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作者:[意]乔治·法莱蒂
乔治·法莱蒂简介乔治·法莱蒂:射手座的传奇人生
一个天才并不一定有传奇的一生。但如果他是射手座的,就一定会有传奇的故事:乔治·法莱蒂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的悬疑侦探小说《非人》,首发二万五千册,在三个小时之内销售一空。紧接着就是在一个月内重印了7次,创下了意大利文学史上的销售最高纪录。而这本《非人》,仅仅只是他第一次尝试写作。
而在这让人瞠目的表现之前,乔治·法莱蒂早已用各种各样的身份,经典地演绎了一个射手传奇的人生。
1950年11月25日,乔治·法莱蒂出生在意大利北部皮埃蒙特大区的阿斯蒂。现年55岁的他,一生从事过非常多的职业。起初,出生贫寒的他,为了生计奔波,做过拉广告的、跑龙套的……,后来,舞台剧演员、影视喜剧演员、音乐人让他身上的艺术天分一发不可收,他甚至还是一名F1赛车手!在这里缤纷的行业中,乔治·法莱蒂的表现都像一颗耀眼的巨星!
从律师事务所里走出的表演天才
或许不为人知的是,乔治·法莱蒂曾经还做律师。他大学法律专业毕业后,曾在律师事务所里小呆过一段。也许是射手座崇尚自由、讨厌拘束的天性使然,一想到要整天闭塞在一间小小的律师事务所里从事枯燥繁琐的活动,他就提不起任何兴致。在乔治·法莱蒂在尝试了一场戏剧演出之后,他在表演上的超凡个人魅力表现了出来,并且一发不可收拾。他打定了主意全身心地投入到歌舞表演中去。受到上帝眷顾的宠儿,几乎在戏剧事业起步的同时,十分幸运地加入到当时米兰歌舞表演的“圣地”——德尔比俱乐部。
俱乐部中云集了当时喜剧表演舞台上所有的明星,包括迪亚歌· 阿般塔多诺,戴欧·戴欧克利, 玛西莫·柏尔蒂, 保罗·罗西, 弗朗西丝科·萨尔维(之后他们共同出演传奇电视节目《开进来》) 。我们常说成功的缔造,除了本身的实力,还要依靠时机,而时机总是可遇而不可求。乔治·法莱蒂有幸参与了恩佐·亚纳琪的喜剧《装潢店》的演出,令他的喜剧舞台表演生涯攀登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触“电”后大红大紫
从1982年开始,乔治·法莱蒂又将他的喜剧表演舞台搬到了电视荧幕上。他将自己的电视“处女秀”献给了有电视“常青树”美誉的拉菲尔·卡拉所带领的节目《准备好了吗……拉菲尔?》,随后他又在伦巴蒂亚大区3号天线台的热门电视节目《杂烩一团糟》中与戴欧·戴欧克利合作出演角色。在导演的极力推荐之下,他于1985年出演喜剧节目《开进来》中的多个角色,这是一部可以被定义为“传奇” 的电视节目,因为就是它的存在让人们意识到电视节目制作的一种全新模式。
在《开进来》中,几乎法莱蒂塑造的每一个形象都令人过目难忘、无法抗拒,他丰富的想象力就像一匹脱疆的野马,狂野地奔驰在无边的草原上,于是我们看到了幽灵般神秘古怪的“湿马地区见证人”,看到了疯疯癫癫时常抓狂的“巫师”(对其小夹克反反复复的诅咒是他的“招牌” ),还有戴上面具的歌舞表演家。在这一长串的人物名单中,如果不小心忘记提到独一无二的“维多·卡多佐”,那就真的是犯下一种罪过了,这是一个喜欢用自己独创语言说话的怪人,随着电视的热播,他那富有个性的言语影响到了真实世界人们日常生活,一时间,来一段法莱蒂的台词成为了一种时髦。
在电视节目《艾米利奥》中,法莱蒂成功塑造的米兰阿比亚特令人匪夷所思的设计师弗朗哥·塔布里诺以及对富有品味的个性人物博尔格夫人的全新演绎,让他当之无愧地迎接属于他电视喜剧事业的黄金时刻。演绎生涯平步青云的同时,他开始同其他出名的喜剧演员进行台词创作上的合作。在出演完毕《精彩九零年代》之后又在91年成功出演了《消息蔓延》。
因祸得福——一触即发的音乐才华
就在演艺事业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乔治·法莱蒂接受了一次膝盖手术,因行动不便而被迫停止一切活动两个月,不过这次的意外倒是让他有机会去开拓另一片领域——从未涉足的音乐市场,于是乔治·法莱蒂毫不犹豫地开始了继歌舞、电视表演之后的第三份职业:作曲人兼写词歌手。他的才能完全体现在了他的首张个人专辑《不太严重的绝望》中,其中的一首《呜噜啦》更被拍摄成了音乐录影带,并在意大利利米力电影节、翁布里亚大区影片展以及加拿大蒙特利尔电影节上夺得奖项,真是旗开得胜!
