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她识破了他的谎言
第六大街不只是一条单行道,而且还是一条断头路。即使当时查维斯的车头朝向的是西边,是反方向,路上那些小的水泥桩也让他不能把车头转向左边,即南边,开上华盛顿大道。他得在华盛顿往北行驶,拐个U形的弯,过一两个街区才能朝南。即使像他说的那样,他在那里看到了这辆捷豹在超速行驶,也根本不可能让它一直不离开他的视野。查维斯现在已经有些发抖了。他的脸也涨红了。他明白,她识破了他的谎言。
“好吧,是这样,我在第六大街,坐在车上,看到了捷豹车,然后我就沿着第六大街往科林斯大道方向开。很快往右转了弯,回到第五大街,再直接往堤道方向走。如果你说我撒谎,我当时确实跟丢了他一小会儿。”
“等等,等等,你是沿着第六大街往前开的?”
“是。”
“这么说你就没有停错方向了?你没有面朝华盛顿了?”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站起来,隔着桌子向他俯过身,她的声音因为愤怒变得有些颤抖。“警察先生,你是不是想让我吊销你的证章?你刚才发了誓,而我也想知道真相,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否则我就会找你们警局的律师,然后你就要和你的青春说再见了,因为以后你将会在南佛罗里达监狱的一个拥挤的小房间里度过不知多少个春秋了。”
长时间的沉默。刚才的傲慢没有了,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查维斯的眉头拧在一起,眼前也一片黑暗。他终于变得有些焦虑了。
“老天爷啊,我真的不知道这会牵涉到这么,这么……这么大的案子!我他妈的怎么会知道那男的居然就是‘丘比特’?”他双手插进头发里,思洁觉得这案子已经陷入很困难的境地了。“好吧,我说实话。我当时的确是在第六大街,但是没在车上,在一个拐角和几个游客的孩子闹着玩。然后我的对讲机就响了,收到一条匿名的信息,说有个贩毒的男人,开着一辆黑色的车逃跑了,还说是一辆新式的捷豹XJ8正朝华盛顿大道方向行驶,毒品就在他的尾厢里。”
“匿名消息?”思洁目瞪口呆,她还是第一次听到。
“对。留信息的人说那个男人的尾厢里装有两公斤的可卡因,目标是飞机场。然后我就看到了班特林的车,于是我就跳上车沿着第六大街往柯林斯大道开,我拐上了第五大街,但是他的车不见了。我知道他肯定是要往堤道上去,才能到达飞机场,所以我就开上了麦克阿瑟堤道,大约1英里左右,经过斯塔岛,我又看到了他的车。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慌张,当时我就想,有这么多毒品在身上还能这么悠闲地开车真是少见,他的时速没有超过55英里。所以他还没有过海滩限速区的时候,我就把他拦下了。”
思洁靠回椅子的后背。她的双唇干燥,心脏在胸膛里跳个不停。这真是太糟了。“也就是说你没有看到他超速行驶?你之所以会拦下他,就是因为你收到了那条匿名消息?就因为这个?”
查维斯没有说话,低头看着还放在腿上的文件。
“那条信息到底是怎么说的?”
“我刚才告诉你了。一辆黑色的新式XJ8在华盛顿大道向南行驶,开车的是个男人,尾厢里装了两公斤可卡因。”
“目标是飞机场?”
“目标是飞机场。”
“那条信息有没有描述这个男人的长相?至少也要说车牌号码吧?留消息的人有没有说他是怎么知道这些信息的?他有没有说什么东西,可以让一个有理智的警察认为开车男子正在超速行驶?”她的声音逐渐升高,几乎是在吼叫,她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匿名留言在法庭上总是不能让人相信的——任何人都可能是打电话的人,而打电话人的身份却无法得到证实。而且留言里如果没有详细的事实的话,就不能有最可能的原因。一辆黑色的捷豹在华盛顿大道朝南行驶,尾厢里装了两公斤的可卡因,这样的留言在法庭上一定会栽跟头。
“没有。事情就是这样。汤森德女士,当时没有时间细问。他马上就要驶出我们的管辖区了,我不想让他逃跑,所以就把他拦下了。”
“不对。真实情形应该是你在第六大街就把他跟丢了。事实上,你怎么能确定你在麦克阿瑟堤道上跟的那辆黑色的捷豹就是你第一眼看到的在华盛顿地段往南开的那辆呢?就算那条匿名留言是可靠的信息,你又怎么知道你拦下的那辆车是它所说的那辆呢?”
他又一次没有说话。
“对,你不知道,但是你知道那条匿名留言一开始就是不可靠的,这也就是你为什么刚才不对我说实话的原因。我们继续往下说,你把他拦下来,接下来怎样了?”
“我让他下车,问他要驾驶执照和登记表。我问他去哪儿,他说去机场。我又问他尾厢里装的是什么,是不是行李。他的后座上只一个包,但是匿名留言说的是尾厢里有毒品。他叫我不要多管闲事。于是我就断定他的尾厢里一定有见不得人的东西,我告诉他哪里也不能去了,并且给K-9队打了电话。”
“后座的包里有些什么?”
“衣服、护照、一份日程安排。还有些文件之类的东西。”
“你是什么时候搜查他的包的?”
“K-9队赶来之前。”
“你当时也没有闻到什么气味,对吧?没有气味从尾厢里传出来,对吧?”
“有,有,绝对有!”他结结巴巴地说,“有股恶心的臭味,尸体的那种臭味。”
“警察先生,你真是个说谎的混蛋!你我都心知肚明,根本没有什么臭味。一开始你告诉曼尼·阿尔维雷兹说你以为他带有毒品,现在你又变卦了,因为根本就没在他身上发现毒品。翻遍了都没有。你也不可能会闻到安娜·普那多的尸体味,因为当时距离她死亡的时间不过只有一天。承认了吧,你想检查他的尾厢是因为他拒绝你的检查让你恼羞成怒,你自己也知道根本没有资格去检查他的尾厢。当警察10分钟就够你耀武扬威的了,没人敢对你说‘不’,你根本就没有理由拦住他的车,知道吗?一切都是因为你不想麻烦去调查那条匿名信息的来源。警察先生,由于你的愚昧狂傲,你将毁了多大一桩案子,你明白吗?”
他站起来,在她小小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老天爷,我怎么会知道那个男人居然就是‘丘比特’呢!我当时以为他是个从事毒品交易的。也许凭直觉我能发现点毒品什么的。在警察学校的时候,老师说这些事情在迈阿密是常有发生的。如果有人拒绝让你检查他的尾厢,就说明那里头有鬼。他的尾厢里藏的是一具尸体!他带着一具尸体!你是不是想告诉我这一点意思都没有?”
“对,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因为如果当时你没有拦他的车,没有对尾厢进行搜查,那么谁也不会发现那里头有具尸体。在法庭上这种情况是得不到承认的。你在警察学校里没有学过吗?还是你太忙了,忙着外脚踝上装枪套,没有工夫去学习?”他们俩默默地坐在那里,只有墙上那只便宜的钟分分秒秒地走过。终于,她开口问道:“这事接着怎么样了?”
“我们把尾厢打开后,我的长官,瑞伯罗,用对讲机和我联系了。我就把整件事对他讲了。他吓坏了,就跟你刚才一样,他还说整件案子都可能毁了。后来他说我们不能便宜了那家伙,绝对不能让他逍遥法外。所以他就说我得另外找个原因说为什么要把他的车拦下来,绝对不能提匿名留言的事。”
“是谁把他的尾灯打烂的?”
查维斯没有回答,眼睛看着窗外。
“是你和瑞伯罗?”
“林德曼也知道匿名信息的事。汤森德女士,请告诉我这事到底有多糟?我是不是会因此被开除?”
“查维斯,你的工作是我目前最不担心的。我得想出一个办法,把这个杀害了10个妇女的人关进监狱。但是,我现在没找到半点头绪。”
第42节 匿名电话是谁打的
她沉默地坐在办公桌后面,努力想要从一团白色的混乱当中理出个头绪。查维斯已经回到座位上,这次他宽宽的肩膀不再高傲地耸起,而是温顺地垂着,头几乎低得碰到大腿,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样子很像是在——很有可能他正在——祈祷。娄·瑞伯罗警官也被从咖啡厅叫上来了,双手抱在胸前,坐在椅子上,斜着眼睛看旁边的查维斯。他大概是在琢磨以后十年里让查维斯到最辛苦的地段去巡逻。
长时间的沉默后,她终于说话了,她的声音很低,听得出她用的词也是经过小心选择的。
“鉴于每个案件的事实各异,佛罗里达州的法律对匿名信息的规定是很清楚的。因为我们没办法去查实打电话的人,去证实他是怎样或从哪里得到这些信息的,更不用说去调查他匿名打电话的动机。如果要拦截一辆车,一条匿名留言必须有足够的详细的信息,这样收到信息的警察才能清楚地知道打电话人确实了解他所传达的信息。如果这些事实得到了该警察独立的证实,只有在这种情况下,该警察才能有足够的理由,或者说有合理的理由怀疑罪犯的活动正在进行中,才能拦截车辆进行进一步的调查。一条缺乏必要因素的信息,而且非常地不详细,不能证实其可靠性,是不能成为拦截车辆的理由的。当然了,谁都知道,非法拦截车辆后进行的搜查都被认为是非法的,除非有独立的足够的理由来支持。一但搜查被认定为是非法的,任何在搜查中获得的证据在法庭上都如同有毒的树上结出的果实,是不予承认的。
当然,在警察当场目睹的情况下,拦截车辆还可能因为司机作违反交通规则,比如超速驾驶或非法转弯,或者是机械方面违反规定,比如头灯、尾灯和闪光灯的损坏等。
查维斯已经告诉了我,9月19日晚大约8点15分,他正在指定的华盛顿大道和南海滩的第六大街地段巡逻。当时他看到一辆新式的黑色捷豹XJ8,车牌号为TTR-L57,沿华盛顿大道往南开,方向是麦克阿瑟堤道,驾车人是一名35岁至45岁的白人男子。这辆车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他估计其时速超过了35英里每小时,但是该地段为限速区,时速不能超过25英里每小时。查维斯开车沿着第六大街往柯林斯方向行驶,然后往西回到第五大街,上了麦克阿瑟堤道,方向往西。他又一次看到了这辆黑色的捷豹XJ8,车牌号是TTR-L57,也是同一名白人男子在驾驶。查维斯在堤道上与该车保持了约两英里的距离,这时他发现该车变道时没有用尾灯给出信号,因其尾灯损坏。在这种情况下,查维斯决定拦截他的车,于是他亮起警灯,拉响警报,把该车拦了下来。
他向司机,这名司机后来证实是威廉·鲁颇特·班特林,索取驾驶执照和登记表。班特林先生看起来很紧张,战战兢兢的,把驾驶执照递给查维斯的时候手都在发抖,而且不和查维斯的眼睛对视。查维斯拿着他的证件走回自己的车开罚单,顺便仔细地查看班特林先生车子损坏的尾灯。这时,他注意到班特林先生车的缓冲器上有样东西,看起来非常像血渍。他走回去把证件交还给班特林先生,这时,查维斯认为自己闻到车内有大麻的味道。于是他就要求班特林先生打开尾厢让他检查,遭到拒绝。联系前面发生情况、缓冲器上的东西、大麻的味道和班特林先生的举止,查维斯怀疑车内装有毒品,于是就给K-9队打电话请求增援。K-9队迅速赶到现场,还带了一条名叫巴奇的警犬,这条警犬对尾厢表现异常,它的这种表现给在场的警察足够的理由对尾厢进行搜查,于是发现了安娜·普那多的尸体。”
她紧盯着面前的两名警察,盯了好一会儿,“查维斯,这是不是当时发生的事?我没有搞错你的意思吧?”
“完全正确,夫人,你没有搞错我的意思。这就是当时发生的真实情况。”
她看着瑞伯罗说:“警官先生,他们是不是这样报告给你的?”
