上也露出沮丧的表情,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叹了口气。

  “百分之八的咸水?还有迅速裂变增加的怪虫?”没等林晓菡从吃惊中反应过来,坐在一边的林长青却首先被吸引住了。

  看到他露出忽然露出感兴趣的样子,方榕苦笑着刚要点头。

  忽然,他脑海里想起林长青就是研究海洋微生物的专家这件事来,紧跟着,就像一个死结突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打开了一般,对韩老那句断语一直浮想联翩的方榕心中一下子霍然开朗了。

  十有八九,韩老所说的那句贵人很可能就是眼前这位迷一样的林先生!

  想到这里,方榕眉头郁结的阴云一扫而空,在众人惊讶的目光注视下,他微笑着站了起来:“林先生,有没兴趣跟我一起去看一个奇怪的事物?”

  “很奇怪,看上去好像是卤虫,但明显又和我见过的世界上几乎所有近百个品种的卤虫都不一样。而且还会以你们说的那种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裂变和繁殖,这倒有趣了。”

  果然,方榕没有猜错。

  回到办公室见到那瓶已经变成了固体似的深黄色试验水之后,双眼中闪动着奇异光芒的林长青几乎没费多大的功夫,就马上给耐心等候的众人给出了一个答案。尽管不是十分的肯定,但对心有所思的方榕来说,有这么个答案也就足够了。

  从这一刻起,他就已经将眼前这个林先生看成了自己和韩家寨的贵人。因为他知道,眼下,在这种事上,韩老是绝对不会乱说的。

  这个卤虫倒底是什么,究竟有什么用,他现在还是一无所知。但他相信林长青会很快给自己明确解释的。所以他在听了这些话后,只是含笑不语,耐心的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爸,你说的这个盐卤虫到底是什么东西?对榕哥打井的事有用没?你快说啊,人家都急死了。”

  和面带微笑,耐心等着的方榕不同,林晓菡是满屋子人里最着急的人。当然,也只有她可以用这种口气催身为客人的林长青,谁叫她是他的女儿呢?

  “卤虫,又名盐卤虫、卤虾。它属于节肢动物门、甲壳纲、鳃足亚纲、无甲目。它有很高的营养价值,其成虫的干重含蛋白质达57%~60%,脂肪约18%,并含有多种氨基酸、不饱和脂肪酸、维生素等,特别是含鱼虾蟹生长所需要的EPA和矿物质,可作为性腺发育激素和抗病害载体,能使鱼虾早成熟,因而成为对虾、蟹幼体和高档鱼的最优质饲料之一。

  咱们民间又把它称为丰年虫。说简单些,它是一种专门在盐湖、海水等这些含盐度较高的咸水中生活的一种微生物,是海洋养殖业比较需要的一种饲料。”

  看到自己女儿着急了,林长青这才将他目光从那瓶子上挪开,开口介绍了一大堆。

  “唉,害我激动了半天,原来只是种鱼饲料。”

  听完父亲的解释,林晓菡心里刚刚燃起的希望之光又消失了。其实不光是她,就连在一旁一直凝神静听的众人脸上都明显带上了失望。

  只有方榕,在眼神微微一闪之后,还继续保持着他脸上的笑容和目光中的期待。

  这让林长青在盯了他一眼后,笑了笑,却又把后面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现在时间不早,大家也都听林先生说过那是什么东西了,没事的人就回去准备休息吧,以后的事等我明天回到韩家寨再说,反正不管如何,那边吃水的问题我是一定要想办法解决的。大家都回吧。”

  方榕一看林长青似乎不想说了,于是双手使劲一拍,将神色各异的众人都吸引到了自己这边,他开始开口赶人了。

  因为此时,时间已经过了晚上的九点,三个小时后,他还有个约会要去呢,不留点时间准备一下怎么行 ?

  “正好,我和张振还正到开发区工地那边看看那些人是不是准备好了呢。我俩就先走了,林先生,小林、小蒋,明天见。对了方榕,别忘了明天一大早要准时参加给我们招聘来的新员工开个的欢迎会,他们可都等着要见见你这个大老板呢。”

  首先开口说话并站起身的还是相对比较有经验的罗发荣,就这么边说着话,他边拽着一言不发的张振走了出去。

  奇怪的是,一向非常讨厌和他有这么亲密接触的张振这会却没有摆脱的意思。

  “榕哥,林叔叔,晓菡,我也回去了,明天公司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我处理呢。”第二个站起来的是小蒋,尽管她隐隐觉得榕哥今天到现在为止还是有些异样,但现在的她已经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光顾着为他担心了,因为现在还有新开的八家书店的员工都指望着她操心呢,她精力上实在已经顾不过来了。

  “莲姐等等。”就在她正想动身的时候,林晓菡却抢着喊住了她.

  “晓菡,今晚多陪陪林叔,就不要跟我一起回去了吧?”小蒋知道她想干什么,所以不等她开口,就先对她说道。

  “老爸说这次他来看我会多待几天,也不着急在这一时半会,再说明天那几家书店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呢,我还是和莲姐你一起回去吧。”嘴里尽管这样说着,但林晓菡变得可怜兮兮的目光还是盯着自己的父亲。

  “呵呵去吧,路上小心点,明天我去你上班的地方看你好了。”林长青心里暗叹,但脸上还是流露出了和蔼的微笑。

  “榕哥我们走了,老爸再见。”说着话,林晓菡笑嘻嘻的拉住小蒋走了。

  “林先生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要说的话,也让我送你回房间休息吧。我今晚还有点事需要处理,就不陪你了。”看到所有的人都走光了,方榕转头对着又在那里端详着瓶子的林长青说道。

  他一直隐隐觉得林长青前面似乎留着什么话没有说,所以特意在这个时候点了他一下。因为他不相信韩老所说的贵人身上,只能得到这样的结果。

  “也没什么太重要的事,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今晚能不能让我把这瓶东西带回去再研究一下?”

  林长青那双细长的眼睛中亮光一闪,笑着问到。

  “可以啊,林先生既然感兴趣,那就带回去吧。”方榕脸上神色不变,依然笑着回答。

  “呵呵 不愧是拳坛上赫赫有名的暗修罗,果然沉的住气。”

  忽然笑着开口说道这里,林长青面色一正,低声说道:“我手里的这东西如果真是卤虫的话,那么它尽管只是鱼饲料,但在国际上却被人们称为软黄金,一吨干虫卵的售价高达五万美元左右,而市场上更是有价少市,十分缺货。”

  方榕静静的听他说着,脸上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

  “本来这些我是不想现在就说的,因为现在我只是凭我的经验和肉眼认为它是卤虫的一个变异品种,而且具体的数量也不清楚。要知道这东西要是少了的话,就不会有太大的价值。

  但是我今天看到晓菡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心里很欣慰。所以也想做点什么来表达我的谢意。这信息就是其中之一,我的心情小方你能明白吗 ?”

