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
我清醒,是站在教室的地板上。胖子跑过来亲热的给我一拳,说:“你小子跑哪里去了,让大家担心。”
我说:“你看得见我?”
他说,当然。
那天我请为我担心的朋友们吃了顿饭,回来已经挺晚。上到三楼,我让他们先走,自己去306找林杰。
一进门,屋里好热闹,每个铺上都有个人。
正对门的那张铺上的哥们正在叠被子,听到我进去,他抬起头来。
我没有看他的表情,我刚看到他的腿。
他没有左腿。
有人拍我肩膀,回头,是林杰。
林杰说:“他们一直住在这里,想找出杀害自己的人。”
我问:“杀……杀他们的,不是一起车祸吗?”林杰说:“是,不过那车祸,是那个复活的家伙干的。”
“阿炯?他是谁?”
林杰摇头,说不清楚,我却抓住他脖领子。
“你认识这六个人,是你让他们去找我的,对不对?”
林杰说:“是啊,我觉得你遇到危险了,让他们去提醒你一下。”
我叫道:“有这种提醒吗?你想吓死我呀?”林杰不回答,指指我身后。
那六个人都直挺挺站起来,看着我。
我放下林杰,笑……着说:“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各位大哥。”
林杰说:“没办法,那个叫阿炯的已经从鬼变到人,又从人变成鬼,这样说来,他已经修炼到魔的境界了。”
我说:“那他是魔鬼了?”
林杰说:“是啊,而且他好像是针对我,不知道以后还能搅和出什么事儿来——这几位大哥已经不打算报仇了,他们说要走,去投胎了。”
看那六个僵尸一点一点走出去,我问他:“小于也去投胎了吗?”
林杰嘴角动了动,半天才慢慢说,不是,他已经彻底消失了。
我心里一紧,问:“为什么?”
林杰说:“鬼也有生死,很正常。不过他是为了救你才消失的,你当时要想恢复成人,只能借助一个鬼的能量,而他跟你一样中了鬼咒,只有牺牲他才能救你了。我把他从洛林的屋里救出来的时候,就跟他说了,他自愿的。”
我又抓起他的脖领子,一拳打过去。
他被我打的嘴角破了,流出一点血来,不过也不生气,说:“你想明白了?”
我说:“对,一切都是你在暗中操纵,一开始,你就在跟踪小于,对不对?”
林杰说,没错。
我说:“我还以为你在跟踪我,后来才想到那时候连小于都不知道我会有麻烦,你怎么会跟踪我。你一定是一开始就发现小于死的不寻常,所以跟踪他。”
林杰说:“对,后来他找到你,我就改成跟踪你。洛林在教室里给你拍上符咒的时候我一直在看着,我想这样你跟小于在一起,或许能让他恢复记忆。”
我说:“你让这六个家伙去吓我!让我跟小于加紧行动。”
林杰说:“我也想弄清楚来龙去脉,可是自己动手,总是不方便,有的事情人无法做到,你应该明白。”
我说:“如果你当时阻止洛林,我就不会中鬼咒,小于也不会……”
林杰说:“那都是他自愿的。他是个傻瓜啊,上了一次当还会相信什么友谊的傻瓜。”
他坐在一张空床的床板上说:“你以为我愿意吗?我当初就是想逃离这个该死的通灵家族的,可是不行啊,有的事情是身不由己的。”
我说:“不,事情是人做出来的。”
林杰说:“你说的轻松。”
也许这个事情还没有完。
从林杰屋里出来我心情很沉重,第一次,我觉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和鬼都不能改变的东西。
寝室里兄弟们在打牌,我说我要去洗衣服,抱着那个盆到了水房。
唉,先去上个厕所。
出来的时候水龙头开着,有人在洗我那盆衣服。
我想过去问问是不是洗错了,那个长头发的背影让我想起了什么。
“阿……阿莲?”
果然是她,她血糊糊的脸抬起来,疵着一口白牙,有点温柔的说:“我来帮你的。”
妈呀!
十章 三世签
一,抽签的开始我一大早就起了,穿好衣服,坐在铺上。兄弟们什么也不说,来来去去的,胖子过来问我:“吃早点不?”我摇摇头,他也就走了。
楼道里,几个人窃窃私语,我听得清楚。
“还那样呢?”
“是啊,三天没吃没喝了,怎么办啊。”
是黑子说:“实在不行架着他去医院,打点滴!去去去,别看热闹了。”
我站起来,屋里人都看着我。“书呢?要考试了,我得看看了。”我说,“看着我干嘛?我没什么啊。”大虾拍拍我肩膀:“吃饭吧兄弟,瞧瞧你——不就是一个女人吗,值得吗,就跟谁没失过恋似的。”
失恋?我没有失恋,我的女朋友,梅,她好好的。
等等,等等,我好像漏掉了什么,我三天没吃饭了?那么三天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我好像忘了,又好像记得太深,太强烈,刻的我心疼。脑子一阵阵发晕,我又坐回去。
胖子把饭缸递给我,里面是刚打的热乎粥。我接了,谢他。很想吃点什么,可是我的胃往上翻,只好又放下,捂着肚子,说:“我还是吃不下,等一会儿。”
胖子说:“去医院吧,看看吧。”我说,我没病,真的。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一天,晚上了,他们都走,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半靠在被子上,脑子里不知道想什么。
门砰的开了,是被一只脚踢开的。
这只脚又很轻巧的把门带上了,这动静很熟悉,我看了一眼,这只脚的主人程英飞,我的好朋友,一手捧着个饭盒,一手拎着瓶饮料。
我笑,说:“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他说:“昨天通电话的时候觉得你半死不活的,所以来看看。”
我说我没事,就是不想吃饭。
他说:“你不想吃,我想吃,我还没吃晚饭呢。”说罢用脚勾了个凳子坐在我床边上,饭盒放在膝头,打开,是热腾腾的鸡丁炒饭。
他掰开一次性筷子,说声开动,然后又问我:“现在谈谈你怎么了。”
我说我没怎么,这三天都吃不下饭。
他问:“三天前呢?三天前的再三天前,发生了什么,给我说说。”
三天前?今天是星期四,三天前,是星期一,再三天前,是星期五。
是个周末,哦。
梅对我说,你相信抽签吗?
我说我不信了,这种东西没准儿的。她不满意道,你也太武断了,你不是也常说,经常有科学不能解释的事情吗?我说是啊,科学不能解释的事情,叫做魔法。
她就说:“那你想不相信魔法?”
我说,有点吧,今天怎么老问这个?
梅说:“我听我们寝室的同学说,现在有一种魔法抽签,很有意思,可以告诉你很多未来的事情,而且特别准,我想跟你试试。”
我说:“你没跟你们寝室的同学试试先?”
梅说:“她们不行的,因为这种魔法,必须一对情侣来做,而且最好在星期五,所以叫做‘星期五魔法’,很有意思呢。”
我说好,怎么做?
找一个阴面的房子,准备好签筒和魔法书就可以开始了,首先所有人闭眼数十三下,由男生先抽一只签,然后再数十四下,由女生抽一只签,整个过程中谁也不能睁开眼,直到抽签结束。
把抽到的两只签对起来,先拿到的放在左边,得到一个数字,从魔法书里查到该数字对应的意思就可以了。
“这么简单?”我拿着那本薄薄的书,问梅:“这本书你哪里找到的?”