“完全正确。”
“非常好,瑞伯罗警官,您为什么不和林德曼喝完咖啡呢?我在12点和他面谈。”
瑞伯罗站起来准备离开,“汤森德女士,非常感谢您对我们的帮助。法庭上作证的时候我们再见了。”他对着思洁严肃地点点头,然后往查维斯的方向瞄了一眼说:“走吧,查维斯。”
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行了,问题就这么解决了。与魔鬼达成了秘密协议,现在谁也不能回头了。
在她的律师生涯中,这是思洁第一次妥协。她对自己说,这样做的结果要好得多。职业道德上的一点小小的牺牲得到的结果也许会大快人心。把一个魔鬼样的人绳之以法,把这头邪恶的禽兽送上刑台,这样做真是太值得了。最诚实的人有时也不得不说谎。
拦截他的车的确是非法的——毋庸置疑。法律上根本就没有支持查维斯这样做的理由,自然,接下来的搜查也就非法。她真希望查维斯说的谎话更高明,这样她就不用知道现在已经知道的一切,也就不用扮演现在不得不扮演的角色。
如果没有搜查尾厢,就找不到尸体;没有尸体,这个案子就根本破不了。如果查维斯不改口的话,班特林肯定会被释放。事情就这么简单,但是也让人不寒而栗。不管警方在班特林的房子里找到些什么证据证明他的确犯了谋杀罪,一切都会被推翻,因为如果没有那次非法的拦截车辆和搜查尾厢,警方根本不会注意到世界上有个威廉·鲁颇特·班特林。他们也就不会发现他使用的“好度得”,储物棚里的血渍,可疑的凶具和带虐待性质的自拍毛片。法律是这么规定的。
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把她从迷雾中拉出来。
“思洁·汤森德。”
“思洁吗?我是国际警察组织的克里斯汀·弗雷德里克。很抱歉过了这么几天才给你回电话。根据你提供的信息,我查询了好几个系统。”
“有没有什么发现?”
“有没有什么发现?当然有,而且还有很多。你的这个嫌疑人如果被你告倒的话,在其他国家可能警方都要接待他呢。你提供的犯罪特点在南美洲的三个国家里都有与之符合的强奸案:里约热内卢、加拉加斯和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作案的都是个戴面具的白人男子。喜欢用刀割,搞些花样。不过面具有所不同,我查到的有野人面具、怪物面具、小丑面具,还有几个橡胶面具,那些被强奸的妇女不能辨认是什么。我在菲律宾也查到了四起强奸案符合你提供的犯罪特征,不过这几起案子的案发时间从1991年到1994年。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过了。80年代的案子已经被认为是作废和过期的了,所以我就没有查到1991年以前有没有符合这些犯罪特征的强奸案。马来西亚没有类似的案子。算起来,总共是4个国家,10个受害人。不过这些都只是些粗略的信息,我没有给相关国家相关的警局打电话证实。我猜你愿意亲自去打电话吧,看起来作案的就是那个家伙了。我把查到的东西用传真给你发过来,你自己好好研究研究吧。”
又是10个妇女受害。不用看克里斯汀发过来的传真资料,她就几乎可以断定作案的是班特林。他是个连环强奸犯,连环谋杀犯,专门在性方面对女性进行攻击。他杀害了十个妇女,也许还不止,可能是十一个——甚至更多。
没有查维斯,他就不会被抓住。班特林也会像前几次杀人一样,丢下普那多的尸体,轻松地继续他罪恶的生活。他在美国的强奸案有效期也过了,他也可以不负任何责任。他知道在其他国家,强奸是不会被起诉的。所有的现场都是一样——没有物理证据,而且在贫穷的南美国家法律体系也是很不可靠的,所以,他也可以轻易脱身。威廉·鲁颇特·班特林可以象个自由人在这个世界上走来走去。可以任意追求甚至猎杀女人,可以任意强暴、折磨甚至残杀女人,如果他这次脱身,他一定会继续这样做的,最多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她做的一点小小的牺牲是值得的。
这个案子一定要让他栽下来,否则永远也许都不可能了。剩下的只有一个问题,是她不能忽视的问题,也是她不能回答的问题。
那个匿名电话是谁打的?
第43节 下周三我们庭讯见
“你在躲着我。”她的办公室门口站着特别警探多米尼克·法尔科奈提,一只手拿着个装甜麦圈的食品袋,另一只手提着个黑皮公文包。他浑身都湿透了。
对他的话,她尽量表现吃惊,张了张嘴准备为自己辩解,但是却很快又闭上了,她靠回椅子的后背,心里想着“警探先生,你的控诉成立”。
“别想否认,你是在躲着我。上周你在医疗检测办公室就放了我鸽子,我给你打了六个电话,你都没回。你给曼尼打了电话却没给我打,而且你把和我谈话的时间安排在最后。”
“没错,我的确在躲你。”
“现在我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和曼尼比起来你更喜欢他?他的性格易怒。你不在的时候他还在你的办公室里抽过烟呢。”他从门边走进来,在她面前坐下。
“你的样子真象个落汤鸡,警局不给你们发伞吗?”
“很遗憾,他们从不发伞。只要在必要的情况下我还能开得动枪,他们就不会关心我是不是淋湿了,生病了。你不要转移话题。”
“行了,多米尼克,我们,我们之间……应该是工作上的关系,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这个案子你是我的领导,我们两个,嗯,谈恋爱,不是什么好事。我就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才好。”
“你当然知道该怎么说。很明显,现在你跟我说的这番话,上个星期你起码已经在脑子里练习了无数遍了。”他用手掌支撑着她的办公桌,身子探向她,他们的脸靠得很近。他的卷曲的黑头发打湿了,贴在额头上,小水珠顺着头发从太阳穴边滴下来,一路弯弯曲曲地流到脖子里。他身上有股“力士”香皂的味道,她看着水珠一直流进他的脖子,消失在他蓝色的衬衣里,衬衣也被雨打湿了,贴在胸膛上。“也许我有些自以为是,我不相信你刚才说的话,我认为我们……”他犹豫了,她看到他的嘴巴嚅嗫着想找到合适的词,“我认为我们之间有种特殊的东西,也就是说我们相互是有感觉的。那天晚上那个吻就可以证明一切,你肯定也心知肚明。”
她感到脸上一阵发热,心里希望刚才没有人恰巧经过这里,把他那番话听了去,办公室的门还是开着的。她飞快地垂下眼帘,避开他那双探询的眼睛。
“多米尼克,我,”她结巴着,努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我……我们得保持工作关系。我的上司……媒体,如果让他们知道的话,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的。”
他在她办公桌前面的椅子上坐下,“哦,媒体根本就不会感兴趣。如果有报道也就是那么一两分钟的事。就算他们报道了,谁会来关心这档事?”他从手里的食品袋里拿出两盒咖啡,递给她一盒,“只加一份糖和奶油,对吗?”
她微微地笑着,点点头,“对,只加一份糖和奶油。谢谢,你不用这么麻烦的。”她动手搅拌咖啡,两个人都没说话。豆大的雨珠用力地敲着办公室的窗户,这雨已经一刻不停地下了三天了。透过窗户向外望,可以看到街对面,停车场上就像发洪水了,下车的人都三步并做两步地急跑进法院大楼避雨。不知道是谁丢失了文件夹,白色的纸张在第十三大街上洒得到处都是,被雨水牢牢地贴在人行道上。
她打破了沉寂,声音很低,“也就是说,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他叹了口气,又一次向她的办公桌倾过身子,“不,不,我不明白。思洁,我们就把一切都拿到桌面上来谈吧。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我完全对你着了迷。而且我感觉我们彼此都对对方着迷。我认为我们应该继续发展关系,直到另一种程度,但是也许现在不是时候。
虽然我知道得不多,但是自从班特林被抓获以来,你就上了心思,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想应该不会是因为媒体或者你上司的压力。所以,如果你想要我接受你刚才所说的,好吧,我接受。如果你想让我理解的话,那我就真无能为力了。”他用手理了理湿漉漉的头发,把额头上的头发搭到后面去。
“不过,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是来和你谈话的,我的时间是星期五下午两点,准时。”他的声音听来有些无可奈何,他把公文包放在身旁的椅子上,打开,“哦,我差点忘了一样东西……”他的手再次伸进食品袋,“我给你买了一份波士顿奶油,我用身体护着的,没有打湿。”
只有才开始的二十分钟,他们之间的谈话有些尴尬,但是没一会儿,房间里的紧张感消失了,有那么一阵,他们的谈话甚至还很温馨、舒服,就像人穿上了旧拖鞋的那种感觉。她知道他很生自己的气,而且他肯定觉得很受伤。他发誓说不会伤害她,但是她却伤害了他,多么具有讽刺效果啊。她是怎么也不想这样做的。她想告诉他她的真实想法,她是多么想和他,就像他说的,发展到另一种程度啊。但是他让他发了誓,记录下他所说的话,没再说别的什么,心里想“为了一个好结果,就再做点牺牲吧”。
泰格勒的副手马丁·雅尔斯已经把这案子提交大陪审团的时间定在下周星期三,也就是9月27日,恰好是班特林被传讯前的几天,班特林传讯的时间是10月2日,星期一。多米尼克到时将在大陪审团面前作证,把调查安娜·普那多被谋杀的经过详细地陈述一遍,希望大陪审团能同意指控班特林犯一级谋杀罪。表面上看,在各种报告里,这个案子都是成立的。他们发现了一具残损的尸体,虽然DNA检查结果还没下来,但是班特林储物棚里的血渍与安娜的血型一致,都是O型,阴性。看起来他们似乎也发现了凶器。吉米·弗尔顿发现的解剖刀上也发现了血渍,在安娜体内发现的麻醉药“好度得”也和在班特林房子里搜出的处方药一致。一切都是有力的证据,只要查维斯发现班特林的过程不出错。她非常希望大陪审团能通过对他一级谋杀罪的指控成立。在这个起诉阶段,只有检方有机会在大陪审团面前陈述这个案子,而不是辩方;没有主审法官,道听途说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正如思洁在圣约翰学院的刑法教授曾经指出的,如果检方愿意的话,它甚至可以起诉一个火腿汉堡。
思洁没有把查维斯犯的错误告诉多米尼克。越少人知道越好,但是那个打匿名电话的人是谁这个问题像团火一样,一直在她脑子里燃烧。思洁仔细地考虑过,认为这应该是个巧合。南海滩上有很多辆黑色的捷豹XJ8——查维斯只是拦错了车。也许是班特林行为异常,把某个白痴惹火了,于是决定打个匿名电话整整他。再一味地追究这个问题就像为你不想别人涉足的房间打开了门。
三小时后,他们的谈话结束了,外面的倾盆大雨依然没有停歇,多米尼克站起来准备离开。风把更多的雨点送到她的窗户上,她伸手从办公桌的一个抽屉里取出一把伞。
“你刚刚把自己晾干,来,把自己保护好。我到时候叫保安用他们的伞把我送上车。”
“保安?哈。今天是一个下雨的星期五,时间已经超过5点了。保安可能几小时前就回家了,其他办公人员可能也都走了。谢谢,不过不用了。我是个硬梆梆的家伙,雨水碰到我就弹开了。”
“随便你吧,不过可别感冒了。星期三你还要在大陪审团前表演呢——哦,对了,我差点忘了。今天我还接到一条‘阿瑟庭讯’的通知,说班特林想要具结保释。这次庭讯安排在下周星期五下午1点,也就是29号。你最好也来,能抽出时间吗?”“阿瑟”庭讯比初次到庭麻烦得多,初次到庭只是听法官把拘捕令上的拘捕原因念一遍。即使到时起诉班特林一级谋杀已经被大陪审团通过了,思洁还是要提供证据证明班特林犯了一级谋杀罪,证据确凿、假设成立,这样她就需要主要警探坐在证人席上。道听途说在“阿瑟庭讯”上也可以接受,但是与大陪审团听证的情况不一样,在场的所有证人都是交叉询问的对象。就算知道法官不会允许他们具结保释,辩方律师也要要求“阿瑟庭讯”,它可以作为工具,来了解案子的进展如何,证人的证词是怎样的。思洁怀疑这也是辩方律师劳斯尔德·卢比奥的真正目的。
“是你负责吗?”
