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不祥之兆
“小狼!怎么了,整天愁眉苦脸的?”我揉揉太阳穴,这样回答:“没有什么,头疼。”“一直头疼?是不是得了最近最流行的传染病啊?”
我说我哪有这么好的运气!“你们唯恐天下不乱啊?没听说过那个病好像挺厉害的?”
阿标说:“什么啊,现在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我就希望打一场仗,或者干脆来点天灾人祸。呼啦一下,不用上课……”
他脑袋上挨了我们伟大的班干部子强一下子:“你注意一下言论啊。”
“别这么严肃——”
※※※
有节奏的鼓点声,地方在敲鼓?我目瞪口呆的瞅着仍然兴致勃勃的兄弟们,阿标没有闭上那张缺德的嘴,子强也仍然做着思想工作……黑子在一旁饶有兴致的听着大家斗口。可是,我怎么什么都听不见?
黑子张大嘴巴,可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有人拍我肩膀一下,一切恢复正常。是林杰,满脸堆笑:“嘿,我回来了。”
这个“回来”不用问,是探家完毕,批评了他多少次,这小子还是要往家跑。我没好气道:“你没听说过学校广播,为了避免那个什么传染病不许擅自离校啊?”
他说:“听说了听说了,这不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我决定老老实实在学校里呆着——你怎么脸色这么差?不会已经病了吧?”
我刚想说我什么事也没有,忽然愣住了。
林杰的脑门上好像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的确,那是一块若弃若离的黑——“你怎么了?”林杰听见,说:“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的确,我是不大舒服,我说:“大概是缺觉,昨天晚上打扑克到一两点,唉,老了,身体不成了,我得睡会儿。”
林杰眨眼道:“那你先睡,有空去我那里,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一、林杰坠楼
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四周这么黑,远处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喂——”我大喊:“这是哪里?你是谁?”
有脚步声,是谁急忙忙的跑过来了,我很高兴能听到点动静,就要转过身去,冷不防背后一只手狠狠推过来,脚下一个趔趄,竟然踩空。
前面……没有土地,我就这样摔下去了。
※※※
“嘿,怎么了?”胖子叼着一根冰棍问我。
我抹一下额头,全是汗:“做了个恶梦,梦见从楼上掉下去。”胖子说:“有本书上说做那种从高处摔下的梦是长个儿的表现。”
我说:“得了,我看我没那个潜力了。”
胖子说:“不一定,你没听说过二十三还蹿一蹿呢!有机会的,比如……星期六有空没,有个比赛。”
“什么比赛?”
“篮球,咱们班下个礼拜要参加学校联赛,你知道大刘前几天把脚崴了,人数不够。”
篮球……我隐约想起什么不自在的事,摇头说:“不了,我打得太臭,你叫阿标啊子强啊去顶一手吧。”
“你以为打麻将呢!再说咱们寝室打得比你好的还真没几个。”
我不自在的说:“我不能比赛……”抬头看见林杰走进来:“喂,怎么还不去我那里?”
为了躲开胖子的邀请,我这回一蹦就起来:“走,这就去。”不料胖子不依不饶:“不成不成,你得跟我走。”
“干嘛?”
“打篮球,就算你不比赛,跟我们去练习总可以吧!黑子也在下边呢。”
林杰一拍胖子:“胖哥,你们篮球队下个礼拜要跟我们班比赛了,准备的怎么样?”
胖子说:“那不能让你这个奸细知道,小狼,快点儿,走了。”
躲不了,那就去吧,我换了双运动鞋,跟林杰说了几句话,他就要走了。
“林杰?”
他回头,样子在楼道里显得孤零零的,仿佛要被楼道深处的灰暗吞没一样,我不放心起来,刚想再说点什么,但看见他摆摆手,还是平时那个装酷的模样。
“没事儿,我在屋里等你,记得去找我啊。”
※※※
篮球场今天人不多,火红的夕阳让五大三粗的兄弟们多了一些金色的光彩。我一抬手,一个空心球,进了。
“不错啊,你的三分球准的很。”
我一笑,黑子又说:“为什么不比赛?”
比赛?那种热烈的拼抢,流汗,观众的呼声……我脑子里浮现出那么一幕情景,在室内的球场,我把球传出去,栏板下面是个熟悉的影子,一个漂亮的投篮,球进了!震天的欢呼声,还有哨子响,比赛结束了,我们赢了!我挥着胳臂喊,周围的队友也兴奋不已,可是那个篮筐下的人,那张脸上一点喜色也没有。
我拼命摇摇头,想把什么甩开,黑子的声音又响又亮:“想什么呢!”
我跑开,去追刚才没有接到的黑子传过来的球。
“我不能比赛。”
黑子接球,上篮:“为什么?”
“因为比赛会我想起不大好的回忆。”
“你是不是男人啊,婆婆妈妈的。那是什么事儿,给我说说。”
我张口道:“我也想不起来了,大概是高中吧,我参加过一次比赛,不过那是我参加的最后一次比赛,从那以后,我发誓绝不再参加篮球比赛。”
“那次你们输了?”
“没有,我清楚的记得我们赢了。”
“那为什么?”
“我也记不清楚——哎,那个——”
黑子顺着我的手指去看,篮球场旁边,是我们的宿舍楼,三楼的一个窗口,坐着一个人。
“他不要命了?”黑子呸一声,“这年头脑子有点问题的真多。”
那小子坐在窗台上,两只腿在楼下的空间晃荡晃荡,背后是打开的窗户,那个样子……真的好像……有时候行动快过思维,在我终于要想起什么的时候,先脱口而出道:“林杰!”
旁边的胖子他们也停下来,说:“真的,是那个经常来找你的小子。”
我跑过去,在篮球场的边上,离着林杰近了,抬头喊道:“你不要命了?快点回去!”林杰低头看看我,神气十分自在,说了一句什么,可惜声音不大,风把声音带走了,我只看见口型,接着,他就从楼上掉下来了,自然而然的,摔在满是杂物的楼下,我的面前。
※※※
血,慢慢的渗过地面,爬到我的脚下,我不敢动,也不愿动,因为我知道那是谁的血。有什么东西默默的扑过来了,我眼前一片暗红。
“小狼!”是胖子拍我肩膀,“别想了。”
我把手里的课本往床上一扔,说:“不是想不想,我的确看见了!”
“看见有人把林杰推下来?这不大可能的。”胖子好脾气的坐在我面前,“你应该记得咱们去306的时候,那屋子是从里面锁着的,踢开门以后,里面也没有人。如果有人推了林杰,那他是怎么消失在屋里的?三楼啊!”
“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胖子想起什么,说:“除非是你那个哥们,我是说经常从窗户爬进来的那个。”
英飞?他会功夫是不假,不过不可能会这么做,我毫不犹豫的反驳:“他不可能,我很了解他,我们高中的时候……”
一只胖手在我面前划过——“你干嘛?”
胖子说:“你发什么呆!还没说完呢,你们高中时候怎么了?”
英飞,篮球。
我哑巴了一会,站起来:“没怎么,都是些无聊的事情,不说了,我要去医院看看林杰。”
※※※
医院,有股我很不习惯的味道,经过一长串病房,我找到林杰。
他躺在临窗的床位上,早晨的阳光照过来,睡相显得天真而且安然。我很想叫醒他,正巧医生来了。
“他怎么样?”
医生叹口气,扶了一下眼镜,结结巴巴的说:“他、他其实……你是他的家属吗?”
算是吧,我回答,有什么事尽管告诉我。
医生道:“其时也没什么事。我们就是查不出来他有什么事。”
“他从三楼掉下来了!”
“可是他基本没受什么伤。”
那倒是——“他掉在下面垃圾堆里,正好有人扔了个沙发垫子。”
“这就是了,他浑身上下只有几处皮外伤。”
“那——”
医生打断我的话头说:“他就是不醒过来,我们给他检查了好几遍,都不明白他为什么醒不过来。”
我也不能明白,在林杰的床边做了一会,我又想起那个荒唐的梦来。梦里,的确是有人推我掉下去的。
林杰也是被推下楼的,我毫不怀疑的这么想。
可是那个黑影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林杰他那句话。
那句话……我猛地仿佛听见林杰的声音,他在说:“下一个是莲花。”对,就是这么句话,下一个是莲花!
我摇晃着林杰的脑袋,他闭着眼睛,安静的很,我恨他这么安静。“莲花是什么意思?说啊,莲花是什么意思!”
※※※
垂头丧气的走在学校里,迎面过来一群唧唧喳喳的女生。
“我说嘛,其实咱们老六对……”一个高八度的声音忽然打住,倒让我好奇的看了她们两眼。不认识,除了那个白衣服黑裙子的,有点眼熟。
“你好啊!”她歪着脖子,笑语盈盈。
“薄荷?”
薄荷这回是披肩发,一身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装扮,倒显得颇为可亲。
“是啊,我们社团活动,怎么样,有兴趣吗?”
我摇头说:“没,我烦的很。”
“是林杰的事?”薄荷眨眨眼睛,“别这么吃惊,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而且他还是我师父的挂名后代。呵呵,他不会有事的……你别瞪着我,我只是按常理推断。”
我呼出一口气道:“是啊,你师父阿炯嘴硬心软,如果林杰要完蛋了,一定不会不管。”
薄荷道:“你可不能这么说,我师父听见说不定会做什么的。我们要走了,你真的不去吗?参加诗社很有意思的。”
“我又不是贾宝玉,做诗干什么!你们去吧。”薄荷这个小姑娘惹不得,我开步走,又停住了。
她身后,那个大家笑称为老六的姑娘,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怎么了,对我们老六一见钟情吗?”
薄荷鬼鬼的道。
“去你的。”我说,下意识多看了那女孩几眼,客观上说,“老六”的确是个漂亮姑娘,而且还很面善。虽然脸色苍白了些,大的不太实际的眼睛里也没什么神采,不过这都不影响我对她的第一印象。
我冲她笑了笑,走开了。
※※※
“莲花是什么意思?”
