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5 20:16

  汽车沿着港口开了一段,拐进隧道。内森·帕克又靠回后座。隧道里的黄色灯光在他们的脸上投下不自然的色彩。

  他们又开进露天夜色中,汽车在拉沃图海湾附近拐上波蒂尔路,老人终于开口打破沉默。

  “你有什么意见,弗兰克?我是联邦调查局头头约翰逊·费兹帕特里克的私人朋友。我还可以到更高层的人那里活动。我向你保证,你不会后悔的。你会从此青云直上。要是你对钱感兴趣,那更好,我会给你足够的钱,让你一辈子都不愁没钱花。这个行动是为了正义而不是复仇。”

  弗兰克自始至终一直没有开口。他也转头看向窗外。汽车开上磨坊大道,很快就要开上通往圣罗马公园的上坡路。他们掌握的资料里,肯定也包括他现在的住处。

  “将军,事情不像看起来那样简单。你可能认为所有人都可以出价买到,实际上我也这么看。所有东西都有价格。只不过你不理解我的价格。”

  “奥塔伯先生,你不必对我扮演无畏、清高的英雄……”将军的愤怒比弗兰克住的大厦门口的灯火还要炽旺。那声“奥塔伯先生”是用威胁的嘶嘶声说出的,在汽车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我们两个是一类人。”

  “可能吧,帕克将军。不过并不完全一样。既然你知道我的一切情况,你想必也知道我死去的妻子。是的,我非常清楚失去亲爱的人是什么滋味。我知道被死者的灵魂缠绕是什么感觉。可能我们俩是一类人,但是我们之间有一个区别。我失去妻子时会哭泣。我可能不是一名军人。”

  弗兰克轻轻关上车门走开。老人低下眼睛,思索了一阵想找到回答。等他再抬起眼睛,发现弗兰克已经走远。

  弗兰克一醒来,还没有起床,就拨通了华盛顿库柏办公室的电话。尽管东海岸的时间尚早,但是他希望库柏能在那里。电话没响两声,库柏就接了。

  “库柏·丹东。”

  “你好,库柏。我是弗兰克。”

  “你好,你这老伙计。混得如何?”库柏听起来毫不意外。

  “糟透了。”库柏没有作答。弗兰克的声音听起来和以往不同。尽管他的话没有改变,但是声音听起来比上次他们通电话时已经多了几分活力。他沉默地等待。“他们让我对付在摩纳哥的一个连环杀人案。你相信吗?”

  “我在报纸上看到它的消息了。电视上也放了。不过霍姆没告诉我你在经手它。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比那还要糟。我们没有线索。这个家伙简直像是隐身人,一点痕迹都不留。而且他还不断来骚扰我们。他在嘲弄我们。我们已经发现三具尸体了。”

  “我想这类事只会发生在老欧洲吧,不像美国的事。”

  “不,别乱下结论。你们那里怎么样啊?”

  “我们正在处理拉金的审判。杰夫死了,没人想念他。奥斯马关在牢里,什么口风也不漏。不过我们已经有了一些新线索,一个通往东南亚的新毒品买卖。我们正严密监视那里。”

  “库柏,我需要你帮忙。我需要你帮我找找关于一位帕克将军和一位瑞安·摩斯上校的一切情况。”

  “帕克?内森·帕克吗?”

  “正是。”

  “他是个大人物啊,弗兰克。而且这样说可能还不够。越战英雄,海湾和科索沃战争的灵魂人物。诸如此类。他是参谋长联席会议的成员,和白宫关系密切。他说话没人敢反驳。总统对他也礼让三分。内森·帕克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女儿是被杀死的人之一。他不相信警察,赶到这里打算亲自上阵。我觉得他是想自己组织人马打一场战。”

  “另一个是什么名字?”

  “摩斯。瑞安·摩斯上校。”

  “不认识。我去找找他们的资料,然后告诉你。我怎么把东西给你?”

  “我给你一个邮件地址。别把任何东西寄到摩纳哥警方那里。我不想把它和官方调查搅到一起。我们麻烦已经够多的了。我想自己解决这个。”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5 20:17

  “好吧。我得干活去了。”

  “谢谢你,库柏。”

  “小事一桩。我非常愿意为你效劳。弗兰克?”

