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黑幕
我梦见在空无一人的电影院里沿着中间的通道渐渐走向银幕。巨大的银幕上演的是个恐怖的节目,上面形象有几米高的女人打算杀死自己的孩子,她伸出手,可是……她的手伸出了银幕,伸向我,冰冷的卡住了我的脖子……我就这样死了。
一,英飞,饺子和怪梦
好久没有做过这样的噩梦了,早上起来我回味梦里,惊魂未定。
电话响了,是英飞。
“过年好。”他说。
我知道他是不会为了这么个客套的理由打电话的,所以直截了当:“什么事,说吧。”
英飞说:“过来看我。”
“好,什么时候?”
“除夕。”
这一带是别墅区,一栋栋小洋楼漂亮的很,只不过大多数空着。我按照英飞给的地址找到120号,按了门铃,有人在屋里喊:“门开着呢。”
我推门进去,英飞正好从里屋出来,还是老样子,懒洋洋的表情,只不过多系了个围裙。
“你怎么浑身都是白面?”
他抹了一把鼻子,这样脸上白了一块,看上去有点调皮。
“包饺子呢,一个人包饺子。”
我把大衣往门旁边的架子上一挂,说:“好了,现在是两个人。”
从来没想过英飞这么喜欢包饺子,擀面,包,还真是像那么回事。我就惨了,我擅长把饺子包成糖三角。“你怎么想起叫我来跟你做饭啊?对了,这里是你们家吗?”
英飞低着头,玩擀面杖,说:“因为明天大年初一,我忽然想过年了。”
这家伙避重就轻,选择回答我的一个问题,拒绝回答我的另一个问题,算了,我问:“那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来呢?”
他诡笑:“因为我知道,这个时候你爸妈一定很忙,今天晚上我看我不叫你过来,你就没的吃了。”
这个不错,我爸妈都是单位里的骨干,逢年过节更是忙的根本就不回来了。
我说:“没错,按惯例,我今天晚上根本没打算吃饭,准备打一晚上CS。”
英飞把一碗凉水倒进冒泡的锅里,防止饺子扑出来。
“去逛庙会?”
我往后面一跳,做个夸张表情:“哇塞,今年不是你本命年啊!”
英飞说:“不能过年吗?……来来,尝尝。”
他把饺子捞出一盘,我老实不客气的用手拎一个扔进嘴里。
“唔……烫!”我咽下去,说:“不过味道不错啊,什么馅儿的?”
“胡萝卜牛肉。”英飞说,“手艺不错吧?我习惯自己给自己做饭吃。”
在沙发上坐定,打开34寸的纯平电视,英飞眯着眼,背靠后,神情好像只懒惰的猫。
“我就是突然想过一点无聊的日子了。”他说,“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做噩梦。”
我问:“梦到什么?”
他又蹭蹭鼻子,那上面还是沾着面粉:“也没什么,梦里我好像是哪家的小孩子,躺在自己的小屋里。”
“忽然什么东西惊动了我,我就醒了,起来,出房门,去我爸爸妈妈的屋子——我是说梦里我变成的那个小孩的爸爸妈妈,他们在床上躺着,一动不动,有个声音告诉我他们睡着了。”
我说:“就这些?”
“就这些。”
“那有什么可怕?”
英飞叹息一声,说:“我在梦里一点也不觉得可怕,理所当然一样,但是等我醒过来,回想起梦到的情景,那个小孩的父母在床上的样子……他们的脸白腊一样,眼睛馅下去,骨肉几乎分离,那个哪里是人,分明已经死了,而且还在腐烂。”
一个小孩子,面对已经死去的父母,以为他们只是睡着了。
这场面有点骇人听闻了,我说:“你是不是恐怖故事看太多,还是最近劳累过度啊。”
英飞摇头:“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从星期一我就开始做这个梦,一模一样的梦,一闭上眼睛就开始,没完没了,没日没夜,你觉得好受吗?”
我摇头,有点不对劲:“你最近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没有?”
英飞毫不犹豫的说:“没有,我最近没什么事干,一直在家呆着。”
“那你有没有看过奇怪的东西?”
他还是说:“没有。”
我不知道说什么,拿着遥控不停换台,感觉哪个节目都看不下去,英飞还在揉眼睛,我问他:“能上网不?”
他指指茶几上的笔记本。
这台IBM的笔记本挺好用,我拨号,打开浏览器。
是个灰色的界面,我问英飞:“你设的什么首页啊?”英飞说:“没有,空白。”
“不对,你看看。”他凑过来,盯着看了一会儿,没说话。
那个页面不大,中间是一张模糊的相片,灰蒙蒙的。
“这照的是什么啊。”我眯着眼睛看,右上角,好像……
“好像是个小孩子……对,就是个小孩子!左边就模糊了,好像是个桌子吧,桌子上面还有什么,桌布?不像,挺厚的,左上角……”
“是床。”英飞说。
我没反应过来,“啊?”一声。
“是床,我梦见的那张有两个人在上面慢慢腐烂的床。”英飞说,“这个情景,这个色调,跟我梦到的一模一样。”
果然,那相片经过他这么一说我越看越像,虽然一点不清楚,但是上面的白点好像电视上的雪花一般,让里面的情景更加的逼真起来。我似乎听到哗啦哗啦的声响,那个小孩也好像动了动,隔着屏幕,圆圆的小脸冲着我。
他好像笑了,他在笑!
我大叫一声跳起来,英飞手搭在我肩膀上。
“不至于吧,这么专心?”
我说:“不是,这相片好像有什么魔力似的。对了,你老做这个梦,是不是因为看了这个?”
英飞说:“不可能,我今天是第一次看见。”
我说:“不会吧,那它怎么成为你的首页的?”
英飞说:“不知道,可能是我上网的时候自动设置的吧。”
“那你上的什么网?”
英飞说,不记得了。
那个页面真的让我太不舒服了,我想换个别的网站,却发现没有任务栏。
“英飞,你看看……”
他没回答我,我看见他靠在沙发上,睡过去了。
好几天没睡觉了,别叫他了。我这样想,再看看那个页面,鼠标移到照片上的时候,变成一只小手。
我点了一下,屏幕一跳,变成了全屏的flash,好像鼠标操作的侦探游戏一般,主角是个小孩。
我操作着这个小孩在他家到处走,房子很大,有上下楼,可是没有别人,空空荡荡,冷冷轻轻的。
不知道走到哪里才可以出去,也不知道如何操作才能解开谜底。
我百无聊赖的点着鼠标,近乎没有目的。
那个小孩现在又回到客厅,我试探着点击客厅里的东西,沙发,没有反应,茶几,没有反映,电视……电视开了,可是没有节目。
“哗啦……哗啦……”
电视的声音很响,那个小孩看着电视,露出害怕的样子。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抬起头来,面前的电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没有了节目,一片雪花。
英飞还在沙发上睡着。
我拿过遥控器,转台,可是没有一个台有节目,每个台都是雪花,发出很大的“哗啦”声的雪花。我按了电源控制,屏幕黑下来。
没有声音了,再看电脑上,那个小孩面对着的,也是个关了的电视。
这是怎么回事?我对这个游戏产生了反感,打算结束任务,关了窗口。
可是电脑死机了,那个小孩面对黑色电视屏幕的背影成了定格,不再活动。
我脑子里蓦的浮起曾经梦到过的画面来。
在空无一人的电影院里沿着中间的通道渐渐走向银幕。
不对,这根本没有关系嘛。我想着,笔记本的屏幕忽然跳了一下。
跟电视信号不好的时候一样,跳了一下。
然后屏幕黑了,许久,上面跳出一行红字。
“在空无一人的电影院里沿着中间的通道渐渐走向银幕。”
只有这一行红字。
一种被窥破秘密的死心裂肺的恐惧向我袭来,不知道怎么的迫不及待的恐惧。“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几乎喊出声来,也许说出来会好些,很多时候都这样。
屏幕又跳了一下,又一行字出现。
“在空无一人的电影院里沿着中间的通道渐渐走向银幕。”
这句同样的话就排在刚才那句话的下面。
也许,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我想叫醒英飞,他早该醒了。
二,庙会,啤酒和镜子
我醒过来,感觉脸颊被阳光照的火辣辣,浑身上下竟然说不出的酸痛起来。这里是间卧室吧?
脚步声,门开了,英飞大大咧咧走进来:“你小子睡得倒香,推也推不醒,还死沉死沉的。”
我说:“昨天晚上……你把我扛过来的?”
他说:“是啊,你快点洗把脸,走了。”
“干嘛去?”
“庙会。”
“你还真去啊?”
洗完脸我顺便在水龙头下面冲了冲自己的脑袋,感觉还是沉颠颠,昨晚的许多事情记不清楚,大概是从打算叫醒英飞以后,一切就都成了过水的手纸——模模糊糊,惨不忍睹了。最后我打算不去思考,跟英飞出门。
大门口站着个小孩。
“英飞!”我回头问:“这个孩子……”
他瞪着那孩子,有一刻我认为他们一定有仇,不过错了,因为最后他说:“我不认识。”
小孩站在门口,不说话,也不走,我只好蹲下来问他:“你爸爸妈妈呢?”
他倒是挺给面子,告诉我说:“在家。”
我只好问:“你家在哪里?”
他摇头,说:“爸爸妈妈不让我告诉陌生人。”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啊?”
他说:“等着你们带我去玩。”
英飞看着小孩,开始不说话,后来锁上大门,说:“走吧。”
“孩子呢?”