乔治·法莱蒂在发展自己音乐的同时,又为一些意大利知名歌手,米娜、米尔瓦、佛达力索等人写歌。
1994年在圣莱莫音乐节上法莱蒂的人气飚升到第一位,他的一首《军官先生》震撼了无数观众,并一举获得年度评论奖,并在排行榜上占据亚军位置;次年发行的单曲《荒谬手法》又让他的成功再次得到巩固,歌曲始终散发着浓烈的忧郁气息,同时又凝聚着引人深思的魔力,这张同名专辑更是因为在歌词创作方面所凸现的文学水准,获得了里诺·加爱塔诺奖(里诺·加爱塔诺是意大利已故著名歌曲词作者)。
音乐事业的辉煌并没有掩盖法莱蒂滑稽演员的特质,事实上,他的存在始终伴随着喜剧的色彩,可以不为夸张地说,离开了喜剧,法莱蒂也就不是真正的乔治·法莱蒂了,这样的说法可以在巴尔第尼和卡斯托尔第共同撰写的《踩在脚下的便是肮脏的世界》一书中得到肯定,在这部书中作者讲述了法莱蒂出演他喜剧生涯中最钟爱的角色“维多·卡多佐”的一些生活片断;甚至可以通过一边看舞台剧《杰作》(TOURDEFORCE),一边感受经由人物塑造所透露出的人文主义来找到答案。喜剧特质同样在法莱蒂音乐作品中的歌词部分也能窥见一斑。
接着,他受到电视节目《洛克西酒吧》邀请担任固定客串嘉宾,为个人演艺事业又添一笔浓彩。
永不安于现状的“射手”,让人瞠目的转型——写作《非人》!
一段时间的稳定过后,法莱蒂似乎又“蠢蠢欲动”。“射手”对于现状的不甘寂寞、勇于开拓和冒险的精神再次在法莱蒂的身上得到验证。多面手的他,虽然已经让人做好了接受意外的心理准备,但法莱蒂这一次的转型着实又让人瞠目结舌一回,他选择了写作,写起了极其专业的悬疑侦探小说。当《非人》问世的时候,随同意大利《晚邮报》一起发行的一本著名周刊,将法菜蒂的形象刊登在封面上,大胆地给他灌上“当今意大利文坛大家”的称号!这份荣誉,对于一个第一次从事写作的人来说,异常不可思议。
杰弗瑞·迪佛(Jeffery Deaver),当代美国侦探小说大师,写过无数畅销小说,像大家熟悉的《人骨拼图》、《跳舞的骷髅》、《石猴子》等等,他是这样评论法莱蒂的:“就我看来,像法莱蒂这样的人,生活对于他的意义,早已超出了一般人的范围,这是一个能成为传奇的人物”。
内容简介:
一个电话打入蒙特卡洛电台当红的节目“声音”,播放了一段优美的音乐,却留下了“我杀……”的恐怖暗示。当天夜里,果真有人被暗杀,作案手法令人颤栗。摩纳哥公国陷入全城恐慌……当地警方和联邦特工展开联合调查,发现杀手不仅冷酷、冷血,还有着非同寻常的高智商和超凡的音乐品位。杀手精心策划、有条不紊地进行暗杀,却又故意在行动前打电话到“声音”节目,把自己的杀人目标暗藏在播放的音乐中……
电话不断打来,不断有人被暗杀。警方掌握的唯一线索是杀手故意播放的音乐,然而它却令警方场场扑空,一次次被嘲弄,一次次陷入绝境。杀手就像幽灵一样,似乎只有他的声音可感触,他仿佛是人而非人……
谁是这个优雅而冷酷的杀手?他有着怎样黑暗而复杂的经历和内心世界?故事的真相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又让人思索良多……
第一个狂欢节
这个人是人而非人。多年来,他渐渐磨损了头上披戴的面孔和脚边拖曳的影子,却仍旧掂量不出这两者哪个更真实。有时他恨不能扯下它们,无牵无挂,任身体像被慈悲之手切断牵线的木偶一样跌坐地面。
有时疲倦袭来,令他几乎忘却通往理性的唯一道路乃是屈从于朝向疯狂的盲目竞跑。他周遭尽是对面孔、影子和声音的无穷追寻,人们不假思索地接受生活,而生活并不会补偿旅途的疲惫或是痛苦。
他的所在之处有音乐。身影穿梭,嘴唇微笑,窃语频频。他站在他们中间,貌似其中一员,心情则如好奇地研究照片日渐褪去色泽的观望者。
这个人倚在柱子上思忖:他们都没有用处。
屋子另一头有扇俯瞰花园的大窗,窗边并肩坐着一对男女。
女人在柔和灯光中显得精致柔美,忧郁动人。她一头乌发,碧绿的眼睛大而明亮,这个人在屋子另一头都能感觉到这双明眸的光彩。
男伴因她的美而深深陶醉,对她的耳朵悄声细语,好让她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听到自己。
他俩手指交缠;她对伴侣的话语报以笑声,时而扬起头,时而将脸埋到他肩膀上。
一分钟之前,她曾经突然扭过头,也许是因为倚在柱子上的男人对她的关注而感到不安,想找出隐隐异样感觉的根源所在。他们的眼光一度交接,但她的眼睛漫不经心掠过他的脸,就像对周遭的其他事物一样漠然无觉。随即这双眼睛又折回去,将魔力覆盖上她身边的男伴。他同样痴情地凝视她,对除她之外的一切都熟视无睹。