梅说:“我也不清楚了,我们寝室同学给我的,哎!别翻!”她阻止了我要打开那书的动作:“抽签之前看了就不灵了。”
真是的,这么多破规矩,我说,好了,玩吧,反正现在是中午,咱们这间自习室里也没别人了。梅笑笑,跑到门口,打开门。
呼啦一下进来十好几个女生,通通冲着我乐。
“你们……”为首的是梅她们寝室的李彩儿,对我说:“我们早就想抽签了,只不过没有男生陪我们玩,这次你就委屈一下,反正很简单。”
她身后那个叫丁文的晃着签筒,一通装模做样,叫道:“开始了开始了。”
唧唧喳喳了老半天,这一堆人终于围坐在一张桌子边上了。
怪不得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呢!我正在想,梅拉了我的手说,开始了。
“谁先来?谁想问什么事情就拿着魔法书。”
李彩儿把书放在自己膝头,一笑说:“螃蟹我来吃。”
然后就是麻烦的抽签,我一直闭着眼,摸索着在桌子上那个桶里抽了一根硬纸做的签。
“抽完了!”梅说,大家睁开眼睛,我抽到的是三,她抽到的是四。
“三十四,好小。”李彩儿翻开那书开始查,“哎,是好事,说我今天会有财运。”
我好奇,去看,果然,那书里“三十四”下边用蝇头小楷写的:“今日财运”。
这叫什么啊,我想走了,架不住一帮女生软磨硬泡。
该丁文了,她把书顶在头上,做了个滑稽相。
我闭眼,数到十三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个女生的尖叫,“怎么了?”梅在一旁抓住我的手,“没关系,她们闹着玩的,别睁眼,抽完签再说。”
“七十四,查查吧。”梅说。
我摆摆手:“丁文怎么了?”
那女孩脸色苍白,哆里哆嗦的,半天才回答说:“没有事。”拿起书来翻翻,忽然大叫一声。
其他的女生凑过去,有的捡起书来,有的拉住她问怎么了。
梅叫我过去,我看见那书上写着:“七十四,死于非命。”
我说:“这玩笑开的也大了,别玩了。”
丁文这时候会恢复了平静,高声说:“不,我刚才只是开玩笑,吓吓你们罢了,玩吧,反正没什么。”
我的妈呀,只好陪这几万只鸭子继续了。
梅说:“我也想抽签。”我告诉她很晚了,该吃晚饭了。
“算了吧,反正是玩,下次找个更好玩的办法,我陪你。”
那些唧唧喳喳的女生走了,我想跟她单独说一会儿话,她说:“我冷。”
我说:“是吗?这屋里暖气很热啊。”
梅说:“可我就是觉得冷,你不觉得吗?自从刚才给丁文抽签的时候,这屋里就有一股很冷的空气。”
我说:“咳,你是被吓着了,抽签的时候她大叫来着。”
梅说:“什么?谁叫了?”
我说:“丁文啊,不是她抽签的时候大叫,你还不让我睁眼。”
梅抓住我的手,笑道:“你也是的,这么调皮,刚才抽签是有人叫吗?我怎么没听见,我也没跟你说过话的,别编瞎话吓唬我。”
林杰不在屋里,我回去问阿标抽签的事情,他说:“你说的那种游戏我从来没听说过。”
我说是吗,林杰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他啊,回家探亲了,好像家里有事。”
总是有点奇怪的感觉。
下午接了个电话,梅说:“那个抽签真的很灵,李彩儿刚才接到一张汇款单呢,美的不行。”
我说:“巧合罢了,如果你说灵,那么丁文呢?”
梅沉默,我忽然听到她在电话里低低的说:“也会应验的。”
“你说什么?梅!”
电话里传来嘟嘟的断线声。
我忽然发烧了,体温很高,脑子有点不清楚,躺在床上睡了一觉,梦里充满无数的影子。
表哥,倦叶,玄苦,小于,他们在我的头上高高的掠过,冷冰冰的看着我。
我梦见自己对他们说:“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他们开始没有反应,后来小于飘过来,手在我的头上轻轻一拍……
“啊!”我大叫一声从梦中醒来,一身冷汗。
黑子跟我说:“怎么了,恶梦啊,你做梦做的倒快。”
我问:“我睡了多长时间?”
他说:“五分钟不到。”
接着我的手机响,是梅,声音低低的:“我在湖边。”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湖边?你在湖边干什么?现在十一点了,你不回寝室了?”
梅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这本来也是你的事情,我替你做了。”
我说,我不明白,你马上给我回寝室,要不我去接你。
梅说,不用了。
她挂了线,我马上给她们寝室打过去,李彩儿接的。
“梅?怎么了,她睡了,她说不接电话了,有什么事明天说。”
开什么玩笑,说在湖边,明明在寝室睡觉,我说:“好吧,你们寝室都睡了吗?”
李彩儿说:“没有,今天周末,大家在看碟,只有你的女朋友懒的像头猪,一直蒙头大睡。”
我忽然想起点什么,问:“丁文呢,她也在你们寝室对吧?”
她说不是:“她应该回家了,晚上就没回来了,怎么关心起别人了,小心梅会吃醋。”
我说什么啊,她下午装神弄鬼的,我还想问问她吓唬到谁了。
李彩儿说:“说到吓唬,我们隔壁寝的林玄你认识吧?”
我说是啊,下午抽签有她。
“她是被吓着了,一直脸色煞白,回来一句话也不说,还在发呆呢。”
我问:“她抽到的签是什么?”
李彩儿想想,说:“也是四个字‘一根绳索’,不知道什么意思。”
挂了电话我去跟兄弟们打牌,手气特别差,人家说我心不在焉,阿标忽然说:“我想起来了。”
我问他什么,他说:“是我师父,林杰有一次聊天的时候说,抽签是一种邪恶的妖术。”
二,局中人
子强要我陪他去湖边:“我听说警察正在打捞什么东西,我想去看一下。”湖边围了不少人,我们两个挤进去找个警察大哥打听。
他说:“今天有个学生报案,说你们学校这个湖里飘着一个人。”
我说:“你们找到了吗?这么用渔网能捞到?”他用下巴指着湖边说:“早捞到了,我们现在是在找头。”
回去的路上我跟子强说,这回没有你们干部的事情,是刑事案件。
子强说:“是啊,没想到学校里还会出现无头女尸。”
我说:“那个女的是谁啊,真可怜,头都不见了。”
子强点头,我们两个默默的走回去,虽然是白天,天色灰蒙蒙的令人不痛快。
谁也没说话。
宿舍下边有个脸尖尖的小女生,一看见我和子强,马上缩在一棵树后面。我叫子强先上去,自己过去跟她说话:“林玄,你怎么了?”
她看见我认识她,叹了口气,左右看看。
我说:“不至于这么小心吧,你怕什么?”
她说:“梅,她会来吗?”
我说梅今天有个补习班,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她结结巴巴起来:“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那天,昨天……我看见了。”
我问,你看见了什么,难不成抽签的时候,惊叫的是你?