“带他一起走。”
这个一定是他亲戚的孩子,难为这家伙总是打哑谜。
我根本不会跟孩子打交道,幸好这小孩还算合作,走在路上一只小手拽着我裤子,一句话也没有。
真到了公园他眼睛就亮起来了,瞅着那个做棉花糖的直咽口水。
“你想到哪里逛逛?”我问英飞,他说,无所谓。
我说那好吧,你先等一下,我去给这小家伙买个棉花糖,这样他小手里有的抓,就不会把我裤子扽下来了。
小孩看着我手里的棉花糖,想拿,又把手缩回去。
“拿着拿着。”我塞到他小手里,“我又没跟你要钱。”
他攥着棉花糖的棍子,眼睛里冒了光,老气横秋的问我:“你真的不管我要钱?”
我说:“是啊,算我请的。”
他又小心的问:“那你是不是要我叫你一声哥哥什么的?”
我啼笑皆非,说:“我可没想过,这是你说的。你想叫就叫,不叫也无所谓,不过你得记得不许叫我‘弟弟’,否则棉花糖就该我吃。”
那孩子噗哧一声笑了,我忍不住捏一下他胖乎乎的脸。
“好了,走了。”英飞说。
孩子跟我混熟了,告诉我他叫小飞。
“跟你名字一样嘛。”我说,英飞哼一声,把头扭向一边。
他今天看起来闷闷不乐,而且我觉得他明显一点不喜欢小孩。
“算了算了。”我跟他说,“难得有个孩子让咱们玩玩,开心点。”转身把小飞往驴背上一放。孩子高兴的直鼓掌。
我掏出三块钱,牵驴的死活不要,用浓郁的河北口音反复说:“你又没骑驴。”
嘿,今天走大运了,走街上也总有人看着我们仨,没见过大好青年带小孩吗?
“哥哥,你真好。”请他吃羊肉串的时候,这孩子甜滋滋的在我耳朵边说。
我傻笑。
“可是那个哥哥就不好。”
他指的是正站在人群里的英飞。
“他因为总是觉得孤独,所以想站在人群里。”
我瞅瞅小飞:“你知道的不少嘛。”
“当然!”孩子说,“我知道他成天闷闷不乐,他也没有爸爸妈妈,一个人住,就喜欢对着电视发呆。”
“电视……”我机械性的重复着。
远处的英飞在拥挤的人堆里走来走去。
他根本和这里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嘛,我想,还不如回去陪他喝酒呢。
不过小飞兴致倒好,吵着要再吃个糖葫芦,我叫英飞看着他,自己去买,回来的时候,只剩下英飞一个人站在当地冲我笑。
这是我这一天半来看见的他的最开心的笑容。
“小飞呢?”
英飞说:“回家了,我把他轰走了。”
我说:“别开玩笑了,他是个小孩,你不会这么做。”
他说:“我恰好就这么做了,我叫他滚蛋。”
我盯着他,有好几秒不知道说什么。
“好了。”最后他说,“回家喝酒。”
虽然跟他走了,可是感觉很不爽,内心里总觉得英飞有点不对劲,但是我不习惯跟他要理由。
回到别墅打开一小瓶哈尔滨啤酒,喝一口,我问他:“这里是你家吗?”
英飞说:“算是吧。”一仰脖,他手里马上只剩下空瓶。
我说:“你打算喝个烂醉吗?”
英飞说:“那也是一种乐趣,不过你放心,我从来不会让自己喝醉,这是习惯。”
我说:“习惯?没听说过,你还有什么习惯?”
他停下来,认真的看着我,似乎预言又止。
我说:“小飞那孩子是你的什么人?你认识他吧!”
英飞不自在的说:“是,不过我刚认识他。”
我说:“你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英飞说:“他回家了,他一定回家了。”
我不知道怎么继续对话了,只好喝酒,然后,用他家的厕所。不愧是别墅,厕所很大,设计的别致而典雅,洗手池前面有块漂亮的镜子,我抹了把脸,对着一看。
我并没有看到自己,镜子里没有我的影子。
不过别的一切如常,我傻呆呆的看,过了那么一会儿,镜子里冒出两个人影来。
那是两个人在打架,从走廊打进厕所,穿白衬衫的那个人力气大些,显然控制了局面,把另一个按在水池子边上。好熟悉,那个影子好熟悉,但直到那人抬起头来,面对镜子,我才差点惊讶的叫出来。
那个人是英飞,下面那个……是我!英飞按住我,右手高举着,一把刀。
他想杀我吗?
后面,后面……我正紧张的看着,那景象一下子没了,镜子里只剩下一脸错愕的我。
没有任何异常,难道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吗?
不对,刚才镜子里反射的景象中,走廊分明是有灯光的。别墅这一面朝阳,白天很亮,如果有灯光,那么一定是晚上。昨晚我有一段记忆是空白的,那就是去叫英飞以后。难道在那一段空白的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但是,我又怎么能看到呢?
“你没看见什么奇怪的事情吧?”英飞侧着头问我,我说:“为什么这么问?”
“这栋别墅原来是我的一个阿姨的,她现在已经去世了,把房子留给我。生前,她从来不住在这里,因为她说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我说:“那你还在这里住?”
英飞说:“你信吗?这个世界上可能有鬼吗?”
我说:“你不信吗?为什么要告诉我?”
英飞说:“因为最近有奇怪的事情,我在后悔叫你过来陪我。”
我一笑,说:“别胡思乱想,咱们两个人——还怕什么?”
英飞点头,想去拿电视遥控器,左胳臂在空中哆嗦了一下,又收回去。“怎么了?”我问,他摇头。
不过我看见他袖口有血渗出来。
“你手破了?”
他无奈的笑,说切菜划了个口子。我说,去给你拿点药膏吧,血都没止住。
我记得自己外衣兜里有卷创可贴,便走到门口去拿,地上有什么东西绊脚,像个木头棒子。我掏完药膏蹲下去瞧,那是一把刀。一把一寸来长的尖刀,跟我在镜子里看见的那把一模一样。
英飞曾经举着这把刀,对着我。
我开始脖子后面发凉。
有人哭。
在门口,有人哭,我回头,那边电视的光一闪一闪,英飞没有出来。
哭的人在门外吧?正考虑要不要去看,有人叫我:“哥哥。”
是小飞在叫我,哭声止住了,我看见那孩子坐在门廊的阴影里。
“你怎么进来的?”
我记得明明锁门了。
那孩子指指自己脖子上的钥匙,说:“这是我的家。”
“我跟爸爸妈妈的家。”
我说:“不会吧,这屋子是……”
“他撒谎!”那孩子忽然愤怒起来,打断我的话,“他一直都在骗你!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
我又回头一次,再对那孩子说:“你在说另一个哥哥吗?”
小飞点头,说:“他是凶手。”
我说:“那是很严重的词儿啊,你可不要乱讲。”
小飞说:“真的!这里原来是我的家!我跟爸爸妈妈住在这里,有一天那个哥哥忽然来了,他管我妈妈叫阿姨,妈妈待他很好,让他住在这里,谁知道当晚他发了狂,砍死了爸爸妈妈,跑掉了。”
他越说越激动,吧嗒掉下泪来:“第二天早上,我奇怪妈妈为什么不叫我起床,为什么听不到爸爸出门的声音,我就自己爬起来,到爸爸妈妈房中一看,他们都躺在血泊中,动也不动。我就摇他们,问他们是不是睡着了。他们不回答我。我以为他们在生气我不帮他们干活,就自己跑去做饭,上学,这样好几天,好几天我都是自己过来的,我做好饭叫他们,他们都不动……一直到许多奇怪的叔叔阿姨来了,把他们抬走。我才知道他们死了。”
他过来,小手抓着我,说:“你要小心,他是疯子,他也想杀你。”
我拍一下他的手,感觉就像冰一样沁心凉,我说:“小飞,你为什么要编瞎话?”
“我说的都是真的!”他退后一步,离开我,惊恐的说。
“你说的不对,如果你当时都不知道你爸爸妈妈已经死了,又怎么知道是英飞砍死他们的?更何况这里如果是你们家的房子,你应该住在这里,而不是英飞。”
小飞考虑了一下,说:“如果我也死了呢?”
他脸变的更白,我第一次发现他眼圈黑黑的,有淡黄色的汁水流出来。
“如果我也死了呢?”
我二话不说撒腿便跑。
三,时间与时间之间
我跑回客厅,英飞依旧在沙发上靠着,只是,还有另一个人。那个人是我,我正在摇着英飞,想叫醒他。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跑回昨晚?一时间我觉得身体轻飘飘的,不知道该往那里走,在哪里停留,在这种彷徨和犹豫中,我听到另一个时间中的自己焦急的喊声:“英飞!给我醒醒,怎么睡的像死猪一样?”
味道,什么地方有种奇怪的味道,我闻见了,向地下看,果然,从那台已经死机的电脑屏幕里冒出什么东西来了,像气体,更像一种胶,黑糊糊的,有生命一般,慢慢爬向正摇着英飞的那个我。
我急了,想去提醒自己,不过太迟,那东西全部进入了那个时间的我的身体。
那个我放下了英飞,左右瞧瞧,从沙发的侧面掏出一把尖刀。
就是那把刀!我已经是第三次见到它了,此刻它被另一个我拿着,狠狠向沙发上的英飞扎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英飞忽然一个懒驴打滚从沙发上翻起身来,躲开了致命一击。
“你疯了?”他目呆呆的看着那个我。
我听见自己冷笑着说:“没有,我只是开个玩笑。”
“开玩笑?”英飞说,捂了一下自己的左手,刚才躲避的时候还是慢了半拍,腕上被划了个一寸来长的口子,血滴到地板上,鲜红的一点一点,触目惊心。
“是啊,开玩笑。”那个我一步一步走近他,手里拿着刀。
英飞退后,说:“你把刀放下!你不是小狼,你是谁?这几天一直玩我的就是你吧?”