  说完这些话,林长青的脸上浮现出了作为一个父亲该有的那种温情。

  “谢谢!”方榕也没多说什么,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好,再给一点提示,对于你愁的那些人不能喝,地不能浇水的那些微咸水,并不是没有办法的处理的。不过眼下我也有点模糊,需要找人查查资料才能确定。预祝你今晚一切顺利。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林长青看着方榕,又抛出一个信息之后,笑了笑,转身走了。

  身后,只留下脸色巨变的方榕惊喜的注视着他的背影,狂喜的脸上慢慢显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大约这就是韩老所说的变数了吧?希望他不会让自己和韩家寨的那些人失望。

  能在出战之前得到这样的消息,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不久之后,方榕悄悄的关掉了自己房间的灯,摸黑走进了里屋。

  十点半,当喧闹了一夜的聊城慢慢归于寂静的时候,距离聊城南郊五里的荒山小径上,朦胧的月色中,出现了提着一个小包袱的方榕孤单单的身影。

  在夏日还算清亮的月光映照下,他白天包裹在身上的那身崭新西装已经被换成了柔软贴身的暗青色运动服,而脚下的那双皮鞋也已经换成了登山用的旅游鞋。要不是在夜晚,要不是在并没有几棵树木可看的荒山,他现在的这身打扮和脸上那份平静的神色,活脱脱就是一个前来旅游的闲人。

  这座小山并不高。很快,他就走到了半山腰那两三棵树的阴影里。转眼之后,他又出现在荒山的小径上,只是原本拿在手里的那个小包不见了。

  十一点差十分,他登上了一无所有的小山顶。

  也不管约自己的人来了没有,他就那么自自然然的坐到了山顶那七八丈大小的小凹坑中央,从怀里掏出一个拳大的陶制小埙吹了起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9 00:07

  转眼之间,楚歌那凄凉入骨的曲调就那么带着一丝丝颤抖和悱恻,开始缓缓的从小山顶上远远向四方传开,隐隐带着一丝肃杀。

  周围的世界慢慢的静了下来,原本在荒山的乱草丛中鸣叫个不停的虫鸣蝉唱也开始逐渐逐渐的消失。整个荒山之颠,只有悲凉的楚歌带着霸王和他那八千楚兵的绝望和不甘,卷动着开始变得有些冰凉了的山风,让淡淡的月光也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凄凉和冰寒。

  楚歌三遍,子时已至!

  方榕手中的陶埙就在它发出最后一声充满着杀伐和狂暴的异音之后,忽然变成了一堆碎沙随风而去。

  随着那声异音落地,原本盘坐在地上的方榕长身而起,朗声大喝:“巫门方榕在此,你们六个谁来灭我?”

  憋了许久的那口闷气随着这声大喝泄出,一时间让方榕心中舒畅不已。

  原来挺起胸膛面对,竟是如此的令人振奋和开心!

  “无量天尊!”

  随着一声似乎排练过的道号,六个身穿不同道袍的道士迅速在小山顶上出现,随着那声道号落地,他们也同时远远围上了方榕。

  “巫门余孽休要张狂,先听完道爷们的名号再去奈何桥报道不迟。”苍老暗哑的声音一起,就让方榕认出了说话的正是前几天被自己从开发区那里赶走的那个老不死。

  看到说话的是他,方榕在心头杀意更甚的同时,脸上也不由的带出了冷笑:“原来是你这条没有记性的老狗,今天我不管别人怎么样,你和那姓丁的一定会死在这里,信不信随你!”

  口中恶毒的话一说完,方榕懒得再理已经被气的半死的陈东海,径自冲着面前那四个从没见过的青袍老道冷冷一笑:“看在一个人的面子上,如果你们现在要走,还来得及。”

  “孽障受死!”

  没想到回答他的是一声爆发性的沉喝和随之而来的漫天冷电。

  两个门派、六个修为有成的有道之士竟同时向他展开了突袭。

  “无耻!”随着他这声厉声的断喝,他站立的身子忽然就像没有了骨节一般飞快的向地下扑去,身影落处有大片的黑雾猛然升起。

  满天激射的冷电此时似乎全都具有了灵性,在割裂空气的刺耳锐鸣声里,森冷的光华一闪,转眼就紧跟着没入了升起的黑雾。

  “蓬!蓬!蓬!蓬!”

  四声巨响之后,黑雾升腾起的地方忽然爆起了满天的的尘土和碎石。一时间小小的山顶就被弄的狼藉不堪,尘烟四起。

  “快!用六合灭妖阵对付这个妖孽,他已经受伤了。”

  乱纷纷的尘烟和混乱中,传来了丁若痴急切的喊叫,声音中流露着怎么也压不住的欣喜。

  刚刚六个人按照预先商量好的办法,在说话的途中每人都以神御针,向站在面前的方榕射出了一枚破妖离魂针,现在有四针落空,另有两针却没有了踪影,这不是对手受伤了是什么 ?

  所以在欣喜之下,丁若痴在开口招呼同伴的同时,飞快的解开暗藏在腰间的那把金钱剑,牙齿一咬舌尖,喷出一口鲜血洒在了金钱剑之上,而后脚步一拉,站稳魁罡,左手剑诀一领,右手就将已微微开始变色的金钱剑祭了出去。

  似乎空间中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狂猛的牵引着已经开始发出血红色暗芒的金钱剑,就听到它在空中发出嗡的一声暗鸣后,就化成了一道暗红色的电芒,闪电一般的窜进了越来越大的黑雾之中。

  另一边,紧随着丁若痴钻入黑雾的金钱剑,另有四道闪耀着翠绿色光华的电芒和另一道暗红色的电芒也闪入了黑雾。

  就在它们刚刚钻入黑雾的瞬间,那团越来越大的黑雾中忽然怪声四起,激射出了各种如电的奇异的光影,空气被撕裂的声音越发的尖锐和刺耳了。

  “奇怪,怎么感觉不到那妖孽的气息? ”

  片刻之后,发现眼前的乱像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同时以自己本身的精血激发起来的法器似乎也找不到目标,在那团黑雾中乱飞的流云一边凝神御器,一边有些奇怪的问答。

  “那妖孽可能用邪法把自己藏起来了,但绝没有离开咱们的包围。”尽管有些吃力,但在凝神御器的众人里,也只有丁若痴还有说这几句话的能力。

  “这家伙绝对不可小觑!”

  这是听到他回答后,流云心头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因为在这种稍微分神就会出岔的御器过程中,除了自己外,只有这家伙能说话,这说明他的修为至少要比他那个老不死的师叔和自己三个师弟要高半筹。

  这一点不可不防!

  这是他心头闪过的第二个念头。

  紧接着,他就沉声喝出自己的最后一个念头:“六合坎离,五雷灭妖!”

  随着沉喝声出口,正在凝神御器的五个老道同时脸色一变,手上剑诀不变,身子却极快的走动了起来。

  转眼之间,他们就远远的站成了一个松散的圆圈将那团黑雾包围了起来。而他们驾御的法器却飞射的更急、也更快了。

  就在其余五个老道挪动脚步的同时,流云却左手剑诀一变,招回了自己的法器,那是一把三寸六分长的桃木短剑。

  将短剑飞快的收回道袍的长袖内之后,他面色一正,双手大拇指一掐中指指节,脚踏罡步,低声默念道:“天火雷神,地火雷神,五雷降灵,锁鬼关精。五帝敕下,斩邪灭精,急急如律令。”

  随着最后一声急急如律令出口,他裸露在外面的手和脸上的肌肤忽然就涨红了起来。就在这时,原本凝神御器围着那团黑雾的五个老道忽然一起左手剑诀一变,招回了自己的法器,随即他们所有人都猛的往后退了回去。

  这时,已经被涨的全身肌肤变成了一片紫红的流云手中指诀一变,已经换成了魁目役使印,而口中默念的法咒也已经变成了七转霹雳诀!