她跳起来,惊喜道:“你听到了?你们给丁文抽签的时候,我叫了,可她们都说没听到,她们都变了。”
我说:“没注意罢了,不至于变什么的吧。”
林玄说:“不是的,她们都变了,在抽签的时候。”
我说:“怎么了?你告诉我。”
她说,我就是为了告诉你才来的,抽签的时候我尖叫是因为,我睁开了眼睛,我看见……
她没来的及说完,梅的身影忽然冒了出来,跟我打招呼。
我说:“你怎么来的?我正在跟林玄说话……”
梅的脸上似笑非笑,说正好,我也想找她。
再回头,她不见了。
刚才跟我说话的那个小个子女生完全不见了,好像被地缝一下子吸进去了一样。
“林玄呢?一下子就不见了。”梅笑着回答我说:“什么林玄啊?”
我说:“你刚才过来的时候正跟我说话的那个,你们隔壁寝室的。”
梅好像在认真回忆,说:“没有这么个人啊,你想象力实在太丰富了。”
我说,梅,最近发生的事情,我觉得很不对劲。
她说:“怎么了?我不过是让你帮我玩了一个抽签游戏。”
我说:“真的仅仅是游戏吗?怎么一切都那么不对劲?抽签的时候有人尖叫,而且你不承认跟我说过话,昨天晚上你给我打的莫名其妙的电话,等等,这一切是不是你在有意的恶作剧?”
梅把放在我胳臂上的手一下子抽走,好像被火燎了一下,说:“你不相信我?我是那种恶作剧的人吗?”
我说:“不是,你平时不会开这种玩笑的,你知道,我也是,所以一定有什么问题,那本书是谁给你的?抽签的那本书?”
梅说:“我不知道。”
我说:“不是你说你们寝室的人给你的吗?”
梅说:“你听我说,那书是我们寝室的人给我的,但是我不知道是谁。前天晚上我回寝室,屋里有一个人坐在彩儿的铺上,拉着帘子,给我讲了这个游戏,扔出那本书来,我不知道她是谁,我本来以为是彩儿的,昨天晚上一问,她说不是。”
我说:“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人给你讲这个游戏,你就一定要玩?”
她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游戏那时候听起来特别有意思,我给别人一讲,她们都特别想玩,着了魔似的。”
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我回忆着,对梅说,我们可能遇到麻烦了。
她说:“怎么了,那个算命好像很灵的。”
我说:“就是因为灵才麻烦,你难道忘了丁文算的是什么?我们得马上找到她,确保她平安无事才行。”
梅说:“那还不简单,我刚才刚看见她。”
我说:“在哪里?”
“湖边,亭子后面的山洞里。”
丁文不在那里,我在山洞口看见的是林玄。
她坐在地上,手里提着一根麻绳,嘴里哼着歌,看起来很快乐。
我问:“你怎么了?”她也不理我,身边的梅害怕起来,拉着我要跑,我说:“等一会儿。”
“把林玄带回寝室去吧。”
梅说:“不要,你看看她这么奇怪。”
林玄是很奇怪,她那么专心的玩着麻绳,看也不看我们。
我过去,抓住她手说:“回去了。”
她猛地抬头看我,眼光冷冷的,狠狠的。我吓得放开她,再看她眼睛翻出白来。
梅,不见了。
我想找个人来帮我,四下竟然没有一个人,林玄站起来,慢慢向我走过来,嘴里怪声怪调的说:“你不觉得麻绳很可爱吗?我其实早就告诉你了,今天天气好凉啊。她们都变了,丁文走得好,在抽签的时候,彩儿倒了霉,有鬼吃了她。我呢,谁呢?我很走运,你的女朋友,哈哈,哈哈!”她把这几句话说来说去,最后怪怪的笑,我退后几步,跑了。
林玄没有跟上来,我回头看见她在路的尽头,拿着绳子笑。
我打电话,给梅,她在寝室,声音很平静:“什么事?湖边?我没有去过啊……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好了好了,没空。明天再说吧。”
令我奇怪的事我的寝室里也没有人。
正常的话,那帮家伙应该在打牌,也许有人租光碟来看,不可能没有一个人的。看一下表,六点了,天黑了。
下去找林杰,他寝室里空空荡荡,连东西都没有了。
我正想出去,一个声音叫住了我。“你有事吗?”我回头,林杰的上铺上坐着一个人,双腿在空中荡着,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你是谁?”
他很得意道:“我是阿炯。”
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我想了几秒钟,大骂道:“是你!你在捣鬼!”
他做个无辜的表情,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上回告诉洛林鬼咒的事情,现在又用抽签来迷惑梅,对吧?”
他笑了,说:“我就知道我一出场,你就会看出这一切,不过,还没完。”
他蹦下来,站在我对面,说:“没完!你既然知道抽签是我发起的,就应该明白,你们都是我布的这个局里的人,也就是局中人,怎么选择继续的路,是你的权利,你继续吧,我给你无限的时间,能不能走出这个局,就看你的了。”
他一笑,露出一对小虎牙。
我身上开始发冷,远远的离开他。
他的确是一个疯子,我几乎要相信自己已经被困在他制造出来的时空里了。
这时候我听到子强他们的声音。
那几个人稀稀拉拉的上楼来,冷不防我兴奋的冲过去:“你们回来了?”他们几个脸色不大好,点头说:“是啊,开学生大会去了,你小子怎么找也找不到,打你手机也不接。”
我看看,确实有个未接电话。
“什么事啊?”我问,胖子说:“别提了,你知道今天咱们湖里捞出那个没有头的女的吧?”
我说是,她是谁,知道了?
“知道了,她是咱们班的丁文,家长已经来认过了,衣服什么的特征都对,就差头了。”
黑子叼了一根烟,郁闷道:“这年头他妈的变态真多,杀了人还藏个脑袋。”
我冷不防问:“林玄呢?她去开会了吗?”
几个人都摇头说没看见。
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阿炯说的局,到底是个什么局?
寝室里漆黑一片,都睡了,林玄怪怪的嗓音好像还响在耳边:“你不觉得麻绳很可爱吗?我其实早就告诉你了,今天天气好凉啊。她们都变了,丁文走得好,在抽签的时候,彩儿倒了霉,有鬼吃了她。我呢,谁呢?我很走运,你的女朋友,哈哈,哈哈!”
……不对,不对,这个声音不是“好像”,而是真的在响着!我跳起来到处看,林玄那泛白的眼睛好像近在咫尺。
可是没有,我没有看到自己想象中那可怕的一幕。
她到底想说什么?
她的话根本没规律嘛:“我其实早告诉你了,今天天气好凉,她们都变了……”
嗯?如果隔几句话念起来呢?
“我其实早就告诉你了,她们都变了,在抽签的时候。”对啊,这样看来,她在那之前的确告诉过我这句话。
那接下来的话,也这么念下去就是:“有鬼吃了她,谁呢?你的女朋友。”
我心里一疼,梅!
梅的确反常,她不承认抽签跟我说话,也不承认在湖边给我电话,而且一直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可是,她好端端的,我怎么也不相信,鬼会吃了她。
我把这一切连起来,发现抽签,是这些事情的根本。
丁文死于非命,岂不正应验了那天的签?林玄玩着麻绳,也是她抽到过“一根绳索”。只是一根绳索,是什么意思?我必须马上找到她!