那个“我”说:“没错,我现在是在你好朋友身上,你要考虑一下他啊,你不想让他受到伤害吧?”
英飞说:“少废话!你让我做噩梦,又利用电脑上他的身,你想干什么?”
那个“我”说:“我想杀了你!因为我寂寞……我太寂寞了,很久以前,先是爸爸妈妈睡着了,然后我也死了,一个人游荡在大房子里,孤孤单单的滋味,你知道不知道?我想你知道,因为你一向也是这样的,你跟我是一样的,所以我想杀了你,让你跟我做伴。你不要怕,这样也是为了你好,你也死了,跟我一起,咱们就都不寂寞了。”
英飞没回答,眼睛在屋里瞟来瞟去。
“我”说:“刀在你最好的朋友手上,不是杀了你,就是杀了他,你选择吧,你不是太自私的人,不是吗?来吧,就跟我当初一样,没什么痛苦的。”
“我”上前一步,把刀锋戳过去。英飞迅速的蹲下躲过,把地毯一拽,“我”立即四仰八叉的栽在地上,英飞扑过去,跟“我”扭打在一起,夺过那把刀,站起来转身要走。
“我”从后面抱住他,咬牙切齿的说:“杀不了你,那你就杀了我!”
英飞一个过肩摔把“我”扔出去,说:“我警告你,别玩我朋友,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我”狞笑着爬起来,指着自己的心脏说:“那你就来啊,朝这里,来一刀。”
英飞把刀锋冲里,反握着,说:“看来我只好把你绑上了。”
“我”没等他说完就扑过去,不顾一切死死的缠住他。
我看见那个“我”跟英飞厮打,从走廊一直打到厕所,跟我在镜子里看见的一样,最后英飞制服了我,不过也气喘吁吁,几乎失去理智,高举着那把刀,对着“我”。
不过他没有戳下来,他落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刀柄,磕在“我”脖子后,那个“我”一声不响的晕了过去。
我松口气,一回头,小飞站在我身后,面无表情。
“你都看到了?”
他仰起头来,把小脸对着我,顷刻间周围的东西好像都在飞速的旋转,除了我和他。我被转的都有些站不稳的时候,停下来了,小飞不见了,周围的墙壁灰暗了许多。
走出去,客厅的摆设完全不同了,不过还有一台电视,有个很像小飞的小孩专心的在打游戏。
说那个小孩像小飞,因为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之所以是“像”,因为那孩子脸上挂着的都是满足的笑容。
两个大人在门口,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只听到他们在说:“小飞,爸爸妈妈走了,你一个人在家要乖乖的。”
那孩子说:“好!别担心,我会好好的!”
门响,那两个人走了,孩子便对旁边地上的玩具狗熊说:“爸爸妈妈走了,这里就是我的城堡了!咱们一起玩吧?”
我站在孩子的身后,看着他自言自语的对着玩具说话,好像那个玩具有生命一样。
“你知道,这个家就剩我们两个了。爸爸妈妈走了正好,他们不会不让我玩游戏机了。这个世界属于我们两个的了,你想做什么,说给我听哦。”
空气中忽然响起很多说话声,有近有远,此起彼伏。
有女人在说:“小飞,不是妈妈不让你养小动物,小动物太脏了!”
有男人在说:“小飞,爸爸忙,等过一阵子不忙了,再陪你去公园玩。”
有小飞的哭声:“爸爸说慌!爸爸从来不陪我玩。”
然后还有啪啪的声音,像是小飞挨打了,她妈妈骂道:“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爸爸妈妈还不是为你好。”
更多的声音,是小飞的自言自语,他对玩具说的话,对电视说的话,对窗帘说的话,对拖鞋说的话。
这个孩子,我想起我小时候,不也是这样吗?那时候爸妈不怎么管我,除了跑出去瞎闹,回来一个人,对着空荡荡没有别人的屋子,也是这么糊里糊涂的靠想象跟别的东西说说话什么的。
“小飞……”我低头找那孩子,孩子不见了。
去哪里了?上楼,我四处找,有间屋子虚掩着门,推门,小飞正对着一张床发楞。
那张床上,有两个人躺着,他们一动不动,瘦骨嶙峋……是啊,因为身上没有什么肉了,已经腐烂,几乎和床粘在一起。
孩子愣愣的看着那张床,嘴里嘀咕着:“爸爸妈妈睡懒觉……”
我觉得不能再看下去,这场面太让人心悸,走,我想下楼,不小心撞开了对面的门。
对面是小飞的房间吧,玩具撒了一地。
不过我没有多看那些玩具,因为里面那张单人床上,也躺着个小小的人。
或者说,那是具小小的骸骨,跟刚才小飞的父母一样,腐烂的只剩下骨头。
小小的骷髅旁边,还靠着一只玩具熊。
我知道那是小飞,原来他也死了,真的已经死了。再转身,他就在面前。
“我死了!”他仰起脸,惨白。
“我已经死了,不过我还在我的城堡里,很安全,我想有人陪我,陪我玩。哥哥你可不可以陪我玩?”
我使劲掐自己,可是感不到疼,是做梦吧,我怎么还不醒来?
小飞好像看穿了我,说:“哥哥,你不会醒了。”
怎么会?
我眼前一片漆黑。
渐渐的有亮光了,不过不多,我面前是一个大银幕,电影院里的那种。
四周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就连银幕上放映的也像是个无声的电影。
我沿着中间的通道渐渐走向银幕。
走着走着,我忽然想起那个梦,我就这样死了吗?被自己梦里的一个孤单的恐怖场面杀死?
可是我无能为力,我无法让自己不恐怖,如同无法让自己不孤独一样。
走的越近,银幕上的人影越发高大起来,那个女人站起身来,足有三米多。
她开始动了,伸出手……
还有一个机会的,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个机会!如果我这个时候醒过来……
我咬自己的胳臂,一直咬的鲜血淋漓。
不疼,我喊,想冲破噩梦,叫醒自己。
可我没有感觉。
那个女人的手伸出了银幕,一直,向我伸过来。
我最后大喊一声,面前的银幕后面,好像有人影忽闪过来,是英飞吗?叫醒我啊,摇醒我!快,否则就没有机会了。
冰冷的大手,卡住了我的脖子。
四,
“小狼!”睁开眼,是英飞的脸。
“你怎么在这里睡觉?”
我手脚冰凉,站起来。“现在几点?”
英飞看看表:“凌晨两点,刚才我也睡着了。”
我说:“走!咱们马上走!”
英飞看我的表情,心领神会,说:“好,你马上走,我不怕他。”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我说,这是死不死的问题。
“我不在乎死不死。”英飞说,“反正我一个人过惯了。”
我忍不住,一拳打过去,骂道:“你混蛋啊?在我面前说要死?”
他问,怎么了?
我说,你连累我。
他不说话,我便揪住他回客厅:“既然被你连累了,咱们一起呆着,看看什么时候死好了。”
客厅里本来关着的电视啪一下开了。
小飞的脸在里面说:“我不要他陪我了!你对我好,给我买吃的,陪我玩,我要你陪我!”
我说:“很遗憾,小胡萝卜头,我不能陪你,就算是我死了,我也不会陪你的。”
他说:“为什么?我可以杀死你!我能杀了你!”
我说:“杀了我又如何?你想不想你爸爸妈妈,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来陪你?”
小飞说:“他们忙。”
我说:“他们死了还忙啊,我告诉你,他们没来是因为他们早离开这个家,自己投胎重新做人去了,重新活过一遍,多好,难道你不想啊?”
小飞低一下头,说:“可是我只能留在这里。”
我说:“小笨蛋,谁要你只能留在这里的?你知道外面什么样子吗?外面花花世界,好玩的多了,而且有好多人可以陪你,我们今天不是带你出去了吗?”
小飞说:“我今天是藏在你们的想象里出去玩的,幸好你们都没注意我的样子只有你们两个看的到,感觉的到。不过我玩的很开心,所以我想让你陪我了。”
我说:“傻瓜,要我再跟你说一遍吗?我死了也不能陪你,我死了就会再去投胎做人,跟你爸爸妈妈一样,因为这里根本不是我的家,我也不会自己把自己关在这里,跟小傻子你一样。”
小飞说:“我没有把自己关在这里。”
我说:“没有?那你干嘛反复想着自己刚死的时候,看着爸爸妈妈的样子,还把这样的记忆强行灌给英飞?干嘛整天都在这里玩,把这里叫做你的家?干嘛编瞎话想让我跟英飞自相残杀,死一个留在这里陪你?小孩就是小孩,哥哥教教你,你这么做没用的,你自己关了自己,就算你杀了我,也一样没人陪你。”
小飞第一次像小孩子一样号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这里是我的家,这里就是我的家!我要等爸爸妈妈回来!你骗我,他们一定是上班去了,他们一定会回来。”
我狠下心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就算是死了,你也应该长一点,不要自欺欺人了,你明白的,我说的对不对,你自己想想。”
跟断了电一样,电视又啪一声没有影像了。
一阵冷风吹过来,吊灯猛的摇晃起来。
我跟英飞对视一眼,冲到门口,小飞小小的身影依旧在门廊的阴影里,掂着脚,想要打开门闩。
鼻子怎么忽然发酸?我过去,帮他把门打开。
外面天还没亮,夜风,有点凉,小飞怯生生看着外面的世界,半天,才说:“好美。”
他指着天空,说:“我看到了,爸爸妈妈在星星的后面,对我招手,他们等我很久了。”
我蹲下,抱着他的小肩膀,说:“好孩子,勇敢点。”
小飞说:“我下辈子可不可以跟哥哥学打电脑游戏?”