  “一转天地动,二转六神藏,三转四煞没,四转雷火腾,五转霹雳发,六转山鬼死,七转收摄一切迎天无道一十五种不正为祸鬼神并赴五雷魁正之下受死,不得动作,。急急如律令敕!”

  随着他咒语的不断出口,围绕着他缓缓伸出的手,整个山顶上的空气中迅速响起了细小的噼里啪啦的电流交击声,眨眼之间,就连黑雾中,也开始隐隐的闪烁起了电花的微光。

  他竟要用天师道五雷正法中的掌心雷来对付有可能藏在那团黑雾中的方榕。

  而直到此时,扑倒在了黑雾之中的方榕倒现在还没有任何的动静。

  “难道那妖孽真的已经没有了抵抗力?”

  眼瞅着流云那即将霹雳一击的紫红双手,远远站在一边的丁若痴心却不安的狂跳了起来。

  “ 太虚社令,天地清雷!”

  就在他的心刚狂跳起来的同时,他忽然听到一声低沉的喝声,紧接着就看到一道夺目的的青紫色光华直奔正在准备抬手发出掌心雷的流云后心而去。

  “道兄后面!”他飞速而退中的喝声刚刚出口,眼前就忽然爆起了一片强光。双眼瞬间的失明中,他飞退的身影猛的一晃,原地消失了。

  再出现,已经是在这小山另一面的缓坡之上,踉跄着刚站稳身子,他就猛的又一个飞窜,扑进了山坡上的那丛乱草堆里将自己藏了起来。

  眼睛在不停的刺痛中留着眼泪,什么都看不见的双眼之前依然交替着白光和黑暗的交替的幻影。耳边那声轰鸣带来的余波还在嗡嗡的乱响,在竭力运神平复着身上这些异状的同时,心中惊疑不定的丁若痴还是竖起了他的耳朵,仔细分辨着山顶上传来的隐约语音。

  他没想到,在刚刚的那种情况下,山顶上还会有人能够站立。

  不错,山顶之上不但还有人能够站立,而且站立的这两个人还在彼此对峙。

  “无量天尊,阁下为何要卑鄙的用阴雷出手偷袭?”乱成一片的山顶上,首先开口说话的是连声音都在微微发颤的流云。

  此时的他正强压着心头疯狂燃起的怒火,根本无暇去理会自己身上的狼狈。刚刚在紧要关头匆匆用即将发出的掌心雷挡住了对方偷袭而来的阴雷之后,尽管身体并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可他身上的淡青色道袍却变成了处处漏风的乞丐装。

  而他身后,四个紧闭着双眼的老道正背靠背挨在一起凝神暗运气机,只要此时已无再战之力的他拖过短短的一小会,面前这个突然冒出来偷袭自己的卑鄙小人就一定会不得好死!

  在流云的预想中,他已经准备好了回头就用师父秘传的那种最恶毒的炼形术,将面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卑鄙小人练成永世不能翻身的厉鬼,以泄他自己的心头之恨。

  但要想达到这令他暗爽不已的目地,他首先还要能想办法拖过这难受的一小会才行。

  “卑鄙?无耻小人!受死吧!”可惜一脸阴森的来人却不给他任何机会,骂声出口的同时,随着那人的手臂挥动,六道惨绿色的细细光影就从他手中电射了出来,眨眼就到了眼前。

  “啊? 噬魂丝!”就在目光与那电射而来的惨绿色细细光影一触的瞬间,流云惊恐的叫声就已经传遍了这个小山顶。

  “这下完了,没想到来人竟是白虎宗的妖巫。”

  就在表面屹立如山,实际上早已经因为勉力催施掌心雷而气乏体虚的他徒然的准备用上最后一招的瞬间,就听到小山顶上又传来了一个清朗的声音:“无量天尊,道友住手!”紧接着,一道森冷的赤红色剑气就从他的耳边一闪而过,迎上了那刚刚散开的六道细细的惨绿色光影。

  “咦?”

  就在面前这个面目阴沉的白虎宗妖巫惊讶的声音发出的同时,那六条眼看就要被那道赤红色剑气拦腰斩断的惨绿色光影忽然就在半空中一停,正好躲开了剑气的锋芒,随即就以出来时那般的速度回到了那妖巫的身上。

  蓬!又是一声巨响和尘土碎石头的飞扬,尘烟刚起,神魂还没完全入窍的流云面前就出现了一个身穿杏黄色道袍的挺拔背影。

  来人应该是自己人!

  就在这个念头转过心头的同时,再也坚持不住了的流云身子一晃,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喘息了起来。

  “白虎宗的道友为要勾连本派的弃徒偷袭我道门同道?”

  手里就像抓小鸡一般,提着一个神色萎靡的黑衣老人的杏黄色道袍的主人再次开口说话的同时,并没有因为流云的坐倒而转过自己的身子。反倒是另一边和流云那三个师弟背靠背调理的陈东海再次听到这个人的声音时,却惊喜的叫喊了起来:“紫鹤师弟!你来的正好,快灭了你眼前的那妖巫,他刚才卑鄙地用阴雷偷袭了我们!”

  “师兄放心!”这个被陈东海称为师弟的紫鹤简短的应了一声,人却依然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面对着面色阴沉的白虎宗巫师。等待着他的回答。

  而此时,站在他对面的白虎宗巫师却神色阴沉的一直盯着他手中提着的黑衣老人,冷冷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不过这时的双方都没注意到,就在他们所站地方的不远处,那团原本弥漫在山顶上的黑雾此时却像波浪一般的慢慢翻腾了起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9 00:08

立威

  “小子,偷懒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还不快醒来?”

  无尽的黑暗和簇拥着它而来的那些可怖的景象被这忽然君临的巨大声音给敲碎。失落的深渊中,不停坠落的方榕终于在感觉中重新有了那么一丝丝“我”的概念。

  身下,巨大而又可怕的黑色漩涡看上去依然是那么的令人本能的想要远离和恐惧,围绕在身边的那种紧紧束缚住了自己的可怕力量也丝毫没有消失。可就是这和前面并无二样的情势下,方榕那点刚刚回复过来的自我意识却清楚的感觉到自己不停下坠的身子已经停住。

  就在距离那个一直在狂吸着他坠落,不管他怎么挣扎都摆不脱的漩涡状的深渊核心仅仅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

  “这是那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

  下坠的最初在心头闪过的念头直到这时才像潮水一般的漫过了他的心田,最后在“这个声音又是谁?”的疑问中纠结在了一起,乱糟糟的塞满了他整个的意识,变成了乱麻一团。

  “我不是刚刚受伤了吗 ? 怎么转眼之间会跑到这里?这里是那里?为什么刚刚会有那么多奇怪的景象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个声音又是谁? 他为什么能挡住身下那可怕漩涡的吸引?自己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 ? 这个声音到底是谁?自己又是谁? ”

  “小子,不是给你说过偷懒的时间结束了吗 ? 怎么还在那里磨蹭?再不醒来你那些朋友可就要遭殃了,你给我醒来吧!”