屋里大虾叼着刀削面,嘟囔了几句。
“他是说王莲花。”子强翻译道。
我啼笑皆非,说那跟我的问题毫不相干。
“我说你没事想这个干嘛,是字谜吗?”阿标问,“最近好像很多字谜。”
“切,不是,就是想知道。”
胖子一阵风似的冲过来坐在我铺上,搂着我肩膀道:“莲花的意思很多,比如大虾,最近看了武林外史,记住一个王莲花。别的嘛,就是指一种花。”
黑子刚进屋,听了个半调子,随口说:“王莲花?干啥啊?”
胖子道:“没什么,陪小狼猜哑谜。”
黑子问道:“哑谜?打一个什么?人物啊还是东西?”
人物还是东西?我笨死了,竟然没想过,莲花……最可能是人名吧。“你们知道谁叫莲花吗?我是说咱们学校的。”
“切,这么俗的名字怎么会有。”
“不一定非是莲花,也许是同音或者读音差不多的名字。”
“说到这个我知道一个。”阿标说,“下一届咱们专业的美女,叫连桦,挺有名的。”
子强道:“我也见过的,眼睛很大,不过有点病泱泱的。”
“林杰认识她吗?”
“废话,一个班的,能不认识吗!”
※※※
怎么去找一个素未谋面的女生呢?第二天早上看完了林杰,我在他寝室踌躇很久,中午,天气热起来,林杰的屋子里有些气闷。我打开一直关着的窗子,发现个有趣的东西。
就在玻璃外侧,有个浅浅的黑印子。
不是油漆,更像是血,我偏激的这样认为。林杰是从窗台上掉下去才受伤的,在此之前玻璃上不应该有血,除非他坠楼之前就受伤了,或者,这根本是那个人的血。
那个推林杰下楼,再迷一样消失的人。
从这扇窗户看向操场,正在打篮球几个人影子怪怪的。我不安起来,仿佛有什么危险本来应该预见到,而又错过了。
正想着,面前的景物忽然像一层薄薄的玻璃纸在扯拉下扭曲起来,篮球场好像变成了水面,有什么东西摇晃着飘过来。我惊讶的不知所措,冷不防脖子上被什么东西勒住了,呼吸困难。
我大叫一声,向脖子上一摸,什么都没有,退后几步再看,一切如常。
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地上居然有一枝莲藕。
林杰弄这东西来干什么?在我们学校,种了许多莲花的地方……是东湖那边吧。我一边思索一边下楼去。
※※※
夏天了,其实我喜欢夏天,湖边一对对情侣,或者偶尔经过的姑娘们身上漂亮的裙子都告诉我,现在是我喜欢的季节。
不过今年的夏天因为很多乱七八糟的原因失去了它本来的色彩,这天气只让我觉得迷惑而且烦躁不安。极目远眺,东湖的莲花开的正好,湖边一群女孩正围在一起好像讨论着什么。我马上想起某位哲学家的名言: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对着几千只鸭子是无法让我思考的,所以我决定走开去。
“小狼!你过来!”
走开的计划胎死腹中,那里面的五百只鸭子叫住我,居然还是叫做薄荷的那个女孩。
“过来一下,帮个忙。”
我嘴上说:“我不认为需要帮你们。”脚下还是走过去了,薄荷抬起头,这回脸上有点惊慌,见我走过来,一下子跳到我背后,指着湖中说:“你看,那是什么!”
湖里,一片寂静,夏天的池塘,往往不能给人干净清澈的感觉。
“荷叶下面,你看看。”
的确,那里有很奇怪的东西,泛着一股死白,恰好有风不识趣的吹来,我闻到了一股不详的味道。“那是……”
薄荷睁大了眼睛点头说:“我知道那是什么!麻烦你用这根木棒把它弄过来。”
我看看薄荷,还有她那些伙伴,低声道:“你知道就好,还不去报警!”薄荷抓着我胳臂的手明显在颤抖,但还是说:“如果不是呢?总要看清楚才好。”
剩下的女生都不说话了,因为荷叶底下那东西飘了飘,那露出的部分足以满足她们最为恐怖的想象了。我让她们往旁边站,省得溅一身水,接着举起那根薄荷给我的木棒,把那片离岸边不是很远的硕大的荷叶挑起来。
这样那东西就完完全全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内了,有一分多钟我耳朵里充斥了女性收到惊吓以后发出的尖叫。薄荷倒是镇定,在我背后安静的呆着。等到叫声稍停,便很有主见的叫其中一个同伴去报警。
“最好先告诉学校的保卫处。”她说。
“真是好惨,没想到会有这么恐怖的事情。”她又说,接着问我:“你怎么了,不说话?吓到了吗?我以为你胆子很大的。”
我的确说不出话来了。
面前这一具慢慢飘向岸边的女浮尸除了苍白和部分的腐烂之外,面目是很清楚的,清楚到我可以毫不犹豫的认出她是谁。
我猛一转身,看看周围的女生,再一下子抓住薄荷的胳臂:“昨天跟你们一起走,你们管她叫‘老六’的那个女生呢?”
薄荷说:“她不舒服,昨天一早就回去了。你——”侧头看了一下水中的尸体,不自禁的惊叫起来:“她——啊!”
“为什么会这样?”
我更惊讶的是她的反应,不过谁也不能叫她说出点什么来了。接下来的时间她一直保持着那个抓着我的胳臂的姿势,一言不发,直到我送她回到女生宿舍楼下,大声告诉她该回去了。她才反应过来,看了我一眼,走了。
我不明白这个女生,也许她预见到什么,却不晓得浮尸会是她的朋友吧。回到宿舍我瞅了一下自己的胳臂,多了一块淤青,向黑子借了红花油来抹,听见他懒洋洋的说:“最近都不要去东湖了。”
“为什么?”
“你不知道?咱们学院有个女生叫人掐死扔在湖里了。今天大家开会,说可能是学生干的,你想啊,再到东湖那边溜达岂不是成了嫌疑犯了。”
嫌疑犯我倒不怕,怕的往往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子强插过来说:“也真是巧了,小狼,死的就是你昨天刚刚打听过的那个女生,林杰他们班的班花。据说昨天晚上她没有回宿舍,同学以为回家住了,不料今天她们那个诗社的到约好的聚会地点开会,就看见她的尸体浮在一片荷叶下。”
好绘声绘色的版本,我无精打采,不明白为什么总是要亲眼目睹这种事。
“你没打听出来是什么人干的?”
子强正色道:“我又不是公安局的,当学生干部,管好自己份内的事就够了。不过现在我们学生会的在协助调查,昨天刚刚提供了都有哪些人追求过那个女生。说来麻烦,人家是班花,那个追求者的名单列了一大堆,要不是你那个哥们进了医院,他也得上榜。他们班长今天聊天时候说林杰对那个叫连桦的女生有点意思,前几天居然送了个莲藕给她,还奉上几句诗。”
林杰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啊,我寻思着,问是什么诗。子强哈哈一笑说我问着了,因为班长今天还掏出那个原稿给他看,说是连桦托他原封不动带回来给林杰的,看完以后料想没用了,当场扔掉了。
“他说要是真还给林杰,他会觉得很没面子,不如委婉的告诉他丢了,反而更好些。
我没这么圆滑,觉得终究是要还给人家的东西,反正你跟林杰很熟,就悄悄的捡回来打算让你转交了。”
强哥啊,我说,你可真是个天才,这一点点小事也想到了。
子强便脸红,忙着谦虚用以显示自己思想单纯。这时候我就读那张小纸上的四句话。
“莲花本是无色的,是有人把它染红。这是无聊的游戏,必然要付出代价。”
字迹潦草,而且这张纸在我看来就是从林杰的草稿本旁边顺手撕下来的。这也叫情诗?林杰除非脑子彻底坏掉,否则断不会用这东西去追求女孩子。我越发的相信这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只是林杰和连桦一伤一死,现在唯一的线索,只有这张纸。
晚上本来还有很长时间才会熄灯,跟子强敷衍了几句,我破天荒的蒙上被子,打算好好睡一觉了。从昨天开始,我有点力不从心,不知道该怎么思考了。有时候紧张的思维只能用睡眠来缓解。
在彻底坠入梦乡之前,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追查这个呢?如果好奇心真的可以杀死一只猫,那么我早晚会给自己找来更大的麻烦的。
二、薄荷加盟
傍晚,湖边,那个大眼睛的女生,无力的看着我。“你知道我要死了,知道林杰要死了,却不来阻止。”她说,态度平静,甚至有点满不在乎。
我却在乎,她说的话:“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林杰和你会……”
她诡异的笑:“你不知道吗,真的不知道吗?难道你没有在林杰脑袋上看的不详的黑气?你没有梦见过自己和他一样被推下楼?你没有这么迟钝的,你只是不敢承认罢了,你是个见死不救的人。”
我尽管开始发觉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开口道:“我没有那么坏,如果我知道……”
“你知道又怎么样?”她眼里流露出十分痛恨的光芒,足以让我闭嘴:“你知道,就会救他还有我吗?不,你不会的。你一直都是这样自私。”
“我没有,我不会伤害任何一个……”
“你不会伤害?你不用说谎话的,奖杯是怎么得来的?”
我脑子嗡的一声炸开,直听见她冰冷愤恨的语调:“奖杯是怎么得来的?你是用别人的命换来荣誉的啊!”
我有这样做过吗?我说不出话来,几天以来时时刻刻存在的锥心刺骨的感觉袭击了我,我要从这样的梦中醒过来!连桦显然明白我的意图,冷笑道:“你会醒,然后可以暂时忘了。不过你要记住,我会时时刻刻出现在你的梦里,你的记忆里。从此以后你别想轻松做人,有空的时候,多想想你的荣誉是怎么来的!”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认识你!”
她笑了,格外胸有成竹:“是吗?这个游戏还会继续,你看着吧……我给你看看这个!”
面前的景物一片虚幻,是天台吗?有风,定睛一瞧,却不是,一条黄土弥漫的马路,不远处有个女孩子,像是崴了脚,摔在地上。有车,一辆非常高大的货车呼啸着过来,丝毫没有减速。
“小心!”我大喊一声,那女孩子许是吓呆了,竟没有动,脸朝我这边看。
不!我实在不想再看见这种力不从心的预感,铺天盖地的红色蒙上眼睛,我在惊恐中醒来。
※※※
早晨,病房。
“我没有什么荣誉。”我说,“从小到大根本没有得过什么奖杯……除了……那次我根本想不清楚的球赛。”
“我不知道为什么对那次比赛的记忆那么模糊,或者那根本是一场想象出来的比赛吧。我传球,有个兄弟扑了一下子,就那么进了,然后比赛结束,我们赢了。可是,一点喜悦都没有,我对比赛以后的记忆,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害怕!”