我说:“可以啊,下辈子哥哥还陪你玩。”
他回过头来,朝英飞望一眼,又叹口气,在我耳朵边说:“我告诉你,他其实比我还惨呢,他小时候一个人在家自己跟自己玩剪刀石头布,谁输了弹脑门,特别认真,每次都弹的一脑门子大包。”
我差点笑出来,点他的脑门:“小鬼,你什么都知道是吧?”
小飞说:“是啊,也许是因为我经常想象,死了以后,法力也特别强吧。”
他蹦了两下,朝我们挥挥手,一下子不见了。
就这样不见了,我有点遗憾,朝天上看看,想看小飞在哪一颗星星后面。
英飞咳嗽两声,说:“你是不是带小孩带出感情来了?”
我说:“什么啊,小孩真烦人,又哭又闹,让我带孩子,肯定一不耐烦就揍他。”
英飞说:“是吗?我觉得你挺有爱心,不过胆子也算不小,这么可怕一个鬼小孩都让你给哄的服服帖帖。哄的都不杀我,改成想杀你陪他了。”
我说:“唉,那也没什么,毕竟是个小孩,体型小,小鬼没什么可怕。”
“真的?”
“当然!”
“那再找一个小鬼来,反正你不怕。”
“少来!你这屋里还有多少个鬼?我今天在门口扎帐篷睡好了……哎?你怎么自己回去了?刚才谁跟你同呼吸共命运的?这么不讲义气!”
结局
大约十五年前,有一家人住在这里,他们很富有,也正是因为这个,夫妇俩整天都忙碌。不过终于有一天早上,那对年轻的夫妻再也没有踏出家门。因为疏忽没有关好的煤气杀掉了他们一家三口。
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正坐在沙发上吃英飞煮的饺子。
“今天是破五,应该吃饺子,捏捏小人的嘴。”英飞说。
我没理他,打开电视来看。
过一会儿我想起来,问他:“你说,那小鬼是怎么知道我的噩梦的?”
英飞想想,回答我说:“大概是想象吧,那孩子生前想的太多了,死后就会有知道别人思想的本事。”
想象是会杀人的。
孤独也是能杀人的。
所以人,总不能没有朋友。
我很认真的对英飞说,咱们玩剪刀石头布的游戏吧。
第十三章 七号凶楼
一、白洁的信本来春天快来了,不料天气还是很冷,反常的下了一场雪以后,校园里的地面就像是和了泥。去上课的路上无聊的时刻,我把这些想象成无底沼泽。
“英飞,你应该想象的到刚刚开学的日子有多无聊。”我在e-mail里这样写。发完了信,刷新一下邮箱,居然发现一封未读邮件。
题目是“你好”,很普通,寄件人是白洁。好熟悉的名字,让我想起死去的表哥,白洁是他深爱的女友,而且我还没把表哥的死讯告诉她。
她还在等待表哥,或者是等的不耐烦了?我打开她的信。
“小狼,你好,我想你也许很诧异能接到我的信。你的地址是我在志强的邮箱里找到的。志强已经失踪很久了,我找不到他,偶尔打开邮箱,发现很多你的信,所以我觉得,也许该找你聊聊。你不介意吧?我觉得我现在很危险,我可能很需要你的帮助。如果你愿意,请速回信。白洁。”
我当然马上给她回了信,内容是:“白洁,我很愿意帮你,请谈详情,我在等你回答。”附上我的qq号和电话,发完了这封电报一样的邮件,我便开始一边打牌一边等待。
白洁回信很快,她说:“谢谢你,不过我这里的qq不能登陆,电话也打不出去。能跟你取得联系已经是很奢侈的事情了。我处在一个相当奇怪的环境里,你可能觉得我这么说有点夸张。不过的确如此,我不能出去,不能跟外界联系,今天能在这件屋子里发现一台上着网的电脑,都不知道是不是老天要在临死之前给我的特殊奖励。我不求你来救我,我只是想跟你谈谈,我真的很爱你表哥,如果志强在的话,我想他会救我的。他是个天师,应该能够懂得这里的事情,而我是个很没用的人。所以,我请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想他。白洁。”
我看了这信,马上写道:“白洁,你在哪里?把地址告诉我,即使表哥不在,我也会帮你的。我虽然不是天师,但是我认识一个很有本事的朋友,我可以带他一起去帮你。”
白洁这回时间拖的长了点,等我终于收到她的信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
“小狼,我现在的地方,好像都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这要从上次分别后说起,为了等待志强,我决定留在这个城市。我从报纸上的一个角落发现了一个很便宜的招租启事,在这栋大厦租了这间两居室。第一天住进来的时候,我很奇怪这里的人是这么的少,房东告诉我是因为地价太贵,房地产公司倒闭,我当时没有在意,就住了下来,第一个月没有事情发生。可是,我记得很清楚,是去年12月3号以后,怪事发生了,这里的气氛变得说不出的诡异,整个大楼好像有生命的怪物一样,给我一种出离恐惧的压迫感。每天我从床上醒来,都会听到来自外面走廊的低声咆哮,等我出去,又一片寂静了。我居住的楼里好像有几户人家,但我不知道他们具体住在哪里,我唯一肯定的是我这一层的楼道里没有人住。我勉强的住了一个月,想找到房东退房,可联系不到他,而且房租我是付了半年,再找屋子,在经济上力不从心。于是还是硬撑着住下去了。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糟,上个月开始,我发现自己很难找到大楼的门,后来,就连楼梯的方向都开始搞不清楚。当我想出去的时候,楼梯一会在前,一会在后。我发现自己根本走不出这栋大厦是在上个星期。开始的每天晚上,我几乎不敢通过那些大敞着的屋门走向楼梯,不过渐渐的,我习惯了恐惧的感觉。幸好之前我在住处储藏了一些食物和水,还可以勉强的过下去。我开始在这栋楼里寻找像我一样活着的人,可是结果徒劳。我也想过可以从窗户出去,不过从透过玻璃窗看到的外面灰蒙蒙的世界,比这栋楼本身更让我恐惧。今天,我居然顺利的找到了楼梯,不过下到三楼,楼梯居然就到了尽头。幸运的是,我在三楼发现了一间有着正在上网的电脑的屋子,我就是在这台电脑上跟你联系。而且今天,我觉定呆在这里,等待这间屋子的主人回来。我的地址是南怨里小区七号楼706房间,我现在所在的房间号是320。你真的认识很厉害的天师吗?我希望你能有把握再来救我。因为你是志强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弟弟。”
我看了半晌,二话不说,下楼,把正在自己铺上快活的听着beyond的林杰扽起来。“快点,到我寝室去看一封信。”
林杰读了一会儿,说:“情况不是太妙,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她所在的大楼就是……”
他欲言又止,我告诉他跟我没有隐瞒的必要,不说后果可怕。林杰说:“一栋凶楼。”
我说:“你是说那楼里有鬼?”林杰摇摇头道:“你误会了,所谓凶楼不一定是里面有鬼,就算是有鬼,从某种意义上说,那鬼就是楼的本身。”我直截了当说我不明白。
“OK,那我这么解释好了。”林杰说,“那栋楼很可能在某种条件下被严重的感染,变成了一种压生命状态……好吧,这么说吧,就是那栋楼活了,变成了一个怪物。白洁现在就在这个怪物的肚子里。她以为走到了有人的房间,也就是有电脑的320,其实应该是这个怪物的心脏。因为某些原因,这个怪物很可能现在处于休眠期,白洁才可以在那里上网,跟你联系。”
我吓了一跳说:“白洁岂不是很危险?是不是应该让她马上离开?”林杰摇摇头说:“你是不是对自己的身体很了解?”
我看着他,他接着道:“每个人都不会很清楚自己肚子里的情况的,那栋楼如果变成了怪物,应该也一样,这很可能就是为什么白洁在它肚子里能活到现在的原因。你不要忘了,最危险的地方也许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问他那该怎么办?白洁在等着,生存或者死亡,或者还有更可怕的东西降临在她身上,我不能坐视不理。林杰挠挠头说:“这样吧,她在那里上网,怪物一定会知道的。所以太多的躲藏都是没用的。我想那台电脑跟怪物有很大关系,如果上面有qq,叫她把上次登陆的号码告诉我们。而且,告诉她做完了这些,马上在那间屋子里找个地方躲起来。”
我依言给白洁发信,她没有回答。幸好是星期五,没有熄灯,我跟林杰守着挂在网上的电脑不断刷新着信箱,同时抱怨学校不给装宽带。
两小时后,我把刚进入梦乡的林杰敲起来。“她回信了!”