他们年轻、好看、幸福。
倚在柱子上的男人想,很快这两人都将死去。
让-卢·维第埃揿下遥控开关,为了在狭小的车库里少呼吸废气,他不等车库门升起一半便发动马达。汽车前灯照着徐徐升起的铁门,随即射进茫茫黑夜。车库门完全升起,他开动奔驰小跑车,将它慢慢驶出。他揿下关门按钮,一边欣赏宅院前方的景色,一边等待铁门咣的一声合拢。
蒙特卡洛宛如漂浮在海面上的一片建筑群。他下方的城市笼罩着一层折射夜灯光芒的薄雾,显得无边无际。他脚下不远处,是位于法国领土的乡村俱乐部,灯光明亮的网球场上,没准有几个国际网球明星正在练球。俱乐部旁边紧挨着的是高耸入云的“圣罗马公园”,它是这个城市最高的摩天大楼之一。再远一点是朝向艾角的古老要塞,要塞再往下一点,人们一点一点地从海里争取而来的丰维耶地区系海岸边用石块垒起的一片人工平地。隐隐可辨。
他点了支烟,将收音机调到蒙特卡洛电台,用遥控器打开大门,沿着坡道开向大街。然后他又向左拐,在五月底温润的空气中缓缓驶向市区。
收音机播放着U2乐队的《骄傲》,背景中的吉他节奏扣人心弦。博诺Bono, U2乐队主唱。磁性忧郁的嗓子哼着关于“以爱的名义”而来的那个男人《骄傲》一曲是歌颂美国黑人民权领袖马丁·路德·金。的歌,他跟着乐曲用左脚打拍子,在方向盘上用右手敲着弱拍。
空气弥漫着海滨城市特有的气息,已有一丝夏天的味道。咸海水的滋味,或者是松树和迷迭香的芬芳。允诺和打赌。前者会遭违背,后者会被输掉。
让-卢开到下山路的尽头,犹豫了一下该选哪条路去港口。他绕环行道开着,决定穿过城市,于是拐上意大利大道。游客已经开始涌进摩纳哥公国。刚刚结束的一级方程式赛事宣告了摩纳哥夏天的开始。从现在起,这片海滨日夜都将拥挤着演员和观众。这里将开来配司机的汽车,车里坐着表情厌倦、气度傲慢的人物。这里也将开来小型家用汽车,里面坐着汗流浃背,充满仰慕心情的乘客,颇有点像那些在商场橱窗前观望的人;他们眼中将映入一片灯火辉煌。他们中一些人想必在思忖什么时候来买那件外套,另一些可能在犹豫从何处筹钱来买。黑与白是两个极端,其间夹杂着数不尽的灰色调。无数人活着的目的就是蛊惑你的心灵,另一些人则试图把你唤醒。 让-卢思忖,人人皆知生活中最重要的事物其实简而又简,摩纳哥正是世界上少有的几个地方,在这里你可以将这些事物一一罗列。首先当然是金钱。一些人拥有它,所有其他人都想得到它。真简单。老话之所以为老话,正因为它包含着真知灼见。金钱固然未必能买来幸福,但是期待幸福到来却不愧为消磨时间的绝佳方式。
众所周知。
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掏出它,看也不看显示屏上的来电者名字便接通电话。他猜得出对方是谁。他每晚在蒙特卡洛广播电台主持的节目“声音”的导演和撰稿人劳伦特·贝顿的声音夹杂着麦克风的气流声传进他的耳朵。
“您今晚有雅兴屈尊光临吗?还是说我们得在没有明星大人出场的情况下做节目?”
“嗨, 劳伦特。我在路上,马上到。”
“很好,你知道一旦有主持人没在节目开始前一个小时赶到,罗伯特·毕加罗的心脏起搏器就要加快。他已经七窍生烟啦。”
“真的吗?他的雪茄冒的烟难道还不够浓吗?”
一边聊着,意大利大道已经一转弯,变成磨坊大道。街道两边灯火辉煌的商店形成一片挑逗之海,宛如烟花女子眨巴的眼睛。而且就像她们一样,你想要实现梦想,所需的仅是一点点金钱而已……
“言归正传,加快点儿。我有几个……”
“等一下,警察。”让-卢突然打断他。
他放低手机,装出最纯洁无辜的表情。他开到交通灯前,停在左侧车道上,等待红灯变绿。一名穿制服的警察正站在街角,监督汽车是否严格遵从交通灯的指令。让-卢希望他藏手机的动作没有被发现。蒙特卡洛有严格规定,禁止开车时使用手机。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浪费时间与一丝不苟的公国警察费口舌。
绿灯亮起,让-卢拐向左边,在警察狐疑的注视下大摇大摆地驶开。他看到警察扭过头,一直盯着他这辆奔驰小跑车,直到它消失在蒙特卡洛旅馆前的下坡路上。他一到安全地带,立刻重新将手机举到耳边。
“危险解除。对不起,劳伦特。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说的是,我有几个有把握的想法,想在节目开始前和你谈谈。快来吧。”
“如何有把握呢?像那些32或者27之类的博彩号码一样吗?”