床上的林杰面无表情,长了胡子茬的脸仰着。
我一拳砸到他的枕头上:“你就这么事不关己的躺着啊?你不觉得自己躺得太多吗?
这里都快成你的旅馆了!醒来,给我醒过来!”
我觉得孤独啊,林杰,一开始梦见坠楼,你便从三楼掉下来了,接着我看见水面的幻象,连桦便死在东湖荷花池塘。这次是个女孩要被车撞了吗?为什么让我一次次预知死亡呢?
“你怎么还在这里?”小巧玲珑的护士推着小车过来道:“你对你朋友真是够好的了,放心吧,他一定会没事的。”我谢了她的安慰,起身出去,在楼道里看见薄荷。
她对我点一点头,说:“来看林杰?”
我说是。
“他还没醒过来?”
她也点头,笑,然后说:“咱们出去走走吧,我想找个人聊聊天。”
我还没学会拒绝女孩的技巧,自然答应,学校最近为了校庆大兴土木,空气中充满了黄土,实在没有什么散步的价值。我们找了个还说的过去的草坪坐下,薄荷说:“真看不出来,你跟林杰的感情挺好。”
我叫她不必说的这么别扭:“我们是兄弟,再说,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的事情发生。”
薄荷把下巴放在膝盖上,眼睛看着面前的青草地,说:“林杰不是会无缘无故爬到窗子外面的人,除非他是个傻子。”
我说没错,而且——“我看见有人在背后推他。”
薄荷说:“还有吧,你还有别的担忧和发现吧?”
“是,我在这之前发现林杰头上有黑雾,而且在你们诗社连桦死之前,也看到了类似的先兆。”
我把这几天的遭遇全部兜给薄荷,老实不客气的问她:“究竟要怎么样?”
“什么?”
“你和你师父究竟想怎么样?难道不死人,他就没别的事做吗?”
薄荷差点跳起来,气愤的瞅着我:“你凭什么说这是我和我师父搞出来的?我不怕告诉你,我师父……他已经走了!离开这里了!”
※※※
“我很小的时候,因为总是能看见奇怪的人,所以被大家嫌弃,爸爸妈妈也不喜欢我,曾经商量把我送人。后来便有个姓莫的说要领养我。他是个开旅馆的,在海边,人怪怪的,那时候虽然爸妈不疼我,奶奶还是对我好的,死活不同意。我才没被带走。”
是莫老板,不知道那胖子现在如何了。
薄荷接着说:“后来十岁的时候,我有一天看见了师父。那时候我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我看的见他,别人看不见。师父过来,对我说:‘你为什么不快乐,我知道你看的见我!’我告诉他:‘就是因为我看的见你,我才不快乐!’师父笑了,说我是有趣的孩子,告诉我:‘其实你有着别人没有的能力,这是你的幸运。你现在不快乐,是因为你不会善用它。我来教你如果让自己快乐。’后来师父便教了我一些简单的法术,我也学会了在别人面前掩饰自己的能力。”
我问:“你跟了阿炯这么多年?”
薄荷说:“不是,师父神出鬼没,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找我。在我上大学以前,也就见过他有数的几次。”
我想起阿炯为了复活成魔搞出来的那些事,问薄荷知不知道,她摇头:“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要告诉你,师父对我真的很好,而且也不是你想的那么坏。他从来不叫我去做很血腥和危险的事情。只要有死亡,师父说过,就不让我面对。”
“那么阿炯去哪里了,为什么说你说他走了?”
薄荷叹气说:“你知道穆烟吧?咱们学校的心理医生,我想你一定见过她了。”
“当然,最近搞出这么多事来,我也是学校里有名的疯子了。”
薄荷说:“我师父就是被她带走的!不过师父是自愿的,那天他对我说:‘我走了,跟穆烟去见一个人。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以后你好自为之。’”
穆烟是个天师,而且在寻找很厉害的鬼魂,如果她看上阿炯……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我想起那个露着虎牙热衷于给我和林杰找麻烦的魔鬼,忽然惋惜起来。薄荷在那边笑了,说:“我知道你对我师父,不是单纯的讨厌,也许在你心里,并不认为他是坏人。”
“他当然不是坏人,他是坏魔鬼。”
薄荷咳嗽两声说:“不管怎么说,师父走了,穆烟走了,林杰没有醒过来,这个校园里懂得通灵的除了你只有我了。”
我告诉她我什么都不会。
薄荷站起来,说:“我不管,你应该感觉到这些事情都是围绕着你发生的,说不定目标就是你,该不该把元凶揪出来,你自己说吧。”
※※※
我怎么说呢,总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仇恨的味道。
“怎么样?”薄荷问。放下IC电话,我摇头:“不在服务区。”薄荷说:“那就是找不到你那个飞贼朋友了?形势对我们来说很不利啊。”
“你也不该是吃干饭的吧?测出什么没有?”
薄荷皱眉头:“我能觉到校园里至少有一个灵魂的存在,不过没有恶鬼,我不相信一个灵魂能做出这么恐怖的事情。”
我说:“好吧,来分析一下,我认为推林杰下楼的不可能是人。”
薄荷说:“OK,那个是鬼魂。接下来连桦被杀没有人看见,就可能是人做的了。这样分析不无道理,虽然鬼魂的力量不足以掐死连桦,在林杰背后推上一下还是很有可能的。不过林杰为什么会坐在窗台外面?他那种修为,没可能被俯身的。”
我说我也不知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我送你回去。
谈了很久天都晚了,宿舍下面,一对对情侣依依不舍,薄荷笑道:“说不定他们以为我们也一样,刚刚约会完。”
我说:“如果约会完,我还能这么斯文吗?”
她说:“哦,明白了,以前你送你女朋友回来,一定很不老实。”
我愣一下,不知道回答什么。薄荷又说,我听师父提起过,你有个女朋友吧?我心里骂阿炯的三八,也就把想法告诉了她。
“再说小梅已经死了。”
薄荷说,明白,接着瞪着我。
有三秒钟谁也没说话。
“我走了,你赶快上去吧,今天有点凉,虽然是夏天也要注意保暖。你自己小心,留意一下周围的事情。明天……我打电话找你吧。”
她说,好:“寝室的电话非常好记。”掏出笔,把那几个数字写在我手心。
三、沉年仇怨
看看讲台上老师眉飞色舞的脸,走神一下没关系吧,我把手机放到课桌底下,给英飞发短信。“是否记得高三有关篮球赛的事情?发生了什么?”
不一会儿,回信来了,我打开,倒抽一口冷气。
没错,正像英飞告诉我的一样,我也想起来了,那不愿意回首的往事。
※※※
“王左自杀。”
就是这四个字,好像无数鬼魅的尖叫,冲进我的耳朵里……
※※※
三年前,高中。
“我们这一班乌合之众没可能赢高三六班的。”
班长拍我肩膀,说:“小狼,你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试试怎么行呢?奇迹总会发生的!”
我说:“发生什么奇迹啊,是比赛时忽然地震,还是盼着高三五那只全校最强的队集体心肌梗塞啊!”
班长妩媚的一笑:“去你的,嘴真缺德。”
Ohmygod,他不当gay,真是屈才。我想着差点笑出来,旁边英飞一个三分球投进去了。
“好球!”班长拍巴掌:“程英飞同学,加入篮球队吧!”
英飞说:“我刚学。”
班长说:“没关系的,水平都差不多,是吧,小狼?”
我说我不是篮球队的。
“你加入不就是了?为了咱们班的荣誉,你就凑一下人数吧。”
我无奈的看看那些在篮球场边K书的大哥,拜托,马上就高考了,大家一个个铁人一般超负荷用脑,像我和英飞这种一个吊儿郎当,一个满不在乎,根本就是被抓壮丁的料。好了好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正这么想,一个球擦过我的肩膀飞过去,时速超过每秒三点五米,风刺的我腮帮子疼。
篮筐底下有个家伙等着,抄起球一个上篮。
“漂亮!”我说,再回头看看传球的,那人看了看我,脑袋后仰着,露出刮的发青的下巴。
班长不失时机道:“这就是六班最强的得分机器,王左。”
王左像是知道班长刚才跟我说了什么,带球过来,对我跟不远处的英飞说:“你们就是六班新招募的白丁球员吧?”
英飞不答,手里的篮球飞出去,正好把王左手中的球打飞了。
“挺准,不过篮球不是飞镖。”王左脑袋后仰,这样的姿势让我们只能毫无保留的瞻仰他的下巴:“记着,只要我在场上,你们没有机会。”
英飞不屑道:“如果我们赢了呢?”
“如果你们赢了,想怎么样都可以。”王左说,露出一个看上去有点残忍的变态笑容:“但是如果你们输了……”
“输了又怎样?”我脱口而出。
王左拍了两下球,说:“如果你们输了,就给我去死!用你们的命作为自不量力的代价!”
“去你奶奶的!”我大怒:“输了就输了,不允许人家输吗?输是我们的自由!”
王左瞅了我一眼,改看英飞:“你们好好考虑我的条件,如果参赛,证明就是答应了,大丈夫,言出必行,一诺千金,别忘了。”
回去的路上我说:“别理那疯子,这年头是不是脑袋都温书温的冒烟坏掉了。”
英飞扛着书包,抬头看夕阳,说:“我想你也听出来了,他那几句话,好像是认真的……”
※※※
那时候没想到我们班球队能进入决赛。
课间。
“王左是不良少年,他仗着家里有权有势,曾经用一根木棒打折了同班同学的腿。”
我说:“没把这小子抓起来?”