  “怎么?”

  “我为你高兴。”

  弗兰克知道他的朋友指的是什么。他不想让朋友失望。

  “我知道。库柏,再见。”

  “祝你走运啊,老兄。”

  他挂上电话,把无线电话扔到床上。他赤裸着起了床,走进浴室,避免看镜子里的自己。他打开淋浴房的门,放出水来,然后走进去缩着身子站在水龙头下,任冰凉的水冲到头和肩膀上。他打着寒战,直到水流变热,然后站直身子,往身上打肥皂。水流哗哗冲走肥皂泡,他试图打开思路,停止自己的思考,直到自己变成另一个人,那个没有身体、没有面孔,等候在某处准备攻击的人。

  他有了一个想法。如果他怀疑的是正确的话,那么亚利安娜·帕克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女人了。他感觉到心头涌过一阵苦涩。一个毫无意义的死亡,只因为杀手那扭曲的大脑。

  他关上水,浑身滴答地站了一会儿,看着水流涌进下水道。

  我杀……

  省略号,三具尸体。而这事尚未完结。他头脑里有点想法仍旧挣扎着要涌现出来。黑暗的房间里有一个细节正拍击着锁住的门,想要他听到。

  他走出淋浴房,披上浴袍,又考虑了一遍自己的结论。他不能确定,但这是一个非常有可能的假设,而它能够确定调查范围。他仍旧不知道犯罪将如何、何时发生,但是它至少能帮助推测出受害者是谁。

  毫无疑问了。他离开浴室,穿过阴暗的卧室,走进起居室,这里有一扇通往阳台的落地窗,光线充沛。弗兰克走进主人的书房,在桌边坐了下来。他掀开电脑上的套子,打开了它。他坐着研究了一会儿法语键盘,连上网络。幸运的是他的主人费南得没有什么秘密,至少在电脑上是这样,开机密码已经储存在里面。他给库柏发了一封邮件,让他知道自己的地址。然后他关掉电脑,开始穿衣服,一边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试图以不同的角度来审视它,看看它是否站得住脚。电话突然响起。

  “你好。”

  “弗兰克,我是尼古拉斯。”

  “我正要给你打电话。我有一个想法,可能不值一提,不过不妨一试。”

  “是什么?”

  “我想我知道这人的目标是什么了。”

  “是什么?”

  “他感兴趣的是男人。约肯·威尔德和艾伦·吉田。他们才是他的对象。”

  “那么亚利安娜·帕克为什么卷入里面了呢?”

  “她是一个试验品。这是他第一次干这事。他需要有人来练习练习,然后才对真正的目标,也就是约肯·威尔德的头下手。”

  “要是这样的话,”于勒在电话那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去掉女人,下一个可能的受害者的范围就小得多了。”

  “尼古拉斯,没错。只有男人。大约30到35岁之间,非常有名,而且相貌英俊。这不算很多条件,不过值得我们努力。像这样的人不过万把个。”

  “很有道理。”

  “是啊,我们反正也没有更好的推论。不过你为什么打电话给我?”

  “弗兰克,我们有了大麻烦了。你看了报纸了吗?”

  “没有。”

  “欧洲所有大报纸的头条都登了这个消息,各地的电视记者都赶过来了。隆塞勒和杜兰德正打算对我们发难。他们肯定遭到了内务部和亲王本人的严厉责难。”

  “我并不奇怪。艾伦·吉田并不是普通人。”

  “是啊。所以才惹起了大麻烦。隆塞勒告诉我美国领事代表你的政府从马赛给他打来电话。要是我们再不得出什么结果,我恐怕人头难保了。而且我们又有一个难题。”

  “什么难题?”

  “让-卢·维第埃。他受不了了。要是换了我是他,肯定也是一样。”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5 20:18

  “我们可不能没有他。要是那个疯子没有人说话,可能就干脆不打电话了。那样他会继续杀人,而我们则一点线索都不会有。如果他在另一个电台之类地方再找到个谈话对象,那么我们又要另费一番周折。这意味着更多的人要被杀死。”

  “我们得和他谈谈。弗兰克,我希望你来做这件事。”

  “为什么是我呢?”