白洁这次写道:“小狼,刚才给你写完信。我忽然听到一阵砰砰的声音,根据经验,应该是外面走廊里的大门一扇一扇合上的声音。我很害怕,虽然听到这种声音不止一次,可是这一次最可怕,那关门声越来越近,就要关到这间屋子的时候,我听到一声低低的咆哮,跟每天早上听到的相同。我当时强迫自己脑子里没有别的念头,放电脑的书桌旁边有个衣柜,里面是空的,我躲了进去,掩上门。不是我不要命,实在是到了这个地步,怕死已经是无趣的行为了。我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走进来。结果,我没有听到脚步声,关门声停下来,我特意听了听,这间屋子的门没有关。从那一刻起,整个屋子变得很热,有一股有节奏的风来回吹起来,我没有看的这股风的来源,可能是因为视线有限。不过后来,我透过衣柜的门缝看的了桌上的电脑,它在自己运行着!浏览一个一个的网页,并且打开了qq,我听到那种聊天时候的”嘀嘀“声,本来我想是书桌后面坐了人,但是稍微挪了挪视角,我看的那里根本没有人,可是键盘却在嘎拉响着,好像有人在打字一样。对不起,我不能再说下去了,因为现在回忆这些对我是一种刺激。我只能告诉你后来,那有规律的热风忽然强烈了一阵子,接着竟然停了,我听到外面轻微的开门声,一扇一扇,这回越来越远,等到一切平静了,我大着胆子来给你写这封信。这可能是我给你写的最后一封信了,因为我决定离开这个可怕的房间。我不知道能不能走出去,但是我必须试试。我不知道这栋大楼里到底有什么,这些东西也许会把我吓死,但绝不会把我吓垮,而且在没垮之前,我要拼一拼。亲爱的弟弟,请允许我这么叫你,我真的很感谢你给我的鼓励,你心肠很好,我不想让你冒险了,如果你还想帮我,请帮我祈祷。我从来没有信仰,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流传的一些事情,但是如果有一天我能够活着出去,再一次看的温暖的太阳,我想我会感谢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神。”后面附上了那台机器的qq号码。
林杰叫一声苦,说:“千万不要让她离开!她已经被那个怪物发现了,如果走出那房间必死无疑!”我手有点抖,不过很快的打到:“白洁,不要离开那间屋里,最好像刚才那样再躲起来,这样才是最安全的。我会带我朋友去救你,他很有本事,放心,不要冒险,为了表哥和我,务须保重。”
信发出去后林杰白着眼睛瞪我:“我说过会跟你一起去救人吗?你以为我是黄大仙啊?告诉你我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恐怖的情况,要我跟你去一个怪物肚子里?想害死我啊?我告诉过你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而且,我看你也不要去了!”
我说:“林杰,你不是这么冷血的人吧?你以前也救过我。”林杰说:“那是两码事,一方面你是我学长,另一方面,你是那个飞贼的朋友。”
我想起英飞,问他:“你们怎么认识的?”林杰低头道:“这跟我们讨论的事没关系。”我说:“怎么没关系?”
他神色扭捏,我就知道有事,他不肯说一定是对自己不利,说不定有什么把柄在英飞手上。为了白洁,我决定做一回小人,掏出手机说:“好,你不帮我,我也不求你,我叫飞贼跟你说。”林杰跟吃了个苍蝇似的难受,说:“你何必非要逼我?”
我说:“我是不得已,你自己考虑。”
林杰拦住我,说:“我考虑考虑。”他考虑的如何我不知道,不过那一晚上,我通宵等待,白洁却没有再来信。
二、七号凶楼
必须找到白洁,确定她平安无事,否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我这样告诉林杰,他表示了相当的理解。“但是,”他说,“我们必须冷静下来,好好计算一下我们的行动。”桌子上放着我刚刚买回来的早点,林杰精心选择了一个蛋卷大嚼起来,我叹口气,揉揉熬了一夜的黑眼圈。“我已经查过很多地图,根本就没有白洁说的‘南怨里小区’这个地方。也就是说,我们根本不知道白洁倒底在哪里!她现在危在旦夕,多拖一分钟就会有一分钟的危险。”
林杰喝口豆浆,说:“这么干着急也不是办法,咱们根本没有办法救她……你别瞪我,我是给你点专业意见,啊,我可不是说我不帮你。我一定会帮你的……”我打断他:“你别说废话了。”
“我们需要关于那栋楼的资料,就算我们现在能找到哪里,能看到的景象想也想的到,鬼气森森,没有人的旧楼嘛。我们进去了,很可能不但找不到白洁,连自己也挂了。”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油条,食不知味的完成了早点,说:“算你说的有点道理,我也想过,我们必须找到关于那楼的线索,什么都行,不过目前,除了白洁的几封信,别的毫无头绪。”
林杰掰着手指头说:“她信里提到的线索,第一,那栋楼的地址,现在看来没什么用;第二,那栋楼至少有七层,而且房间很多,楼道很长,没听她提起电梯,所以看起来是没有安电梯;第三,那个qq号。”
我说:“还有,她说她是从报纸上找到这栋楼出租的消息的,住进后第一个月没有发生什么事,但是去年12月3号开始一切变得不同。这就是说,她住进这栋楼是在11月以前,我想我们如果找到11月份左右的报纸,注意察看角落,上面应该有这栋楼的招租启事,也许可以联系上那间屋子的房东。”
林杰张大嘴巴道:“你不觉得这个有点大海捞针吗?在你怎么知道登招租启事的是那张报纸呢?而且,就算知道了,是哪一天?怎么找?”
我说:“图书馆,你去找!”
“哦?那你干什么?”
我在电脑前面坐下,说:“我要留在这里上网。”林杰说:“你申请了新邮件提示,到现在不是还没有消息吗?”我说:“我不是要收邮件,你不记得那个qq号了?”
林杰说,对啊,这个是最大的线索。
我们宿舍的电脑虽然平时慢如老牛,不过关键时刻还真给面子。我登陆上去以后就搜索那个号,一个很普通的男生头像,昵称是“七号凶楼”。
林杰道:“好家伙,这个怪物真有幽默感。”
而且,它在线。
我把七号凶楼加为好友,接着等待。林杰说:“很好,你拖住它,也许这是个爱聊天的怪物。”他从衣服里掏出几张怪模怪样的黄纸,用唾沫星子把他沾在电脑屏幕周围。
“这是灵异防火墙,很灵的,你看好了,千万不要把它们摘下来。我去查报纸,随时联系。”
林杰走后我盯着屏幕,一片风平浪静,过了半个小时左右,才有头像一闪一闪,是它说话了。我跟他聊起天来。
七号凶楼:“你是谁?”
Wolfling:“一个朋友。”
七号凶楼:“为什么加我?”
Wolfling:“因为无聊的时候,想多一个朋友。”
七号凶楼:“认识我未必是好事。”
Wolfling:“未必,不过你既然上线,应该不怕被别人认识。”
Wolfling:“你为什么叫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
七号凶楼:“奇怪吗?这是我的本名。”
Wolfling:“兄弟,真有个性,你在哪里高就啊?”
七号凶楼:“‘高就’不敢讲,我快退休了。”
Wolfling:“不至于吧?你心情不好吧?”
七号凶楼:“你能看出来?”
Wolfling:“是的,我擅于察言观色。而且我想你心情不好的原因,大概跟你要退休有关系吧?”
七号凶楼:“是,我还年轻,他们就要我退休,如果你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就会理解我的心情了。”
我拨通林杰的电话,他在图书馆阅览室:“有什么进展吗?我电话铃一响,这儿的那个中年妇女老师恨不得吃了我,现在还在瞪着我呢。”我告诉他:“我跟那个七号凶楼聊上了,他说那是他的本名,你要加把劲,查查旧报纸上面有没有这个名字,而且他说他很年轻就要退休了。我想如果他是那个怪物大楼的化身,这个说法意味着那栋楼没用多长时间就要被拆了,你查查这种工程的资料。我想应该在郊区。”
林杰说:“OK!交给我,你继续。”
门呼啦一下打开,吓了我一跳,寝室里那帮昨晚包宿游戏的兄弟们一边鱼贯而入,一边骂爹骂娘。
“昨天晚上战绩如何啊?”我问黑子,他一个劲的摇头。
子强说:“唉,配合不成啊!”
阿标也道:“不痛快,真不痛快,你要是去了就好了,咱们一起扁他们。”
我说:“不至于吧,只是打CS,瞧你们垂头丧气的德行!”
大虾最后一个进来,鼻子居然好像麦当劳,红彤彤的。“什么啊,他们是打群架,跟网吧里的另一拨人打起来了。”他捂着鼻子委屈道:“本来玩的好好的,他们非要跟人家比赛,输了还对骂,人家就急了,动起手来,打了我的鼻子。”
我手上打着字,还是不由得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们先动的手?情况如何啊?”
其余几个人对视了一眼,立刻爆发出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大笑,胖子捂着肚子翻在铺上好像个特大号的土豆。
阿标忍住笑,指着大虾跟我讲:“快天亮的时候,不知怎的咱们就跟另外一伙人吵起来了,这家伙……咳、咳……这家伙嗓门最大,吵吵着要动手,冲在前边,结果被人家抬手就揍了一拳……你看见啦?鼻子变成麦当劳了,他一捂鼻子,就……哈哈哈,嚎啕大哭起来了,结果把那帮人都吓跑了。咱们毫不费力的大获全胜。”
我看看委屈的大虾,再看看其他人,忍不住也学胖子跨入摇滚土豆系列了。“大虾,厉害啊,真有你的,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夸的就是你的英雄事迹。我说,你一定是孟姜女她老人家的嫡传弟子哦。”
大虾看看我,一声不吭的跑上自己的床,蒙头便睡。
黑子抽空给我做最后的总结道:“那个打他一拳的咱们其实认识,半熟脸,叫李文军的。”
我说:“是计算机系的李文军吧?我跟他挺熟,哪天我还要去找他一下。”
电脑屏幕。
七号凶楼:“你打字很快啊。”
Wolfling:“我有时候会写一点故事,所以打字渐渐就练的快了。你刚才说,你一个人住在一栋楼里?有没有这么夸张啊?”
七号凶楼:“事实如此。”
Wolfling:“那你的家里人呢?你平时都做什么啊?”
七号凶楼:“这是我的私事,我不想谈。”
Wolfling:“好吧,那说别的。我记得你说你喜欢研究玄学?”