  就在他刚从纷乱如麻的念头中找到一点头绪的时候,那巨大的声音便再次在这片漆黑而又妖异的空间中想起。

  “是那个自称是天妖却又不光是天妖的声音!”

  再度听到这个声音后,方榕也不过刚刚在心里闪过这个明悟,还没来得及惊讶的他忽然就在一阵闻起来颇为香甜的奇怪味道里重新让意识陷入了一片空白的虚无。

  再度恢复自我的意识,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充盈着一片空灵和纯真的双眼一睁开,赤子一般无忧无虑的他就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美丽而又奇异的时空里。

  天是那般纯净而又高远的蓝,眼前广袤的大地又是显得那般的翠绿和生机盎然。

  温柔的清风吹过,搅动起这奇异空间的空气中无处不在的那股甜香,闻起来是那般的让人舒畅。转眼之间,无忧无虑的方榕就被迷失在这片略感熟悉的靓丽风景里,再也感觉不到任何一丝过往的心酸和来日的艰辛。

  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只在恒古到久远的时空某一点上诞生的赤子一般,沉溺在这种无里无外的奇特世界里,不能自拔。

  直到他偶然回首,看到那个身上插着两枝玩具般的小木刺,卧地不起的人的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时,被封闭在脑海最深处的一个地方忽然就像被敲碎了的镜子一般,就在那地方发出的那声脆响里,无数记忆的残片再次像潮水一般的向他涌来。

  那女人是谁 ?

  为什么一见到她纤巧的身影和那熟悉的眉眼自己心中就会没来由的感到一阵阵地刺痛?

  那老人又是谁?

  为什么身穿着奇怪衣服的他举手投足之间会产生那么多奇怪的现象,为什么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中会包含着那么多的怜惜和忧伤 ?

  这手提着滴血的长刀,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踽踽独行的苍白少年又是谁?

  为什么他的双眸中会充满那种绝望和平静这两种极端相反的神情融合在了一起的那种死寂 ?

  还有眼前,这个带给自己那种即熟悉又陌生的这种感觉的躺倒的人又会是谁?为什么他的脸上就算是现在,还残留着那么强烈的愤恨和悲伤呢 ?

  就在眼下赤子一般的他心头大乱的瞬间,一个带着冰寒而又灼热气息的丑陋生物的面孔就像一道闪电般的划过他的识海,一下子就让他完全清醒了过来。

  原来自己就是那个倒霉的方榕!

  当这一点肯定清晰的划过他的脑海,将他赤子般的心灵撕扯成一地碎片的同时,眼前的世界就猛的扭曲、塌陷了起来。

  等他再次恢复自我,还没来得及睁开双眼,腰背之间的剧痛和口鼻间那股泥土和青色的味道瞬间便让他明白了自己眼下的处境。

  自己仍然还蜷缩着身子潜伏在草丛里,借着危机关头发出的那张聚雾符收拢来的黑雾掩盖着自己的气息,以躲避那群阴险的臭老道们再次的袭击。

  刚才自己是怎么了?为何会看到那么多奇怪的东西?难道是身上那两根木刺给自己带来的幻觉?

  一想到这里,他这才发觉背后那两处挨了五寸长木刺的地方还真他妈的痛!

  受伤地方的周围,那些肌肉都像是里面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使劲拨弄着一般,不停的在那里收紧、抽搐和拧搅。这痛楚,让他全身的汗像水一样的往外流淌。但同时却也让刚刚从昏沉中猛醒过来的他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昏迷前后的明显变化。

  为什么刚刚还麻木到根本没有的知觉的身体此时痛的反应会这么明显?

  就在这个想法在心头一闪而过的瞬间,自受伤后,全力苦撑着肉体不至于因伤崩溃而逐渐散去的气机,却猛的又再次在眉间传来的那股冰冷劲流刺激下茁壮了起来。

  盘旋个不停,就像在眉心深处有一个冰冷而又深不可测的涡流一般,一股股狂暴而又冰冷的气劲就像闪电一般,狂暴而又蛮横的在瞬间击穿了方榕全身所有已知和未知的经脉,卷动着瞬间因这一股股冰冷劲流的出现也猛地茁壮了起来的原有气机,交汇融合在三个丹田之间。

  “蓬!”

  就在头顶的百会穴猛然一震的轻响里,他原本全部内敛封闭的其他五识也都被打开,紧接着,他宛若实质般暴射出精光的双眸就透过身边残存的黑雾,看到了软倒在地上的吴冷泉,以及他那双充满了悲哀而又绝望神情的双眼。

  两人的目光就像划破了霜风苦雨后的闪电,迅猛地交击在一起,就在他俩脸上神色都齐齐一变,吴冷泉双眼中的激动转眼又换成了惊讶的瞬间,忽然鬼魅一般的消失在了他视线中的方榕再度出现时,就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滚!”

  就在殷雷般的一声怒喝响起的同时,他面前正在纠缠到一起的两个人影中,其中的一个就像一只断了翅膀的大鸟一般,盘旋着,翻滚着,勉强而又难看的斜落在了五丈开外。

  紧接着,方榕饱含感情的浑厚声音就在不能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一切变化的吴冷泉耳边响起:“吴老,你没事吧?”

  与此同时,一阵清风似的气劲从他身上卷过,原本完全失去了控制的身体也再次回到了他自己的掌握之中。

  “方榕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猛的窜起身子,还没站稳身体的吴冷泉脸上不但看不到丝毫的喜悦,惊讶的声音中却还反而夹杂有浓浓的惊讶和无尽的担心。

  “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 ”

  就在方榕心里还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同时,面色苍白,一脸虚汗的莫亚脸上也露出了震惊的样子,看着他的脸上更是充满了一种悲哀似的惋惜。

  “无量天尊,何方道友又来插手?”就在此时,五丈外,站稳了身子的紫鹤怒喝已经响了起来。

  刚才他看破了那个白虎宗巫师和自己手提的吴冷泉之间的关系之后,为了显示自己名门正派的风度,松手放开了被他提在手里的吴冷泉。这才坦然在这个自称是莫亚的白虎宗巫师有些诧异,又有些尊敬的报名挑战之后,用自己精湛的道法修为迎上了对手同样精湛的巫术。

  就在他用自己精练的剑气和深厚的道法连破对手在瞬间施展出的七次巫术和毒蛊组合在一起的夺命攻击后,正要用道法神通擒下对方之时,却又被面前这个一脸粉桃色的来人将他击飞。

  要不是他发现的早,危机关头用自己性命交修的修为护住了自己,就刚刚那狂猛的一击便足以让他送命。

  再三面对这样的偷袭,即便是以他的好脾气,也忍不住开始愤怒了。

  原本,自来聊城以后,他在并没有找到自己师侄所说的妖物之前,一直都把自己关在宾馆里独自内炼的。对于已经修为到他种层次的上茅山中人来说,外面凡俗中的一切纷争和喧哗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值得去多在意。