“对,雅尔斯只负责大陪审团那边,从这次‘阿瑟庭讯’开始都是我负责。”
“那我肯定不会拒绝的。当然我们需要保持工作关系,所以你到时候应该给我送个传票。”
她的脸又发热了,“有意思。谢谢,你的理解——对我们之间的友谊,也就是说——我们之间的工作关系。”
“我从没说过我理解。我只说我接受。两者有很大的区别。”
她陪他走过空无一人的秘书办公区,走到电梯间外面的保安进出的门边。
他在门口对她转过身,“我和曼尼呆会要在‘阿勒白’咖啡厅碰头谈事情,欢迎你也来。我们三个可以一边喝咖啡一边谈工作。”
“谢谢,但我最好还是不要去了,手头还有很多事呢。”
“好吧。那祝你周末愉快,公诉人。下周三我们庭讯见。”
“小心别感冒,”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她对他叫道。走廊上又一次空无一人。
第44节 心脏不翼而飞
大陪审团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通过了对威廉·鲁颇特·班特林犯有杀害安娜·普那多的一级杀人罪的指控,大陪审团之所以这么爽快是因为成员要在讨论时间内吃午饭,如果他们把案子讨论完了的话,帐单就会由州政府来付。大陪审团的决议下来才几分钟,媒体那些热情的记者已经获取了消息,马上在戴德县法院前的大理石阶梯上架好摄像机,镜头里的记者咧着嘴笑着,为全世界观看节目的电视观众解说大陪审团的决议“意味着什么”。
思洁没有想到这么快就通过了。当时她正在和州检察长杰瑞·泰格勒几个人一起开个临时会议,一个秘书匆匆跑进会议室,把陪审团的决议告诉他们,还打开电视机让他们看新闻。与会的除了思洁和泰格勒,还有主管南区的联邦检察长和联邦调查局迈阿密分局的负责人,他们全都目瞪口呆地盯着电视机屏幕,里面正在现场直播,马丁·雅尔斯刚从法庭下来,准备开车回家,半路被记者群团团围住,他红着脸,结结巴巴地把大陪审团的决议告诉他们,平常经常挂在口头上的几句话都仿佛害羞一样在嘴里打转,记者们似乎贪得无厌,问题排山倒海般涌向他,而他却笨嘴拙舌,不知该如何应对。场面乱成一团,声音效果也极差。
这次临时会议是应联邦调查局和美国检查官办公室的要求举行的,看起来联邦调查局的特工想接手“丘比特”的案子,而且想独揽。会议室里所有的眼睛都粘在屏幕里的雅尔斯身上,看到他现在已经语无伦次了,还好,他熬过了这道难关,几分钟后各家电视台纷纷开始转播其他节目,连好事的第七频道也恋恋不舍得报道起财经消息了。主管南区的联邦检察官汤姆·德拉弗罗斯打破了房间里让人不自在的沉静。
“杰瑞,看见了?我想跟你讲的就是这回事,我们办公室的资源充足、经验丰富,可以更从容地和媒体打交道。”他摇摇头,声音降了几个八度,听起来就像是自言自语,眼睛直视正在人造革高背椅子上扭动的泰格勒。“杰瑞,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可以坦诚点吗?这个案子可以带来政治上的轰动,你也是清楚的。后退一步,或者走错一步,整个案子就会当着你的面爆炸开来,今年又是一个大选年,我知道要让民意很友好,让选民在选举当天高呼你的名字是很困难的事。我以前做过州法官,知道这些事情都是怎么回事。杰瑞,民意是不会撒谎的。从你们接手这个案子起,民意对你的办公室就很不满。你们用了18个月才抓住嫌疑人,而且目前只能指控他犯有杀害一个人的一级谋杀罪。其他被害者的家人在媒体面前大声呼吁要查出凶手,场面是非常感人的。所有的人都在听着呢,杰瑞。”
就像事先约定好了一样,他的话音刚落,联邦调查局迈阿密分局的头儿马克·格雷克尔就插话了:“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已经准备好接手这个案子的调查工作了。当然,我们需要‘丘比特’专案小组目前所搜集到的所有证据,然后送到我们的实验室重新检查。”
几分钟后,估计听话的人已经对刚才的话消化得差不多了,汤姆·德拉弗罗斯斜靠在椅背上,用一种父亲训斥孩子那样语重心长的声音又开口了,“美国检查官办公室也准备好继续调查其他所有的谋杀案,杰瑞,不光是玛丽琳·西本的案子。我想如果我们事先达成了协议,事情就会容易得多,也省了我们在法庭上不必要的争吵。”
思洁坐在椅子上,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对汤姆·德拉弗罗斯明显的威胁性的话语义愤填膺,她看着他雪白的牙齿、灿烂的微笑,说出来的话却如此让人愤怒。她真希望泰格勒能站起来打他一拳,但她知道泰格勒一定会找他的要害下手,但是可能就要用去泰格勒几年的时间。
泰格勒坐在桌子的首位,环视四周,身体在座位里又一次不安地扭动起来。终于,长时间的沉默后,他清清嗓子说:“哦,汤姆,谢谢你的关心。我真的很感激。但是案子已经到了这个阶段,我们的一切工作都井井有条。思洁·汤森德也是我们办公室最得力的公诉人,我有信心她能办好这个案子。”
杰瑞·泰格勒看看对手。他身上的一身棕色的西装皱巴巴的,样式也已经过时;头上的假发也因为开会紧张出汗,在头上转了一圈。他可比不上那位拥有钻石般璀璨的笑容,身穿名牌西服,现在已声名显赫的前任州法官,由总统亲点的美国检察官——汤姆·德拉弗罗斯。
“泰格勒先生,我觉得您还不明白我们的意思。” 格雷克尔又接着说。思洁看见他那肥嘟嘟的手指在桌子上不停地敲着,可能是觉得自己不够引人注目,要弥补矮胖身材的不足。“我们局曾经成功地调查过几百起杀人案件。我们有足够的资源可以把这11起谋杀调查清楚。”
够了,思洁再也听不下去了。“对不起,格雷克尔先生,是十起谋杀。到目前为止,我们只发现了十具尸体,除非联邦调查局找到了摩根·维伯的遗体,我们只有十名被害人。我想在这里解释一下我们为什么还没有为其他九名被害人起诉。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物理证据表明班特林和其他九起谋杀有关,我们办公室认为,起诉目前还没有足够证据的案子是非常不合适的。”
“汤森德女士,我们并不是批评你。” 汤姆·德拉弗罗斯刚开口就被思洁打断了。
“是,你们就是在批评我,批评我作为一名公诉人缺乏判断力,批评我们整个办公室的工作效率。德拉弗罗斯先生,我们假设州政府把这十起谋杀案全交到美国检察官办公室手里,你们会适用哪种法律理论来司法呢?只有玛丽琳·西本的谋杀是发生在联邦的范围。”
汤姆·德拉弗罗斯哑口无言了。他根本没有料到这位公诉人会这么严厉地驳斥他,就是泰格勒本人也只是微弱地表示抗议而已。他顿了顿,恢复了常态,“汤森德女士,好像每个被害的体内都发现了控制药物‘好度得’吧。推测起来,这种控制药物的注射者,也就是威廉·班特林,他这样从事的是连续犯罪企划,这是受《美国法典》管束的。”
汤姆·德拉弗罗斯想用他对法律的阐释来吓唬人的话,那么他可选错了日子,选错了对象。“关于药物方面的信息,您是正确的。但是,如果我没说对的话敬请指教,据我所知一个案子如果被界定为连续犯罪企划,一定要有五个或五个以上的同犯。如果联邦调查局掌握了资料证明这几起谋杀还有其他人参与的话,我们非常愿意倾听你们的高见,但是就目前的信息来看,犯罪嫌疑人只有班特林一个。也就是说要判定此案是连续犯罪企划,我们还差四个嫌疑人,恐怕这还不能归属联邦管辖。”当然也包括这样一名备受尊重的联邦公诉人插手的希望。德拉弗罗斯隔着桌子看了她一眼。
“汤森德女士,你提出的问题,我们会做进一步调查,我刚才只是给你提供了一条法律理论依据。就算《美国法典》管不着,不是还有《霍布斯法令》吗?”他的注意力又转到泰格勒身上,“我们以前就成功地用来起诉过就在戴德县发生的好几起游客抢劫案。”
“对,但是它只适用于抢劫案,”思洁丝毫不让他有喘息的机会,“还是不能把调查谋杀的司法权交给你们。”
德拉弗罗斯现在非常讨厌这个伶牙利齿的思洁。他只是个政客,不是公诉人。在任美国检察官的四年里,他大概从未进过一次法庭,也没有翻过一页《美国法典》,也从没准备和人辩论法律上的细微差别。他用最初跟泰格勒说话的高八度生气地说道:“我可以肯定地说,至少也有很大的根据可作为抢劫案的一部分,只要涉及抢劫,这个法令是很力的工具。如果你们办公室要和我们争夺这个案子的管辖权,那么我们也可以把它作为一件抢劫案来处理。”
“可以问问您指的是哪一类型的抢劫案么?”泰格勒温顺得像头羊羔,声音也非常柔和。
“当然可以啦,杰瑞。每个被害人都是全身赤裸,心脏不翼而飞,对吧?普那多女士也不例外吧?也就是说她们都遭到了抢劫。汤森德女士,这方面法律也规定得很清楚。也就是说我们有调查的司法权。我们只需要几天的时间,就能把班特林送上联邦法庭,依次审判他犯的每起抢劫罪。这比你们办公室现在才做到的这一步要好得多。等我们把他定了罪,你们可以把他从莱文沃斯美国堪萨斯州东北一城市,位于密苏里河河畔,堪萨斯城西北部。1854年由来自密苏里州的赞成奴隶制者在此定居。该城附近的莱文沃斯堡,是一个联邦监狱。人口38,495。弄回来,起诉他任何你们能以州的名义起诉的罪名。当然,杰瑞,如果那时候你还任州检察长,还能决定他犯的是什么罪。
但是你好好考虑一下吧,在我开始起诉班特林之前告诉我你的决定,也许我们还可以合作呢。还有,我已经从联邦的地区法官卡罗尔·金斯利那里获得了一张搜查证和一份法庭庭谕,现在我们已经有权进入班特林的住宅和车辆,还有权审查你们已经获得的所有证物。”他把一叠很厚的文件仍在会议桌上。
思洁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德拉弗罗斯,她的目光冰冷而坚决。“德拉弗罗斯先生,我会给你一份文件,里面包括你需要的所有材料的复印件。我还会亲自陪你去参观保管在佛罗里达司法厅的所有证物。至于药物方面的证据,我也会从药物检测办公室那边弄一份报告给你。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一起到金斯利法官那里去,因为我虽然非常愿意与你们合作,但我还有一起谋杀案要起诉,今天在这个房间里,我听够了威胁和轻视的话,所以我最好赶快,做好准备,等我的被告从联邦法庭被起诉抢劫罪以后带回来,再起诉他一级谋杀。”
她站起来,抓起放在桌上的文件,“先生们,恕不奉陪了,我现在就要去复印你们法庭庭谕里需要的所有资料。”
杰瑞·泰格勒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思洁,听着她说的话,他真希望说这些话的人是他自己。尽管如此,他还是站起来,身子在皱巴巴的西装里挺得比平常高了至少两寸,他对着气急败坏的马克·格雷克尔和汤姆·德拉弗罗斯微笑了,迈着胜利的步子离开了会议室。
第45节 担心自己会崩溃
思洁进了法院大楼,“阿瑟庭讯”在4-8审判室举行,时间是1点30分,法官是勒尔桑·希尔法罗。一路上,思洁心潮澎湃,仿佛有一只蝴蝶在她的腹内疯狂地拍动着翅膀。她坐上电梯,每升高一层楼,她的心跳就加快一些,那只蝴蝶就更加盲目地到处乱撞,仿佛被憋在罐子里快要窒息的虫子,拼命想要找到出口,她的身体不舒服起来。她的手里提着个很大的公文包,汗水顺着胳膊往下滴,虽然她的心情非常紧张,但是表情却很坚定。恐惧如针尖,扎着她的腹部,她的喉咙里也似堵着什么东西,有些让她喘不过气来。但是她决心不让周围的人看出来她有什么异样。对外面的世界来说,她是个坚强、自信的公诉人,只有她的内心知道,她非常担心自己会崩溃。做律师以来,经她手处理过的“阿瑟庭讯”肯定有两百多起,可能接近三百,也可能比三百还多。对她来说,这些庭讯都是走过场。每个可能会判处终身监禁或死刑而且不能具结保释的被告人,都有权利要求一次“阿瑟庭讯”,但是总的说来,如果警探得力,铁证如山,“阿瑟庭讯”只是浪费时间。但这一次不同寻常。