……
“七号凶楼”还是不肯跟我谈他的事情,但是他似乎不反对跟我聊天,我们整整说了一天,浪费了我若干张电话卡。晚上林杰从外面回来,对我的耐力表示佩服。
正好这时候七号凶楼说:“你很有精力啊,上了这么长时间网。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跟我聊这么久。”
我说:“你总是在线吗?”
七号凶楼:“我二十四小时在线,你可以随时找我聊。”
林杰冲我打眼色,我知道他的意思,跟七号凶楼说我累了,道别,下线。不过在此之前,把他的ip地址记录下来。
大虾的事情提醒了我,应该去找找文军了。
“文军啊,你电脑应该学得不错了。如果我给你一个ip地址,能不能查到它的具体位置?”
他们寝室还是这么干净,文军脸色苍白的躺在自己床上,说:“简单,我这里有地址库,查一下就可以了。不过你能不能晚上再来?我困死了,昨天包宿打游戏,还碰上好几个白痴,差点打起来。”
我说那几个白痴就是我哥们,冲这个你也得起来帮我查,是救命的要紧事。
好在文军脾气好,重要在我的威逼利诱下失去了原则。
“今天不能去了!”林杰说,“天都黑了,你不要命了?胆子再大也不能送死啊,我答应明天一早就陪你去好吧?我说你也该休息休息了,一天一夜了。”
我也觉得自己像熊猫:“可是白洁没有消息,我能不着急吗?”
林杰说:“也不急在一时,咱们不是有个大概的地址了吗?明天去那一带找就可以了。我今天报纸是没查出什么来,不过在旧资料里查出个有趣的事情。”
他把一张复印件给我看:“你瞧,城南那一带在不同时期的三个鬼宅。第一间,开始是个前清的秀才居住,后来频繁闹鬼,那秀才有一天被人发现在自己的屋里悬梁自尽。那屋子后来被烧毁了。第二间,是解放初期,一户做小买卖的人家居住,闹鬼不频繁,只是经过的邻居经常看见有白色的影子从那房子里进出,久而久之成了远近闻名的鬼宅,那房子四周没人敢居住。据传那家人最后也失踪了,有胆子大的人白天从院子外窥视,只看见荒芜的院子中间有几口棺材。第三间,就是大约二十年前盖起来的安居小区的一部分,也就是安居小区的七号楼。不过具体的情况,这份资料里并没有写。”
我看了看那份资料,说:“三栋鬼宅的地基都打在同一个地点,所以这篇文章的作者是想说这三个鬼宅之间有很大的联系?”
林杰说:“是啊,不知道这些盖楼的人心里想的什么。”
那资料上面附有照片,一栋七层的灰色居民楼,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样子。“这就是安居小区的七号楼?”我问,“不如上网查查看,也许会有更多发现。”
安居小区七号楼,当年曾是国家级样板工程,耗资巨大,施工质量很高,完工以后主要出售给归国华侨居住。谁料到该楼刚刚搬进住户便开始频频闹鬼,直到无人敢住。附近的地价也因此直线下跌,参与修建此楼的建筑公司和房地产公司纷纷倒闭。此楼便成了废楼,又因为地处郊区,人烟稀少,不良传闻更加多。人称七号凶楼。
“还有这个!”林杰指指屏幕,“当年修这栋楼的地基时,有个家在附近的孩子骑车经过,不小心掉了进去,被里面一根朝上的钢筋戳穿了肚子,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发现。”
我揉了揉肿的像桃子的眼睛,读那篇新闻报道。
“被戳穿了肚子,掉在上面,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想想都可怕,他也太倒霉了。”林杰絮絮叨叨,我又打了个哈欠,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吗?”
“不是!”我看了一眼,“有人给我发信了,希望是白洁。”
“小狼,很高兴的告诉你,我还没有死,在衣柜里躲了一晚上,竟然都再没有可怕的事情发生。也许噩梦过去了,谢谢你,我现在要再去寻找出路,因为我饿得不成了。”
“按理说,”我说,“那怪物一直在跟我聊天,她躲藏的那间屋里该不会什么都没发生才对。
林杰说:“没错啊,除非那怪物隐藏起来了,它很可能有控制自己呼吸的能力。”
我说:“那它不是在耍白洁?白洁岂不已经被它发现了?”
林杰遗憾道:“恐怕如此。”
“那我们怎么办?”
林杰诚恳的对我说道:“你现在去睡觉,明天早上去找那栋楼。除此之外,咱们什么也做不了。”
那白洁怎么办?任由她陷入怪物的陷阱吗?
“……白洁,情况就是这样,我会尽快去救你,一切保重,切莫轻举妄动。”
三、陵园
“我们要到安溪路,安居小区。”林杰坐在司机副座,大摇大摆道,那司机一愣,道:“日子还没到啊,你们去那里……”“怎么了?怕我们不给钱吗?”
司机说:“不,不是,我只是怕收到那种东西。”
林杰说:“什么东西?把话说清楚。”
“算了。”车子发动,司机道:“大白天的,咳,该小心的是你们。”
林杰在前面低着头,我手机响,这家伙居然近在咫尺跟我通短信:“有古怪。”
我心里骂他,可不有古怪吗,给他回一句:“等着,我来打听。”
窗外的景物飞速向后,我搭讪道:“这路上车还真少!”
司机道:“可不!谁往那个鬼地方跑!”我说:“那地方有什么不好吗?”司机道:“那地方基本上是城市的尽头了,而且特别邪乎!除了住在那边村子里的人,其余的外人还真不敢晚上往这边开。”
我挠挠头,说:“呦,我还真不知道,我们两个是去看个同学的,这边以前根本没来过。”
司机说:“难怪,你们那个同学住在南怨里?”我差点跳起来撞到车顶:“南怨里?那边不是叫安溪路吗?”
“以前是叫南怨里,老叫法了,虽然早就不叫这个名了,不过一直没改口儿。你们是不知道,那地方以前是抄家灭门的刑场,后来改成住人的村子好久还是怨气冲天,有个和尚经过,说干脆把怨气发出来就好了,所以给起了个地名叫南怨里。我就一直说,那种地方不能住人,可还是有人在那边盖楼,还叫什么‘安居小区’,结果怎么样?没安居成,又死了好几十口子人。”
我好奇道:“那又是怎么回事?”
“火灾!从那栋有名的七号凶楼开始,整个小区全烧起来了,唉,造孽啊。”
我点点头:“确实太邪乎了,怪不得您不爱去。”
司机道:“是啊,以前还有客人要去哪里,有的是家里人在那场火灾里死了,去烧纸的,你们上车的时候我以为你们俩也是,不过还没到清明,所以奇怪。”
我说:“那么说过两天那里应该就有不少出租车了。”
司机道:“也不一定,没几个人敢跑过去,我看是大白天,活儿又少,才敢拉你们去,估计我回去都得走空了。你们不知道,我们司机清楚这个,每年有多少人去那里烧纸,可是回来的不到一半,你说,这些人都去哪里了?”
我诧异道:“去烧纸,又不回来?莫非住在村里了?”
“怎么可能,村民都不敢留外人住的!我看他们是被那栋凶楼吃掉了!还有啊,我有个哥们胆子大,有一天晚上拉了个客人,点名要在七号凶楼底下下车,说多给五十块钱。人为财死啊,他就干了。谁知道回去一看,那客人给的所有钞票都变成了冥纸。”
林杰插嘴道:“你看,那路边荒地里都是什么?”
一个个黄土包,有的上面还插了跟木棍。司机撇嘴道:“坟包,很多都是在那场大火里烧死的。当时那叫一个惨,有的尸体被家里人认走了,有的根本就认不出来,大家怕鬼,有个默契,就都就和就和埋在这里了。也怪可怜的。不过我听说,这路两边的土地也种不了庄稼,政府打算在这里盖陵园。”
远处,一栋灰色的楼孤零零的立在那里,林杰指着道:“那就是七号楼了吧?”
司机道:“没错,那次火灾以后,安居小区里其他楼房都塌了,只有这栋楼好像一点事也没有。不过马上就要被拆了,把这块地平了当坟地,也真是个好主意。”
出租车沿着那条笔直的路开到尽头,林杰说:“停下!我们要在七号楼前边下车!”
下了车,他完全不顾司机铁青的脸色蹦下去。我心中不忍,多给了司机五块钱,拍拍他肩膀道:“放心,现在大白天的。”司机把钱对着光看了半天,嘟囔道:“又送了两个死鬼。”接着一踩油门,掉头扬长而去。
我开始心疼自己那五块钱,过去跟林杰说:“你也太恶作剧了,在哪里下车都差不多,何必非要停在这里吓着了他?”
林杰没说话,我走到前面,忽然看见他一张煞白的脸。
“你怎么了?”连问几遍,他才慢悠悠说:“我们不该来这里。”
“为什么?”
“其实每个人死亡以后,灵魂的能量还是存在的,变成了所谓的鬼。一个鬼的能量并不大,但是很多鬼聚集在一起,能量就会升级,甚至转化为另一种能量。比如这里,你想,这里该有多少只鬼?”
我深吸一口气道:“不下一百只吧,这么多年了。”
林杰道:“没错,而且老鬼的功立还会增大。所以这里,根本是个死地,不可能还有活着的人呆在这里面!你懂我的意思吗?白洁一定已经死了。”
我有点失态,一拳打的他弯下了腰:“你别胡说八道,我就不信鬼能把人怎么样!我答应了救白洁就一定会进去!”