班长说:“哪儿能呢,他们家托人送送礼,赔赔钱,最后连受害者都不告了,说是自己把腿摔折的。”
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啊,我说,明天的比赛那家伙会不会打折我们的腿呢?英飞……
回头一看,英飞趴在自己最后排的桌子上睡得正香。
李老师已经在拍讲台桌了。
“程英飞!起床了!你昨天晚上没睡觉吗?”一个粉笔头飞过去。英飞看起来没什么大动作,不过坐起来,右手一抄,粉笔头划了个弧线,飞回讲台上的盒子里。
“厉害啊!”我的同桌小南说。
我一边打开数学笔记本一边想,腿是没必要折了。
※※※
英飞扛着书包跟我一起回家的时候,王左等在我家门口。
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左咳嗽一声,把一口痰吐在我们面前,说:“我来只是告诉你一声,叫你们别参加明天的比赛。”
“不至于吧,你凭什么?”
王左说:“凭我要赢!这是我在高中参加的最后一场比赛,我一定要赢!而且你们不会忘了约定吧?”
“去他妈的约定。”我那时候涵养还不是很好。
英飞拦住我,其实纯属多余,我那个要打架的姿势做出来,往往只是逃跑的准备动作。“篮球只是一种游戏,没事别拿命开玩笑。”英飞说,“咱们走!”
我跟在英飞后面进了楼,王左没有拦我们,不过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竟然不寒而栗。
※※※
那场比赛,正如我忠实的记忆中表现的一样,我们赢了。英飞神出鬼没仿佛个精灵一般,找了各种机会把篮球往筐里灌。虽然他自称不会打篮球,但是好像樱木花道。王左不巧,那天早上被汽车刮了一下,腿受了不大不小的伤,尽管坚持上场,效果可悲。队友都不传球给他,他还骂人家是饭桶,结果一场球在我们班空前的团结和他们班的内讧中结束。
我们得到了奖杯,高兴的很,当天晚上大家大吃一顿,不醉不归。
第二天我上学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头晕,中午听班里几个哥们议论,说有大事发生,感觉不真实。
“怎么了?”我凑过去。
“王左死了,跳楼自杀,今天早上被发现死在他们家楼底下。”
※※※
手机震动,英飞的短信:“明天是王左的忌日。”
怪不得,最近不详的感觉一日强似一日,明天是个最不详的日子。王左的灵魂要来报复我们吗?接下来老师的演讲我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一下课就给薄荷打电话,叫她出来。她匆匆忙忙的,抱怨说头发都没梳好,午饭也没吃。
我说走吧,去食堂,我请。
※※※
“你觉得这一切是王左要报复?”薄荷一边不斯文的吃饭一边说。
我说:“是啊,我尤其记得梦里连桦说我见死不救,说我的奖杯是用别人的命换来的。”
“你说是王左借用连桦的形象跟你讲这些?为什么呢?他大可自己出来吓你,何必假手于连桦呢?”
我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跟连桦根本不认识,她又为什么跟我说这些?要是说看见凶兆而不去救她,根本是很牵强的理由。
薄荷说:“你难道没有别的仇人吗?”
仇人?我脑子里忽然想起一头金发……金发的下面是个小脑袋——一个小女孩,菁儿。薄荷问:“你想起谁来了?快说!”
“没什么,一个小女孩,我女朋友的妹妹,对我有点误会。”
薄荷说:“误会分很多种的,她对你是哪种误会?”
“以为我杀了她姐姐,严重的误会啊。”我吃不下去,把饭勺扔在一边,看着薄荷吃:“她有特异功能的,说过想杀我。不过这是很久以前了,说不定她现在早忘了。”
薄荷说:“你自我安慰吧,很久以前?是四月份吧,我听说过。”
“哇塞,你还有什么没听说过?”
“我怎么会知道!别打岔,依你看,这个菁儿会不会找你麻烦?”
我怎么回答她呢?要是林杰一定会说:“会,非常会,搞不好就是这丫头搞的鬼!”
如果英飞在,也许淡然一笑说:“无所谓,她恨就让她杀好了。”
可是现在在薄荷这个大胃美女面前的是我,我不自在的说:“不会吧?如果是她,我会跟她解释清楚。”
薄荷说:“你倒底真傻假傻?你觉得解释的清楚吗?”
不知道,依照上次的情景,我觉得菁儿不是不明白阿梅的死跟我无关,只是她太寂寞,太需要一个失去亲人的理由,才把这笔帐算在我身上的。
一想起小梅,我胸口发闷,说:“你不能平白无故的把这件事扣在她头上啊!”薄荷说:“我没有扣……”忽然又住了口,站起来冷冷的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多嘴的女孩啊?”
我?我不说话。她说:“我是不是还没告诉过你我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尤其是情绪激动的时候,你的想法就会一个个的蹦出来,你给我小心!”
我说这样可是很危险的,你不怕被杀了灭口啊?
薄荷说:“那倒不会,不过你既然这么想我,我也不想帮你了。”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大火气,根本是故意吵架一样。本来想着好男不跟女斗,话到嘴边变成:“随你的便,反正一开始也没想你能帮上什么。”
薄荷二话不说,抬腿就走。
我追出去,看见她的背影,忽然有了奇怪的感觉。
“你等一下!”
薄荷根本不听,一直下楼,腿脚轻快的我这个高中时代的短跑冠军竟然没有追上。我看见她出了宿舍,走到学校的林荫道上,心里也有气,想就此回去了,刚要转身,看见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是脚崴了吗?不好……一辆学校施工用的大卡车正要拐弯过来,驾驶座太高了,司机可能看不见薄荷的。薄荷也没有看那车,只是在地上瞪着我。
我以比思考更快的速度冲过去,估计自己又把一百米记录刷新了——一把拉起薄荷,跟她一起摔倒在路边的草丛。
卡车呼啸着过去了,路边几个同学呆呆的瞅着我们。
我吐出嘴里两根沾了泥的草,骂道:“这些施工的开车不看人吗?是不是只有出了事才能学乖啊?”
薄荷没说话。
我抬头,无意中看见宿舍楼上某个窗子里有影子闪过。
“那个!”
薄荷这回醒了,看着我。
我说:“我看见那个影子了!是推林杰坠楼的影子!走!”我起身,发现薄荷根本没有动。
“你……脚还疼?”
薄荷点点头,我似乎看见她眼睛里有亮晶晶的东西打转。算了,追查影子的事情呆会再说,蹲下背她起来,大步走。
薄荷搂住我的脖子,惊慌道:“干嘛?”
“送你去医院!”
薄荷好像脸红了,不过贴的太近看不清。
四、菁儿出现
后来我也不明白,当时为什么毫不犹豫的抱起薄荷。送她去医院检查了一下,没有什么大事,不过短时间内是不能正常走道了。我有点懊悔自己没有早想到出事的会是她,薄荷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你跑得挺快啊。”
我说:“没办法,慢一点你就变成柿饼了。”
“说到柿饼,我饿了。”薄荷说,“给我打点饭吧?我喜欢吃鸡丁。”
※※※
食堂人很多,尤其是那个打鸡丁的窗口。被人踩了n脚以后我挂着一堆菜汤举着饭盒钻出人群,已经一点食欲都没有了。薄荷在林杰的306歇着,我还是先给她送晚饭吧。
宿舍楼下,有人在等我。
“菁儿?”没错,她穿的还是那么夸张,即便是夏天,裙子短到那种程度站在男生宿舍楼下也是大胆的行为啊。我过去对她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菁儿一笑说:“你还不知道吗?我以为你已经猜出来了!”
我觉得心里憋的慌,说:“推林杰下楼,掐死连桦,害的薄荷差点出车祸,这都是你干的?”
菁儿愣了一下,随即说:“是啊!我就是想吓唬你!又如何?”
我说:“你的目的达到了,你让我很难受。我不想阿梅的妹妹变成一个杀人犯!你倒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菁儿说:“你打算报警抓我吗?”
我说:“你知道我不能,不过你又为什么来找我?打算把一切说清楚吗?那么告诉我你怎么推林杰,怎么害死连桦,接着怎么让薄荷出事的!”
菁儿被我的神色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半天不说话。此时从我们身边过的哥们无不愤慨的看着我,想知道我为什么如此凶神恶煞的逼问小女生。不妙,我一把抓着菁儿的胳臂,把她带到不是交通要道的一边。
“说吧,把一切都告诉我!”
菁儿哆嗦了一下。
这时我很没出息的,想起梅。她要是在,一定不忍心我这么逼问自己的妹妹。口气软了一点,我说:“好了,说吧,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
菁儿嘲笑的说:“是啊,林杰出事,连桦都死了,薄荷也会死的。这些都是将要记在你头上的帐。”
她话音刚落,又马上叫起来:“疼死了!”我才发现自己掐住了她的手腕,还在狠命的问:“薄荷为什么要死了?”
菁儿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一个人干的是不是?你还有同伙,人不是你杀的。我知道了!”
我顾不得菁儿,转身就跑。
一楼,二楼,就要跑到306了,薄荷啊,你可千万别出事啊,我一脚踹开门,冲过去——“你小心!”
薄荷大半个身子已经坠下去,被我用手一抄抓住。
她……也挺沉啊,此时只有一个办法了,我咳嗽一下,扯着脖子大喊:“来人啊!帮帮我!快!救命的事啊!”
此时的薄荷,神态怪怪的,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危险,只是平静而满不在乎的看着我,完全置身事外。
她的手,好冷。
※※※
对面寝室,林杰班里的哥们七手八脚帮我把薄荷拉上来,接着一阵七嘴八舌。一切结束之后天就黑下来,我说先送薄荷回去吧,其余的事情以后再说。
“薄荷!”校园的林荫道上已经没什么人,偶尔几对情侣也不会在乎我们两个,我说:“当时你怎么会到窗户外面?”
薄荷扶着脑袋说:“我……我是自己爬上窗台,向外面跳的!”
“为什么?”
“不知道,当时疯了一样,只觉得外面好,屋里太闷……该死的,我一定是被怨鬼附身了。”
“怨鬼?”
薄荷说:“怨鬼是那种怨气很大的鬼。一般都会在自己的忌日附近出现。这种鬼通常都是自杀而死,它们最喜欢附在别人身上,重复自己惨烈的死法以释放怨气。”
“薄荷,你有特殊能力,怎么会被这种鬼附身呢?”