  可是今晚,在他刚要开始内练的瞬间,他却明显感应到了体内雷法心印的波动,惊讶之余他施出来很少动用的遁术,转眼之间来到了这感应最强烈的小山半腰之上。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9 00:08

  眼前看到的一切令他素来定水无波的道心也大吃了一惊。

  因为他一来,就看到不远处的小山顶上,不但有道门正宗雷法施展出来时的凝聚,小山顶旁的暗影里也有巫门阴雷正在快速集结的痕迹。

  随即,他眼角又看到的另一个诡秘的人影将他即将闪动的身影吸引了过去。

  因为那道就在眼角余光中一闪而过的身影竟非常奇怪的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于是,几乎在想起他是谁的同时,他闪电般的出手,突兀其来的一把就拿下了那个此刻显得非常鬼祟的人影。

  此时,山顶上也传来了两种雷法猛烈交击的轰鸣声。

  一阵狂风吹过,直到看见山顶上的那些人都还站立如初,他那颗有些暗暗懊悔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可随后,当他看清楚被擒在手中的人,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被茅山放弃了的祝由宗的现任宗主吴冷泉时,他心里却分外的感到了一种由衷的失落和愤怒。

  没想到几年没见,这个素来被自己暗暗欣赏并且同情着的人,现在竟已经堕落到了会去和巫门中的败类狼狈为奸的下作地步。

  他究竟为了什么才会这么做呢 ?

  几乎在出手擒下他的瞬间,眼光犀利的紫鹤就已经注意到了他当时拿在右手上的那只亮银色的小斧和左手中捏着的那两张聚烟符。

  深知茅山派与他几十年恩怨纠葛内幕的紫鹤,当然不相信他当时的那些举动,是为了要帮山顶上的龙虎山和茅山派的众人所准备的。那么,他的打算就十分的明显了,帮着山顶上的那个巫门中人对付自己师兄他们那些人。

  可为什么现在的他和以前相比,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满腹疑惑的紫鹤在看到吴冷泉那双又好似羞愧,又好似无畏的眸子的瞬间,就明白眼下的他根本不会给自己做什么解释。再加上情势逼人,山顶上突变的情势也不容他多问。

  于是便直接带他上了山顶,并驭剑为看起来在偷袭中受了伤的流云他们解了噬魂丝之围。

  其实直到黑雾散尽,方榕再度显出身形将他击飞,匆匆而来的他都没弄明白今晚这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所以一再目睹和身受了这丝毫不顾道义的偷袭之后,他胸中真正的怒火被引发了出来。

  杀意,就在他勉强维持着平静的心境之中隐隐的流淌。随即就被他再次发现的异样所触动,激发成了滔天的骇浪。

  原来,刚刚偷袭自己的竟然是个盘踞着人体的妖魔!

  “无量天尊,祖师谅我!”

  有了这个发现后,他不再等面前这个人面桃花的妖魔做出任何的回答,高颂了一声道号后,挥手从怀中掷出了一面杏黄色的杏风旗!

  随着那面一尺多大的三角旗迎风展开,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顿时卷起了漫天的尘沙将小小的荒山之顶变成了一个混沌的世界。

  无边无际的奇异压力随着漫天呼啸的狂风,就像一个遮天闭日的罗网,从四面八方向面露惊容的方榕紧紧箍来。

  “天清清,地灵灵,恭请茅山法主显真灵。 今日开坛?碜鞣ǎ懒渡衿煺偻蚪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9 00:09

变数

  纷乱过后的聊城,这两天突然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平静。就连曾经喧嚣街头的种种传言都好似从来没出现过一般,整个的消失了。

  可是,一种奇怪的紧张和不安,却像渗透在空气中的炎热,隐隐在聊城地界中流淌。这使得眼下聊城出现的这种平静,充满了异样的味道。

  天气也随酷暑的来临越发的热了。

  聊城宾馆的二楼办公室里,完全无视午后阳光的强烈和房间内令人难耐的热浪,心乱如麻的方榕已经默默的在窗前矗立了良久。可是心里的烦乱和充盈在体内的那种冰寒,却久久不能褪去。

  “眼下聊城的情势是有些古怪,不过方榕你也不用太担心。就算官方真想查些什么,恐怕也不那么容易。现在,咱们不也是找不到他们的踪影了么?至于以后的事,等发生了再说,现在急也没什么用。反正我相信,就算是他们两派或者是他们三山符录联手,也未必就有挑起朱雀、白虎两宗的实力和信心。”

  似乎早已明了他心头烦乱的原因,自进来后,一直坐在沙发上很少说话的吴冷泉却忽然开口了。

  “希望真是那样。不过我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这些,而是去了省城的林先生今天带回来的消息。真怕他回来后带来的是又一个坏消息。”

  说着话,方榕慢慢地转过身子。吴冷泉注意到,他脸上的那一抹奇异的艳红此时看上去越发的醒目了。

  “相信韩老吧,他不会看错将来的。倒是方榕你,这几天还要抓紧熔炼,不然我怕到时候就算韩老不顾自身的安危出手,都帮不了你了。”说的这里,吴冷泉声音一低,独眼中更是一片关切:“现在还是浑身发冷?”

  “今天好多了。不过短时间内怕是没办法完全炼化,我自己估计最少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行。”方榕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苦笑。

  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此时的自己脸上那抹艳丽的桃红色依然存在,并不曾因自己这两天的闭门不出而完全的消失,尽管可能已经比自己刚刚回醒的时候淡了一些。

  “那你要不要再闭关熔炼几天?要是怕韩老着急的话,我可以再上一趟韩家寨的。”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吴冷泉轻声问道。

  “不了。等下午林先生回来后,不管他带来的消息是好是坏,我都决定一刻都不再耽搁,马上就去韩家寨。” 坚定的摇了摇头,方榕长吁了一口气后,又有些黯然的说道:“我怕此时韩老已经快撑不住寨子里那些人的压力了。”

  “这样也好,我陪你一起回去吧。”吴冷泉听了这话,一想起自己前天在韩远山的小院门口见到地那场面,饶是以他素来的淡漠和镇静,脸上也不禁再次有些变色了。

  “不用陪我。吴老你还是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和罗头一起去办医馆的那些手续吧。无论如何,咱们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不能因为韩家寨的那些人和事而停下。”话说到最后,方榕的语气中隐隐带上了一股冰冷的寒意。

  “嗯!”