在卡兹法官的法庭上,她见到了班特林,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星期。也就是说,在她发现班特林的真实身份这个可怕的事实后,过了三了星期,这三个星期里,她曾经的噩梦变成了现实。最初的震惊已经过去,她强迫自己的头脑开始接受这个现实,她现在还没有被迫和他坐在一个房间里,坐在他的正对面,他冰冷的蓝眼睛落在她身上。一想到会和他在同一空间呼吸着,她就觉得无比恶心。还有他这个人,他的气味,她感到无法忍受,但是却没有退路,即使逃出法庭的门,身后一定还跟着一串记者,法官席上还端坐着愤怒的法官冲她大声嚷嚷。和曾经那么残忍地伤害过她的人仅咫尺之遥,她会有怎样的反应呢?她会僵在那里吗?恐惧一步步逼近喉咙,她几乎就要窒息,这和她在初次到庭的感受一样。她会崩溃,哭出声来吗?就像她这三个星期来夜夜哭泣一样?她会站起来,指着他尖叫吗?就仿佛他是个午夜恐怖电影里的危险人物。她会吗?会直接把公文包的钢把手取下来,带着冷笑,在管教所的警察拦住她之前,把它直接插进他的心脏吗?无论是哪个场面,都太恐怖了,为什么那只蝴蝶要在她的腹内发疯般跳着让人恶心的舞呢?她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住自己。
她推开巨大的红木门,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进拥挤的审判室。安排在当天下午的有7起“阿瑟庭讯”,所有的被告都还没有从管教所带过来。陪审团席上还空着,“阿瑟庭讯”时,所有的被告都会被链子锁在一起,坐在那里。思洁觉得压在胸口的大石头消失了,她发现自己居然呼吸顺畅了。至少暂时可以轻松一下。陈述台旁边的走道上,她看到了曼尼的光头在晃荡。他身高6英尺5英寸,在人群里非常显眼,像棵大树一样,罩在身边的公诉人和警探头上。那些公诉人和警探都紧张地挤在陈述台旁边,探着身子查看法庭日程,一边还想办法躲避架在法庭周围的几十台摄像机的追踪。她的眼睛飞快地在房间里扫过,搜寻多米尼克熟悉的身影,他熟悉的肩膀、栗色的头发、山羊胡子,但是却没有见到他。这时,一只温暖的手从身后搭在她肩上。
“在找我吗?”是他。他穿着白色的衬衣和深蓝色西装,脖子上还系着条夜空蓝和银白相间的领带。他的头发全部梳向脑后,但有一缕却不守规矩,搭在他的额头,给他增添了另外一种味道。他看起来很整洁,很职业,很帅。
“是啊,我看到曼尼也来了。”她回答。他的手一直搭在她肩上,护着她穿过人群一直走到陈述台旁的走道上,他的手指很温暖。
“对,他总是那么显眼。他还带了夹克和领带,如果你要叫他作证好派得上用场。不过在你见识他那身装扮之前,我可得先警告你,那夹克透着股樟脑球的味儿,两个手肘上还补了棕色的山羊皮。领带嘛,连我都还没看到过。不过估计也够瞧的。”
“谢谢你的警告。那我到时就先叫你吧,你今天打扮得倒是衣冠楚楚的。看得出在佛罗里达司法厅收入不错吧?西装很漂亮。”
“在你面前当然要表现出最好的东西了,就这么一套好衣裳。对了,我们是第几号?”
“日程上安排的是第六号,但是不知道希尔法罗法官是不是要按顺序来。”
他们看到曼尼此时正斜倚在陈述台上和一名年轻的公诉人交谈,那位公诉人当然是位女士。曼尼总算看到了他们,他对着思洁咧嘴笑了和她握了握手,他长满毛的手像张巨大的帕子把她的手指包了起来。
“公诉人!哟嗬!好长时间没见了是吧?你好吗?没什么麻烦吧?”
“曼尼,你好。谢谢你今天穿得这么正式专程赶来,你今天很帅。”
“是啊,老熊,”多米尼克也说,“你今天真的很英俊。不过,老兄,作证的时候要举手发誓,到时候可一定要穿上你的宝贝夹克啊。”
“该死的,你在开我的玩笑是吧?”他举起胳膊,看着腋下被汗水浸过留下污渍的地方说:“真不知道怎么把两团脏东西弄掉。”
“你需要一台好洗衣机。”多米尼克回答。
“不对,我需要一个好老婆。公诉人,你认识什么好女人吗?”
“恐怕就没配得上你的。”
“你的秘书如何?”
“又瞎扯了不是?我还打算今天一天都尊敬你呢。别担心你的夹克,我到时候让多米尼克上台。”
正在这个时候,陪审团席的门打开了,走进三位穿着深绿色西服的管教所工作人员,他们身后是一串戴着手铐脚镣的被告,他们依次走进两排座位的陪审团席位,铁链随着他们运动的节奏发出叮当的响声。他们中大多数人都穿着平常的衣服,管教所允许他们开庭的时候这样穿。没什么特别的,对大多数被告来说,这身衣服就是当初被捕的时候穿的衣服,每次出庭都穿着,直到最后他们的辩护律师为他们从某个慈善机构捐赠的衣服里挑上一件,穿着去接受最后的审判。但是,在陪审团席位的第二排上,远离其他被告的地方,坐着金黄色头发的班特林,他长相英俊,穿着鲜红色连衫裤,这是管教所特意为“特殊”被告准备的,所谓“特殊”,就是被指控犯一级谋杀罪的人。看到他,思洁突然感到一阵晕眩,仿佛整个法庭房间都开始旋转起来,她很快把目光移开。
“嗬,那不是咱们那家伙么?”多米尼克说,他的注意力集中在陪审团席位上。
“嗯……多米,我觉得监狱好像不太适合他,他看起来有点憔悴呢。肯定是食物不对胃口。也可能是娱乐设施不周到。”曼尼笑着说。
多米尼克想再仔细地看了看思洁,但是她把头埋在打开的公文包里,看不到她的脸。“还不是自食其果。”多米尼克回答,“说起来大陪审团的结果下来得还真快呢,是吧?我是够乐观了,都没估计到他们居然一个小时不到就下了决议。”
“是啊,雅尔斯已经告诉我了,说你表现得不错,简直是个完美的证人,我一直都这么认为的。”她深吸一口气,从公文包里抬起头来,小心地把目光保持在陪审团席位之外,直视着面前的多米尼克。她压下正在逐渐往上爬的、几乎让她麻痹的恐惧,那恐惧无情地从她的腹部开始蔓延,经过喉咙,到达她几近疯狂的脑子,那恐惧仿佛想要让她转过身,直接滑到崩溃的边沿。不,还不是时候。她还没有准备好。她明白多米尼克正在看着自己,等着看她有什么反应,所以她尽力小心地不让他看出什么端倪来。“多米,这倒让我想起星期三发生的另外一件事,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
“什么?”
“有朋友从城里来拜访我和杰瑞·泰格勒。”
“哦,这倒没听说。城里的朋友?你指的是联邦调查局的家伙吗?”
“还能有其他人吗?”
“谁?是头儿吗?”
第46节 她不会让他溜掉
“一个又矮又胖,架子拿得很大的家伙,迈阿密分局的头儿格雷克尔,全名好想是马克·格雷克尔。和他一起大驾光临的还有高贵的美国检察官。”“汤姆·德拉弗罗斯?”
“没错。”
“开什么玩笑,他们想干什么?”
“一个词——丘比特。”
“全体起立!”法官席旁边一个声音高叫道,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通向法官议事室的门被打开了,法官勒尔桑·希尔法罗摇摇摆摆地走进来,直接走到法官席上,黑色的法官长袍在他身后拖着。
“待会我再详细地跟你说。”思洁小声对多米尼克说。
“我等不及了。”他也小声回答。
“全体坐下。”执达官大声下命令,房间里所有的人应声坐下了。
“大家下午好,”希尔法罗法官清了清嗓子说,“考虑到在场大多数人都是为了那起特殊的案子而来”——他冲着媒体记者的方向点点头,他们起码占了十排座位——“我决定把佛罗里达州起诉威廉·鲁颇特·班特林的案子提出来,作为今天的第一起案子,这样法庭里的人就可以疏散了,其他的案子就按照日程上安排的顺序进行。代表州方的公诉人,你准备好开始了吗?”
思洁反应有点迟钝,她没想到会被提到第一个,还想前面有几个案子可以定定神。不过,也许这样更好,免得想那么多。她站起来,走到法官面前的公诉人位子上。
“准备好了,法官大人。我是思洁·汤森德,代表佛罗里达州控方。”
“辩方律师在吗?”
劳斯尔德·卢比奥,身穿一套保守的黑西装,头发在脑后紧紧地束成一个髻,她从房间的后排座位上走上来,站在辩方律师的位子上。
“我是劳斯尔德·卢比奥,代表被告比尔·班特林。我们也准备好了,法官大人。”
“很好,公诉人,你申请传几个证人?”
“法官大人,就一个。”
“好。我们开始吧,控方律师,你可以开始了。”希尔法罗法官是个没有多余话的人。他不喜欢出风头,所以也没有故意在媒体面前表现什么。这也是为什么首席法官要把他从审判部调到“阿瑟庭讯”部来的原因,并不是他的能力很差,而是因为他太能干了。通常“阿瑟庭讯”都不是很受重视,通常都是嗜血成性的被告在初次到庭的时候能吸引媒体的眼球,如果还对其继续有兴趣的话,最多再报道一下审判的结果。希尔法罗法官安静的法庭上并不每天都有能登上国际新闻头条的连环杀手出现。
“控方传特别警探多米尼克·法尔科奈提出庭。”
多米尼克大步走到证人席上,他宣誓的时候,所有的眼睛都落在他身上。
思洁问了几个例行的问题,让大家明白多米尼克的身份,然后就把话题直接引入9月19日晚上,从他被电话召到堤道上开始。他是个很得力的证人——他知道她的案子要胜诉需要哪些法律因素,也知道哪些事实可以让她获得那些因素。他根本不需要“后来又怎么样了?”这样的问题来引着往下讲。他向法庭陈述了班特林的车被拦下来,发现安娜·普那多的尸体,搜查班特林的住宅,并在储物棚里发现了血迹,血型与安娜的血型一致,而且储物棚地板上还有其他血迹,在那里还发现了可能的凶器——解剖刀。
他没有提到安娜·普那多尸体内的药物问题,也没有提到在班特林家中发现的自拍毛片。在这个阶段,主要是让班特林被扣押起来,不准具结保释,等待最后的审判,所以要做的就只用说明谋杀发生了,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或者推测班特林就是谋杀嫌疑人。其他无关的、恶心的证据就等到他被审判时再用,到时动机和机会就会成为十二位陪审团成员的问题,到时候就必须证据确凿,才能最终判处一个人死刑。
那些记者饥渴地吞咽下多米尼克所说的每一个字,房间里简直可以听得到几十支钢笔争先恐后作笔记的声音,几乎交织成一首交响乐曲。今天在法庭上听到的很多细节都是他们以前不知道的,他们的兴奋几乎溢于言表。
她能感觉到班特林冰冷的眼睛在盯着自己,慢慢地移动,有意在她身上上下打量,可能还在脑子里想象着就在法庭上把她剥光来。被告在“阿瑟庭讯”时不和自己的律师坐在一起,班特林坐的位子可以把整个法庭看得清清楚楚,她在向多米尼克提问时,班特林几乎正对着她。她眼睛的余光瞥见他正看着自己。有那么一会儿,她甚至问自己如果他认出自己来了,接下来该怎么办,但她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和以前的自己差别太大了,仿佛隔着一辈子那么遥远,她可以肯定班特林之所以会这么打量自己是因为他变态,对法庭里每个女性都感到好奇。有那么一秒钟,她甚至感觉自己听到了他的呼吸声,听到了他从橡胶小丑面具下面发出的咝咝声,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的椰子味。她把这些想法用力赶出脑子,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多米尼克身上,心里想着:“眼睛不要看班特林,不要发疯。”
多米尼克的证词陈述完以后,希尔法罗法官说:“法尔科奈提警探,谢谢你。辩方律师,有问题吗?”