可是当时的确太晚,我没能出去找林玄,第二天我找到了她,就在湖边那棵大杨树下。
她吊死了,一根麻绳拴在脖子上,脖子下一圈乌青,舌头伸的老长,两眼泛白。
我给梅打电话,让她把那天抽签的人再叫到那个教室去。
“人齐了?”我问,她们点头,因为死了人,没人觉得我的要求滑稽。
“好了,”我说,“你们知道,丁文和林玄死了,跟我们那天抽到的签一样。”
她们点头,有几个胆小的好像还在低低哭泣。
“这事情很可疑,尤其是那天抽签的时候,我听到了尖叫,后来林玄告诉我,她在数数的时候睁开了眼,看到了什么东西,我怀疑她看到了奇怪的东西,这就是抽签会导致死于非命的原因。”
李彩儿忍不住问:“是什么原因?为什么游戏也会死人!”
我说,我也想知道:“可是我不知道,所以我只能把你们再叫到这里,重复一遍当时的事情,找出原因。”
一个女生说:“原因?别,我害怕,万一抽到了七十四签,岂不也要死?我不玩了!”
我说:“游戏是你们坚持要玩的,难道你们不该负责吗?”
她说:“是你女朋友提出的!要负责,她应该负责。”
梅咬着嘴唇,不说话,我拍拍她肩膀,说:“好,谁也不用争,我来负责,这签我来抽!把书给我。”
再抽一只签——这大概是我这个局中人最无奈的下一步了。
三,三世签
我抽到的,也是七十四。那些女生都向后躲,梅说:“查查吧。”
我说,又什么可查的,丁文早就查过一次了。
她说,再看看,万一记错了呢?
我翻开书,七十四的地方,那四个字竟然没有了。
取而代之的是十一个字:“你将被最想不到的人杀死”。
最想不到,谁呢?我拿着书,看那些女生,一阵低低哭泣声传来。“不要哭了!”我烦躁的喊,梅说,没有人哭啊。
那么哭声呢?我仔细听,那声音大了,好像竟是林玄的声音,她一直在边哭边叫:“我不玩了,你们好可怕,好可怕!”她究竟看到了什么,这么可怕?
我的手机响了,是林杰。
“我听阿标说了抽签的事情了,你可千万别再试了,那个抽签法是我们通灵家族手册上面最邪恶的,表面看来没什么,却能引起大乱子。”
“……你知道那种抽签法叫什么?叫三世签,不是抽三世的签,是能把三世恶灵引出来的签,抽签的男女如果前世曾经签下血债,抽签的过程中,前世的血债带来的怨气就会召唤恶灵,恶灵你知道吧?六亲不认的那一种,把你们所有人都吃了也不够玩的!所以让你别抽,马上到我这来,我教给你解决之法。”
我在这里冷汗都下来了,其他女生都探询的看着我,我只看一处地方。
教室的门,锁住了。
我说:“咱们回去吧。”
梅说:“谁打来的电话?”
我说:“朋友,我们回去吧。”梅一把抓住我的手,慢悠悠的说:“为什么回去,抽签还没有完呢!”
我挣脱她的手,退一步,说:“别闹了,你已经闹了很多天了。”
梅笑,说,你真会开玩笑。
我说,开玩笑吗?我们把事情说清楚吧。
那些女生都站着,我反而轻松一点,搬了把椅子,坐下,说:“我现在明白了。”
“我明白了林玄究竟是看见了什么,才吓成这样。”
她们不说话,我就接着说:“这种抽签是三世签,能用三世之前欠下的血债引来恶灵,我不知道是梅,还是我,引来了恶灵,而林玄就在数数的时候看见了恶灵。”
彩儿眨眨眼,说:“恶灵?什么样子的?”
我用手指着她。
她退一步,梅上来,说:“你什么意思?”
我又指着梅,说,你别过来。
林玄都告诉我了,你们,你们十几个人,都是恶灵。
“所以她会告诉我说你们都变了,还会发出大叫,说她不玩了,可是这个叫声被你们封存在这间教室里,我刚才才听到。”
梅说:“我们都好端端站在这里,你说的什么瞎话?”
我看她几秒,说:“好,我开玩笑的,咱们走吧。”
她说:“去找林杰吗?那个笨蛋救不了你的,你还是听我们的话好一点。”
梅笑着,伸手过来,我看见她指甲上滴着黑色的血。“丁文是你杀的?你是谁?为什么玩我女朋友?”
她哈哈大笑,说:“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我其实就是她啊,我是前世的她,你猜错了,我不是引来的恶灵,我是前世的她的灵魂。”
其他的女生慢慢的点头,再抬头时,脸色一个个的都变了,彩儿指着梅说:“她是我们的女主人。我们的女主人生前是个公主,我们都是她的侍女。公主临死前说,她生来高贵,不要死后没人服侍,就把我们这些奴婢提前杀了,给她陪葬。可是她这么做了,欠下了我们十几条血债,不能转世为人,反而要在地狱多受无数年的苦。”
梅说:“是啊,我受了那么多年苦都不能洗清我的罪孽,所以我的本体做出了一个决定,决定抛弃我这段有罪孽的灵魂,自己投胎做人,把我和这些充满怨气的灵魂一起扔在地狱!我不服,我一定要找她报复!是老天帮我,让她玩这么一个游戏。”
另一个女生指着梅说:“我们一直在地狱里跟着她,要想报自己的仇,这一次她到这里来,我们也不能放过。”
我说:“林玄发现了你们的秘密,你们杀她,那丁文呢?”
彩儿笑,说:“你数数我们一共有几个人?”
我扫了一眼,说:“你们不包括梅,有十一个。”
她说:“没错,公主杀了我们十一个人,不够数。”
我正不明白,梅阴惨惨的说:“她们一共十一条血债,是不够,如果欠下十二条血债,我就可以永不超生,她们的仇才算报了。所以她们要挟我杀了丁文,补上这十二条血债。”
我冷汗都下来了,说:“她们要挟,你就杀啊,你真的想永不超生吗?”
梅忽然笑起来,说:“我无所谓,我的本体都不要我,我凭什么还要保护她?我们本是一个人,同归于尽没什么不好。”
彩儿看着她,慢慢说:“好一个生来高贵。”
梅说:“那又怎样?总比你们强的很!”
那十一个鬼围过来,梅竟然躲到我身后,说:“我怕。”
我说:“你是鬼,干嘛还要怕她们?”
“她们要等我欠满十二条血债,就毁了我的身体,身体是我的,多少也有点疼吧。”
我苦笑不得,回头,她一双眼睛瞅着我。
那毕竟是梅,我鼓了鼓勇气,站起来说:“我的好朋友是天师,马上就来了,你们小心点。”
我一直没关的手机里传来林杰气喘吁吁的声音:“我在爬楼,马上就到了,你吓唬住她们啊!”
这边那十一个鬼伸长指甲,恶狠狠的朝我和梅戳来。
我双手举着个桌子护在胸前左右乱打,说:“你们小心点,就是杀了我我的天师朋友也要给我报仇的!”
那些女生抓住桌子腿,把我硬生生拉了个跟头。
梅在我身后惨叫,她被十几个女生抓来抓去,披头散发,脸上出了一条条血道。看那样子我只记得她是我女朋友了,大吼一声冲上去。
可是那些女生的力量是不可估计的,对付一个两个还成,我马上被打在地上了,地下护着梅。她脸上血糊糊的,只能看见一对大眼睛,眨巴眨巴。
她竟然有空对我说:“你不疼吗?”