  清晰的感觉到了那股寒意的吴冷泉心里微微一动,真的开始默默的祈求上苍,不要让下午回来的林长青再带来任何的坏消息,不然,方榕怕是真的要糟了。

  自从大前天半夜,自己和白虎宗的莫亚悄悄把昏迷不醒的方榕带回来后,短短的两天两夜里,包围着方榕的几乎是一个连着一个的坏消息。

  先是当晚聊城警方忽然异动。不知道从那嗅到了风声的警方在荒山上一无所获后,紧接着就在聊城内开始了秘密搜捕,而且还比较明显的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开发区中,自己这边的七星和龙翔那边的两家公司的主要成员身上。

  要不是自己和莫亚暗中联手帮忙,使得当时情况不妙的方榕勉力振作起了半个时辰,侥幸应付过去了那个叫达叔的中年警官的仔细盘查,恐怕当夜方榕那一晚上就会出事。

  可刚刚把警方应付过去,再次被过度透支了体力和精神的方榕身上立刻就呈现出了越发严重的后遗症,除了当时差点再度昏迷过去外,他不但脸上的粉桃色变得更加浓重了,就连身上的所有肌肤,都呈现出了那种艳丽得有些妖异的粉桃色,而且,他身上那种冰冷和灼热混和在一起,那令人极度不安和恐惧的气息再度地散发了出来。那模样,俨然就是又要被天妖夺去神识,让体内那个恐怖的存在再次君临的那种架势。

  还好当时极度危机的时候还有白虎宗的莫亚这个资深的巫门长老在,靠着莫亚拼着大伤元气施展出来的镇魂术和自己冒险一搏的九针定神术,以及方榕自己身上的五凤伏魔印以及朱雀宗秘宝玄鸟镜的共同镇压,才让方榕在九死一生的最后关头收敛住了自己的心神,进入了更为凶险的熔炼之境。

  方榕的情势总算是大致上控制住了,人也进入了外人不得而知的内练密境。可他这一定就是整整两天,聊城内外发生的种种变化,却让吴冷泉和罗发荣他们这些清醒着的人忙了半死,说疲于应付都算是轻的了,最难受的,是那种近乎令人沮丧的种种态势。

  首先,天一亮,整个聊城的街头就被种种越发怪诞的流言蜚语所充斥,而且种种版本的传言矛头,都毫不例外的指向了那片屡生事端的开发区。那里面闹鬼的说法在种种版本的流言之中,除了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实之外,另一种更可怕的传言更加的在聊城掀起了混乱的狂澜。

  那就是,聊城这边的群山中被高人发现藏有龙脉,而聊城就座落在这全天下仅存的三条龙脉中,最大的青龙龙脉的双角之间,谁要是占住了,以后贵不可言。

  以前龙脉未曾成气候,所以聊城平安无事。而现在龙脉已成,发威在即,所以各方冤魂和厉魄也都齐聚聊城,试图沾点龙脉的灵气,所以聊城最近才各种怪事频频发生。那都是那些聚拢来的妖魔鬼怪给闹的。

  而且龙脉不光引来了这些妖魔鬼怪,还引来了一些更加邪恶和恐怖的存在。就像眼下平分了开发区的那两个公司,据说都是要比妖魔更邪恶,比恶鬼更恐怖的邪恶势力所控制的代表,目的就是为了收敛和聚拢开发区那片邪地上的厉鬼和冤魂,以期最终霸占和控制聊城这片占尽了龙脉灵气的风水宝地。

  自从这个不知来历的传言忽然在聊城出现之后,还没等到中午,比罗发荣和吴冷泉他们在听到传言时料想的糟糕后果还要恶劣几分的变数就开始了。

  先是整个宾馆的服务员们瞧向他们的眼神变了。特别是在看到举止和打扮稍有些古怪的莫亚长老和吴冷泉时,她们眼神中就连表面的掩饰都没了,流露出的全是一片恐惧和猜疑。

  紧接着,刚刚进驻到开发区的工地上了乱了起来。

  尽管建筑公司负责项目的张经理在来和罗发荣他们沟通的时候,表面上还能装作若无其事,但事实上他躲闪的言语中那份疑惑和不安,却已经将他不能安抚住自己手下那些员工的窘迫显露的明白无疑。

  其实,就算是他自己,在众口铄金的流言蜚语轰击下,心里也不免有些惶惶不安的成分在内。

  就在罗发荣赌咒发誓,拍着胸脯费尽了口舌勉强安抚住建筑工地的人们后,还没等他喘口气,他和张振从省城招聘来的那三十几个七星公司未来的员工中,就悄无声息地走了十一个。

  即便是剩下的那二十二个人也都是疑虑重重,一颗颗被高薪引动的心也都显得颇为不稳。这又让罗发荣费了好大的劲,直到他出了三身臭汗,许诺剩下的人在原来说好的基础上再提高百分之十的薪水,这才勉强让剩下的人有了再等两天的兴趣。

  这边的事刚处理完,留在宾馆中,等着和方榕一起回山寨的那个韩二却又突然病倒了。原本好端端的人在睡了一觉醒来后,忽然就发起可怕的高烧。没过多长时间,他就被身上接近四十度的高烧烧的昏迷了过去。

  对着即便是陷入昏迷后,还依然在嘴里时不时嘟囔出“咸水,没指望了。”等等言词的韩二,以吴冷泉这样的医道大家,一时间都束手无策。就算是身为祝由宗宗主的他,以最拿手的祝由科秘术来处理这个明显是心理问题导致不妥的韩二,都没能起什么太大的作用。

  因为充斥在韩二心中的那种茫然和绝望太深重了。深重到就连吴冷泉都不敢强行用秘术去过度刺激他。

  毕竟,祝由宗的这些秘术也是人修炼出来的,施术的时候同样还需要病人的信任以及配合,如果病人在一种情势下,心灵遁入绝望,悲伤或者完全封闭的这类极端情绪的境地,那么,就算是高明如身为宗主的他,都无法很快的让秘术发挥出作用,因为对方从身体到精神,都根本不接纳。

  当然,强行施展也不是不可以,可是那样做的话,韩二即便是好了,身心方面也会留下不可预料的隐伤,这是吴冷泉和方榕这边的众人都绝对不希望看到的。

  所以直到今天上午,面色好了一些的方榕从至深的定境中醒转时,虚弱的韩二还依然躺在宾馆里没有完全痊愈。尽管他已经在这两天唯一的一个看起来是好消息的刺激下,精神状态正在迅速的回复正常。

  这纷乱的两三天里,看上去最让人能有点欣慰的消息,大约就是在方榕他们回来后的那天早上,忽然决定到省城去鉴定手中那瓶咸水和小虫子的林长青所说的那些话了。

  “看来方榕一时半会还醒不了,反正我在这里干着急也是闲的,还不让去做点实事。经过我昨晚的反复观察,这瓶咸水中的小虫应该就是我前面说过的卤虫中的一个变种。所以我想尽快去省城生物研究所熟人那里借点设备确认一下。如果真的能确认这些小虫就是卤虫的话,那会对解决方榕和韩家寨的困境有决定性的帮助。等方榕醒了,如果我还没回来的话,让他一定记着等我。”

  留下这些话后,双眼微带血丝,但精神饱满的林长青连女儿那都没去说一声,找来一辆出租车就径自去了省城。

  这一去就是毫无消息的两天整,直到方榕醒来的前夕,才匆匆给一肚子不满的林晓菡来了电话,让她告诉方榕他们,他今天下午回来,让方榕千万一定要等着他。

  也直到接到父亲的电话,心急火燎,但是却一直不能见到方榕的小林和小蒋她们,这才在两个多小时之前见到了回醒过来不久的方榕。

  可她们满腹想说的话却在看到方榕那张大异往常的脸时给吓得截住了。两天没见,方榕不但整个人比两天前瘦了一大圈,而且他那张本来非常普通的男人的脸,此刻却像是整个换了一层肌肤似的,变成了一种比三月的桃花还要粉嫩和艳丽的肌肤,就连他那双眼睛,都变得水汪汪,深潭似的闪着奇异的光芒,看上去竟给人一种非常妖艳和诡异的震撼。