劳斯尔德·卢比奥站起来,面对着多米尼克回答:“只有几个问题,法尔科奈提警探。你是不是拘捕被告的人?”
“不是。”
“也就是说,最初拦截班特林先生的车,以及后来对其尾厢的搜查,发现安娜·普那多的尸体都是迈阿密海滩警局的几位警察操作的,当时他们还没有打电话通知你,对吗?”
“对。”
“拦截班特林先生的车和发现安娜·普那多女士的尸体是偶然的,对吗?”
“不对。迈阿密海滩警局的一名警察发现班特林先生的车超速行驶,并且车身有物理损坏,违反了交通规则,所以才实施拦截的。”
“我的意思是,9月19日晚上以前,班特林先生的名字并没有列入你们专案组的嫌疑人名单,对吗?”
“对。”
“也就是说在那天以前,专案组没有任何人听说过威廉·鲁颇特·班特林这个名字,对吗?”
“对。”
“也就是说在麦克阿瑟堤道上拦截班特林先生的车纯属偶然,对吧?这辆车只是一辆普通的车,可能会是路上的任何一辆车,被咱们备受尊崇的、无可挑剔的穿蓝色制服的迈阿密海滩警局的兄弟们拦下了,对吗?”劳斯尔德这番话在听众当中引起了一阵窃笑,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迈阿密海滩警局这么个“美誉”,但并不是每次这么称呼都是在赞美他们。
“对。”
“当然了,这样的警察是不会无故拦截行人的车辆,更不会在没有合法授权的情况下搜查别人的尾厢了,是吗?”
“反对,有争论性。”思洁打断了她。她不希望劳斯尔德把话题引到这上面来,心里七上八下起来:“难道劳斯尔德已经和查维斯或者瑞伯罗谈过话了?她知道关于匿名信息的事吗?还是她在故意诈我们?”
“允许。问话可以继续。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你想组织一项请求,那就得写下一个请求,在审判时递交到主审法官面前,但是我不会让你们在这里争论的。卢比奥女士,还有问题吗?”
“没了,法官大人,没别的问题了。但是我想为被告争取保释。”
“这就不用了,卢比奥女士。刚才证人的陈述我听过了,根据今天在法庭上呈示的证据,我认为证据确凿,有理由认为被告就是谋杀嫌疑人。本庭认为被告会对社会造成危害,还有逃跑的可能,因此不能保释,他必须在管教所待到最终审判之时。”
“大人,”劳斯尔德又开口了,她的声音也提高了,“我认为班特林先生的车是被非法拦截的,搜查他的尾厢也是违法的。我想就这个问题进行辩论。”
“好啊,不过我刚才就说过了,你得向祁斯克尔法官递交一份申请,而且这也不是辩论的地方。没有证词的话就不行,我有我的规矩。”
“如果具结保释不可以的话,我可以申请其他方式的保释吗?”
“当然,你说说看,怎么能把一个被起诉犯有十起谋杀的人放到社会上去,而又能保护人们没有危险呢?”
“法官大人,他没有被起诉有其他谋杀罪,这也是我想澄清的一点。本庭的所有人、媒体和很多人都认为被告是一个谋杀了十名妇女的连环杀手,而他,事实上只被起诉与一个女人的死亡有关。”
“卢比奥女士,就这一个女人的死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希尔法罗法官朝多米尼克看了一眼,“法尔科奈提警探,班特林是不是也涉嫌其他九起谋杀?”
“是的,先生。”多米尼克回答。
希尔法罗法官皱着眉头看着劳斯尔德,但还是让她继续做了十分钟左右的陈述,描述被告保释后可以用哪些方式来保证社会的安全,她要求本宅软禁的时候,希尔法罗法官大声地笑了出来。
思洁站在陈述台前,身边站着多米尼克,听到这里,她不由得轻轻舒了口气。在最后的审判之前,班特林只能在铁窗后面呆着,哪里也去不了,她不会让他溜掉。
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把他送进死神的怀抱。
第47节 一张搜查证
比尔·班特林清楚自己不可能保释,他的律师还不至于好到那个地步,如果能让他在最后的审判当中脱身就万幸了。如果没惹上这身官司就好了。而他还得给那“婊子”付300美元每小时的酬金。所以,勒尔桑·希尔法罗法官拒绝他保释的请求时,他其实并不感到十分意外。他不意外,但却很懊恼。那个白痴的法官用一种让他不舒服的眼神看着他,就像看一个混在人群中的麻风病人;还有那个自以为是的公诉人,假模假式的,在法庭上和那个狡猾的佛罗里达司法厅的警探一唱一和。他从来没尊重过任何人,但必须得承认,那个警探是他唯一有点敬意的人,虽然这种敬意也少得可怜。让他生气的,还有他的“婊子”辩护律师,她不让他开口为自己开脱,一句话都不让他说。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被一个收费很高的女人牵着鼻子走。去他妈的,如果有女人要搞他的话,最好是在床上。
他从来就不相信女人,不相信在网上杂货店帮他代理的女人,更不要说是这样一个在法庭上帮他辩护的律师了,而且是性命攸关。但是比尔·班特林并不笨,一点都不。他知道报纸上都是怎么写他的。他知道在人们的眼里,他是魔鬼的化身——是个衣冠禽兽。在电视新闻的所有观众简单的头脑里,自己已经被无数遍地审判过,而且都被定了罪。他的处境自己怎么会不清楚呢?正因为如此,风格严谨、学究气十足的劳斯尔德·卢比奥才是他的最佳辩护律师,面前的她穿着保守的短裙和夹克,在他眼里,她的外貌还看得过去。早在请她以前,他就专门研究过她,知道她来自海尔勒,长相还可以,虽然没有特别的动人之处,她在迈阿密的学术圈和法律部门都非常受人尊重,而且绝对有魅力让陪审团的十二个成员都会为她惊讶,思索为什么这么一个漂亮、精明、受过良好教育、性格保守的古巴籍小女孩会为如此灭绝人性的魔鬼辩护;好奇她怎么能站在他的旁边,对着他的耳朵低语,和他坐在同一张桌子前,从一个暖水瓶里倒水喝,虽然心里完全明白他所犯的一切罪行,但依然对世人宣称他是无辜的。如果这么个可人的古巴女孩都不相信他强奸、折磨、杀害了那几个女人的话,也许他真的被冤枉了。毕竟一个女人是不会让一个反社会的连环强奸犯逃脱的,劳斯尔德,她会吗?
从内心来说,他知道自己在这一点上的想法一直是正确的,在选择律师上,他非常谨慎,虽然当初他并没有料到会有这样一天。只是想到会继续呆在街对面那个总是散发着尿骚味,虫子满世界乱钻的管教所房间里,哪怕再多一天,他都难以忍受。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对那个红木台前坐着的胖法官和那个傲慢的公诉人,包括他自己还看得过去的辩护律师吼出声来。他按照劳斯尔德的要求,安静地坐在那里,手上戴着手铐,样子看起来像是个很有耐心的教徒在虔诚地祈祷,但是他的牙齿却咬着口腔内两颊的肌肉,强行压下即将冲口而出的冷笑,那样,他那张虔诚而正经的样子就会毁于一旦。
他看着两个律师为他的自由问题在法官面前唇枪舌战,他的辩护律师请求保释,对他实行电子监控、本宅软禁、周末假释和自杀监视。但是那个像老鼠一样恶心的金发公诉人却申请将他单独囚禁,暂时不准与外界电话联系,中断媒体采访。思洁·汤森德,名不虚传,她是个强硬的公诉人。他以前从报纸上看到过她的名字,但是现在他才真正仔细地打量她。他看着她站在公诉人台前和法尔科奈提警探一问一答,突然觉得这幅景象让他想到些东西,是关于这个公诉人的,但他却说不出是什么。
她为什么看起来有些眼熟呢?
“联邦调查局那帮家伙不是想插手‘丘比特’案吗?后来怎样了?”
思洁和多米尼克走出法庭,藏在法官过往的通道上,等着媒体的人全部离开。通道上只剩他们两个人。班特林的“阿瑟庭讯”完了以后,希尔法罗法官成功地把与后面案子无关的人全部赶了出去,几家主要的新闻单位记者全部都离席了,但是还有不少不知名的报刊记者在楼下打探,想搜集点小道消息。
“汤姆·德拉弗罗斯给我出示了金斯利法官批准的一道庭谕和一份搜查证明,金斯利是一名联邦的地区法官。”思洁回答说,“他们想把这案子全部揽过去。实验检测结果、证物、文件,反正我们查到的一切他们都想接手。”
“你在跟我说笑吧!”多米尼克情绪变得激动起来,用手掌猛地拍在墙上,声音在空空的过道上回荡。“我们不会把这些全交给他们吧?”她脸上的表情告诉了他答案,“见鬼!我们不能再争取了吗?”
“是这样,美国检察官办公室想起诉‘丘比特’谋杀,但是除了玛丽琳·西本的谋杀,他们别的都使不上劲,西本的整具尸体确实都在联邦管辖区找到的。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再争取,我能肯定汤姆·德拉弗罗斯不会喜欢知道这个结果的。”
“你说得对,但是如果从法律上说他们没权管其他九起谋杀,那我们为什么要把现在掌握的资料全部交给他们?就为了西本这一个案子?”
“是,也不是。他们想用我们现在掌握的资料去起诉班特林,但是他们还想用这些资料起诉班特林另一项罪名——听好了——抢劫。”
“抢劫?搞什么鬼?什么抢劫?”
“汤姆·德拉弗罗斯要名利,要辉煌,想让自己的名字见诸报端,想要‘丘比特’。也就是说即使他不能起诉他谋杀,也要把他拖上联邦法庭,起诉他抢劫妇女的心脏和衣服。虽然我真不知道会闹怎样的笑话,但是他想用《霍布斯法令》把班特林在法庭里套上几年,让泰格勒出尽洋相,对汤姆来说这也并不是什么难事。泰格勒丢掉再次当选的竞争力以后,汤姆·德拉弗罗斯就可以获得联邦法官的提名,那时候也许他就会放班特林回来‘探亲’,我们就可以接着起诉他了。”
“《霍布斯法令》?他真的认为可以把这个案子扩展,以至于把跨州的商业活动都牵涉进去?”
“他肯定是拼命也要试一试的。”
“那个矮胖子格雷克尔在这里头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我想他应该是汤姆·德拉弗罗斯的啦啦队长。那天他坐在会议室里,嘴里唱着‘我可以比你们调查得更彻底’。但是说到底,离了汤姆·德拉弗罗斯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泰格勒怎么说?”
“你认为他会怎么说?他把那两个吸血鬼让进会议室,请他们喝咖啡,略微说了几句推脱的话,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也就是说他们要什么咱们就得给什么了?”
“不全是。只给文件和实验室报告,而且我还要往里头塞上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除非用高倍放大镜才能看得清楚,案子办完了,恐怕他们的眼睛也毁了。我跟汤姆·德拉弗罗斯直说了,如果他认为我会把真正的证据给他,那他也要争取。所以他决定到此为止了。”
多米尼克笑了,他凑近思洁,把手放在她头上的墙上说:“我喜欢你,因为你不光长得漂亮,而且还蛮横得漂亮。”
她的脸上一阵发烧,“谢谢,这是在表扬我对吗?”
“当然是表扬,我是认真的。”
正在这时,通往希尔法罗法官议事室的门打开了,曼尼走了进来。多米尼克迅速把手拿下来,眼睛飞快地转移到曼尼身上,曼尼看起来很不高兴。思洁的心脏此时也恢复了平常跳动的节奏。
“老熊,你刚才上哪儿去了?别告诉我是在第七频道做独家专访。”
“你别逗我了,我在卡通网站上恐怕才会吃香。你们俩呆在这后面干什么?藏猫猫?”