薄荷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啊!按理说这种鬼应该不能近我的身,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你一走开,我就头疼,恐怕是……”
我有点不好的预感,又希望她说清楚:“恐怕什么?”
“是有一个不但具有特殊能力的人,而且比我的天分高很多的人在帮那只鬼,压住我的防御和感应能力。没错,我头很疼,又受了伤,现在的我跟普通人一样了。”
这样啊,我下意识的摸摸脖子,那东西还在,我摘下来给她:“这个给你!”
薄荷把那块玉拿在手里,赞道:“好有灵气的玉啊。”
“是穆烟给我的麒麟护身符,很有用的,你戴在脖子上,就不会有鬼魂敢接近你。”
薄荷听我的话,带上,然后问:“你怎么办?”
我说:“我没有事啊,我福大命大。你瞧瞧我现在还没死就该知道,没有鬼敢害我的。”
薄荷将信将疑。
好了,我说,到宿舍楼下了,今天给你打的晚饭让我给丢了,你自己上去泡方便面吃吧。明天见。
接着不容她说什么,转身便走,飞快的躲到附近的花园里,目送她上楼。
※※※
怨鬼,一定是王左了!据说他当时跳楼没有马上死,躺在地上挣扎了许久,但是由于时间太早没人看见。想必一定死的很难受,我有点怃然,同学一场,谁希望他死呢!
过一阵我又高兴起来,阿梅的妹妹毕竟还没有杀人。
推开306的门,我头一眼就看见那个穿超短裙的小丫头。
“你怎么……这么晚了在男生宿舍?”
菁儿说:“我来找你,不过你好像没功夫理我。”
我坐在她对面,说:“怎么会呢,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菁儿叹口气:“我是不是杀了人真的很重要吗?”我跟她说是的。
“为什么?”
“没有理由。”
菁儿盯着我,直到我骨子里发毛。接着她站起来:“好了,我走了,你记着,这件事情没完,明天,还会有人出事的。”
我送她到楼下,外面黑漆漆的,一个女孩子家这样很不安全。“你住在哪里?”菁儿说:“学校里,这个轮不到你来操心。”
说着便匆匆走了,向女生宿舍那边去。
她会住在哪里,能住在哪里?
我忽然想起连桦。
五、真相大白
……林杰低头看看我,神气十分自在,说了一句什么,可惜声音不大,风把声音带走了,我只看见口型,接着,他就从楼上掉下来了,自然而然的,摔在满是杂物的楼下,我的面前。
……
“我又不是贾宝玉,做诗干什么!你们去吧。”薄荷这个小姑娘惹不得,我开步走,又停住了。
她身后,那个大家笑称为老六的姑娘,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怎么了,对我们老六一见钟情吗?”
薄荷鬼鬼的道。
“去你的。”我说,下意识多看了那女孩几眼,客观上说,“老六”的确是个漂亮姑娘,虽然脸色苍白了些,大的不太实际的眼睛里也没什么神采,不过这都不影响我对她的第一印象。
我冲她笑了笑,走开了。
……
面前这一具慢慢飘向岸边的女浮尸除了苍白和部分的腐烂之外,面目是很清楚的,清楚到我可以毫不犹豫的认出她是谁。
……
篮筐底下有个家伙等着,抄起球一个上篮。
“漂亮!”我说,那人看了看我,脑袋后仰着,露出刮的发青的下巴。“这就是六班最强的得分机器,王左。”
王左像是知道班长刚才跟我说了什么,带球过来,对我跟英飞说:“你们就是六班新招募的白丁球员吧?”
英飞不答,手里的篮球飞出去,正好把王左手中的球打飞了。
“挺准,不过篮球不是飞镖。”王左脑袋后仰,这样的姿势让我们只能毫无保留的瞻仰他的下巴:“记着,只要我在场上,你们没有机会。”
英飞不屑道:“如果我们赢了呢?”
“如果你们赢了,想怎么样都可以。”王左说,露出一个看上去有点残忍的变态笑容:“但是如果你们输了……”
“输了打算叫我们怎么样?”我脱口而出。
王左拍了两下球,说:“如果你们输了,就给我去死!用你们的命作为自不量力的代价!”
……
仇人?我脑子里忽然想起一头金发……金发的下面是个小脑袋——一个小女孩,菁儿。薄荷问:“你想起谁来了?快说!”
“没什么,一个小女孩,我女朋友的妹妹,对我有点误会。”
薄荷说:“误会分很多种的,她对你是哪种误会?”
“以为我杀了她姐姐,严重的误会啊。”我吃不下去,把饭勺扔在一边,看着薄荷吃:“她有特异功能的,说过想杀我。不过这是很久以前了,说不定她现在早忘了。”
薄荷说:“你自我安慰吧,很久以前?是四月份吧,我听说过。”
“哇塞,你还有什么没听说过?”
“我怎么会知道!别打岔,依你看,这个菁儿会不会找你麻烦?”
……
是脚崴了吗?不好……一辆学校施工用的大卡车正要拐弯过来,驾驶座太高了,司机可能看不见薄荷的。薄荷也没有看那车,只是在地上瞪着我。
我以比思考更快的速度冲过去,估计自己又把一百米记录刷新了——一把拉起薄荷,跟她一起摔倒在路边的草丛。
……
菁儿叹口气:“我是不是杀了人真的很重要吗?”我跟她说是的。
“为什么?”
“没有理由。”
菁儿盯着我,直到我骨子里发毛。接着她站起来:“好了,我走了,你记着,这件事情没完,明天,还会有人出事的。”
※※※
我目送菁儿的背影消失在女生宿舍的方向,忽然觉得一切都在脑子里面转成了一个圈。
这两天发生了这么多怪事,让我很少静下来好好思考,就算是想了,也总觉得毫无头绪。
直到看见菁儿朝女生宿舍走,一个念头忽然生出来。
菁儿在学校里除了我,可能还认识别的人。
如果那个人是个女生。
菁儿,连桦,薄荷……如果她们还有别的不为人知的关系呢?
等等,发现连桦的尸体的时候,薄荷很紧张,她说:“为什么会这样?”这句话的同意句是:“事情本来不该是这样!”她跟连桦本来认识,这点是肯定的,薄荷是能够通灵的女孩,连桦发生异常不该看不出来……我想起那个电话,拨通了,是个听起来很疲倦的女孩,在那一端。
“你好,我找薄荷。”
“我就是。”
我一边上楼,一边讲话:“薄荷,我有事想问你。”
薄荷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意外:“说吧!”
“你忍不认识菁儿?”
“当然不认识!今天她还想害我,不是吗?你难道怀疑什么?”
我说:“先不提这件事情。薄荷,老实回答我,你跟连桦之间除了同学,还有什么关系吧?”
薄荷在那头咳嗽一声,说:“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害死连桦吗?你怎么能这么想!”
我说我没有这么想,只不过觉得事有蹊跷。薄荷在那头冷笑着说:“你自始至终还是不肯承认是菁儿那小丫头杀人的吧?是不是被她迷倒了,也难怪,穿成那样的小姑娘在某些人眼里看来,的确赏心悦目。”
电话忽然间挂断了。
我觉得她无理取闹,不过……薄荷应该从来没见过菁儿,如何知道她穿些什么衣服的?
※※※
林杰的306。
如果不出我所料,那种东西应该还在寝室里。我毫不客气的清点了林杰的东西,在他乱七八糟的被子里面,我找到了一本相册。
不是林杰的相册。
我翻看着,忽然瞧见了那张照片。果然,他开始高兴的给我看的就是这个东西,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照片啊。我把它抽出来拿在手里,几乎不敢马上看那上面一张张年轻的面孔,过了这么多年,那照片还是那么清晰残酷的记录着一切。
※※※
看来更加不妙了……
我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没完没了。“喂……”里面传出薄荷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精神:“在干什么?”
“没什么啊,在寝室里。”
“你不是说今天是王左的忌日吗,要小心一点。”
“……”我转头问黑子:“几点了?”
“零点十分。”
这样啊,已经到了第二天了!我说:“好了,薄荷,不要再装了,我想我知道了。”
薄荷很诧异的问我:“你知道什么?”
“连桦的事,连桦……是自杀的吧?”
电话又断了。
我叹气,本以为没事了,过不了几秒手机又响起来,是个陌生女孩的声音:“你是谁,你跟薄荷说了些什么?”
“没有什么啊,为什么这么问?”
“我们是她的室友,她刚才挂了电话发疯一样的跑了!样子很反常,手机都没拿,我们担心她会出事!”
我说:“你们在寝室吧,她应该没办法跑出去的,在楼里找找啊。”
那女孩说:“我们不在寝室,今天我们寝室的同学越好在操场熬夜等着看流星雨。”
天呐,我想也没想就从宿舍的二楼顺着窗台爬下去,直奔东湖荷花塘。
她应该还在那里!
※※※
“薄荷!薄荷——”果然看见了人影,我过去,发现她正坐在地上。
“怎么,脚还没有好?”
薄荷抬起头,自嘲的一笑:“你都知道了?”
我点头说:“我知道了,一开始你跟连桦就是一伙的!”
※※※
“一切的开始,就是这张照片。”我把一开始在林杰宿舍相册里找到的集体照拿出来,“我记得这是在王左自杀前一个礼拜照的,我们高三理科班的合影。英飞和我还有王左都在上面。林杰拿到这本相册,看到这张照片觉得很有意思,想叫我来看看,没想到……”
薄荷说:“你不会想说是我跟连桦害林杰的吧?你可别忘了你自己一直坚持说有人推他下楼,而当时屋里是密室。这就是说,推他的人不是会从窗户逃走的,就是幽灵。那时候连桦没有死,而我根本是人,不可能做到那些。”
我说:“你说的没错,我曾经也很迷惑,可是你别忘了,当某一条路完全走不通的时候,就该从头走另外一条路了。这个错误的开始是我一直以为林杰的坠楼是被故意安排的,因为我在此之前看见了不祥之兆。不过,如果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呢?校医穆烟曾经跟我讲过,我已经具有一些不可思议的第六感了。所以,如果当时我看到的征召仅仅是预感,林杰的坠楼真的是个突发事件,这一切也就能讲的通了。”
薄荷惊讶的看着我,说:“那么林杰,究竟是为什么会坠楼的?”