  与此同时,即便是以她们作为两个普通女人的直觉,都能在第一眼见到变得这般妖异的方榕时,都能本能的感应到萦绕在他身上的那种尽管看不见,却又令人非常压抑和难受,甚至隐隐有些让人恐惧的气息。

  那是一波波带着刻骨阴冷的无形气流不停冲击着心灵最深处的奇特感觉,那种感觉令她们面对着此时的方榕,就像小时候一个人孤单单的面对着漆黑的暗夜时的那种无助和恐惧的感觉一样,非常的难受和不自在。

  幸好方榕自己也知道自家的事情,在知道小林带来的口讯之后,便迅速以过几天全都告诉她们一切事情原委的话拦住了她们关切的问候。让她们随着有事要做的罗发荣出去后,方榕这才在清净了不少的办公室里,默默的站在窗口抽烟,烦恼到现在。

  眼下,流言四起的聊城忽然归于平静已经有了一天多的功夫,工地上和招聘来的那些人心中的困惑和不安在罗发荣他们的竭力安抚下也算是勉强控制了下来。病中的韩二看上去也有了起色,而那晚和自己乱斗的那些人也忽然全都在聊城失了踪,再加上白虎宗莫亚长老在自己醒转后立刻动身离开了聊城,回了苗疆报信,猛看上去似乎一切暂时都安静了下来。

  可是回醒过来的方榕却在听完吴冷泉他们的介绍后,几乎本能的,他不用细思量,就立刻和吴冷泉他们一样,都注意到了这些事背后隐现出来的那种危险和动荡的气息。

  烽烟般四起的流言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忽然在街头消失,特别是这种无稽和可怕到和龙脉挂上勾的流言,更不可能会在一夜间就从聊城消失。但是现在它却真的在一夜之间消失了,这背后预示着的是些什么呢?

  茅山和龙虎两派的那七个人转眼之间也不见了。

  在经历过那一夜的纠缠之后,方榕自然也不会相信他们会善罢甘休,再来,估计就不会像这次这么容易打发。隐隐的,方榕感觉到,如果他们再次出现,不管结局是自己这边赢还是败,差不多都预示着自己在阳光底下公开站着的日子的结束。

  已经动了火气莫亚立刻返身回去报信的举动让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这个感觉,自己怕已经是很难避开成为再一次巫道之争导火索的命运了。

  不过现在,方榕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些,反正前几天,他都已经在心里做过不再逃避任何事的决定了。

  况且,在经历过史无前例的这次被天妖直接夺去所有意识而现世的突变之后,花了整整三天两夜熔炼,都只能勉强保持体内气机和忽然多出来的那些冰冷劲流之间平衡的方榕,此时也不可避免的,在他不知不觉中,原本的性格也因之而悄然无声的发生着种种变化,眼下,这变化才不过是刚刚开始。

  所以他对已经决定了的事,担心的并不如吴冷泉担心的那么多,倒是对今天就要回来的林长青带来的消息,他牵挂的也要比前面那些事要多。

  可这一切,在他心里,都比不上他在听了吴冷泉关于韩家寨那边的消息后,带来的震撼和冲击,以及担心的一半多。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9 00:10

  因为聊城内这两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而方榕当时的状况又不能马上跟着韩二返回韩家寨,所以在方榕入定的第二天,也就是昨天一早,看到突发的诸事基本都勉强控制住了之后,担心韩远山等得着急的吴冷泉便抽空回了一趟韩家寨。

  原本在吴冷泉的推测中,尽管寨子里打出来的地下水是咸水,韩家寨里的那三千多山民会失望会沮丧那是可以肯定的,但是凭着韩老太爷在寨子中的威望,寨子中的局势应该还能平稳着才是。可是这一切的推测和想法却在他踏进韩家寨的瞬间被看到现实给粉碎了。

  一进韩家寨的寨门,迎接他的就是满寨子异样死寂中的燥热和沉闷。拔光了麦子和其他农作物的裸露田地里,光秃秃的看不到一星半点的绿色。就连前几天自己下山时,正在重新翻整的寨子口那一大片专种土豆的半坡地里,此时也看不到一个人影。

  翻整了一半的土地就那么显眼的被丢在那里,整个视野看不到一个人影,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就连前几天听惯了的柴油发电机的轰鸣声,此刻似乎也被淹没在这片沉闷而又炎热的死寂中,没有了丝毫的动静。

  “寨子里这是怎么了?”

  被这种奇特而又罕见的寂静给吓住的吴冷泉心里一紧,赶忙往韩远山的小院所在的寨子中心冲去。

  因为这寨子里异样的寂静太过怪异了,彷佛,原本有三千多人生活着的韩家寨此时却忽然变成了一座空寨一般,寂静的格外怕人。

  “啊!”

  绕过挡在眼前的这幢房屋,韩远山小院所在的寨子中心上的一切都抢入眼中。眼前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群和那种笼罩在这人群中的那铁一般沉重的静默和难言的气氛,一下子就让吴冷泉低呼了出来。

  并不是很大的中心空地上,毒辣辣的正午太阳刺人的强烈照射下,无数山民都静静的跪在那里,不分男女老幼,全都人挨人,一行行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挤跪在一起,无声的向着不远处门扉紧闭的小院敬着他们的注目礼。

  就在低呼出口的同时,一种沉闷到令人窒息的东西便卷裹在袭人的热浪中向吴冷泉迎面扑来,几乎在感觉到这种东西带来的不适的瞬间,吴冷泉心里念头一闪,便马上明白了眼前的这场景所为何来。

  滔天的怒意,就像忽然被点着了的火药一般,猛的一下子就在吴冷泉的胸中和脑海之间接连的爆炸了起来。

  “孬种!”

  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眼前这越吸就越让人觉得憋闷的沉闷而又灼热的空气,气白了脸的吴冷泉紧咬牙关,费了好大劲,才将这句怒喝声压了下去。随即,就在一种浸透骨髓的浓浓悲哀和失望中,苍白着阴郁面孔的他迈步往这死气沉沉的人海中趟去。

  一个,两个,三个……

  就在脚上暗含阴劲的他接连伸脚拨开挡路的八九个跪着的青年山民时,终于遇到了几双满含怒意的眼神。

  “哼!”森冷的闷哼了一声,他那闪烁着刺目寒光的独眼也毫不客气的飞迎了过去,脚下,更加了三分暗劲的步履更是一刻不停的往那里直直冲了过去。

  还好,那几双满含着怒意的眼睛在碰到他闪着寒光的独眼之后,尽管看上去还是很不情愿,不过还是在他的双脚走过之前,挤动着身子,往傍边挪开了。

  “哑!”