我这才觉得后背疼,她说:“她们把水果刀插到你背上了。”
我眼前一黑倒下去。
朦胧中尽是那些鬼的拳打脚踢,梅托着我的脸,呼出的冰冷冰冷的气息吹到我脸上。
听到她说:“真的,你不该是我的男朋友。”
四,最后遗言
我再醒过来,在自己的床上,林杰对我说:“没事了。”“我没受伤?”
他说:“没有,都是皮外伤,你不碍事。”
“那么梅呢,那些女生呢?”林杰说,“被我制服了,幸亏我回了一趟家,拿了我们家族最有魔力的定灵符咒来,那些厉鬼都回去了。”
我问:“梅呢?”
他说:“她没事,不过,那些事情,我估计,她没有忘哦。”
我接到梅的电话,她说:“我们分手吧。”
英飞的鸡丁炒饭已经over了,他在对付那瓶饮料,听见我讲完了,说:“完了?”
我说:“完了,我想不通,梅为什么跟我分手,如果为了她的前世那就太荒唐了。”
英飞说:“就是为了这个你想不通?你难道没想过那个厉鬼和你女朋友是一个人?你不在乎,她在乎啊。”
我摇头说:“我尊重她,不过我还是想不通。”
“那不要想了。”
英飞擦擦嘴,过来拎起我的脖领子:“走。”
“干嘛?”我脚有点软,他说:“去找你女朋友,当面说清楚,看你还想不想的通。”
“她不见我的。”
英飞说:“我爬到她们宿舍楼上把她吓唬下来。”
我说你别乱来啊,捅出漏子来吃不了兜着走。他撇嘴一笑,说:“好啊!”
我被他扽走了,不过不是去女生宿舍,是学校门口的小摊,他把我往一张桌子边一扔,说:“自己搞定。”
我坐定了,再看对面,竟然是梅。
她表情好不自然,说:“你的朋友让我在这里等着,跟你,说清楚。”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梅低头,勉强笑笑说:“这几天真的发生很多事,其实,都是我不好。”
我说:“谁不好,那都过去了,不要计较那么多好不好?当这些都没发生行不行?”
梅说:“可能吗?”
我们又不说话。
最后梅说:“我们是彻底完了,不管因为什么,小狼,我希望你明白,我跟你分手,不是因为什么感情上的主观原因,我们之间有着不能超越的界限。”
她又说:“你不该是我的男朋友。”
梅要回去,我说送她,她开始不肯,后来只好应了。
我们沉默的顺着学校的大路走下去,天色很晚,下自习的人影都没几个。
路过湖边的时候,我听到哭声。
“有人哭,我过去看看。”梅却拉住我,害怕的说:“不要过去,我怕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那哭声大了,变得特别真切,是丁文。
“我要报仇,还我的头!”
一个影子朝我们扑过来。
我把梅挡在后面,说:“你不要搞错了,那个害你的厉鬼已经回去了。”
丁文的鬼怪阴森森道:“我不信,你身后是什么?”
我说:“梅是你的同学!”
梅却在这个时候一把把我推向丁文,冷不防英飞在斜刺里冲出把我拽开了。
梅在地上的影子拖的长长的,猛地变成没有。
丁文的影子跟她打成一团。
英飞气定神闲的在我背后说:“你看看,你女朋友根本就是鬼,有一件事现在应该告诉你了,她的本体已经回地狱去了,留下来的是她的恶灵。林杰收鬼的那天就发现了,但是恶灵潜伏在她身体里,他没办法把它收走。”
“丁文为了报复一直潜伏在学校里,我们就是想用她把梅身体里的恶灵引出来。”
我说:“你怎么认识林杰的?”
英飞道:“这个说来话长,以后再说,你等着看好戏吧。”
我这才发现两个斗在一起的鬼后面,一个人影迅速的掠过来。
是林杰,他朝我们挥挥手,肩头扛着什么。
我听到卡崩一声,一道刺眼的光射过来。
不是向我,是向两个鬼,等几秒我的眼睛适应了光线,看见梅独自坐在光里。
林杰还是一副酷样,冷冷的说:“这也是我从家里取来的新武器,地狱光线,被我找到了就不能动,地狱之门会自动打开接你下去的。”
丁文呢?林杰好像知道我的疑问,解释着说:“丁文已经没有了,她法力太小,一照就灰飞烟灭了——咳咳,本来我也不想用这么绝的东西,可是别的我没把握。”
地下伸出好几只毛茸茸的爪子,把梅的腿抓住,她一点一点陷进去,最后的时刻,她脸向我,说:“对不起,我想你现在已经知道,你的女朋友在那一天的时候已经死了。”
她临死前跟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刚才也对你说了,现在再说一遍吧。
“你不该是我的男朋友。”
她说完,竟然哭了。
“恶灵竟然会哭,你看见过没有?”林杰走过来的时候有点惊讶,英飞说:“我以前根本就没看见过什么恶灵,问我等于白问,不过你这么狠,一句话不说就把丁文的鬼消灭了,不怕有损阴德啊?”
林杰说:“哪里顾的上这么多?咱们活着的人总是为了眼前利益做事的。”
“你是在说你吧?捉鬼的人很少有你这么自私有爱摆酷的。”
“那又怎样?你们还不是一样要来求我。”
……
他们谁也没注意到我已经泪流满面。
结局
月亮出来了,我抹抹脸,英飞说:“没事没事,都过去了。”
林杰说:“是啊,过去了。”我忽然扭过脸,一步上前,拎起林杰的脖领子:“那天你在自习室里收鬼的时候,是不是还有别的方法可以保全梅的?”
林杰像被霹雳打了一下,不说话了。
英飞白他一眼,说:“都过去了,你骂他也没用,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是不是,天师?”
林杰沉默了,好半天才泱泱道:“随便你们怎么说,我总是做最有把握的事情,这没错,有时候顾不得小事,你们也不能怪我,这是我的常识。”
我说你想过后果吗?
林杰说:“想过,我想的是凭我的常识判断的后果。”
“你们不能说我错,因为以后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你女朋友前生是公主,杀了那么多婢女,她当时怎么没想到后来呢?她也想不到,因为她是凭常识做事的,你不能说这有什么错,不是吗?”
林杰浑身不自在,因为我和英飞都在瞪他。
英飞说:“常识是吧?我也有常识,我只为了自己和朋友做事,你,还不是我的朋友。”
林杰趁我发楞,往后退一步,转身跑了。
我叹口气。
走吧!走吧!毕竟一切都过去了。
英飞说:“唉,虽然看那小子不顺眼,但是还真不能说他有什么大错。”
我说:“他就是这样一种人,做事总是这么‘冷静’。”
英飞一笑,边走边说:“太冷静的人是可怕的。”
兄弟们听说梅死了,对我更是担心,可我什么特别的也没说,吃饭,上课,一切如常。
英飞陪了我几天,没说什么特别的话,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后来在一个跟平常一样的早上,像平常一样走了,临走,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我点头,一天下自习比较晚,路过湖边,看见林杰正在哆里哆嗦的扎几个纸灯笼。
“这是招魂灯,可以把一些还没散尽的孤魂野鬼找回来。”他说,“不知道丁文有没有走远,这个就算是一种补偿吧——我可不是被你们骂才这么做的。”
灯笼在湖面上漂远,我们盯了好久,那一团团小小的光暗了。
我说:“有个什么东西漂过来。”
林杰说声是,就去捞:“一定是我的灯,捞上来还可以再用。”
但是他的钩子抬起来,是个椭圆湿漉漉的东西。
猜到了那是什么,我抬腿就跑。
留下一贯冷静的林杰在我身后狂叫:“不要走!这里有一颗头啊!”