不知为什么,思洁感到自己的脸尴尬地红了。多米尼克很快接过话:“思洁刚才告诉了我一件重要的事呢,星期三联邦调查局那帮家伙来过。格雷克尔给自己找了个靠山——汤姆·德拉弗罗斯,美国检查官办公室想插手‘丘比特’案子,他们还给思洁出示了一张搜查证。”
“妈的,我今天还不够倒霉啊。操!公诉人,对不起,我是出口成脏。”
“别担心思洁,她不会介意的,她对汤姆·德拉弗罗斯和他的狗腿子就是这么说的。现在我们只能希望他们会滚蛋。”
“多米,我感觉他们绝对不会放手的,尤其是现在。”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吗?”
“大约一个小时以前他们刚找到了‘丘比特’的遗作,摩根·维伯的尸体,或者也不叫尸体,只能是残余的部分,伙计,这下有好戏看了。”
“在什么地方发现的?”多米尼克问。
“在大沼泽地区的中心部位的一间钓鱼用的小屋里。有个喝醉了的渔人在那里呆了一夜,直到酒醒。结果发现摩根·维伯的尸体从天花板上吊下来。听他们说尸体已经是高度腐烂。医疗检测办公室的人员正赶往那里。迈阿密戴德县警察局和佛罗里达海岸巡逻队已经封锁了现场,但是媒体苍蝇似地还是得到了风声,他们正往那边涌去呢。”
“行了,我们也去吧。”多米尼克说。真他妈见鬼,他以前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摩根·维伯还能活着,现在这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我和你们一起去吧,我也需要看看现场。”思洁说。
“坐我的车,我呆会送你回来,或者叫个警察送你回来。”
“好。”她点点头。
“嘿,公诉人,今天在法庭上干得漂亮,”曼尼一边走一边对思洁说,他们正往安全门走去,那里通向大厅和电梯间。
“过奖,今天多米尼克的表现才叫棒呢。他根本就不需要我。”
“别这么谦虚嘛,公诉人,相信我,你还有个特别的崇拜者呢。”
“你说什么?”思洁刚问出口,门开了,4-8法庭房间和电梯周围挤满了记者,很明显,他们已经听说了摩根·维伯的事,安全门一打开,他们就冲到思洁一行三人面前,闪光灯不断地闪过,他们闻到了鲜血的味道。
“哦,咱们的‘丘比特’先生好像很喜欢你。”曼尼一边对着镜头做出一副端庄的样子,一边压着嗓门回答,“整个庭讯的过程中,他都盯着你,目不转睛。”
第48节 判处本案被告死刑
思洁一觉睡到天亮,几乎睡了有八个小时,她已经好久都没睡得这么香了。星期五晚上,她到摩根·维伯的尸体被发现的大沼泽地带去亲眼看了可怕的现场,然后陪多米尼克和曼尼到医疗检测办公室看乔·内尔森医生解剖尸体,那已经是星期六早晨了。以后,她就回到办公室去研究地图,想弄清楚发现尸体的小屋属于联邦区管辖还是迈阿密戴德县的财产,她很高兴地发现小屋最终还是位于戴德县的范围内。星期六的整个晚上,汤姆·德拉弗罗斯和他的走狗律师都像个疯子一样在电话里对她大声吼叫。最后她实在受不了,威胁他们说如果再像这样下去的话就要告他们侵害和阻碍管理及法律的正常实施,他们才打电话把联邦调查局那帮家伙召回来,不过他们一刻不停地咒骂着,发誓要永远与她和她的办公室为敌。专案组的兄弟们听到这个消息都高兴地欢呼着她的名字,但是到了星期天晚上,她是身心疲惫,即使是噩梦也无法把她从沉睡中唤醒过来了。摩根·维伯,19岁,金发女郎,生前是个活泼漂亮的女孩,但是现在却已证实死亡。星期一早晨,思洁准备到法庭上出席对班特林谋杀普那多一案的传讯,一路上她满脑子都在想着摩根·维伯,她活着的时候曾是肯塔基州的一个赶超崇拜者的模特。钓鱼小屋里的景象让人触目惊心,她一闭上眼睛就能见到。她的尸体用钓丝栓着,挂在小屋摇摇晃晃的椽上,尸体已经高度腐烂,悬在那里更像一只蝙蝠,四肢分得很开,仿佛一个杂技演员或柔体操运动员在表演,脖子被一条绳子向后拉,如同一只天鹅在仰头向天,绳子的另一端结在横梁上。她已经死去很久了,她的尸体几乎已经是一堆白骨,只在几个有限的地方,骨头上还稍微粘着些腐肉。她的尸体一经发现,身份很快就得到了确认,因为她的驾驶执照就在尸体下面,上面溅满了她的血渍。后来经过牙医鉴定,确信这具尸体就是摩根·维伯。
他们也立刻就知道这是“丘比特”干的。从地上已经凝固的大片血迹和血液溅出的形状看,显而易见摩根·维伯是被吊上去以后遇害的。这么野蛮残忍的作案手法,这么偏远的作案地点,无疑是“丘比特”的特点。具有讽刺意义的是,也许正是因为现场布置得这么精确,细节也被打理得很好,尸体也被特别地摆放了一种姿势,才可以把这一起谋杀与班特林联系起来。因为摩根·维伯的尸体在黑暗的小屋里被肉眼不易发现的钓丝挂着,她看起来就像一只在飞翔的小鸟。这幅景象也很象班特林在自家的储物棚里做的小鸟的标本。
这起案子被起诉重大谋杀,没有任何人有异议。不管一个人是多么坚定地反对设立死刑,表决的时候,他肯定不会举手为威廉·鲁颇特·班特林说半句话。
思洁手里拿着起诉的文件,走进拥挤的审判室,真是一派星期一早晨的景象,所有的人都在忙碌,有的也是来参加传讯的,有的是来查看日期表,看案子什么时候开始,里面当然也少不了热锅上蚂蚁般不安的记者,他们屏住呼吸,等着班特林的案子上庭。思洁走进公诉人等候区的时候,人群发出一阵兴奋的口哨声。
被囚禁的被告已经从管教所带过来了,从她眼睛的余光,可以看到穿鲜红色连体服、金黄色头发的班特林坐在那里,他仍然没和其他被告坐在一起,而是单独坐着,左右两边各站了一名管教所的警察。她决心避免和他眼神接触,只低着头,看着手上的文件,手心已经被汗打湿了。
里奥波尔德·祁斯克尔法官听到了人群里传出兴奋的口哨声,抬头看了看今天早晨的日程安排,知道了人群兴奋的原因。本来他正在和一名牢骚满腹的辩护律师谈论他代理的一件贩毒案,但是他停下来,和思洁打招呼。
“早上好啊,汤森德小姐。今天早上你在我的庭上有案子啊。”
“是啊,法官大人。”思洁一边回答,一边往陈述台旁走过去。
“这样看来我是个被选中的幸运法官了,可以有幸听听佛罗里达州起诉威廉·班特林的案子了,对吧?”
“对,法官大人,您是赢家——从现在开始他的命运就掌握在您的手里了。”
“好。辩方律师今天也出庭吗?”
“当然,我是劳斯尔德·卢比奥,是辩方律师,法官大人,被告也到场了。”劳斯尔德回答。她站起来,像个影子一样站在被告班特林的身边,向法庭报到。
“好。那我们就从这件案子开始吧。” 祁斯克尔法官转向刚才与他谈话的那名辩方律师,他还在滔滔不绝地发着牢骚,祁斯克尔法官对他说:“好了,曼多那先生,您和您的被告我待会再处理。现在别一口气说完了,今天才星期一,别忘了本周你还有三次要到我这里来呢。汉克,把班特林的案子拿上来。”
祁斯克尔法官是州里一名“美梦成真”的审判法官。他以前也是一名州检查官,他不象那些鬼鬼祟祟的法官担心得那么多,尤其不怕被告会有什么报复行为。他一直认为兼听则明,从不偏袒任何一方,他不喜欢听人发牢骚,也不喜欢见人耍花招,经他审判的案子很少有被撤销的。
“好,现在,两名律师,请表明各自的身份。”
“思洁·汤森德,控方律师。”
“劳斯尔德·卢比奥,辩方律师。”劳斯尔德边说边走到辩方陈述台旁。
“我们现在开始审判佛罗里达州起诉威廉·鲁颇特·班特林的案子。今天正好是第二十一天,控方律师,你有没有什么要向本庭陈述的?”
“有,法官大人。大陪审团已经通过了对威廉·鲁颇特·班特林的起诉,起诉他一级谋杀,杀害安娜·普那多女士,案子编号是F20017429。”思洁把起诉文件递给书记员。
“很好,” 祁斯克尔法官说,从书记员手里接过文件,“班特林先生,控方起诉你一级谋杀,你可以为自己辩护。”
“大人,被告无罪。”劳斯尔德回答,班特林仍然沉默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们放弃正式宣读起诉状,直接进入辩论无罪这一项,要求陪审团审判。”
“控方,证据在十天内开示。”
“不,法官,我和被告谈过了,他放弃提供任何证据,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尽快审理此案。”劳斯尔德说。
祁斯克尔法官皱了皱眉,“卢比奥女士,我想您应该知道,这可是一级谋杀审判,生命攸关。你代理的被告不想提供证据,你知道会意味着什么吗?”
“法官大人,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跟他解释得很清楚了,但是他拒绝提供证据。”
祁斯克尔的目光越过劳斯尔德,询问般地盯着班特林说:“班特林先生,你正被起诉犯有一级谋杀罪。你有权当庭出示证据,也有权传唤证人为自己辩护。这叫做证据开示,在佛罗里达州如果你愿意的话,这是你的权利。”
“我明白。”班特林说,他的眼睛一直回视着法官。
“如果你选择不出示证据的话,到最后如果定了罪你就不能再有怨言了。你明白吗?你自己放弃了这一项权利。”
“法官大人,我明白。”
“如果你都明白了的话,你是不是仍然拒绝出示证据和传唤证人呢?”
“是的,法官大人。我和我的律师谈过了,我很清楚自己的选择,不想参加证据开示。”
法官摇摇头说:“好。那我们就约定一个审判的时间吧。詹妮,什么时候?”
叫詹妮的书记员抬起头来回答道:“两千年2月12日。报告日期是2月7日星期三。”
劳斯尔德清了清嗓子,“法官大人,班特林先生想尽快结束这个案子,洗清其罪名。我们能不能再提前一点?”
“卢比奥女士,你知道这是一件一级谋杀案,对吗?”