“去你的,吝啬鬼。”劳伦特开玩笑地反唇相讥,实际上多少有点受伤。
“就像人家说的,我不需要建议,我需要敬意。”
“少废话,快点来吧。”
“收到。我已经进隧道了。”让-卢扯谎。
劳伦特挂上电话。让-卢不由得暗笑。劳伦特总是这样描述他的新想法:有把握的。实话实说,他不得不承认它们经常的确挺不错。然而对劳伦特而言,不幸的是他也总是这样形容他对博彩轮数字的预见,却几乎从来不曾说中。
他向左拐去,将赌场广场撇在身后,不紧不慢开下几天前法拉利、迈凯伦等赛车曾以疯狂的速度你追我赶过的山坡。绕过波蒂尔弯道后,凉爽的海风和黄色隧道灯光扑面而来。他开进隧道,享受着清凉的空气,周身围绕着色彩斑斓的人工灯光。他从隧道另一头开出,迎面正对灯火亮堂的港口,那里停泊着总价值1亿欧元的游艇群。左边的要塞高高居上,守卫着灯光柔和的城堡,仿佛细心呵护着摩纳哥亲王一家的安眠。
他尽管对这幕景象已经习以为常,却还是每每为它的美丽所震撼。让-卢完全理解这幅美景为什么总能令来自大阪、奥斯汀或者约翰内斯堡的观光客们屏住呼吸,拍照拍到胳膊酸痛。
他终于快到了。他依稀听到了“星星和酒吧”夜总会敞开的门里飘出音乐声。这里是摩纳哥夜生活爱好者们的必停之处,他们在里面可以喝点啤酒,吃点小吃,等到夜深后再散落到海滨沿岸各个迪斯科舞厅或者夜总会。
蒙特卡洛广播电台所在的大楼位于安托万一世码头正前方,里面驻扎着一些性质相仿的单位:饭店、船舶展示厅、画廊、蒙特卡洛电视台的演播室等等。让-卢走到玻璃门前面,揿下可视对讲机开关。他站在摄像机前面,让它直接扫描右眼。 秘书拉吉尔的声音传来,她装出威胁的声调,“来者何人?”
“晚上好,我是以眼还眼先生。请开门。我戴了隐形眼镜,视网膜扫描器失效了。”
他后退一点,以便女秘书能看到他。对讲机里传来一声轻笑。“快进来吧,以眼还眼先生。”一个故意表现得毕恭毕敬的声音说。
“谢啦。我来是想向你推销一本百科全书,可现在看来我首先得大跌眼镜才行。”
门砰的一声打开。他上到四楼,电梯门一滑开,他迎面正撞上抱着一叠CD站在楼梯口的皮埃罗的圆脸。
皮埃罗是电台的吉祥物。他已经22岁,却仍旧长着儿童的头脑。他比一般人矮,圆脸,直刺刺的头发,令让-卢总觉得这个男孩像一个微笑的菠萝。他非常不可思议,拥有最简单的生物才有的本能,能让所有人一看到就喜欢他,而他只喜欢那些他觉得值得喜欢的人。他的判断力几乎从未出错。
他热爱音乐。他的头脑对最简单的逻辑也难以接受,但是一旦触及他最喜欢的话题,他就会突然变得有条有理。他拥有计算机一样的记忆,记得住广播电台档案室里数不尽数的CD以及各种音乐。你只要提到一个歌名,或者哼一段旋律,他就能立即跑开,很快带着有这首歌或者旋律的CD跑回来。由于他和电影里的角色如此相像,台里人都叫他“小雨人”。
“嗨,让-卢。”
“皮埃罗,你这么迟了还不回去?”
“妈妈今天晚上要加班。大人们要举行晚宴。她要再迟一点来接我。”
让-卢对男孩的语病暗暗感到好笑。皮埃罗有独特的表达方式,使用一种与众不同的语言。他犯的错误和他对此的毫不知情往往成为别人的笑柄。他妈妈,也就是那个要“再迟一点”来接他的女士,是蒙特卡洛一家意大利人的女管家。
让-卢是两年前认识皮埃罗母子的。那天他们站在电台门口。他与这对有点奇怪的人差一点擦肩而过,突然,女人怯生生地凑上来,无比怯懦地和他说话。他意识到她是在等自己。
“请原谅,请问您是让-卢·维第埃先生吗?”
“是的,夫人。有何见教?”
“非常抱歉打搅了您,可是我儿子非常想要您的签名。皮埃罗喜欢听收音机,您是他最喜欢的主持人之一。”
让-卢看到她朴素的衣着和过早变成灰色的头发。这个女人可能实际上没有看起来这么苍老。他给了她一个微笑。
“当然可以,夫人。我非常乐意为忠实的听众做这点小事。”
他接过这位母亲递上的纸和笔。皮埃罗也走了过来,“您看起来一模一样。”
让-卢没有听明白。“和什么一模一样?”
“和收音机里一模一样。”
让-卢迷惑地转向女人。她垂下目光,放低声音解释道:“您知道,我的儿子有点……”
她煞住口,好像突然不知道怎么说多年来早已烂熟于心的那个词。让-卢仔细打量一番皮埃罗,看出他异于常人的表情。突然之间他心里为这孩子和女人感到一阵刺痛。
和收音机里一模一样。
让-卢明白了皮埃罗的意思。他想说的是让-卢和他想象的一模一样。皮埃罗咧嘴笑了起来,街角仿佛突然充满阳光。他顿时对这男孩有了一种直接、本能的喜爱之情。
“年轻人,很好。我现在知道你果然听我的节目啦。我觉得今天非常重要。我真希望不止给你签个名啊。你愿意帮我拿一下这个吗?”