[ Last edited by 享受人生 on 2005-6-23 at 17:49 ]
第十一章 血妖魂
半夜醒来,去厕所,经过水房的时候,听见有人哭。一个长发披肩的红衣服女生蹲在地上。
我说:“别哭了,阿莲。你为什么哭啊?”
她瞅瞅我,叹道:“你真是爱多管闲事啊。”
一,流血的水龙头
整个事情都是缘于那天早上阿标对我说的话。
“我要回家了。”他说,“在外面这么久了,今年一定要回家过年。”
我点头赞成,他就问我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我家近,没关系,不像你们都得坐火车。”
他一笑,拿出背包一件件塞衣服,塞完了往背上一甩,说,走了。
我吓的从铺上蹦起来,脑袋撞在床顶上:“说走就走?还没见过你买票呢。”
他回头,慢慢的说:“放假了一定要马上回家。”他说这话的时候态度特别认真,眼皮翻着,有一霎那我以为他的脸变绿了,不过很快就恢复常态,那家伙像往常一样用多愁善感的目光注视着我,说:“给你一个忠告,兄弟。”
我说:“说吧,什么忠告?”他没回答,竟然飞快的走掉了,我追到楼梯口,只看到匆忙的背影。
“阿标怎么了?”我问子强,他也在收拾东西准备离校。
“不知道,怪模怪样的是吧?”
黑子说:“我看他是被吓找了。”
我说:“什么东西能吓着他?”
黑子摇头说:“不知道,昨天他在水房洗衣服,忽然匆匆忙忙的跑回来,说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我自然不信,跟他再去,结果什么都没有。不过他后来一直不死心,坚持说真的有什么,这不这么急就走了,一定是吓着了。”
我不知道怎么评价,站起身,开门。
子强问:“你干嘛去?”
“上厕所!”
水房在厕所的对面。
我想起这个的时候,就多往水房看了一眼。
水池,龙头,一切如常。我摇头,感慨自己的疑神疑鬼,打算撤了。
不过不对劲啊,直觉告诉我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没有啊,所有的东西都在哪里……我正琢磨,就发现了——水龙头有一个开着,水哗哗的流出来。
“我真笨啊。”我自言自语,过去要关,手都拧上去了才又认识到:这么大的水流流出来,怎么能一点声音都没有呢?
奇怪啊,我打个冷战,说:“阿莲?是你吗?出来!”
女鬼阿莲没有回答我,再看水龙头里流出的水变了颜色,先是浅浅的黄,后来变深成褐色,最后我闻到腥味儿。
血,是血,是深红色的血浆!我一把放开龙头撞到了后面的墙壁。
很想跑,可是腿哆嗦起来,我企图安慰自己,可没来得及。有人在哭。
是女孩的哭声,那个黑头发,红衣服的女鬼阿莲蹲在我的脚边哭。
唉,心已经升到嗓子眼了,我强迫自己把它咽回去,幸亏这个鬼我还认识。我说,阿莲呐,你好端端的哭什么啊?
阿莲抬起头来,已经变成两个血窟窿的眼睛对着我,说:“我怕。”
哇靠,有没有搞错?有个鬼跟我说我怕!
一时间我差点就极不礼貌的笑出声来了,不过,她毕竟是个女孩子。我问她:“你怕什么?”
她哆嗦着说:“血……”
我冷静的说:“你的脸上都是血。”
她站起来,把惨不忍睹的脸跟我的头放在同一高度,一排白森森的牙缝里挤出几句话。
“我怕的是别人的血。她就要来了,她需要别人的血,我害怕见到这些。我害怕见到别人的血。”
我被她吓着了,说:“她是谁?别人又是谁?你害怕见到谁的血?”
阿莲说:“你的!我害怕见到你的血啊!”
我背脊发凉,冷不防她向我扑过来。
冷,非常之冷,感觉是整个北冰洋的海水全部冲过我的头顶,我想叫叫不出来,窒息了几秒钟。
停下来,阿莲,血水,全都不见了,仿佛从未存在。
二,血妖魂
“鬼的戾气和法术高到一定程度,可以称之为妖。”林杰在电话里侃侃而谈。我听的心不在焉,只时不时的“嗯”一声,那家伙终于听出来,抱怨道:“喂,我可是应你的要求把我们通灵家族的捉鬼常识讲一些,你怎么能这么不尊重我的劳动?”
我无精打采的说:“聪明人应该在劳动事半功倍的时候劳动。”
他在听筒里嗷嗷只叫,好不容易才平息下去,我就问他:“你刚才讲了一堆灵体的类型是吧,那么能让红衣服的鬼害怕的东西叫作什么?”
林杰说:“红衣服的鬼……是厉鬼啊,法力很大,能让它们害怕的不是魔就是妖了。”
我问:“咱们学校附近有魔吗?”
林杰说:“有,阿炯。”
我问:“会不会有另一个魔呢?”
他在那头说:“不会的!魔的法力很大,又喜欢划分地盘,咱们学校似乎已经被阿炯划为自己的领地了,不会有别的魔的。”
挂了电话,我拿起黑子在学生娱乐中心租的一本无聊小说看,心里想着别的事。阿莲害怕的到底是什么?难道说有一个吸血狂魔要来吸干大家的血了?是阿炯?不可能吧,他是魔了,还要鲜血干什么呢?
门“咚”一下被踢开,黑子风风火火冲进来打开柜子,拿出旅行包。
“你要干嘛?”
他都没有抬头瞅我:“回家。”
我说:“你的车票是明天的啊!”
黑子转过身,用东北口音虎虎的喊:“哎呀妈呀,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反正我是不能再呆在这疙瘩啦!”
我可从来没看过这位铁汉急成这样,忙问:“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跟我说清楚点成不?”
他看起来是想说,不过憋了半天愣没说出来,最后一跺脚,蹦出几个字:“别问了,你也马上走!”
我说:“我总不能什么理由都没有就落荒而逃吧?”
他接着收拾包,惜字如金的说:“有鬼。”
我问:“哪里,什么时候?”
他说:“刚才才厕所里,我蹲着看小说。忽然有人问我:”看的什么?可不可以借我瞧瞧?‘是女生的声音!我下了一跳,一抬头,有个女生跟我头对头,眼睛是红的,头发是红的,全身都是红的。那张脸啊,虽然还算挺漂亮,可是眼睛里只有眼白!我吓的,一下子跑到楼道里。“
我说:“那你一定没提裤子。”
他从百忙之中哀怨的看了我一眼,说:“别耍我了,我说真的,我吓的心脏现在还不在原位上。”
我瞅他黄豆大的汗珠争先恐后的掉下来,也不忍心再说什么,阿莲干嘛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吓唬人呢?干脆去跟她说说,劝她早点投胎得了。
我直接去厕所,里面静悄悄的,黑子的烂小说还扔在地上,我没捡,叫了几声阿莲,没有反应。
这时候我听到哭声。
凄凉犀利,直接钻入脑子的哭声。
我捂住耳朵,那哭声还是阵阵传来,无止无休。听说声音也能让人发疯的,我不能这样继续下去,必须找出哭声的源头,所以我迷迷糊糊的仔细听,那声音乎大乎小,飘忽不定,冥冥之中好像在指点着我。上楼梯,转弯……再清醒过来我竟然在天台上。
阿莲坐在天台的边缘,哭泣。
“阿莲,你为什么哭啊,别再哭了。”
我没敢走过去,就站在那里跟她说:“乖啦,我最怕女人哭,别吓唬我了。”
阿莲抬起头来,清秀的脸上挂满纵横交错的泪珠,她说:“我怕,我真的害怕啊!她就要来了,我们都会死,你抱抱我,你抱抱我啊!”