  “我觉得你的话对他更起作用。我觉得联邦调查局的话总归比保安局的话更有分量吧。”

  “好吧,我穿上衣服就过来。”

  “我派车来接你。我们到让-卢家碰头。”

  “好吧。”

  弗兰克边说完最后一个字边往卧室赶去。他套上衬衫和长裤,穿上鞋袜,随手又披上件薄棉布外套。他把晚上从口袋里掏出放到桌子上的东西塞进口袋,一边思忖着要对让-卢·维第埃怎么开口。维第埃被吓坏了,这是可以理解的。他考虑着要对这个男孩说的话,一边意识到自己把让-卢视为“那个男孩”,其实他比自己也就小不了几岁。弗兰克感觉自己比他老很多。做警察使人感觉老得很快。再不然可能有人天生老成,不和正常长大的人做对比的话就想不到这点。要是这样的话,那么可能让-卢·维第埃就属于让人觉得比实际年轻的那类人。

  他走出门按了电梯按钮。他一边等电梯,一边锁上房门。电梯悄无声息地打开,向走廊投出一片光亮。

  他走进电梯,按了到底层的按钮。他们早晚会抓住他,这一点是肯定的。他迟早会露出破绽,他们就能追踪到他了。问题是在此之前,还有多少个受害者会被杀死、剥去面皮?

  电梯停住,门口出现圣罗马公园优雅的大理石走廊。弗兰克透过玻璃大门,看到已经有辆警车在等他。他们赶来的速度真快,可能原先就在附近转悠。看门人看到他,在玻璃门房里冲他点了点脑袋。弗兰克走到他面前。

  “早上好,奥塔伯先生。”看门人用法语问候道。

  弗兰克也用法语问候了他。

  “您昨晚回来后,有人给您送来了这个。”门卫递给他一个普通的白色信封,上面没有邮票,只是简单地用墨水写着他的名字。

  “谢谢,帕斯卡。”

  “不客气,先生。”

  弗兰克打开信封。里面有一张纸。他打开纸,一行看起来显得有点神经质,却仍旧不失清晰的字迹映入眼帘。

  只有小人物才固执己见。别让我改变对你的真实价值的看法。我给你留下我的地址和电话,你随时可以找到我。

  内森·帕克

  纸张下面写着一个地址和两个电话。弗兰克钻进汽车,不禁觉得从现在开始,有两个嗜血的疯子了。

  警车离开蒙特卡洛,开上通往博索莱依和A8的上坡路,后者是一条连接摩纳哥和尼斯以及其他意大利地区的公路。弗兰克坐在汽车后座上。他打开窗,让新鲜空气吹进。他又看了一遍将军的信,把它塞进口袋。然后转头看向窗外。外面的景色逐个展现在他眼前,仿佛一团模糊的色彩。

  帕克是一个额外的麻烦。尽管他谈论的是私人问题,但是这是个可以一手遮天的人物。他并没有自吹。他的确能够从他说到的那些方面获得帮助。这意味着除了警察之外,另有一批人会用更加粗暴的方式展开调查。他们当然得隐姓埋名,但是他们无须受法律约束,所以可能会有效得多。

  摩纳哥公国世外桃源般的性质并没有阻碍内森·帕克对于复仇的渴望。他年事已高,决心已定,不在乎这种做法对他的事业会造成什么后果。要是真如库柏所说,帕克的权力也许确实足以庇护他手下的人。而且要是他抓住凶手,媒体一定会把这事描述为一位悲伤父亲比警察技高一筹,终于惩治凶手的浪漫故事。美国现在正急需英雄。美国的公众舆论和政府会一路支持他。摩纳哥公国当局可能会一度感到受挫,抬不起头,不过总归只能忍辱负重地接受现实。游戏结束。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5 20:18

  还有让-卢,又是个棘手难题。

  他得想办法让他回转心意,但是又不能责怪他的软弱。主持电台节目成为名人是一回事,因为成为一个凶手唯一想与之交谈的人而声名远扬,这是另一回事。这足以令任何人崩溃。毕竟,让-卢只是一个电台主持人而已。他有一个聪明头脑,而且知道该怎么用它。他不像别的娱乐界人士一样只是外强中干的漂亮草包。至少他给人的印象不是这样。但是他完全有权利感到害怕退缩。