我说这个一会儿再跟你讲,还是先说说连桦是怎么死的:“你跟连桦串通一气,打算用林杰坠楼的事情来报复我,所以在林杰的屋里扔一枝东湖的莲藕,自导自演在荷花池边看见女尸的戏码。戏码上演了,你也做的很逼真,只不过临时出现了意外,本来打算用作尸体的道具换成了连桦本人。”
薄荷说:“本来是连桦自告奋勇说能搞来尸体的,叫我按照她说的做就行。我怎么知道到时候出现的尸体,会是她!”
我说:“所以你当时非常震惊,可是等到回到寝室以后,便明白一切了,因为连桦的鬼魂等着你,告诉你她其实早就打算自杀的。”
薄荷点头,说:“连桦跟我是很好的朋友,她都决定用死来报复你,我还能说什么。”
我说:“所以把戏继续演下去,在她的建议下接近我,假装在帮我,而实际上只不过是在帮着她把我逼疯是吧?”薄荷笑了,说:“把你逼疯,说得容易,我发现你这人本来就是疯的。我觉得你早看出我不对劲了,还,还这样……那辆卡车开过来的时候……”
我正色道:“你说我不该救你吗?就算当时怀疑你,我也不能不救你啊,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连桦其实早就想杀死你了?”
薄荷听了发怒道:“你胡说八道,我跟连桦是好朋友!”
我说:“好朋友?你认为在你按照她的计划下被卡车撞就不会死了吗?”
薄荷说:“她会救我的!”
我说:“她当时在林杰的306里面找那本相册吧!再说了,当时是白天,她有可能跳出来救你吗?你还自己跳下楼,你真没大脑啊?”
薄荷低声说:“我不是自己跳下楼的,是她推我下去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她已经跟我道歉了。”
我蹲下,瞅着她,直到薄荷脸开始泛红。
“不管怎么说,连桦她都是没有理由害我的。”
是吗?傻瓜,那个理由很明显啊。
我说:“这个也不说了,我想你还不知道,连桦已经找到新的帮手了。”
“哦?”
“我跟你聊天的时候曾经提起菁儿,后来我们到林杰的306聊天,你又提起这件事,借故跟我吵架,自己冲出去。当时连桦早就躲在屋子里吧?”
薄荷说:“她法力不高,只能用障眼法躲在床底下。因为要找那个相册,我想找机会引开你比较好。”
我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她是灵魂要找相册什么时候去都可以,她当时躲着只是为了偷听咱们两个说话啊。她知道了菁儿的事情。恰好菁儿正在学校里徘徊,我想是想找我的麻烦,也知道了发生过的事情。不巧的是我见到她时候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顿问题让她不但不肯好好回答我,还糊里糊涂的把一切顶下来。这下时机刚好,连桦便更加决定除掉你改用菁儿继续执行她的计划。”
“幸好菁儿当时并不完全听连桦的,并且对她存有戒心,才警告我说你会遇到危险,要不然你也就变成个糊涂鬼。”
薄荷不说话,半天才吭出一句:“她是跟我说好的,那卡车来的时候,在窗口看着。
我想她一定会救我的。可后来忽然推我下楼的时候,是确实想要我死了。”
我从没看过她如此沮丧,安慰道:“也不见得是要你死,从三楼掉下来,只是受伤的可能性更大些。”
我说:“连桦知道你们寝室的人今晚不会在屋里住,所以安排菁儿住在你们宿舍里了。我晚上给你们宿舍打电话,开始接电话的,我想是菁儿,后来换成了连桦。她冒充你的声音跟我聊,却忘了你本该完全没见过菁儿,在说话中露出了破绽。”
薄荷说:“是啊,她非常担心,叫我来荷花塘找她。我给你打个电话探口风,发现你原来真的猜出来了。”
“所以才担心的跑来跟她商量?你倒底有没有脑子啊?这里是她自杀的地方,又是半夜,正是她力量最强大的时候,她叫你来哪里是跟你商量,分明是想让你步她的后尘,跟她一样死在荷花塘里罢了!”
薄荷被我骂的正想反驳,忽然风里传来一阵冷笑声。
“你确实聪明啊……都猜到了……”
黑发的连桦从池塘里浮出,慢慢走来。薄荷颤着声音问:“老六,刚才小狼说的都对吗,你真的想杀我?”
连桦的脸在头发下面,即使有表情,也看不到。
“不错,我早就想杀你了,从安排你去被卡车撞开始。”
薄荷问道:“为什么?”
连桦说:“我要报复他!你应该知道我有多么的恨他,在那个晚上我喝多了酒,在水房里跟你讲的,你还记的吧?”薄荷点头说:“记得,那天是话剧晚会,你回来以后就喝醉了酒,我扶你去水房洗脸,你抱着我哭着说你今天在舞台上看见了最恨的人,要我帮你报复他。”
连桦点头,冲我说:“没错,我恨你。是你夺走了我生命中所有的幸福。”
我说:“是因为王左?”
连桦说:“没错,是你害死他的。我本来以为这辈子没有办法报仇,没想道不仅在大学里遇到一个懂那种事情的朋友,还又在话剧表演中看见了你!”
她咬牙切齿道:“我自从那天开始,脑子里便全是如何让你痛苦不堪的死去,这一个念头了。薄荷虽然答应帮我,但是我知道她自始至终都是不会赞成我杀了你的。所以我只能开始让你遇到不祥之兆,让你为身边的朋友一个一个死去而痛苦。我的第一个目标是林杰。他是我们班的,我知道他本来对我有意思,我在他那里学到了死后灵魂可以不去投胎的方法,这是我报复的第一步。”
“可是我还没有采取行动,他就偶然捡到了我落在男生寝室的书包。那里面有我最珍贵的相册。后来我很多次去找,就是找不到,你在哪里发现我的相册的?”
我说:“很容易找到啊,林杰的被子下面。”
连桦的鬼魂哆嗦一下,说:“那就是了……我从来没想过……去翻一个男生的被子。”
我苦笑道:“结果再后来就跟我刚才说的一样了。连桦,你倒底知不知道是谁把林杰推下楼的?”
连桦缓慢的摇了摇头,我又掏出那张照片,在空中甩了甩。
薄荷也在瞪大眼睛看着,发现照片上面居然掉下许多磷火,眼睛瞪的更大了。我对她说:“小心把眼珠子瞪出来。”
照片上掉下的磷火越聚越多,渐渐形成一个人影,高高大大,仰着脑袋。下巴对着我。
结局
连桦在那边头抬了起来,惊喜道:“阿左?”那个人影正是王左,许多年不见,令人讨厌的神态一点没改。对连桦只是哼哈了几下,反而冲我比较客气:“你还好啊,不过打篮球的技术退步的一塌糊涂。”
我说:“对啊,所以那天在306看见我打篮球打的这样差,一气之下把我的朋友从窗口推了下去。”
王左满不在乎的说:“是他该着倒霉,哪有这么笨的天师啊,又脏又邋遢,把我关在他的臭被子里面。又赶上他神经发炎,竟然坐在窗户外面,我一时激动就把他踹下去了。”
我说:“好像没有人叫你附在照片上吧?”
王左说:“我自从死了就附在那张照片上了,好歹保持自己的形象嘛。你小子倒奸,怎么发现我在照片上的?”
我说我有时候能够看到灵体,尤其是……那张照片上的你眼睛还会眨巴,我能看不出来吗?
“王左,今天是你的忌日,咱们干脆把话说明白,了结一下吧!”
王左说:“还了结什么?从球赛输了那一刻起,结果就已经决定了!如果我活着,当然可以找你们再挑战,不过现在不可能了。再说就你们那个烂水平,真不值得我一战。”
这下轮到我无比惊讶道:“那么……你当初不是为了篮球赛的事……”
王左晃悠脖子,两眼望天道:“当然不是,我会为了那么一点小事自杀吗?其实篮球赛之后的那天晚上,我跟我爸爸吵架了,他非得送我去外国念书。我说我绝对不走,除非我死了。我爸爸从来都是顺着我,从来没有那么凶过。那天他竟然骂我,还说要死就趁早。我一时不服气,就说,好,我死给你看。跑回自己屋子里就跳了楼。”
他说完两手一摊:“我爸爸觉得我根本不会死,所以看也没看,自己睡觉去了,我就这么一命呜呼。想起来真不值得。我爸他……也怪不得他。”
我瞅着那个依旧职高气昂的灵魂,感觉亲切了许多,王左……原来是这样的。
王左终于把脑袋换了个位置,对着连桦,大喊道:“你这个蠢女人,干了这么多可气的事,还把我丢在一个臭被窝里好几天,你脑子里倒底是不是空的啊?”
如果王左不是跟相片一样呆在林杰的被子里,应该会阻止连桦吧?
“王左,你不觉得可笑吗?躲在人家的相册里,竟然这么多年都不告诉她!”
王左怒道:“小狼,你不知道不要瞎说,我跟这个女的没什么!我躲在她的相册里只是碰巧!”连桦插口道:“阿左……我只是……”
“只是什么?你……你……趁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丢了性命,还有脸说,你想我做鬼也被你气死吗?”
连桦默不作声。
王左又说:“还有,我刚才也都听明白你干的什么事情了,这位薄荷小姐是你的朋友,你也害她,你这种没有人性的女人离我远一点!”
连桦的鬼,如果有眼泪的话我看早哭得一塌糊涂了。劝劝吧,我说:“王左,不管怎么说连桦也是对你……”话音未落,那个高大的鬼魂蹭一下闪到连桦旁边去了,下巴对着我道:“你这烂人别掺乎我们的事情,我爱怎么说怎么说,爱怎么做怎么做,你有空自己去练练篮球吧,咱们学校篮球队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连桦挽上王左,脸上都是幸福的傻笑,一语不发。
看来如果恨可以让她变得聪明,那么爱一定可以让她变傻。
“走吧!”王左最后说,跟她消失在荷花塘远处的黑暗中。
※※※
王左这家伙……看来以前一定被很多人误会着。
※※※
我刮了一下薄荷的鼻子,她在笑,不过脸上也挂着泪。
“怎么了?破涕为笑吗?”