那楚楚可怜的样子真的感动了我,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已经走过去了,但是,还差一点距离的时候,我停住,迅速的往后退,我说:“你不是阿莲!阿莲的脸不是这个样子的!你是谁?”
那个“阿莲”愣住,说:“我是阿莲,鬼的脸是会变化的,我想变漂亮。”
我说:“少拿这一套来蒙我,你想变漂亮,为什么连头发都变红?刚才在厕所里吓唬黑子的就是你吧?你想干什么?”
那女鬼诡异的一笑,说:“想不到你还挺聪明的,不过自古都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阿莲反复警告你想让你走,你都没听,现在我来了,少不了跟你要一件东西。”
我问:“什么?”
“血!”她说,“我是血妖,每十年就要复活一次,吸干留在这块土地上的所有人的鲜血,才能继续沉睡。你明白阿莲为什么要反复吓唬你们叫你们离开了吧?只要离开这里,就是安全的。”
我说:“不过晚了,不是吗?”
血妖伸出长长的指甲,狞笑着说:“是啊,我不会让你疼很久的,血全部流干,你只会有一点冷。”
我再退一步,后面就是门了,我说:“血妖,你犯了一个小错误啊!”
她停下来,问我:“什么错误?”
我说:“如果你扮成别的样子,可能会吓得我跑都跑不动,不过阿莲,我基本不会害怕。”话音未落打开门就跑了出去。
我坐在楼梯把手上噌一下滑到底层,没命的跑出了宿舍。
三,红色盛宴
“很久了。”看门的老大爷说,“怎么一个人都没出来呢?放假刚几天,应该还有好多学生留在这里啊,再说现在是吃饭的当口。”老大爷是宿舍老太太的老伴,这段时间老太太病了,替她来看门。我对这么大岁数还要出来工作的他们十分尊敬,我们一老一少经常有一搭没一搭闲聊。所以,比如今天,我跑出宿舍,在传达室里还能有一席之地而不被老头烦。
看老头心情不错,我就问:“咱们这个宿舍里有没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发生过啊?”
老头说:“恐怖?什么算恐怖的?”
我说:“比如有女生死了,什么的。”
老头说:“前几年有个女生跳楼,别的想不起来了,咱们这是男生宿舍啊!”
那是阿莲。
电话响了,黑子。
“小狼,你在哪里?”
我说:“在传达室啊,你还没走?”
黑子说:“我……我恐怕走不成了。”
电话里传来短促的嘟嘟声,挂了。老头看我脸色不好,颤颤颠颠给我倒了杯水:“现在的学生们啊,一个个学起来都不要命喽,瞧瞧你瘦的……”
我后面没听,因为已经又跑回宿舍了。
“我……我恐怕走不成了。”
黑子这样说,是什么能让我们寝室“砣儿最大”的汉子这么害怕,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跑回去的时候十分担心,我担心的就是血妖。
一进楼道,往日的烟味汗味淡了许多,有一种特别浓烈的血腥味覆盖了所有的空气。我穿过走廊,上楼梯。越接近我们寝室,我越觉得压抑。
“黑子!黑子你到底在不在?回答我!”
没有回答。
我走路越来越困难了,好像在水中,暗红色的空气阻力很大。
终于到了寝室,我打开门一头载进去。
屋里一切如常。
黑子的包放在铺上,东西放的乱七八糟。
一个人也没有。
奇怪,我得好好想想,我搬个凳子靠墙坐下。
血妖,阿莲,黑子不见了。
我理不出头绪来,脑子就开始走私,想起已经去世的女朋友。梅,她总是很温柔的听我说话,我每写一个故事她都会默默的帮我校对,改正错别字。有一次,她看的心惊胆颤,从背后抱住我的腰,泪水涟涟的说:“小狼,我不想让你再干这么危险的事情。”
她的头发稍扫在我的下巴上,痒痒的。
这感觉好真实……等等,这是真的感觉,有人从背后抱着我的腰。
可是我后面是墙。
从墙壁中伸出两只胳臂紧紧的抱住了我。
我想挣扎,不过那胳臂铁圈一样。动也动不得,只好大叫:“什么东西,放开我!”
空中到处都有女孩子嘻嘻哈哈的声音回敬我。
那胳臂抱的更紧了。
平心而论,这是两只十分美丽的胳臂,白里透红,一双手修长秀气,指甲红宝石一般闪着光。如果有个女孩子有这么两只胳臂,我想她一定会很迷人。
可是现在,有这么两只胳臂的,是墙。
我快要被勒的喘不过气了。
“放……开我。”我嗓子眼里挤出这三个字。顺手从附近的桌子上超起一根笔,狠狠的戳过去。
那胳臂破了,喷出鲜红的血来。
但是我并没有被放开。
空中出现一张脸,只有一张脸,过了几分钟之后,那张脸上才依次有了五官。
“血妖……你要干什么?”
血妖笑了,说:“我要邀请你参加我的宴会。”
眼前的世界完全被红色湮灭了,好久,景物渐渐清晰起来,我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一个宽阔的大厅中。
大厅金壁辉煌,顶上雕刻着美丽丰满的天使。镶嵌着无数宝石的宫灯下面,很多衣着华贵的宾客谈笑风生,围坐在一张长条桌子上。戴假发的侍者忙碌的上菜。他们端上来一盘盘我从没见过的菜肴,香气扑鼻,却诡异无比。
我面前就有个位子。
“坐啊!”有人跟我说,循声望去,是一个穿仆人衣服的女孩。
她长得不怎么好看,可以说,很丑吧,眼睛却很温柔,手伸着,请我过去坐。
那只手受了伤,因为活动,牵动伤口,一滴血流下来。
“你受伤了!”我说。
她吓一跳,捂住手向后退。
那些宾客们好像在窃窃私语,但是声音很大。
“她流血了!”
“血!血是神圣的东西!”
“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喝?”
“听说用金杯喝下处女的鲜血能长生不老!”
“我们喝她的血好了。”
妈呀,我看看那女孩,她正在哀怨的看着我。“他们要喝我的血了。”
我说:“不可能,怎么会有人喝别人的血?”
她笑了,说:“刺激,不是吗?”
怎么办,怎么办?
我脑子转了几转,伸手拉过女孩,撒腿就跑。
既然没别的办法,那就跑吧!