  头疼的任务。而他们的时间正在一分钟一分钟迅速流失,公国的大人物们手里拿着秒表,正冷眼旁观。

  汽车拐到右边一幢房子边停下。这是一幢倚山而建的房子,屋顶上覆盖着浓密的大柏树。房子俯瞰蒙特卡洛,从里面看出去想必风景优美。这肯定就是主持人的家了。它外面停着很多汽车,还有两辆大卡车,上面印着电视台的标志。一小群记者和摄像师包围住房子。不远处还有辆警车。记者们看到弗兰克,顿时掀起一阵骚动。前排座上的警察举起对讲机说:

  “杜卡洛斯,我们到了。”

  铁门徐徐打开。汽车慢慢开进去,记者们涌过来,想看看车里是谁。两个警察从停着的警车里钻出来,拦住记者,不让他们跟着警车进到房子里。

  他们慢慢开过一个铺着红色防滑砖的斜坡,开上车库前的车道。尼古拉斯·于勒已经等在那里。他从敞开的窗户朝他们挥手示意。

  “你好,弗兰克。看到那群人了吧?”

  “你好,尼古拉斯。见到了。他们一向如此。要是他们不在,我才要奇怪了呢。”弗兰克走出汽车,欣赏着房子。“让-卢·维第埃挣得肯定不少,才养得起这么大的房子。”

  “这房子可说来话长了。”于勒微笑了起来,“你看到报纸了吗?”

  “没有,我还是让给你看吧。”

  “几乎每家报纸都提到这事了。让-卢继承了这幢房子。”

  “有钱的亲戚。”

  “并不是亲戚。听起来像个童话故事,不过他是从一个有钱寡妇那里继承这幢房子的。他救了她的狗。”

  “她的狗?”

  “对。几年前,在赌场广场。老太太的狗挣脱了,跑上马路。让-卢扑过去把它从车轮下救了出来。他差点为这送了命。老太太痛哭流涕,对他感激得又搂又亲。几年之后,有个公证人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这才知道自己继承了什么。”

  “不赖啊。我以为这类事只发生在迪斯尼的电影里呢。我估摸这地方至少值两百万美元。”

  “加上这里的地价,有三百万美元。”

  “真不错。对了,我们该执行任务了吧?”

  于勒冲身后点点头,“他在里面,走吧。”

  他们穿过院子,走过房子右侧的一丛红花。花丛后面有一个院子,里面有个游泳池。游泳池不大,不过至少比浴缸强。

  让-卢和毕加罗正坐在青藤缠绕的凉亭下一张桌子边。桌上摆着没有吃完的早餐。经理的出现明白地暗示着让-卢的状况。显然毕加罗对他的摇钱树忧心忡忡。

  “你好,让-卢,毕加罗先生。”

  毕加罗好像松口气似的站起来。强援来了。而让-卢看起来非常窘迫,甚至不愿意看他们的眼睛。

  “早上好,先生们。我正在劝让-卢……”

  弗兰克迅速打断他。他想先不提这个话题,免得让-卢感到压力。他现在很脆弱,弗兰克希望先让他放松一点,再提到正事。

  “我看到的是咖啡吗?”

  “是……”

  “是只给主人喝,还是可以给陌生人也尝点呢?”

  于勒和弗兰克坐下,让-卢从身后柜子里取出两个杯子。主持人从热水壶里倒了些咖啡出来,弗兰克仔细地看他做这些事。从他的脸色来看,他显然度过了一个难熬的不眠之夜。他的压力很大,弗兰克能够看得出来。不过他不应该也不能放弃,必须让他知道这一点。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5 20:19

  于勒把咖啡凑到嘴边。

  “嗯,不错。我们在总部要是有这样的咖啡喝就好了。”

  让-卢没精打采地笑了一下。他目光迷离,不敢看他们的眼睛,尤其是弗兰克的。毕加罗又坐了下来,选择了最远的椅子。他表明自己打算保持距离,把难题留给他们对付。气氛颇为沉闷。弗兰克决定单刀直入。

  “让-卢,你有什么问题吗?”