薄荷不好意思道:“他们两个,确实很好笑啊。不过我……不过我……”我说:“你就被人骗的好惨,身为一个通灵的超能少女,竟然被个鬼魂骗得团团转,差点送了命。”
她自怨自艾道:“我很失败吧。”
我老实不客气的说:“是,不过有情可原,你只是被友情蒙蔽了。”说罢又蹲下,背向她。
“走吧,我背你回去。”
薄荷尖尖的小下巴戳在我背上,小声的问我:“哎,聪明人?”
“什么事?”
“我还是不明白老六……连桦她为什么说因为要报复你所以要杀我。”
这个啊,笨蛋,难道看不出来我很在乎她吗?
不过也难说啊,我都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乎这个智商低下的女骗子。
※※※
“小狼啊……”
“什么事?”
“你看天上!”
我仰起头,蓝色的天幕下,无数流星划过,此起彼伏。真的等到流星雨了,想必我背上的那个丫头正高兴的淌口水呢。不急,先许个愿。
“希望我所有的愿望都实现……”是否有点贪心了?
第二十五章 空屋(上)
事情发生在炎热的七月,一个离别的季节……※※※
七月毕业是我们学校的传统,许多大四的学哥学姐们在这个季节里离开学校,各奔东西。按照张雷大哥的话说,是“奔赴祖国的大江南北,也许今生今世再也不能相见”。所以不醉不归,抱头痛哭是这个时候的必然。
每次看见毕业的老大哥老大姐们泪眼汪汪的样子,我好像也看见了自己的一种必然——毕业,离开学校,告别学生时代的伤感的必然。尤其是今年,我更加觉得惆怅。
因为我们专业足球队的老大哥张雷也要毕业了。
“小狼,多谢你来帮我收拾这些烂摊子,其实这些东西我也不想要了。”张雷跟我讲。我说,何必呢,有纪念价值的东西,多少还是要带些回去的。
他说那倒没错,叼了根烟点上,顺手把打火机扔到床梁上,接着滔滔不绝地讲起来:“你看,这把吉他是去年毕业的一个大哥送给我的,他是我的老乡,恰好就住在我们楼下那个屋子,我大一刚来的时候总是想家,他就每天晚上带我去草地上弹吉他。”
“这个镜子是我大二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女孩送给我的,她是我的初恋,可惜我们之间的距离太远了,她家里人不同意……最后只好分手。”
“星星的钥匙圈是我们班聚会抽奖得的,那天我有点喝多了……”
这样讲起来哪里有个完啊,我觉得他是越讲越投入,这个也舍不得,那个也舍不得。可是要说全都带走,也不现实啊。
隔壁的宿舍也是大四的,这一片旧楼是我们学校的五号宿舍。相比我住的四舍来讲,设备旧了许多,地板都是木质的,跺一脚吱吱乱响。现在这种动静比比皆是,大哥们都在大清洗似的收拾东西。
不知道哪个窗口正在大声的放着阿杜的歌,反复唱着同一句:“什么也带不走……什么也带不走……”
张雷放下手里在叠的衣服,感慨道:“真的是什么也带不走,回忆、青春……有哪一样是可以带的走的?”我听了发楞,过了好一会强颜欢笑的说:“衣服啊,大哥,这些衣服可是非得带回去穿的吧?”
他说,那倒是,家里没有换洗衣服。
“我回去也得靠这几箱子行李呢。可是,小狼……我有时候真的在想,如果不用毕业,多好啊,如果可以永远跟哥们儿们呆在学校里,多好啊!”我看见他眼睛里有晶莹的泪光了,他接着说:“靠!我怎么这么没出息!”
我说:“老哥你别伤心,明年我也得跟你一样。”
张雷说:“到时候我恐怕也不能来帮你搬家,我家在几千里以外。”我说:“是啊,你家远,这次能回家,也算是开心的事吧。”
张雷眨巴眨巴眼睛说:“不开心,我父母早死,家里就一个舅舅,他对我也不好,大学四年一个子儿也没给过我,都是我勤工俭学撑过来的。”我说:“那毕业以后你有什么打算?”他苦笑说:“还能有什么打算,去单位报到,上班,赚钱,还助学贷款啊。”
“等钱还清了,”他一边包扎被子一边说:“我就找个学校附近的工作,这样有空还可以回到学校来,上上自习,或者在校园的林荫道上面走走……我想我一辈子忘不了学校,我、我真想永远呆在这里。”
我看见他抽动的背,知道他在揉眼睛,自己心里也酸溜溜的。
张雷好不容易转过身来,红着眼圈,却是笑的,说:“我们离校的截止日期是明天,今天我绑好被子,跟寝室的哥们儿们出去狂欢一个晚上,明天坐早上的火车。”我说:“好,明天早上我去车站送你。”
张雷点头,停了一会儿,拍拍绑的整整齐齐的铺盖说:“我们单位发被褥,所以这个没用了,明天我走了以后,帮我捐了。”稍后又指指地下一个脸盆几乎都是九成新生活用品:“还有这些,是我前几天去那些毕业班的寝室收集的,你也帮我捐了吧,给咱们学校的毕业生捐赠处,留给明年大一的像我一样困难的学弟学妹。”
我答应,又坐了一会儿告辞出来,当晚的空气像往常一样宁静,满是离别的味道,回头望望五舍,许多窗口都有人坐着遥望星空。隐约有歌声,听来听去还是那几句。
“什么也带不走……什么也带不走。”
回到寝室,兄弟们破例,不是在打牌而是在聊天,子强桌子上摆着厚厚一摞专业课的考研辅导书,兴奋道:“这是我大四的老乡给我的。”胖子说:“他们明天就离校了,反正也不能带走,还不如便宜了我们。”
大虾满脸担心道:“带不走的……我们明年,是不是也一样?”
黑子不屑道:“年年都一样。”
大虾说:“等我们也收拾东西走了,咱们寝室里面岂不是要住上别人?会有许多陌生的面孔出现在这个宿舍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小子住在我的铺上?是不是像我一样勇敢。”胖子噗哧一声笑,说:“大虾你什么时候这么诗意了?会有个什么样的小子住在你铺上!到时候你魂游体外,飞回来看看就可以了,还能把那小子吓个半死。不过……哈哈,如果那小子跟你一样胆小,那就得出人命了!”
我们都跟着笑,赶上阿标刚进来,被弄了个头晕脑胀。“你们笑什么啊?”黑子捂着肚子,说:“哈哈,出人命……说得真形象啊!”
阿标听了这个说:“真是的,真的出人命了,你们还笑得出来!”我说:“什么人命啊,是胖子正拿大虾开涮。”阿标说:“玩笑归玩笑……你们可不知道我刚才看见了什么。”
我看他脸色不好看,就问他遇到什么事。阿标咽咽唾沫,说:“我经过学校大门口,看见一大堆人围着,原来是车祸。”我说:“校门口那个路段本来就窄,那些车还开的飞快,一点不减速,出了好几回事了。”
阿标说:“是啊,不过前几回都是过路的,这回不同,死的好像是咱们学校的学生。”胖子说:“你怎么知道人家死了?说不定只是受了伤。”
阿标说:“你是没看见,血流了一地……那个情景,为了晚上能够睡着,我还是不形容为妙。”
屋里一片安静,最后我说:“实在太不幸了。”其他的兄弟们心有余悸的大眼瞪小眼,好久,忽然眼前一黑。
熄灯时间到,停电了。
二、追悼会
五点,天朦朦亮。我忽然的就醒了,睁开眼有一两秒钟没有思维,几乎又睡过去。
后来我想起来,今天是张雷大哥走的日子,七点钟的火车。而我答应五点多钟过去送他。穿好衣服洗把脸,我就下楼去了,夏天的楼门开的早,楼长大妈对我微笑,表情也有一点诧异,一定是觉得我这个有名的懒家伙这么早起床很稀罕。
说真的,我也奇怪,起的这么早,一点不困,还有种……莫名其妙的兴奋。远远看见五舍,张雷的寝室窗户洞开着,他跟室友一定回来了,在“唠嗑”吧。我上了楼,到他们寝室门口,刚要敲门。
有哭声,屋里有人在哭。
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人在哭。我犹豫一会儿,还是敲门,没人理我,便擅自把门推开了。
我从来没看见过那么多大男人聚在一起放声大哭。
五个,寝室里没有张雷,每个人都在哭。
张雷的铺空着,上面孤零零的铺盖卷在我眼里竟有些异样。
“怎么了?”我大声问,自己也管不住自己:“怎么了?谁告诉我!”
李明,同样也是跟我们踢球的大哥,还算清楚的说:“昨天……出了车祸……”我脑子嗡的一声,不祥的感觉像苍蝇一样在脑子里绕起来。
“把话说清楚一点好不?”李明点点头,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昨天我们出去吃饭,走到校门口,有个小孩……是个小孩跑过马路,一辆卡车飞快的开过来,没有减速,小孩吓傻了,摔倒在路中间。当时太……太快了,一切都太快,我们谁都没有反应过来,除了张雷,他一下子就冲过去把小孩推开了,自己被卡车撞倒,轧了过去。”
我明知道答案,还是不经过大脑的一个劲的问:“后来呢?他怎么样了?”李明说:“他……当场死亡,卡车的后轱辘轧过了他的脑袋。”
我傻了。
学校为了张雷的事,延缓了毕业生离校的时间。这样,他的所有兄弟都得以出席追悼会。在追悼会上我看见了那个小孩,胖乎乎的,小脸像苹果一样可爱,他妈妈抱着他泣不成声。
“这孩子……这孩子真不懂事啊,是你害死了那位大哥哥,怎么一滴眼泪也没有?”我看见母亲气恼的打孩子,小孩憋了很久,终于哇一声哭出来。母亲胜利的点头,把他扔下,跑去灵堂的那一头跟人讲话。
“大哥哥……大哥哥……”我看见小孩伸着手,朝遗像上张雷那张微笑的脸跑去。唉,不管将来如何,小孩在这个年纪,还是不应该懂得眼泪吧。
有人在扽我的裤子。
低头一看,是小孩,他又跑回来了。
“别哭了!”我拿袖子给他抹抹脸,“小男子汉不哭。”那孩子懂事的点头,果然不哭,但是问我:“妈妈为什么让我哭?”