他把夹在胳膊下面的一叠纸张和明信片递给男孩,腾出双手签字。让-卢签名时,皮埃罗瞥到那叠纸张最上面的一张,高兴地抬起头轻声说:“三只狗之夜。”
“你说什么?”
“三只狗之夜。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三只狗之夜。第二个的答案是艾兰·亚斯沃斯和阿尔萨。”皮埃罗用他特别的口音说。
让-卢想起第一张纸上写着一系列关于音乐的问题,它们将用于下午广播中的一个竞赛节目。他两个小时之前刚刚写下它们。第一个问题是,“70年代哪个组合唱过《欢庆》这首歌?”第二个问题则是“‘骚动’组合的吉他手叫什么名字?”皮埃罗一下就正确地答出了前两个问题。 让-卢惊讶地看看他母亲。女人耸了耸肩,仿佛道歉似地解释道:“皮埃罗喜欢音乐。他巴不得我把买面包的钱都用来买唱片。他有点……呃……有点那个。但是只要是和音乐有关的事,他不管是看到过还是在广播里听到过,都记得一清二楚。”
“皮埃罗,看看你能不能回答其他问题。”让-卢指着男孩还抓在手上的纸鼓励道。
皮埃罗毫无困难地一口气回答了所有15个问题,几乎是一看到题目就蹦出正确答案。这些都不是容易答上的问题。让-卢大为震惊。
“夫人,这可不仅是能记住事情那么简单。他简直是一本百科全书!”
他接过那叠纸,对男孩报以一个微笑。他冲蒙特卡洛广播电台所在的大楼挥了挥手。
“皮埃罗,想不想到电台里转转,看看我们广播的地方?”
他带着男孩在电台里转悠,给他展示他在家里听到的声音和音乐的发源地,还给他买了杯可乐。皮埃罗带着迷醉的表情看每件东西,母亲看到儿子脸上的喜悦,也激动得容光焕发。他们走到储藏室档案馆里那片CD和唱片的海洋中,皮埃罗像进入天堂一样,脸上发出兴奋的光辉。
电台的人听说了他们的故事:父亲一知道儿子的残疾便离家出走,抛下母子两个一贫如洗,尤其是当他们得知了男孩的音乐知识之后,便允许他加入蒙特卡洛广播电台。母亲对此简直难以置信。她工作的时候,皮埃罗将有一个地方可去,甚至还能得到一点点工资!
最重要的是,他非常幸福。允诺和赌注,让-卢不禁想到。有时允诺会被遵守,有时打赌也能获胜。这算不上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但至少也不错。
皮埃罗走进电梯,抱着CD揿下按钮说:“我要到小房间放回它们。我还会赶回来,这样就可以看你广播。”
小房间是他对档案室的独特称呼,看他广播倒是确有其事。这意味着今天他可以站在大玻璃窗外面,用崇拜的眼光看他最好的朋友和偶像让-卢做节目。平时皮埃罗只能在家里从收音机里听他的节目。
“好哇,我给你留个前排座。”
皮埃罗的笑容比电梯的灯光还要灿烂,电梯门关上了。
让-卢穿过楼梯平台,敲进密码,开了门。身兼接待员和秘书两职的拉吉尔的长木桌正位于进口处。身材消瘦,深色皮肤的女孩有着窄窄的、讨人喜欢的小脸,平时总是一副掌管一切的表情。她用手指戳向他的方向训斥:“你太冒险啦!总有一天,我得把你关在外面!”
让-卢走近她,像对付一把上膛的枪一样小心地推开她的手劝说道:“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这样戳手指头吗?要是它上了膛,走了火怎么办?你怎么还在这里?连皮埃罗也没走。是不是要举行晚会却瞒着我?”
“哪有什么晚会,无非是加班而已。这都要怪你。你把收听率都抢走了,我们只好加班加点赶上你。”
她把脑袋朝后一点。
“去见老板。有新闻啦。”
“好事?坏事?不好不坏?还是他终于要向你求婚?”