林杰面无表情道:“你是送死。”
我告诉他我不信他,一点也不信,他如果怕死就自己回去好了。
但是我故作镇定的朝那破破烂烂的单元楼门大步前进的时候,发现林杰颤颤巍巍的跟在我后面。“你不是害怕吗?”林杰点点头,又摇摇头:“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飞贼会宰了我。”
真不明白他跟英飞倒底是什么关系,我暗下决心这次事情过了以后,就算剩下0。1条命也要把这件事情搞清楚。
楼里混暗一片,墙上黑糊糊的,隐约可以看到那次火灾留下的痕迹。林杰紧紧跟在我身后,我们两人找到楼梯。
楼梯没有坏,但是不平,有一层东西糊在上面,看上去像个黑灰色的人影在火中挣扎的样子,有一瞬间我以为那人影活了起来,一张狰狞恐怖的脸眼球突出的看着我们。“小狼,这个,大概是被烧死的人留下来的尸油。”
尸油经过高温,深深的浸入了楼梯的水泥里。我说:“我理解。”拉着林杰的一直胳臂,从那影子上跨过去。
“你刚才听见了什么没有?”林杰摇头说:“没有。”
不会吧?我刚才上楼的时候,分明听见脚下的那个影子在咆哮。
三楼了,白洁应该在三楼。我望向那长长的走廊,一排大门都半开着。也许应该先找到320,不管白洁在不在,她总会留下一点痕迹的。我正想着,林杰在背后跳起来。
面前的门“砰砰”的依次关上,那股阴冷腐败的气流直冲我们扑来!
四、凶屋
好冷啊!我爬起来,衣服一定脏的没的看了。地上全是泥,天上还在下着雨,这是什么鬼地方!极目远眺,我没有“眺”到任何正常的东西,只有眼前几十米的地方当不当正不正的有一间独门大院子。这里只有这么一户人家,冷,彻骨的冷,雨越下越大,没有别的路可走,只好寻个片瓦遮头。我过去,敲门,门没有动静,不过轻轻一推就开了。
嘎吱……嘎吱……我抬脚进去。
“有人吗?……有人吗?”喊了两嗓子,没人回答我。
我得随便进那个屋子,正屋?门看着,有什么东西在梁上晃来晃去。有点白,有点闪,走近了我才看出来,那是一双脚,脚上是白色的袜子。脚的主人,正悬在梁上,一双黑洞洞的大眼睛看着外面,看着我,好静,我几乎听不到雨声了。
那人戴着清朝的帽子,一条看来是辫子的东西垂在僵直的手边,晃,白色的鼻头冲着我。
等等,那不是白色的鼻头,而是腐烂的脸庞下森森的白骨!我咳得将身一退,恨不得现在就跑出去。不过没有,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不跑。
也许是直觉吧,我觉得背后一阵阵发凉。还有东西在我身后,我没敢回头。
有人咯咯的笑,像是很小的孩子。
一个白色的影子从我左侧滑行到面前,果然是个小女孩,长长的头发披着,怀里抱着个娃娃。她看着我,一笑,露出白白的牙。拿不准她是不是想吓我,现在的情况是我两腿发麻。
那小女孩头一歪,露出仿佛小猫般可爱的娇态,手里玩弄着怀中的娃娃,把它举起来,向着我。
那不是个娃娃,她转向光亮的一面的时候我看出来,她怀里的是个死婴的僵硬腐烂,残缺不全的身体。
“呵呵呵……呵呵呵。”
她还在笑,笑的我忍无可忍。“不要笑了!”我叫道,“别笑了!你是谁?”
可是她并不理我。
背后有光,我看到地上有个长长的影子。还有人,或者是“东西”在我背后。好吧,我对自己说,如果你们要吓唬我,那我也吓唬你们。我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过身。
听说人在精神极度紧张的时候会出现选择性失忆,我想我就是这种情况,因为直到现在,我在电脑前边回忆那段日后总是成为我的恶梦的一部分的场景,总是记不起来回头以后看见了什么。
我的回忆只能追溯到灯光亮起来以后。
这是一间屋子,两居室,黑糊糊的墙壁提醒我是在七号楼里。记得我跟林杰上了三楼,走廊里一长串门在我们面前一一合上,林杰是被吓得狠了,一把把我推进旁边的一个门,但是他好像没有进来,门在我门之间合上了。
接着我看到鬼宅,现在又看见墙壁。
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吗?我四下看看,被烧毁到如此程度的房间里还会有灯泡吗?这一切太不对劲了。
脚步声,门开了。
不是林杰,我看到的只是个年纪相仿的青年,脸色白的很,细眉细眼,无精打采的对我讲:“你好吵啊,我好不容易才睡着。”
我吃惊道:“你是住在这里的?”
他点头,说:“没错,这里没人收我房租,并且我爱怎么住就怎么住――你在我的储藏室干什么?”我说:“储藏室?这屋子里什么东西也没有。”
他不相信的看着我,摇头说:“算了,有什么,你也看不到,总之你给我出来,不要捣乱。”
我跟他出去,走廊里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一切让我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说:“你有没有看见林杰?他是我同学,跟我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叫白洁的,你有没有看见他们?”
他摇头,说:“这里很少有人来的,要不是你在我的储藏室里大喊大叫,我根本不知道有人。”我问他在这里住了多久,对路是不是很熟?他说:“马马虎虎,反正我不会迷路。”
我求他帮我去找林杰,但是他拒绝了:“我困的很,这样吧,你跟我回我的房间,我睡一觉,休息好了再去找你的朋友。好不?”我想了一下,觉得这主意可行。
“好,谢了,我叫小狼,交个朋友吧!”
他愣了一下,轻描淡写的跟我握了下手,说:“你好,我叫阿七。”阿七的屋子在楼梯旁,里面阴暗的很,我看到他径直走向床铺,义无返顾的趴下睡了,自己也就找个凳子坐下来。阿七这一睡就没动静,我等得着急,忍不住在走廊里踱步。刚才那个房间的门在另一头孤零零的开着。
我忽然想到,林杰是不是也跟我一样,躲进了一个房间呢?
如果如此,离刚才那房间最近的一间大概就是了。我过去,敲了敲那间303号的门。
里面真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隐约间我听到咆哮声。“林杰!林杰!”门忽闪一下,开了个小缝,我刚打开一点,身后似乎有一阵很热的风吹来,顶着我的脊背把我抛进了门里面的黑暗中。
那房中地方很大,我摸索了很久找不到墙壁,面前,好像有个很大的桌子。我沿着边缘摸索,渐渐适应了微弱的光线,才看清,那东西居然是口棺材。
棺材里面,还有东西在乱动,指甲抓过木版的尖利声音。我很想跑,但是回身继续探索是需要勇气的,我对自己说,不怕,这些东西吓不坏我的神经,我倒要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棺材的盖子忽然被顶起了一点,我听到一阵喘息声。这声音……我推开棺材盖子,果然,林杰在里面,我拉住他手臂的时候他大叫一声。“林杰!是我!”
他跟抓住了救命草一样抓了我不放,好一阵子才说:“这里面有古怪。”
“这间屋子很大,还放着这么一口棺材。”
“不止!我一进来,这里并不是一间屋子……这里分明有一个大院子,周围有好几间房子!”此时微弱的光线透过几乎锈死的窗缝照进来,林杰也看得出,这只是一间四壁被烧得黑漆漆的房间。“房子呢?那些鬼呢?”他手脚并用的爬出来,说:“我怎么被装进这东西里面的?”
我说:“我要问你呢!这些房间里面古怪的很,我刚才进那间屋里以后,也看到一个大院子,一个清朝打扮的人在那里上吊。”
林杰点头:“我也看到了,鬼出殡……很多白色的鬼魂抬着好几口棺材,然后我就晕倒了,倒下之前,我记得有人掐住我的脖子。”
我说:“我记得你是个天师,你得有点本事!你的道具呢?”林杰从兜里掏出一个手电筒,那玩艺我见了八百多次了。
“又是这个手电筒?”
“你别小瞧它,他能够照穿鬼制造出来的幻象。”林杰充满自信的说:“只不过刚才我吓傻了,忘了用它。”
“你干嘛?用这么怀疑的眼光看着我?”
我长叹一声。
“你这么做分明是怀疑我的能力嘛,你等着。”出门,在楼道里,林杰又掏出一快又轻又滑的透明布。“这是招灵披风。”他说,“只要把它披在身上,就会招来附近的鬼魂。”
“招鬼魂?我怎么觉得跟找死是同意词啊?”
林杰说:“第一,咱们都不想这样下去,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所以要把一切都搞清楚;第二,我觉得有鬼(这么说比较确切)在耍我们,所以我要把这里的鬼都招来点点数!第三,身为通灵家族的后人,老虎不发威,你也别把我当病猫啊!”
我说:“好吧,只要能救出白洁,你随便耍酷。”
林杰打了个胜利手势,说:“放心吧,志强也是我的哥哥。”
一分钟……两分钟……
“哪里有什么鬼魂来啊?”面前的走廊里空空荡荡,我回头对林杰道:“会不会咱们看不见?”林杰说:“不可能,按照咱们两个的能力,看见个把鬼不成问题。”
“那怎么没鬼来?你的破道具不灵啊?”