  见状心头悲哀更甚的吴冷泉此时再也按耐不下自己的失望和悲愤,他忽然仰天发出了一声暗哑的嘶吼,整个人突的凭空拔起身子,在吼声落地的前夕,像一缕飞逝的轻烟,掠过众人惊讶的头顶,消失在了院门紧闭的小院之中。

  与此同时,紧闭着院门的小院之中,一声苍老阴郁,饱含着浓浓悲意的啸声也像霜风凄雨间滚过大地的沉雷,带着一种涩涩的煞气轰然响起,起落在寨子和周围的群山之间,久久都不曾停歇。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就在方榕在聊城为困守小院的韩远山担心不已同时,一片死寂的韩家寨韩远山的小院西厢内,斜躺在土炕上的王小明一边不停默念着这句令他不解的话,一边不停的将自己求解的目光投向在地上来回走动的赵三。

  可惜在说了这句话后,就一直在土炕前窄小的空地上来回走动的赵三根本就没注意到他,自然也不会为他解释那句话的真正含意。

  “三哥,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到底还是年轻,这些天来气色已经好了许多的王小明憋了没一会,便忍不住坐了起来。自那次柳枝接骨以后,他肩膀的伤势正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依照他自己的说法,那便是自己已经基本好了。

  不过在赵三的看管之下,他大多的时候依然还是只能躺在土炕上静养,这让好动的他觉得这段日子过得痛苦非常,不过还好,能和自己最敬重的三哥日夜待在一起,这让他觉得好过了一些。

  不过越是和三哥接触,他就越发觉得三哥像座永不可及的高山,像个深不可测的迷谭,别的不说,就连他随随便便说句话,自己就想半天都理解不了。能跟着这样的老大,还能有什么满意的?

  “哪句话?”

  赵三的反应让一脸仰慕的王小明脸上出现了一个受伤的夸张表情,“三哥,就是你前面回答我的那句话啊,我问你这两天怎么那个韩老太爷一直闭门不理会门口跪着的那么多人,结果你就给了我那么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和我问的问题又有什么关系?我想了半天都理解不了。

  按道理,打井打出了咸水,失望和无助之下,寨子里的那些人来求他们自己的老大再想办法,这是很正常的啊,我们在山下的时候,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不是也来找三哥你吗?怎么现在韩老太爷会来个闭门不理呢?都快整整两天了……”

  说到这里,王小明打住不说了,其实他心里还有句话没敢说出来,那就是:“这位老太爷是不是当老大当的太久,老胡涂了?”

  不过他知道自己和三哥能在这里养伤,全是靠人家韩老太爷罩着,而且以往在聊城传说的影响下,他对这个神秘的老太爷也有一份很神秘很奇特的好奇和畏惧,再加上他也看出来赵三很尊敬那个老太爷,所以最后一句话就没敢说出来。

  不过即便是这样,他说完话的时候,就已经敏感的发现赵三的眉头皱起来了。

  “小明,你年纪太小,所以一两次说错话我不怪你。不过以后要是再让我听到你对韩老太爷的为人和做事的方式说三道四的,就别怪三哥拿大嘴巴抽你。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三哥我记住了!”

  竭力克制着心头的狂跳,王小明强笑的脸整个都白了。

  跟了赵三这么多年,他早已经知道,有些时候,三哥说话说的口气越漫不经心,他所说的事就越不能掉以轻心,因为那后果,往往比三哥白了脸笑着说的后果,只轻上一点点而已。

  要知道,三哥白了脸笑起来的时候,往往是要见血或是死人的。

  “很多时候,有了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找自己老大来解决,这肯定是没错的。而当老大的,自然也该费心费力的帮忙。”看到王小明乖巧的样子,赵三淡淡的一笑,语气便缓和了许多。

  “不过,这人世间总有很多问题并不是光靠老大就能全部解决的,人首先要自强,自立,自己确实努力过后依然解决不了,然后再寻求外界的帮助,这样才是正道。

  可即便是这样,也要记住,这世间即便是自己自强自立了,外界的帮助也有了,但依然还会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这时候人不能放弃努力,但也要有承受失败的准备和勇气。否则,那便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了!”

  缓缓的说到这里,抬头望向窗外的赵三已经忘了此时只不过是在给王小明解释那句话的含意,说着说着,他自己首先陷入了沉思。

  在韩家寨养伤的这段时间里,经历生死关头的折磨,眼瞅着几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赵三就一直在不停的思索,思索为什么自己会一次又一次的遭遇这么多波折和苦难。

  在因为伤口痛痒而睡不着的那些暗夜里,每每扪心自问,他都不觉得自己在聊城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究竟有那里违背了他自己的良心,违背了什么狗屁天理。可为什么每次受伤害的都是自己,这究竟是为什么?还有,就是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在暗想暗问过无数次后,其实在很多年前,就在冤死的姐姐灵位前已经认定了这天地不仁的赵三便再次确认了自己的论断,什么苍天有眼,什么天道循环,那都是统统骗人的。如果这老天曾经有了眼话,现在它的眼便早已经瞎了。

  天地不仁,一切都要靠自己去打拼。这才是这世间唯一的正理!

  在肯定过这个想法后,胸中重新燃起逆天斗志的赵三满心满脑思考的,便都是下一步自己该怎么办?该如何面对自己眼下的处境?

  寻思过千百回后,赵三觉得,就眼下的情势而言,自己决定和自己手下这些人跟方榕他们联手从商场上切入、发展乃至最后转型,确实是最佳的选择。但是自己该如何在这新的领域找准位置和自处?难道真的就这么一直隐藏在幕后,眼睁睁的看着方榕他们为自己出力流汗,就这么让孤单单的方榕他们去面对商海中方方面面的惊涛骇浪,而自己却在暗中坐享其成?

  不!这决不是他赵三的为人和性格!

  他这样的人,宁愿自己辛苦出力,让自己朋友和兄弟们来坐享其成,也不愿让自己成为后者。

  但是眼下的情势他自己也明白,要是自己真要帮忙出力,那么就一定要能公开在聊城露面才行,可是一旦自己公开露面,那等待自己的最后结局是什么呢?

  尽管自那年决心一统聊城街头之时,就已经做好了横尸街头或是牢底坐穿的准备,可是刚刚从生死边缘走了一趟,再次面临这样的两难抉择要说心里一点都不害怕、不犹豫那绝对是骗人的。

  起码,赵三自他己知道,他是有点害怕和犹豫的,因为这次如果公开露面,对上的可不是以往的那些地下组合和势力,他面对的,可是他绝对不可能逾越过的大山——政府和官方啊!

  一面是自己作为人的尊严的信念,一面是这些尊严和信念的载体,自己的生命,他要如何选择?

  迷茫和两难的痛苦之中,赵三从韩家寨打井打出咸水后的突变情势中,看到了令他感觉悲哀和震撼的东西,也从那一天吴冷泉来访时,韩远山那苍老悲凉的怒啸声里明白了更多的东西。

  人生几十年而已,大好男儿,若不能站直腰,抬起头昂首面对自己的内心和人生,像头猪一般低眉俯首,昏昏噩噩的活着,那还有什么意思!

  人,注定是要靠自己的!

  有了这层明悟之后,抬眼望向窗外的赵三便暗暗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气色也已经基本恢复了正常的脸上再次出现了平素那抹自信而又强大的微笑。

  寂寞的窗外,死寂而又炎热的空气中,那一大片毒辣辣的太阳底下,靠近紧闭的院门土墙的角落里,一大蓬不知名的野花正静静怒放,鲜红的颜色在明亮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片似鲜血般夺目绚烂的色彩,看上去活的精彩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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