“是的,法官大人,但这是我被告的决定。”
法官又一次惊异地摇摇头,“好吧,早点结束也好。詹妮,有没有更近一点的日期,最好是在十二月。”
“两千年十二月十八日,报告日期是十二月十三日星期三。”
“好吧,我们就定在十二月。圣诞快乐。光明节快乐。宽扎文化节快乐。卢比奥女士,希望你们不要两个月后跑到这里来向我哭诉说还没有准备好。是你提出要尽快审理此案的。”
“放心吧,法官大人,我到时一定会有备而来。”
“很好。那么就十二月见了。有什么请求请在三十天内提出来。不要给我搞惊喜,我不喜欢。”
“法官大人,”思洁说,“我还有一项声明要在本庭陈述。”
“汤森德女士,我早料到了。”
思洁清清嗓子,递给书记员一张文书。
“依照佛罗里达州刑事诉讼程序条例,控方向法庭呈交一份书面文书,请求法庭判处本案被告死刑。威廉·鲁珀特·班特林,死刑。”
第49节 一个绝妙而可怕的主意
他受够了。受够了眼前的每个人。那个死板的法官中断了和一个笨蛋律师的谈话,转过来说了一通废话,把所有的镜头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那个婊子又来了,公诉人小姐,真他妈的强硬,穿着黑色的套装戴着副眼镜到法庭上来发表了这么大的一个声明。好像所有人的眼睛都在她身上似的。胡说八道!他们到这里来是看他的,她不过是个装饰而已,是一块蛋糕上的一颗糖果。他心里想:“哦,哦,强硬小姐,你真以为那个破烂声明就能把我吓趴下了?我倒想把你的裤子松了,只要给我五分钟绝对把你搞定。”他怎么能相信和他们打交道能让他得到公正呢?把媒体的镜头吸引过来,是他给了他们名声。他们根本就不关心事情的真相,就算是当着他们的面喊叫也没用。
他靠着椅子背,嘴里嘟囔地诅咒着,看着眼前上演的这一出闹剧。他想转过头,对着那些镜头露出最迷人的微笑,砸烂一两个也行啊,也可以拉一两个长得不错的金发女记者给他送点求爱信,或者干脆到监狱里现场采访他。“宝贝,过来,靠近我,把你嘴凑过来,然后在我嘴上亲下去。”那样就好了。她也可以自带摄像机。他的思想开始到处漫游,法庭上说的什么他早已听不见了,他的阴茎在鲜红的连体裤里慢慢竖了起来。
正在这时,那个强硬小姐发表了那项自以为是的声明。
“控方……哇哇哇……请求法庭判处本案被告死刑。”
他对这项声明并不是没有思想准备,而是他没有想到今天就会提出来,在这个场合提出来。今天只是传讯,他只用坐在那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行了。今天只是确定审判的日期,仅此而已。至少他那废物律师是这么跟他说的。也就是说他们想让他死?他们要用很粗的绳子把他绑在电椅上,肯定的了。到时候他一定会拼命挣扎的,等着瞧吧。
他听到照相机喀答喀答响过,所有的人都把镜头对准他的面部,他看着那个强硬的女人从他身边经过,走出法庭大门。他离她那么近,他简直可以向她吐口水;那么近,他简直可以闻到她的香水味。香奈儿5号。他看清了她小巧的鼻子,鼻尖微微上翘,她白皙的皮肤和饱满性感的嘴唇。
他想到了一个绝妙而可怕的主意。
比尔·班特林对着照相机露出了奸诈、诡异的笑容。因为,就在那时,他终于想起了为什么公诉人小姐这么眼熟。
“实验室用了两个星期进行比对,最终有了结果。摩根·维伯被吊在钓鱼小屋里的钓丝和班特林储物棚里发现的是相同的。”多米尼克说。
当时正是10月16日,星期一——刚好是班特林被传讯后两周。曼尼、埃迪·鲍曼、克里斯·马特森、吉米·弗尔顿,还有其他三名专案组成员正坐在佛罗里达司法厅迈阿密办公室专案组总部的樱桃木会议桌前开会。思洁坐在多米尼克旁边。这是一次谈论案子的战略会议,但却不是很正式。
“太好了。现在给讲讲不好的消息吧。全佛罗里达,过去的十年里钓具商店和装备商店共售出了多少轴这种钓丝?”曼尼问道
“很多。我们正在统计数字。”多米尼克回答,“这里还有一点好消息:吉米和克里斯刚查完汤米·唐那些疯狂的生意记录,虽然那个受宠的销售人一年有六个月都不在国内,但是每个女孩失踪的日子他都呆在温暖的南佛罗里达,哪里也没去。”
“有没证人能证明他和某个被害人在一起?”思洁问。
“没有。有几个杰瑞·斯布润格尔的赶超崇拜者,但没一个可信的。”多米尼克回答。
“他没有提供不在场的证据,也不愿参加证据开示,这反而让我有点着急。我不知道他准备怎么为自己辩护。也许审判那天会有个大惊奇在等着我们呢。”思洁说。
“大惊奇?比方说他有个孪生兄弟什么的?”克里斯起哄道。
“坐下,克里斯,别摔着了。”曼尼叫道,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起诉其他几起谋杀?” 笑声过后,埃迪·鲍曼问道。他不耐烦地用手搔着后脑勺,“如果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子有什么证据可以开脱杀害普那多的罪名,但我们又不能起诉他其他的谋杀,再抓住他可就难了,他可以在某个深夜逃之夭夭。”
“他逃脱不了杀害普那多的罪名。”思洁说。
“思洁,这案子无懈可击是吧?”克里斯问。
“反正可以告倒他。DNA的检验结果也出来了,和普那多的相符。也就是说他储物棚里的血渍是普那多的。我们在他的尾厢里发现了尸体,在他的储物棚里发现了凶器,他毁损她的尸体,取走她的心脏,这样的做法灭绝人性,更不要说他用药物麻醉她,在她十分清醒的情况下杀死她,把她从克利夫兰酒吧诱拐走,这也表明他有预谋,以上这些恶劣的因素都足以判他死刑了。我很想在这个案子结束的时候能找到她的心脏,还有其他九个女孩的心脏。不过至少目前普那多一个人的证据就够了,他是溜不掉的。”
“为什么不为其他几个被害人起诉呢?”鲍曼固执地又问道,他的样子看起来很不高兴。他在司法部门工作了十二年,有时候他真搞不懂为什么法律系统把这么一个完美的案子交给一名律师去处理。只要你不高兴,就可以找上一堆理由,再加上一盘两个小时左右的招供录音磁带—— 五美元就可能变成十美元,而且陪审团可能听都没有听说过。至少看起来就是这样的,他一年一年为这种状况烦恼不已。前一分钟,他可能还在受着表扬,因为成功地破获了一起案子,自己的名字也上了光荣榜,下一分钟,他也可能坐在法庭上,听某个律师在那里为被告辩护,力争他无罪释放。所以,在班特林的案子上,他依然不敢抱太大的希望,不管思洁在他面前如何保证“无懈可击”。
“因为班特林坚持提前审判,他想在我们找到他杀害其他几个女孩的证据以前把安娜·普那多的这件案子了结。我不想贸然行事,到后面因为时间问题而败诉,因为我确实没有他杀害那几个女孩的物理证据。如果我可以有证据确实证明班特林就是杀害普那多的凶手,那我就可以把其他的事实联系起来,在法庭上一块儿说明。这样,即使没有物理证据直接把他和其他几起谋杀联系起来,至少我也可以保证他要为谋杀一个普那多承担责任。当然了,这也是很冒险的行为,所以我很紧张,尤其是陪审团成员都是迈阿密人。我需要物理证据——钓丝的事当然是个好的开头——但是我需要能把他和其他几名妇女直接联系起来的证据。埃迪,我太需要有力的证据了。请帮我找到他从每个女人身上留下的纪念品,找到她们的心脏。”
“哦,我们正在找呢,但是思洁,他有可能把那些东西焚毁了,还有可能干脆吃掉或者埋在什么隐秘的地方了。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找这些玩意儿这么重要。”鲍曼又一次挠了挠后脑勺。
“嘿,鲍曼,你怎么了?长虱子了?”老熊叫道,“那些虱子长在你的耳朵里了吧?你刚才都没在听呢。她现在没有这些证据都在想办法起诉他呢,别催她。”看来并不是每个人都和鲍曼一样悲观。
“我想他应该不会,埃迪。”思洁想了想说,“我想他应该把这些东西保存在什么地方了。这个地方应该是他经常能看到,而且不会忘记的。我和法医精神病专家格雷戈·钱伯斯谈过,他做过几起谋杀案的心理顾问。所有的连环杀手都从被他们杀害的人身上取走纪念品。相片、珠宝、碎头发、内衣或者身体器官。他认为班特林取走的纪念品就是人的心脏。这符合典型的连环杀手心理,所以他是不会把这些大费周章才得到的东西毁掉的。他肯定会把这些东西保存起来,闲来无事的时候可以去看一看,摸一摸,睹物思人。埃迪,所以我确信那些东西还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存放的地方。
同时,我用传票让纽约方面把班特林的医疗记录传过来。他现在还没有提出精神失常这个借口,班特林提出精神方面的问题之前,祁斯克尔法官是不会让我看到那些表格和记录的。但是他的身体状况诊断和医生给他开过的处方是直接相关的,我可以看得到。医疗检测办公室在所有的被害人体内都发现了‘好度得’,所以这应该可以成为一条强有力的线索把班特林和那些被害人联系起来。”
她用手把头发卡到耳朵后面,然后开始收拾公文包,“但是现在我们还不用那么做,他有可能很容易就被攻破了。”
“怎么会呢?”多米尼克问。
“昨天劳斯尔德·卢比奥给我打了个电话。他们想和我们谈话。很有可能是想谈辩诉交易,怎样避免死刑的问题。”
“哦,那他们就要白费口舌了!”鲍曼激动地大叫起来,“他杀了十一个女人,还想在监狱里活一辈子,每天靠我缴的税享用三餐米饭,他还想得真他妈的美!”
“别他妈这么激动!”老熊抱怨道,“公诉人不会让他有好日子过的。鲍曼,我在法庭上可见识过她的本事,比你不知道要大上多少倍呢!”
“让我放弃死刑是不可能的,”思洁说,“但是如果他想节约大家起诉他十一起谋杀的时间和精力的话,我会考虑的。他可以对陪审团说在审判阶段他已经幡然醒悟,并积极配合警方的侦破工作。请法庭考虑免予死刑。不过那个叫丹尼·罗林的连环杀手就算这么做了还是难逃一死,可能班特林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已经收拾好了公文包,往门口走去,“反正有任何进展我都会通知大家的。还有,我已经把联邦调查局那帮家伙需要的文件送过去了,这些文件简直就像逛曼哈顿,他们的头肯定都会被绕晕。星期五他们还想去看证物,到时候我会陪他们一起去。他们现在已经像热锅上的蚂蚁,躁动不安,到时候我还需要你们当中一个热心肠帮忙把证物堆放的房间打开,还要注意他们不要乱拿乱碰。有谁愿意吗?”
“有,鲍曼就是最佳人选。他最喜欢盯人了。是吧?别哭丧着脸嘛,你可以把身上的虱子传给联邦调查局的头儿!”老熊笑着说。
“老熊,瞧你说的,他的头顶可不同一般,亮得像灯泡,头发没几根,虱子都呆不住。”吉米·弗尔顿在后面插嘴。
“不准拿没头发的人开玩笑,我和鲍曼对这个可敏感着呢。”曼尼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操!老熊,我才没有掉头发呢。”埃迪·鲍曼辩解道。
“没有?你头上发痒,头发都被你抓完啦。”曼尼鼻子里面出气。
“埃迪,我们以后就叫你脓包好了;老熊就算了,他一个人有我两个人大。”克里斯·马特森说。
“我送你出去,”多米尼克对思洁说,“好了,伙计们,别闹啦。唾沫别乱飞啦。”
多米尼克和思洁出了会议室的门,走在走廊上。通往停车场的玻璃门外正是风雨交加。一声巨大的雷声惊天动地。
思洁站在门边说:“糟糕,我忘记拿伞了。”
“我送你出去。”多米尼克在门边的伞架上拿了一把。两人躲在同一把小雨伞下,靠得很近,在大雨中一路向她的车走去。
“你睡觉好吗?”他突然问。
她对他扮了个鬼脸,仿佛他知道了什么他不该知道的东西。“怎么了?”
“你说我们到摩根·维伯尸体发现的现场去了以后,你几乎一星期都没睡好觉。我只是想知道你把那些觉补上了没有。”
“我很好,谢谢。”她爬上自己的吉普车。他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帮她扶着车门。雨水顺着伞往下滴,他的裤子被打湿了。车前面的几棵棕榈树在风雨中弯下了腰——这是佛罗里达飓风季节高峰期特有的下午雷暴。他突然把整个上身头探进车内,他们的脸离得很近,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飘进她的鼻子,他的气息里仍然散发着薄荷的香味,她可以看到他棕色的眼睛周围牵出的条条纹路。她想起几个星期前的那个吻,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前也仿佛有蝴蝶飞起。
“等这个案子结束了,和我一起出去吃饭好吗?”他问。
听到他的问题,她突然醒过来,结巴着不知如何回答。漫长的几秒钟后,她终于恢复过来,被自己的回答惊呆了。她的回答是:“好。等这案子结束了。”
“太好了。”他微笑着,眼睛周围的纹路展开来,在他棕黑色的皮肤上刻出更深的印迹,他的笑容也非常可爱。“你什么时候和他们见面?班特林和他的律师?”