还没说话,他便自己道:“是不是因为我不听话?妈妈说都是因为我到处乱跑,才会害了相片上的那个大哥哥。”我叹口气,问他:“你还记不记得相片上那位大哥哥?”
“记得!”孩子兴奋的说,“他刚才还对我笑,叫我不要哭,我问他是不是我不听话,他说不是,还叫我来找你玩。”
我吃一惊,说:“你在哪里看见他的?”
小孩指着灵柩说:“就是在那前面,不过我一转身,他就不见了。我知道了,他一定是调皮,跟我躲猫猫,藏到那个方盒子里去了,我去捉他。”
我一把抓住那孩子,说:“那个哥哥不会在里面的,你也不准去那边,要不然你妈又会生气。好了,听话,去找妈妈吧,呆在她身边不要到处乱走!”
小孩听话走开了,我心里堵的慌,过去看张雷。
张雷静静的躺着,仿佛一切时间的流逝都跟他无关了。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我觉得他在笑。
“如果你在笑,而其他人都在哭,那也是件很讽刺的事情了。”我默默的说。
追悼会完了就是火化的程序。张雷的骨灰由一位出差路过的远房亲戚领走,说是带回给他舅舅。我想起和他关于被褥的约定,打算回学校处理一下。
先进了寝室,大家无话,气氛沉闷的很,最后胖子进来,风风火火的说:“你回来了?咱们正在商量为了纪念张雷来一场比赛。”我说好,不过我不参加了。
“为什么?”
我也说不清,只是觉得挺累,而且……总觉得有件事情没做完,不踏实。
“我知道了,张雷托你帮他处理的东西吧?我们一起帮忙就是了。”我说不用了:“反正没多少事。”胖子坐在我铺上,说:“你脸色不好啊。”
这么说来,从追悼会回来我就这样,觉得浑身上下虚虚的,出了不少汗。子强说:“可能是病了,休息休息吧,我帮你打饭。”我说好,躺下,拉过被子,一闭眼就睡过去了,一点不含糊。
迷迷糊糊间好像梦到自己站了起来,屋里一片漆黑,原来是熄灯了,像每个夜晚一样。兄弟们都睡了,忽大忽小的鼻息听起来那么清楚和熟悉,我笑笑,推门走出去。身体很轻,梦里都是这样,我走到二楼和一楼的拐角,那个窗户开着。
“出来吧……出来吧……”一个沙哑的声音呼唤着,我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外面月色很好,宁静,没有人,不远处,五舍看起来那么古旧。
近了,那许多的窗户都洞开着,里面黑漆漆,我知道毕业生今天都走了,这么说来五舍至少空了一半,张雷曾经往下眺望过的那个窗户,像其他无人的窗一样,没有区别。我到了楼下,楼门竟然开着,看门的不知到哪里去了,既然如此,不必多讲。我风一样的跑上楼。
那个宿舍的门,半掩着,我推开。楼道的灯好像坏了,一闪一闪的,勉强把光照进去。
张雷的铺斜对着门口,我第一眼就看见曾经孤独的放在上面的被褥。
铺开了……前天跟我聊天的他废了很大劲绑好的被褥现在在床上铺的好好的,被子还散落的放着,褥子上有无数褶皱。
好像有个人刚刚在上面睡过一样。
如果,不是脑子里记得昨天的事情,我会以为这是在三天,或者更久以前,我来找张雷,发现他刚刚出去,被子没有叠。
可是现在,是深夜,而且,其他的床都空空荡荡,光秃秃的露着床板。
我忽然觉得张雷回来了,他没有走。
走进寝室,下意识的开打,听到咔一声,才想起晚上是断电的。屋里的灯没有亮,楼道里的灯竟然不失时机的熄灭了。我眼前一片漆黑,与此同时,身后的门关上了。迅速而且准确。
我不记得自己曾经关过门,在最后一丝冷风钻过门缝的空隙吹过来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了最不该发现的事实。
觉得冷……我竟然没有醒过来。把食指放在嘴里一咬,疼,是真的疼。
我,在张雷的寝室里,不是做梦。
三、空屋
客观的讲我不是个胆大的人,在刚刚死去的学长屋子里,面前是打开的被褥,身后是关上的门,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了。往前走,怕的要死,向后退——谁又知道门外面是什么呢?等待了一会,没有动静,我终于出了口气。该死的脑袋在这个时候想:谁住在这里?他是不是要回来了?
偏偏就听见了脚步声,踢趿……踢踏,我很仔细的听,确定这是个人,没错,我们兄弟半夜上厕所,总是随便穿了一双拖鞋,大大咧咧的走路,就是这个声音!脚步声在门外不远处停住,我听见咔嗒一声,按动开关的声音。
楼道里的灯又被打开了,我回头,那一闪一闪从门缝透进来的灯光多么可亲啊!影子,是脚,我看见有人站在门口了,一定是那个开打的人。
好兄弟,救了我了,心里喊一声哈里路亚,我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是张雷。
除了脸色稍白一些,跟以前没什么不一样,吃惊的样子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小狼?——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说不出话来,真的,在那个时候,语言对我来讲好像冻结的水,即使就在嘴边,也半句冒不出来。倒是张雷关切的说:“脸色这么不好啊?进来坐坐吧。”
我没有动,他便拉我的手,说:“来!”
这一动作让我更加的不能动了,他没有碰到我的手,只是我觉到了冰凉,他穿过了我的手腕,带给我刻骨铭心的冰冷。张雷冷冷的说:“你都知道了?”
“不过你还能来找我,我也很高兴……我是为了你才留下来的。”
我后退,撞到了桌子。
扑通、扑通、心脏好像不甘寂寞的要蹦出来了,怎能这样的没出息,记得以前不是这么脆弱的。我控制着情绪,让自己深呼吸几次,终于说:“为……什么留下来?”张雷看着我,一脸悲哀,并不进门,还是在门口说:“为了给你办身后事啊,大家都是兄弟,你出了这样的事,我怎么能马上走。”
我血涌上了脑门,浑身上下又热起来:“什么?你难道在说我、我死了?”
张雷点头道:“是啊,不过我相信你不会害我。”
双手撑着背后的桌子,我说:“我不信!我活得好好的,我怎么会死了的?”张雷说:“你自己忘了吗?那天从我们寝室出去经过校门口,你为了救一个横穿马路的小孩被卡车轧死了,我第二天早上不见你来送我,去你们寝室的时候知道的。”我摇头,拼命的摇头说:“不可能,不是这样的……”张雷只是平静的看着我,说:“你是死了,难道你都没有低头看过自己脚下的影子吗?”
影子?我低头,脚下没有影子,灯光透过我的身体,直接照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没错,从我刚才进入这间屋子开始,记得那照在铺上的光,按照路线,也是穿过了我的身体,当时怎么没有发觉?
我觉得自己真的好像个发疯的鬼魂了。
可是我怎么会死了,还把一切记反了的?张雷同情的看着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扔过来:“这个给你,不用伤心,人总是有一死的。”
钥匙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到我手掌心,冰冰凉凉的,我惊讶的问他这是什么钥匙。张雷说:“你现在是游荡的鬼魂,能量很低,到处飘荡一定会消亡,唯一的出路就是继续留在这里。但是如果要留在这里的话,必须找到属于自己的屋子,也就是你可以留在这里的唯一空间,这个钥匙就是那里的钥匙。”
我问:“那个寝室在哪里?”
张雷摇头,说他也不知道。
我抓着钥匙蹲下来……脑子太乱,需要好好想一想。首先,为什么死的是我不是张雷?张雷他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而我自己变成了没有影子的鬼魂……正思量,抬头一看,我脱口而出道:“你……你才是鬼魂!”
张雷说:“你不要不承认了,我知道忽然死去很难过,不过要接受现实。”
我指着他的脚说:“你的脚,为什么不是直接站在地面上的?”张雷的脚离地面有不到五毫米的距离,如果不是蹲着,我看不出来,如果不是下意识的细看,也看不出来。可是现在我看到了:“你不是站在地上的!你才是鬼魂!从我进了这个屋子以后再看到的灯光,门开的景象,还有你,都是幻觉对不对?否则不可能抓不住我的你,能抓住一个可以落在我掌心的钥匙。张雷哥,你总是告诫我要接受现实,你自己为什么不接受?”张雷一脸惊异,蹲下看了看自己的脚,脸色大变。
“你胡说,我怎么会死了?如果我死了,那么他……”他抱着头,忽然急促的说起话来。
他没有说完,就结束了,灯光,门,都不见了,我发觉自己置身于黑暗之中。摸的着的只有那张桌子。等到渐渐习惯,隐约可以看到窗台,外面也是黑漆漆的。
我还是在空荡荡的宿舍里,张雷的宿舍。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如果发楞能够解决问题该多好,我这样呆呆的站了好久,终于禁不住从心里往外觉得冷起来,黑漆漆,冷冰冰的黑暗让我真的不能忍受了,到处都是不可预知的……就好像,我永远不能猜出是不是会有只冰冷的手忽然抓住我的手腕。
算了,有这种想象简直要我的命。
我需要光,如果有真实的暖暖的光,便有力气,有力气便有勇气,有了勇气,我说不定可以打开那扇门,跑到更加安全的外面去。
想起口袋里装着那个小打火机的,我哆嗦着摸出来,打……第一下没有着,第二下,冒了个小小的火星,依旧没有打着。是不是用的没气了?我暗暗叫苦。没有火怎么办?我猛地想起那天跟张雷聊天的情景了。
他叼了根烟,像往常一样点了,把打火机一扔。
对,应该是扔到了床梁上。人要是一旦决定行动,不可以顾虑太多,我摸索着不远处的床,张雷的被褥软软的,但是没有余温。
梁上面,那个方方正正的打火机……就是它了!我兴奋的拿在手里,啪一下点亮,黄色的火苗跳跃起来,火光对面,是一张清晰的蜡黄的脸。
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突如其来的刺激,大叫一声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