“你尊重一下我的道具好不好?这可是我们家族优秀的祖先留下来的。我们林家世世代代都是了不起的通灵人,比如我爷爷的爷爷,不但懂得通灵术,科学知识也是一流的。我现在用的这些集科学与灵异于一身的了不起的道具就是他发明的。”林杰侃侃而谈,完全不注意我的脸色,等他从自己的家族荣誉史里面爬出来,才问:“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
我指指他身后。
一群焦黑的人影聚集在那里,无数双血红的眼睛无声的看着我们。这是烧死的人吗?为何死去了,还是这么一副令人心悸的样子?林杰牙齿打颤,说起话来夹杂着嘎吱嘎吱的声音:“这个……他们是怨气太多,不愿意恢复本来的样子,要永远记着死亡的仇恨吧。”
那些血红的眼睛,有的转一转,没有目光离开我们。
我听到咯咯的笑声,是那个小女孩,抱着死婴出现了,她身后是那个一条一条的吊死鬼,脸有一半烂成了白骨。刚才没有看清楚的可怖面目在相对亮堂的走廊里一览无遗。
再后面,一群白袍的人拖着脚镣当啷当啷,很小心的怀抱着自己的头颅走过来。
当一切都摆在台面上的时候,游戏也该结束了……我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起这样的念头来。
五、螳螂背后
“七……七……阿七。”那小女孩举着死婴,朝我们叫。那声音很有穿透力,我们不自觉的朝楼梯那边看,阿七站在他的房门口,垂手,含笑,望着我们。“阿七?你是……”虽然早有预感,我还是不敢相信这个看起来无害并且总是需要睡眠的家伙就是七号凶楼聚集成的怪物。
“你早知道是我,不是吗?”他嘴不动,可冷冰冰的话音传过来,好像一捅冷水泼过我的身体。“Wolfling?我早知道是你。没有人会毫无目的的做我的朋友。”
我说:“不错,我是为了救白洁才来的,请你放了她。”
阿七有点愤怒的说:“我从来没把那个女人怎么样!是她自己疑神疑鬼!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住到我这里来。”
“那么她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她失踪了!请你们离开这里。”
小女孩忽然又笑了,拍手说:“阿七,不要,我们不要他们两个走。”
林杰?林杰!我旁边那位酷哥两眼发直,小声在我耳边说:“不好了,我有杀伤力的手电筒没电了。”
“你们还想做什么?”阿七朝那些鬼魂喊,声音很大,但是嘴仍然没有动,“这么多年来你们的怨气充斥着我,把我变成一栋没有人敢来的凶楼,我都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小女孩说:“因为我们在你的身体里,阿七,是我们给了你生命。”
阿七说:“我要这生命干什么?我宁可做一栋普通的楼房,有活生生的人每天生活在我的身体里,听到他们说话,感受他们的喜怒哀乐。那该有多好!你们也是,为什么不去投胎,为什么不肯安息?为什么要逼我?”
“因为我们死的惨!因为我们死的怨!”小女孩说,“我们不能忘记这仇恨。”
“可是你们恨的是谁?”我问。
小女孩没有回答,阿七说:“他们早忘了,他们几乎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记得!他们在乎的只是仇恨,仇恨让他们越聚越多!”
小女孩开口道:“是的,我们喜欢仇恨本身,我们恨。”
阿七道:“可这不是我在乎的,我只是一栋楼!你们把我搞成了怪物,孤零零的立在这里,现在还要被拆了。”
“林杰!”我捅旁边的天师,“你帮帮他。”
他眼睛差点瞪出眼眶,好像要化妆那些跟在他身后的鬼魂:“你忘了咱们是干什么来的了?”
“那是两码事,你有办法能让阿七脱离这栋楼,自己自由自在的生活吧?”
林杰凑在我耳朵边上说:“你错了,你以为阿七像个出生的婴儿那样善良吗?你以为那些鬼魂真的忘记自己是怎么死的了吗?阿七才是罪魁祸首!自从他变成了怪物以后,所有的人都是他杀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承认,也许是自欺欺人吧,我们得小心,他比那些鬼魂更可怕。”
我这才想起那些鬼魂来:“阿七,放不放我们走?”
小女孩说:“他们是我们的!”
冷,有东西抓着我的脖子了,死死的,我想掰开那只冰冷的小手,可无济于事。看不到林杰怎么样,我撒腿想跑,脚下一个滚烫的东西抱住我的脚。
我重重的栽倒,耳边那小女孩的咯咯笑声仍未止歇。
“你们放开他!”阿七的声音凌驾在众鬼魂的声音之上,“放开这一个,那个送给你们好了。”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谁,不过我身上的东西忽然不见了。“林杰!”他不在,他跟那些鬼魂一起消失了。
“你为什么不救林杰?”我质问。
阿七板着脸说:“你怎么不想想我救了你?”
“他们怕你,你应该救林杰。”
“救了林杰,再救你说的那个白洁?你以为我是救世主?我告诉你,林杰说的对,那些鬼有一半都是我杀的,所以他们怕我。我之所以要救你,是想亲自杀你。”
“为什么?”
阿七恶狠狠瞪着我,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么鲜明的表情:“你还问我?你是个卑鄙的人,为了救人而接近我,说要跟我交个朋友?我要杀了你。”
我说:“没错,不过我是你的第一个朋友,不至于这么绝情吧?就算我骗了你,林杰他们也是我骗来的,你放了他们,杀了我好了。”
阿七笑道:“你以为我为什么杀人?只为了维持这个好像人的身体!每隔一段时间我就必须杀一个人,否则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变成人的样子跟你说话。”
我又听见咆哮声了,犀利低沉。阿七在我面前挠头道:“他又来了!”
“谁?”
“每次他来,”阿七好像没听见我的问题,“就会有这种声音,我怕他。的确怕的很。”
让他害怕的,还能是什么?
旋风,但不是阴冷可怖的风,有人上楼梯来,脚步很轻。
一个干瘪的棕色人形。
一张狰狞恐怖的脸。
我记起来了,是楼梯上的那摊尸油化成的。“你怕的就是它?”我问阿七,再看他一张脸已经变了形。
咆哮,越来越大。
“你不要过来啊,”我指着对面,“我不认识你!”
那烧死鬼不说话。
“你别过来!否则我不客气了啊!”
它好像根本不懂汉语。
“南同和尚!”烧死鬼背后忽然蹦出个人影,神气活现的指着它大叫:“你是南同和尚!”
烧死鬼转过身,嗓子里沙哑的蹦出几个字:“你……怎么……知道?”
林杰插着腰道:“当年灵异界最有本事的两个天师,一个是我太爷爷,另一个就是你,南同和尚!我刚刚到了这栋楼的地下室,看见了你用独特法门布的招鬼阵,原来这栋凶楼是你故意造出来的!你当初把这里改名叫南怨里,根本不是为了什么造福一方,施放怨气,而只是为了招鬼,把这个地方弄成一个鬼域!你为什么这么做?”
烧死鬼道:“你知道的不少,不愧是通灵家族的传人。不错,这个地方是我造的,我才是这个地方真正的主人!”
“二百多年以前,我跟你的太爷爷林炯是通灵界的两大高手。不过我们不和,一方面,林炯拐走了我出家之前的独生女儿,灿儿,另一方面,他跟我的意见不和,方法不同,我们磨擦越来越大,有一次争斗的时候不留神,灿儿被饿鬼抓走了,等我们感到的时候,眼前只有她的一堆骨头了。”
“我苦命的孩子啊,我在灿儿死去的地方坐了三天三夜,我恨林炯,所以为了对付他,也为了纪念灿儿,我决定把这里制造成一个鬼域。”
我恍然大悟:“你把这里的名字改了,又布了招鬼阵,让招来的鬼魂替你杀人,鬼魂越来越多,这地方也就越来越恐怖!但是你怎么会烧死在七号凶楼里的?”
烧死鬼道:“我也不知道,我修行远远强过林炯,所以能长生不死。那天我把这栋楼点着,刚想走掉,有人从背后打倒了我!我就这样死了。是谁?是谁想让我死?”
林炯……这个名字……
林杰大声道:“我管是谁让你死呢,我现在就干掉你!”他手中捏了个法决,嘴里嘟嘟囔囔背起咒语来。
“……破!……破!”……
“怎么没有反应啊?难道是我背错了?”林杰火烧屁股一样乱蹦,从我这里看过去,他周围有一股旋风时隐时现。
林杰也察觉了,警觉的喊:“谁?”
有人翻出来,由下至上,依次出现了那位的腿,上身,头。一个消瘦的青年,大大的眼,尖下颌,一笑,一对闪亮的小虎牙露出来。“阿炯?”我脱口而出。
林杰好像猫见了耗子,朝他扑过去。
阿炯轻轻一躲,不屑道:“傻子,谁把你从一堆鬼里面拽出来的?”
而那个烧死鬼一对血红的眼珠子几乎掉出来了。
“林杰,别打他了,你还看不出来吗?他就是你太爷爷林炯!”林杰听了我的话,傻了一般靠在墙上。
“没错没错,乖孙儿。”阿炯说,“不过我已经离开林家了,关于我的事情很复杂的,没必要在这里说。”
“阿炯,你跟南同和尚是仇人,你做的事情,刚好替他把刚才的故事讲完。他制造了鬼域,你也没闲着,利用鬼咒复活,而且趁南同和尚不注意,把他打晕在火场里。我想白洁之所以会住在这里,也是你的杰作吧?”
林炯满不在乎道:“如果不把她弄来,那用什么办法能把你们弄来呢?那个招鬼阵是人摆的,只有人才能毁掉。不把你们弄来,谁破掉这老秃驴的招鬼阵,毁了这栋他苦心经营的倒霉的凶楼呢?”
白洁的信,路两旁的坟头……怨气冲天的楼,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林杰的太爷爷,阿炯。
“我服了你们了。”我说,“凶宅再可怕,也没有你们可怕。”
阿炯朝我笑,又露出他的小尖牙:“你说的对,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动物,是人,最可怕的东西,是人的心!看透了这个,我就决定不做人,我是自杀,然后做鬼,然后成魔的……林杰,你不用瞪我,我不姓林了,你爷爷的爷爷的爸爸,也就是我的爸爸已经把我逐出家门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叫别人在我的名字前面加上‘林’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