“后天,在戴德县监狱,到时候我会打电话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她也禁不住对他微笑了,笑得那么温暖、亲密。蝴蝶在翩翩起舞。
他关上车门,站在伞下,看着她的车开出停车场,在雨中渐行渐远。
第50节 她梦寐以求的机会
戴德县监狱薄荷绿的大厅散发着一股混合了体臭、尿味和大便臭的味道,人一走进来立刻就觉得窒息。思洁讨厌到监狱来。只要有可能,她总是要求把监禁的犯人带到法庭或她的办公室来谈话,录口供。但是管教所对班特林采取的是严密看守,所以只能在这里访问他。她别无选择,那些被囚禁的犯人呆在铁窗后面,在明亮的荧光灯下走来走去,看到她走过,他们有的在吹口哨,有的发出怪叫声,她在心里暗暗祈祷不要有东西扔到自己身上,“走快点——移动的目标不容易命中。”第七楼是重罪犯人被关押的地方,这里的牢房也是最结实最安全的。在本层楼中间,有一间防弹塑料围成的小屋,里面的警察把她带到走廊尽头一堵坚固的钢门前,门上只有一扇很小、很厚的防弹玻璃窗。她刚走到门前,门轰然打开了。她一走进去,门又立刻带着巨大的声响关上。她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很短的走廊里,尽头是另一堵掉了很多漆的钢条门。三个摄像机在墙上不同的位置记录着一切。从她站的地方,可以看见钢条门后面的房间,安放着一张金属桌子,桌旁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她立刻认出是穿着鲜红连体服的比尔·班特林,也就是“丘比特”。离她只有几步之遥。她狠狠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终于到时候了。她向那扇门走去,门自动打开了。她镇定情绪,跨进去。门在她身后轰然关闭。她被锁在里面了。
门开的时候,班特林抬起头来看着她,但是思洁的眼睛只盯着劳斯尔德·卢比奥,她也坐在桌旁,在班特林的右边。思洁可以感觉得到班特林的眼睛随着她的脚步在移动。房间里除了这张金属桌子和三把椅子外,什么也没有。房间里冷冰冰的,一种奇怪、不舒服的感觉传遍她的全身。
“劳斯尔德,你好。”思洁在他们俩对面坐下,打开公文包,拿出一个记事本。
“你好,”劳斯尔德从一大叠文件中抬起头来,“谢谢你在百忙之中同意在早上到这里来见我们。”
“你们不是想谈辩诉交易吗?我来了,在听着呢。”思洁的眼睛只看着劳斯尔德。
“我们有些事情要和你讨论,这些事情肯定会影响到辩护交易的事情,”劳斯尔德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拿出一叠厚厚的文件放在思洁面前。
“这是什么?”思洁皱着眉头问。
“我的申请,申请排除非法拦车所获取的证据。”
思洁一边飞快地翻阅着动议,劳斯尔德一边用柔顺、温和的声音说:“汤森德女士,我们有理由相信您在这个案子当中的判断受到了干扰。我们明天将在祁斯克尔法官面前正式提出申请,要求将您替换。我私下也打算给州检察长本人打电话讨论此事。”
思洁艰难地咽下口水。一种慌乱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这种感觉,仿佛一头小兽感到猎人的陷阱一步步逼近,然后又被困在牢笼里不能动弹。她感到自己被人从后面猛击了一拳,挣扎着问道:“对不起,您说什么?什么使你认为我的判断受到了干扰?”
“我们有理由相信……嗯,我们有事实表明……”劳斯尔德眨了两下眼睛,沉默了,低头看着面前的记事本,一阵又长又冷的沉默充斥着整个房间,思洁可以感觉到班特林的眼睛一直都在她身上,一刻也没离开过。她可以嗅到他的气味,把冰冷的空气压得很是沉闷;他的双手戴着手铐,他长长的手指从金属桌面上揭起一块块剥落的绿漆;被剥落的漆一片片地飘向地面。他的嘴角挂着嘲讽,向上翘着,仿佛即刻就要笑出声来。他的样子就像一个孩子,知道全班同学都不知道的秘密。思洁把注意力转回劳斯尔德身上,她的双膝在桌子下面发着抖。
劳斯尔德的眼睛仍然盯着记事本,她的声音依然很轻柔,“我知道您已经把以前的名字——克洛·拉森,正式换成了现在的名字。我还知道十二年前,您在纽约的公寓被野蛮地强暴。我已经看过警方的报告。”她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着思洁说:“我想说,对发生在您身上的不幸,我感到非常难过。”她清了清嗓子,伸手扶正了鼻梁上的眼镜,继续说道:“我代理的被告认为他就是当初强暴您的人。他认为您已经认出了他。因为案件有效期限已过,您不能再起诉他,他认为您现在非常明白和他之间的这种仇恨,对他的仇恨。我们相信您在这些谋杀案中隐瞒了证据,这些证据可以证明他是无辜的。”劳斯尔德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显然,为说完了上面的话松了口气。
真是有趣,劳斯尔德一直在注意主语的使用。班特林现在已经在微笑了,劳斯尔德说话的过程中,他一直在上下点头,仿佛她是个正在传福音的教士。他探询的眼睛有意在思洁的身上扫来扫去。思洁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立刻觉得很恶心:仿佛自己被当着一群窥阴癖者的面剥光了。她不安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被劳斯尔德的那番话惊得目瞪口呆。她应该怎么回答?她能怎么回答?她的脑子飞快地转动寻找答案。她的脸发烫,房间里又一次充斥着让人不舒服的沉默。
他说话了。那个她噩梦中才会出现的声音,现在却离她不过咫尺之遥。
“我还记得你的味道,”那个声音说。他仍然带着微笑对着桌对面的她倾过身子,张开嘴,伸出粉红的长舌头舔了舔上唇。他闭上眼睛,仿佛陶醉在狂喜之中,“嗯,嗯……太好了,克洛,或者我应该叫你宾妮对吗?”
劳斯尔德僵直地坐在那里,冲着他的脸吼道:“班特林先生!这对你没好处,闭嘴!”
克洛的两膝现在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轻轻地把脚从地板上抬起来,好让他听不到鞋跟碰撞地板的声音。她觉得恶心想吐,忽然之间,汗水湿透了她的全身,她突然想夺门而去。跑,一直往前跑。她又一次被袭击了。
但是她坐在椅子上丝毫不能动弹,她不能离开,因为现在正是机会,她梦寐以求的机会,不过也是她惧怕的机会。
要么现在就开口,要么永远保持沉默。
思洁把目光锁在他的眼睛上,和他邪恶的目光对视了几秒,漫长而艰难的几秒。他的嘴唇上露出鄙夷的嘲笑,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火焰,她拼命让自己发出声来。她的声音低沉,但是有力而坚决;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能发出这么坚强的声音。
“班特林先生,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发现了那起我被攻击的案件,我真的不知道。我想可能是从警方的报告里吧。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您的断言真是变态,尤其是,如果你扭曲的思想里认为这么做会让你在这次起诉里有什么好处的话,你的想法真是恶心极了。”
现在是她反击的时候了,她感到自己的愤怒越来越强大,把那个软弱、想逃避、想躲藏的克洛赶跑了。她也对他倾过身,直视着他冰冷的蓝眼睛。在那双眼睛里,她看到了一丝震撼,还有一种迷惑。她放低了声音,仿佛在耳语,但却清晰可辨,“但是我可以肯定地说,我真想看到你瘦脊的身体被他们绑在金属轮床上,往你的血液里注射一针管的毒药,我会高兴死的。你恐惧的眼睛会四处寻找围观的人,就是作为目击证人的那些人,你用绝望的眼神向他们寻求帮助,想让人把针尖从你身体里拔出来,阻止毒药侵入你的身体,而且永远留在里面。没有,没有任何人会帮你。你能看到的人只有我。班特林先生,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一定会在那里看着。事实上,我会是那个把你送上轮床的人。真是可惜,现在不用油锅炸人了。如果把你那张扭曲的脸放进油锅子里熔化掉,我才不知道该怎样庆祝呢!”
她对他意味深长地冷笑了一下,站起来,转向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的劳斯尔德,“至于你,卢比奥女士,刚才的一幕是我见过的最缺乏职业道德的律师行为。我回办公室会对祈斯克尔法官说的,也许我还会告到律师协会去呢。”
劳斯尔德张了张嘴,象是想说些什么,但是思洁用目光阻止了她,因为愤怒和轻蔑,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以后,别指望能有机会和我交流了,除非有法庭的庭谕。你们需要对我说的,也可以当着法官的面说。你和你的委托人一样卑鄙。”她拿起公文包,头也不回地走到门边,按铃叫管教所的警察。
班特林的脸色由于恐惧,变成了死灰色,豆大的汗珠开始从他的额头滴到脸颊上。突然一声巨大、野蛮的声音从思洁身后传来,听起来仿佛一只猫被活生生扒了皮而发出的惨叫。
“老天爷,比尔!闭嘴!”劳斯尔德大声吼道。
思洁仍然背对着他,等着门打开。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这种声音她已经很熟悉了,她开始安静地祈祷。
“我没做!”他喊着,“你知道我是无辜的!你不能让一个无辜的人被判死刑!”
钢条门打开了,思洁走出去,努力控制着步伐,不让自己当着他们的面跑起来。
班特林已经站了起来,把金属椅子掀倒在水泥地板上,他的手被手铐铐在面前的金属桌腿上,他拼命地想要挣脱束缚。他对着她的背影尖叫:“你这个又脏又臭的婊子!克洛,你他妈的跑不掉!给我记住——婊子!”
钢条门砰地关上,她又按响了会见区第二道门的门铃。警察正在防弹塑料屋里看杂志,听到铃声按电钮把门打开。快点,快点,开门。她的两条腿已经不听使唤,互相打架了,她几乎不能呼吸。空气,她需要空气。门嗡鸣着开了。
他的叫声现在已经变得歇斯底里,还疯狂地砸着桌子。思洁真怀疑一个人能不能把这张焊在地上的铁桌子拉起来,他会不会在警察扔掉杂志赶过来之前冲出来把她结果了?
“十二年了,你还在逃跑,克洛!但还是被我找到了!宾妮,我还是把你找到了!我告诉过你你是逃不掉的!我现在又回来了——”
门在她身后关上,他的声音也被切断在里面。她终于走到电梯间,两手发抖,好容易按下下行键。时间好像放慢了脚步,仿佛过了几小时,她终于等到了电梯,跨了进去,终于又是一个人了,终于没有人可以打扰她、伤害她了。但是她非常清楚,摄像机记录着她的一举一动。腿瞬间仿佛变成了软泥,她只能靠在墙上,让自己不至于瘫倒在地。走出电梯,她飞快地走到会见登记处签名,握笔的手颤抖得几乎写不了字,她只好用左手强行按住右手,访问时间终于结束了。
“汤森德女士,您没事吧?”旁边一名管教所的警察问,他叫萨尔·提斯克尔,经常把犯人从管教所押上法庭受审,因此认得思洁。
“没事,萨尔,我很好,挺好的。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就连她的声音也夹杂着颤音。她清清嗓子,从存包处拿了手袋,拿出包里的太阳镜戴上。
“祝你一天愉快!”萨尔按下开关,为她打开最后一道安全门,她走进外面明媚的阳光里。
她很快地过了街,朝办公室走去,在监狱大门口脏兮兮的水泥阶梯上又看到了来时看到的那三个妓女。显然,她们在等给供饭的老鸨从里面保释出来。如果看到他最宠爱的的三个“职员”放弃在比斯坎湾做生意赚钱,跑到这里在法庭上丢人现眼,老鸨会不会很生气呢?阳光下,她面前的一切都变得如此现实。内心深处有一股力量催促她全速跑回办公室,但是她压制住了这种冲动,“表现得正常点,脚步放慢一点,快到了,回去以后你就可以哭出声来了。”
身后,有脚步声和喊叫声传来,是劳斯尔德·卢比奥,她站在戴德县监狱大门口的阶梯上,情绪很慌乱。
“汤森德女士!老天爷,汤森德!思洁!请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