我们经过那些穿着华丽服饰的白痴,朝远处有光的地方跑去。
一个巨大的水池,里面却不是水。
红色的液体注满了池子,一个少女在池子里沐浴。她转过头来,露出一张犹如白玉雕成的俏脸。“你好吗?”她对我说。
我身边的少女战战兢兢,躲到我背后,我回答:“不好,我们想逃走。”
她说:“逃走?为什么?这里不好吗?”
我说:“不好,这里都是想吃人的白痴。”
那美人说:“吃人有什么不好,他们想吃的又不是你。”
我觉得没办法再跟她说下去,在池子边寻找出路。后面的女孩说:“你看,出口在对面啊。”
果然在池子对面,有个充满阳光的洞。
可却没有路到那里。池子中的美女站起身来,身上自然出现了一件鲜红色的袍子,她说:“游过去。”
我却没有勇气跳进血池里。
那美女说:“你不敢吗?就算是为了救她,或者逃命,都不肯染上一身的鲜血吗?”
后面有纷乱的脚步声,我身旁的丑女孩哆嗦的更加利害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跳进血池,一定会沾满鲜血的,我承认自己惧怕血腥的感觉。
“你自己游过去吧?”我对丑女孩说,她坚定的摇摇头。
我说:“你这个笨蛋。”
很多人在我们身后大喊,面前的美女眨巴着眼睛。
我说:“血妖,你闹够了没有?放我们走。”
她说:“你们可以走啊,如果你找对方法的话。”
四,出路
没办法再等了,我一把将丑女孩推下血池,自己跳了进去。那粘乎乎的液体包围我的时候,我才知道,上当了。
因为血池下面,没有底。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沉了下去。
血淹没了我的嘴,鼻子,耳朵,我无法呼吸,条件反射的张开嘴……那片血猩冲进嗓子里。
不要,不要,不要……正当我失去意识的时候,我抓住了一只光滑的手。
“你醒了?”
我睁开眼,面前是黑子,子强,还有阿标。
盯着阿标,我问:“你没走?”
阿标说:“火车站没有车了,真不该心血来潮去赶火车。”
我又问黑子:“你……刚才去哪里了?”
他说:“上厕所啊。”
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我发烧了?
子强说:“刚才哥儿几个进来,你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我说你应该吃点好的,最近一定是营养不良。”
我摇头说不是。
“那怎么回事?”
“恶梦,是恶梦吧。”
去水房,阿莲不见了。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走进厕所,里面没人,地上,一本小说静静的躺着。
刚才黑子……这不是梦!我跑回宿舍,那三个兄弟在玩牌。
“你们……”黑子回过头来,看着我:“啥事?”
“厕所里有本小说,是你的吧?”
黑子说:“不是,我不爱看小说。”
子强说:“你真是多管闲事啊。”
不对劲啊,我咬着嘴唇,今天早上不知为何起了个大泡,这时候咬破了,流出血来。疼,我摸摸嘴,粘了不少血。
阿标这时候跳起来,瞪大眼睛:“不!我害怕!”
我问:“你怕什么?”
他说:“我害怕见到你的血!”
这句话……我豁然开朗,说:“阿莲,出来!”
四周有一段时间,是全没有声音的,后来我说:“阿莲,这一切都是你制造的幻象,不是吗?其实从我再次进入宿舍的时候,我看到的就都是你制造出来的幻象了,你把黑子怎么了?”
血妖出现在我面前,狞笑着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更加确定:“阿莲,如果你不是阿莲,为什么要搭腔呢?不要再装下去了,你为什么要搞出这么多事情,冒充什么血妖?”
血妖的脸在空中一下子翻过去,背面竟然是阿莲的脸,她没有眼珠的眼眶里,流出一股泪样的血来。
“一直以来,死于非命的我都想报复这里的每一个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迟迟没有行动。我好矛盾,好后悔,所以把自己的法力全给了血妖。”
我说:“那不是血妖,那是另一个你,你死的时候穿红衣服,变成了厉鬼,但是你人很善良,没有想到报仇,所以潜意识里,你创造了血妖。”
阿莲的脸翻过去,是血妖妩媚的面庞。
“我为什么不该报仇?是你们这些自私自利的男生杀害了我,你知道吗,我当初跳楼而死,血溅了一大片,楼下那片土地到现在还是红的,我的血!我的血全部在这里流干了。”
我说:“是你男朋友害了你!不是所有的人啊。”
血妖说:“是吗?你知道我死去的时候,灵魂苍白无力的趴在自己的尸体上,这时候宿舍里的男生都出来看热闹,他们就像在吃人肉一样,看着我的尸体,我的血,有个人说:”原来死人的血是这样的。‘,还有人说:“好像红油漆。’――他们好像看戏,没有人想到死去的我的尊严,我为什么要报仇?”
宿舍下面,一个女孩子血肉模糊,其他的人却看热闹一样翘首,议论纷纷……我想到那场面,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我们不曾时刻想到别人的尊严,甚至死去的人们的尊严也一样。他们被忽略的太久了。
血妖后面,阿莲在哭喊:“我不想,不想不想不想,我在宿舍里游荡,从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去投胎,为什么还留在这里,如果我知道是要变成血妖去报仇,我宁可现在消失。”
我摇头,告诉她:“你不要伤心了,你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想,不是吗?”
阿莲说:“我尽可能的吓跑他们了,你是个好人,我也想让你走,可是你……我不能见到你的血啊,不能,如果你死了,我也完了,我想我不会原谅自己,会永远的游荡下去的。”
我说:“阿莲,不要怕,你完全可以战胜自己的!在血池里,我没有办法逃走,就要被你的幻象淹死的时候,你还是伸出手来救了我。”
她摇头,说:“太难了,我救的了你,救不了自己。”
我顾不得许多,上前抱住血妖的脸,把她翻过去,阿莲再难看,也比邪恶的血妖漂亮。
可是背面,是那个丑女孩在哭泣。
“这就是我的脸,真正的脸。”她说,“我很丑,所以我自卑,所以我对男朋友百依百顺。这个世界上,所有有眼睛的人都会以貌取人的。”
我哆嗦了一下,但是没有让她把脸转过去。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公平的事情,长得如何不是你的错!”
阿莲说:“可是相貌客观存在啊!你说,你看一个人,会不会完全不顾长相?”
我沉默,然后回答:“不会的。”
她说:“谢谢你的诚实。”
我们就这样对望,过了很久我问她:“是不是感觉好一点,还想不想报仇?”
阿莲的脸竟然开始变淡:“不……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报我的仇,我也想找到出路,你相信我。”
我傻呆呆,直到她完全不见。
结局
黑子上午坐火车走了,血妖消失以后我发现他就躺在自己的铺上,竟然还打着呼噜。下午妈妈打来电话,让我马上回家,我收拾好东西,切断了寝室的电源。
对了,饭缸还没刷,我拿起来走到水房。
有个龙头开的很大,哗哗作响,一个长发披肩的女生正在那里洗手。
听见我走过去的声响,她转头,一张脸眉清目秀的,十分漂亮。
但我还是吃惊不小:“血妖!”
她说:“是的,我是血妖,阿莲完全变成了血妖,用善良来稀释仇恨,不过分吧?”
“我放弃了报仇,可还是不能走,大概是还不能够忘记吧,所以我决定留在这里,继续看着这个世界的不公平,等到不公平看的太多,自己完全服气的时候,我再走。”
我释然。
“那么……”她笑笑,“我来帮你刷饭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