“他会告诉你的。他在经理室。”拉吉尔暧昧地笑而不答。
让-卢走过她,轻轻走过奶油色王冠图案的蓝色地毯。他在右手最后一扇门前停下,径自开门走进去。老板坐在桌子后面——他想都想得出来——正在打电话。一天中这个时候,办公室总是充满烟雾,变得幽深莫测,老板手中的香烟和他之前抽完的无数香烟的灵魂在此汇聚一堂。
蒙特卡洛广播电台的经理是让-卢所知道的唯一一个吸可怕的俄国香烟的人,这些香烟有着长长的硬纸烟嘴,吸之前要实施巫术仪式一般摆弄一番。
毕加罗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
他坐进桌子前面的黑色皮扶手椅中的一把。毕加罗打完电话,关上对讲机,让-卢挥手赶了赶面前的空气。“这个房间是为那些想念浓雾的人准备的吗?所谓‘不回伦敦毋宁死’,不如说‘回到伦敦被熏死’算了。大老板知道你趁他不在时这样污染这间办公室吗?我手头有足够的证据,说不定哪天告你一笔,够你受一辈子。” 蒙特卡洛广播电台是摩纳哥公国的意大利语广播电台,目前已由一家大私人广播公司接管。公司总部设在意大利米兰。总裁有重大会议时才偶尔露面,平时由毕加罗驻守在摩纳哥,负责管理事务。
“让-卢,你这混蛋。你是个肮脏、没胆的混蛋。”
“你怎么能抽这玩意儿?你弄出来的已经差不多不是烟雾,而是毒气了!没准你多年前就已经中毒身亡而我们还不知道,一直都在和你的鬼魂打交道。”
“对于这类女人般的评论,我用沉默表示不屑。”毕加罗反驳道。他面无表情地坐着,对烟雾和让-卢的幽默都无动于衷。“我等你不是为了让尊臀坐在我的扶手椅上对我的香烟胡言乱语。请注意,我不多和你争论,是因为你连一点脑子也没有……”
他们几年来不厌其烦地重复这个互相挖苦的仪式。不过,让-卢至今仍然觉得他们算不上朋友。挖苦的玩笑话掩盖了罗伯特·毕加罗的真实本性。他可谓颇有灵性,但显然也不失城府。有灵性的人往往给予世界的超过他所索取的;世故之人则总是尽可能多得到、少付出。让-卢非常清楚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以及他的具体处境:他是蒙特卡洛广播电台的当红节目“声音”的主持。像毕加罗这样的人,若非因为有许多人在家里听你的节目,他才不会把你放在眼里。
“我把你踢到门外之前,只想表达一下我对你和你的节目的看法……”他靠回椅背,终于把香烟按进充满尸体的烟灰缸,四周突然陷入紧张的沉默。他带着抓到一手好牌的人的得意口气说:“我接到了一个关于‘声音’的电话。它来自一个和宫廷非常亲近的人。别问我是谁,因为我可以告诉你罪行,却不能透露罪犯身份……”
老板的声调突然变了。他脸上荡起一个巨大的笑容,甩出一手同花顺:“亲王亲自向我表达了他对这个节目的欣赏之情!”
让-卢也咧嘴笑着站了起来,和他击掌相庆,然后又回身坐下。毕加罗仍旧沉浸在胜利的得意中。
“蒙特卡洛一直让世人觉得是一个有钱人的地盘,是个躲避世界各处税务的避风港。最近所有坏事都发生在美国,世界各地遍布经济犯罪,我们这里却变得有点乏味了……”
他说“我们”的时候,仿佛在世界面前表示谦恭,但给人的感觉是他其实对别处的问题漠不关心。他从烟盒里又摸出一根香烟,折断过滤嘴,把烟塞进嘴里点着。
“几年以前,这个时候赌场里该有两千人。可是这些天,有的晚上这里简直有种萧条的气氛,让人受不了。你给‘声音’带来的变化,也就是它对社会问题的关注,表现了新的观念。现在,很多人认为蒙特卡洛广播电台是一个他们可以解决问题,可以打电话求助的地方。这对广播台也是件大好事,我对此并不否认。我们现在有了一大串新赞助商,他们排队等着被接受。这标志着节目的成功。”
让-卢本能地耸了耸眉毛,笑了起来。毕加罗是一个经理,说到底,成功对他而言,无非是松了口气,写年终报告时多一点满足感。换言之,蒙特卡洛广播电台的明星主持人时代已经过去,现在是经济时代。
“我必须承认我们干得还不错。特别是你。除了节目的新形式和其他那些改进之外,它之所以成功还在于你是个能说法语和意大利语的主持人。我则无非是尽了本职……”
毕加罗含糊地挥了挥手,装模作样地谦虚一下。其实他赞美的是他自己精明的管理天赋。他用天生外交家的圆滑语言想总结的,无非是节目的力量和它的主持人的双语能力使他得以大胆尝试新的做法。他受到收听率和听众的热情的鼓舞,与欧洲2台展开合作,后者是一家从巴黎广播的法国广播电台,其节目思路与蒙特卡洛电台的非常近似。结果,现在“声音”在意大利和法国大多数地区都被收听。
罗伯特·毕加罗把脚跷到桌子上,将烟喷向空中。让-卢觉得这是一个典型的官僚姿态。大老板没准会看不惯。经理继续得意地说着: “音乐颁奖在六月底七月初就要举行。我听说可能会要你去主持。接下来还有电影电视节。你正在稳步上升啊,让-卢。别的家伙要向电视业发展可能会有问题。可是你长得帅,要是你走对路的话,我估计很快电视和广播业会为了你大打出手。”
“我估计,”让-卢微笑着看了看表提醒他,“劳伦特已经快要急疯了。我们需要为今晚的节目准备一个进程表,可到现在还没有谈过。”
“告诉那个前任导播和撰稿人他也可以被踢到门外去了……”
让-卢朝门口走去。毕加罗喊住了他:“让-卢?”
“什么事?”
“不用说,假如你到电视台去,还是由我当你的经纪人……”
让-卢觉得毕加罗的表情狡猾无比。他暗自决定到时候一定问他要个高价钱。
“我受够了你的烟熏,将来你为我的钱要付出同样代价。”
他关门时,罗伯特·毕加罗正带着梦幻的表情看着天花板。让-卢觉得他已经在算计将来会赚到的大笔钞票。
让-卢透过控制室的大窗户欣赏着城市夜景,港口风平浪静的水面反映出灯光点点。海面上矗立着保护神般的阿吉尔山,它的顶峰上安装了转播塔,夜空中,一排红色小灯遥遥闪烁。广播信号正是通过这个转播塔覆盖到整个意大利。
“开工了!”劳伦特的声音通过内部对讲机从后面传来,“各就各位!”
主持人省掉回答,从窗口走回自己的位置。他戴上耳机,坐到麦克风前。控制室里的劳伦特张开五指,表示离广告结束还有5秒钟。
“声音”节目的开头曲播完,节目正式开始。在此之前,节目播放的都是休闲内容。
“我是让-卢·维第埃。这里是蒙特卡洛广播电台的‘声音’节目。我们希望今天这个美好的五月之夜,不会有人需要我们的帮助,播放的只有这些动听的音乐。噢,导播告诉我有一个电话打进来了。”
墙上的红灯亮起,劳伦特用右手点点他,提醒他接电话。让-卢用胳膊肘撑在桌子上,身子向前探,凑近麦克风。
“你好?”
电话里传来一阵静电嗡嗡声,然后一片死寂。让-卢抬起头,冲劳伦特皱了皱眉头。导播耸了耸肩,表示不是他们的责任。
“喂,你好?”
终于,回答穿透空气到来,这答复又再度穿越时空,播放到千家万户。它侵入导播的麦克风,盘踞在人们的心中,渗透人们的生活。从这个时刻起,很长一段时间,黑夜将黑得更加密不透风,人们将不得不营造各种声音,来填补沉寂。
“嘿,让-卢。”
这个男人的声音里有点不自然的地方。它闷声闷气,语调机械,毫无感情。话语有种沉闷的回音,仿佛飞机在远处起飞传来的隐隐噪音。让-卢再次不安地看看劳伦特,后者用手指在空中画着圈子,表示这种声音是线路造成的。
“你好。请问你是谁?”
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下。随后,带着不自然回音的声音再度闷声闷气地响起。
“这并不重要。我是人而非人。”
“你的声音有点不清楚,我听不大明白。请问你是在哪里打的电话?”
一阵沉默。仿佛一架不知飞往何处的飞机绝尘而去,留下若有若无的尾气。
说话的人并不理会让-卢的问题。“那也并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开口的时候到了,即使它意味着从此你我都将无法回头,我们也别无选择。”
“为什么?”
“我很快会遭到追捕,你则将成为追逐影子的猎犬中的一只。那真不幸啊,因为现在,此刻,你和我完全一样。我们俩是一回事。”
“此话怎讲?”
“我们俩对于这个世界而言,都是没有面目的人。人们闭着眼睛听我们的声音,想象我们的样子。可是在外面,充满了只想给自己寻找一张面孔,骄傲地展示它的人,他们热衷于炮制一张与所有其他人都不同的面孔。他们只关心这个。现在,时候到了,应该出去,看看面孔背后的真相……” “你指的是什么?”
又一阵沉默,时间长得让人怀疑电话已经挂断。然而声音再度响起,里面仿佛还掺杂着隐隐的笑声。
“过些时候,你会明白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声音停顿了一下,仿佛电话那头的人正在斟酌自己的话语。
“不必担心。有时候,我自己也不太明白。”
“那么你为什么打电话?为什么和我说话呢?”
“因为我寂寞。”
让-卢困惑地把头埋在桌子上,手指挠着头发。
“你听起来像是关在监狱里。”
“我们全都被关在监狱里。我的监狱是我自己造的,但是它也一样难以逃离。”
“我很同情你。听起来你并不怎么喜欢人群。”
“你呢?”
“有时候不喜欢。有时候我试图了解他们,了解我为什么不喜欢他们。不过至少,我试着不去评判他们。”
“这一点我们也非常相似。唯一的区别在于,当你和他们谈完话,你会感觉到疲倦。你可以回家,停止思考,终止痛苦。我却做不到。我夜里难以入眠,因为我的痛苦从来不曾停息。”
“那么你会在夜里做点什么来止住这种痛苦吗?”
让-卢的问题可能直接了点。回答来得有些迟缓,仿佛被纸层层包裹着的某件物体渐渐被剥离到光天化日之中。
“我杀……”
“这是什么意思……”
让-卢的声音被扩音器传来的音乐声打断了。这是一段哀伤的音乐,旋律非常优美,然而由于紧跟着那两个字眼出现,它听起来仿佛一个威胁般飘进空中。它播放了大约10秒钟,然后戛然而止。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每个人都清楚地听到电话咔哒一声挂断。让-卢愕然抬头看着大家。房间里充满空调吹出的凉风,每个人的心头也凛凛发寒。然而大家同时又觉得浑身燥热不宁。
这个事件结束以后,他们竭力把节目做完,一直支撑到结尾的音乐响起。没有电话再打进来,或者准确地说,在奇怪的电话结束以后,电台接到了洪水般的电话,但是他们一个也不敢接进节目了。
让-卢摘下耳机,把它放到桌上麦克风旁边。他发觉尽管空调打得很足,头发仍旧浸透了汗水。
你我都将无法回头。
他播放了一些音乐,打发掉剩下的节目时间,还费劲心机地解释汤姆·威茨和意大利歌手帕奥罗·孔特之间颇为有趣的相似之处。这两人都是出色的歌手和著名的歌曲作者。幸运的是,他们事先排演过几个应急节目以应付突发事件,今晚就用上了其中一个。另外,他们还有几个备用的电话号码,万一节目进展不顺时可以启用。他们打通了几个熟悉的歌手和作家的电话,请求他们加入节目。花了大约15分钟讨论诗歌和弗朗西斯·卡罗尔的幽默。
“让-卢?”控制室的门打开,劳伦特的头探了出来。“你没事吧?”
让-卢目光茫然地看看他,回答道:“没事。”
他站起身,俩人一起走出播音室,正迎上混音师芭芭拉和音响技师雅克既困惑又有点躲闪的目光。芭芭拉穿着一件蓝色裙子,让-卢看到她胳膊下有两块大大的汗渍。
“来了几十个电话。有两个人问,这是否是个神秘故事。另外有很多人认为这是我们提高收听率的拙劣把戏,对此表示愤慨。老板也打电话来了,气得发狂。他质问我们是否疯了。显然我们有个赞助商给他打了电话,而且肯定没怎么夸奖我们。”
让-卢想象着老板办公室里充满前所未有的浓烟的情景,以及一场想必不如节目开始之前那么愉快的谈话。“导播台为什么不过滤掉那个电话?”
“我要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好了。拉吉尔说电话并没有经过她就进来了。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搞的。它直接切进播音室的线路。肯定是出现了短路之类问题。我觉得肯定是那台新电子导播台出的乱子。我们总有一天会像《终结者》里一样和机器作战。等着瞧吧。” 他们离开了播音室,肩并肩朝毕加罗的办公室走去,一路上尽量避免彼此的目光。那两个字带来的虚无空间阻隔在他们之间。
我杀……
“那段结尾的音乐又是怎么回事?听起来有点熟悉。”
“我也这么觉得。我想是段电影配乐吧。好像是《男欢女爱》法国导演克洛德·勒卢赫的成名之作。里的配乐,那是勒卢赫导的一部老电影。1966年左右拍的。”
“它有什么意义呢?”
“你问我吗?”
让-卢愣了愣神。这个事件超出他以往做节目的经验,他心里乱成一团。“你有什么高见吗?”
“它没什么意义。”劳伦特焦躁地挥了挥手,仿佛想说服自己。
“你这么看吗?”
“是的。导播台的怪事不算的话,我觉得这其实是个拙劣的玩笑,大概是哪个白痴干的。”
他们在毕加罗的门口站住,让-卢扭开把手。他们终于交换了目光。
“这无非是件可以到运动俱乐部讲讲,让大家乐一下的怪事罢了。”劳伦特带着没把握的表情补充了一句。
让-卢推开门,走进导播办公室。他不禁纳闷,这个电话究竟是一个允诺,还是一个赌注?3
约肯·威尔德按下起锚机的遥控按钮,放出足够长的铁锚稳住“永远号”。船停稳后,他关掉马达。他的游艇上使用的是一个出色的双马达,贝内特造船厂为他特制的。船慢慢打起转。朝往陆地的微风吹着它,使它随着潮水波动,船头慢慢掉向大海方向。亚利安娜站在甲板上看船锚下降,轻巧地穿过甲板朝他走来。约肯半闭着眼睛欣赏她,再一次惊叹她那灵活、健康,很有点阳刚之美的身材。他享受着她结实的身体和优美的姿态,感觉到欲望仿佛剧痛般燃烧,不由得感激命运的垂怜,它创造出这个再完美不过的女性,比他自己亲手设计的还要令他心满意足。
他仍旧没有勇气说出爱她。
她走到驾驶舱,投入他的怀抱,搂着他的脖子,小嘴在他的脸上印了一个轻吻。约肯感觉到她温暖的呼吸以及她身体上自然散发出的芳香。它闻起来像大海之类可以心满意足、不急不忙加以探索的事物。亚利安娜的微笑在落日余晖中光芒四射,约肯不用看也能感觉到她双眸映射出的光彩。
“我想下去冲个澡。你要是愿意,等下也可以冲一下。你要是再肯刮一下脸的话,我对你晚饭后的一切提议都将百依百顺。”
约肯回报给她一个同样意味深长的笑容,用手摸了摸两天没刮的腮帮。“真有趣,我还以为你们女人喜欢有点胡须的男人。”他模仿着50年代电影中的语调,“一个一只胳膊搂着她,另一只胳膊驾驶小船开进夕阳的男子汉。”
“我可以很容易地想象,”亚利安娜配合着他的游戏,抽身离开他的怀抱,默片明星一般走下甲板,“和你一起开进夕阳,我的英雄。不过,我的脸颊并不一定要红得发烫,对吗?”
她消失在门那头,仿佛一个女明星说完经典台词之后退下舞台。
“亚利安娜·帕克,你的对手们认为你是一个象棋大师,可是全世界只有我知道你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她好奇地将头从门后探出。
“我遇到过的最可爱的小丑。”
“没错!所以我象棋才下得那么好。因为我并没把它当回事。”她又消失了。
约肯看着甲板上反射的灯光,听到冲淋浴的声音,嘴边的笑容久久不愿退去。
几个月以前,他参加巴西站的比赛时邂逅亚利安娜。他俩都出席一个生产运动服的跨国公司赞助商举办的招待会。他一般都尽量避免这类晚会,不过这次是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一场慈善晚会,他无法拒绝出席。
他不自在地在充满人群的房间里四处走动。身上的燕尾服优雅贴身,谁也看不出其实是临时租的。他举着一杯不打算喝的香槟,脸上挂着无法掩盖的厌倦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