  主持人终于攒足了力量看着他的眼睛。弗兰克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睛里并没有恐惧。只有疲倦和担忧。也许他是在担忧自己力不从心,但显然并不是因为害怕。让-卢移开目光,说出可能在心里重复了无数遍的话。

  “问题很简单,我受不了了。”弗兰克没有说话,只是耐心地听着。他不想让对方觉得是在接受调查。“我没料到这些事情。每次我听到电话上那个声音,我都仿佛老了10岁。而且一想到和我说完话,那个人就……就……”

  他好像要费很大的劲才能说下去。谁都不想展现出自己的脆弱,让-卢在这方面显然和大家一样。

  “……去做了他做的那些事。这让我难受极了。我不断问自己,为什么找我呢?为什么他要给我打这些电话呢?我再也不可能正常生活了。我像个罪犯一样被关在房子里,每次靠进窗口都会听到那些记者喊我的名字。我不能出门,因为一出去就被人围着问各种问题。我再也受不了了。”

  “可是,让-卢,”毕加罗打断了他的话,插嘴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呀。你现在大大出名了。你已经是欧洲最有名的人之一了。每个电台都想挖你去。所有报纸都在谈论你。我们已经接到了无数想拍电影的制片人发来的邀请……”

  于勒严厉地瞪了他一眼,止住他的话头。弗兰克觉得他是最糟糕的那类混蛋。一个爱财如命的家伙,为了赚钱不顾一切。让-卢激动地站起身来。

  “我希望自己因为与人们交谈而得到赏识,不想靠和杀手对话出名。我知道记者们。他们别的话题都扯完以后,就会开始挖掘我正在问的这个问题:为什么找到我?如果他们找不到答案,就会胡乱编造,那将会毁了我。”

  弗兰克了解新闻界的那一套,他对此非常赞同。他对实话实说的让-卢感到一丝钦佩。

  “让-卢,事情一贯如此。你很聪明,我没法让你相信事情会有所变化。我知道这一切对你是突如其来。但是谁又能料到它们呢?我半辈子都在追捕凶手,但是我想要是换了我是你,肯定也会感到担心,做出同样的反应。但是你不能放弃,至少现在不能。”弗兰克阻挡住对方虚弱的反抗,“我知道这也是我们的错。如果我们能早点破案,这事可能早就结束了。但是我们也无计可施。那个人还没被抓到,只要他还逍遥法外,他就只会干一件事:继续杀人。我们必须阻止他。”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坐在麦克风前面,假装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等那个声音。”

  弗兰克垂下头。等他再抬起头时,于勒发现他眼中闪着和刚才截然不同的光芒。

  “有时你在生活中寻求一些事物,有时则是事物在寻求你。你无法选择,可能甚至不想要它们。但是它们还是到来了,使你从此走上不同的道路。这时,你可以有两个选择。你可以选择逃跑,把它抛在脑后,你也可以选择留下,面对它们。不管你做什么选择,只有你能决定将来是好是坏。有三个人已经被残忍地杀死了。如果你不帮助我们,更多的人可能死去。要是你同意帮忙,这可能会毁掉你,但是,事后你总会有足够的时间和力量来恢复。要是你逃跑了,你也一样会被毁掉,而过后悔恨之情会纠缠你的余生。每天你都会觉得更加痛苦……”

  让-卢慢慢坐下。他们面前的蓝天和大海仿佛都变得寂静无声。

  “好吧。我照你说的话做。”

  “你会继续做节目吗?”

  “会。”

  于勒在椅子里松弛下来。毕加罗忍不住做了一个满意的姿势。弗兰克从那个简单、低声的回答里,仿佛听到时钟又开始滴答作响的第一声。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5 20:20

  弗兰克陪于勒走回汽车,把让-卢和毕加罗留在游泳池的桌子边。他们走了以后,蒙特卡洛广播电台的经理对刚才的危险还后怕不已,他亲热地搂着让-卢的肩膀。他希望主持人感到他的存在,并像拳击教练鼓励失利的拳击手振作起来重新上阵般,对他的耳朵低语种种建议。

  弗兰克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没有错。他的工作使他磨炼了像动物一样判断人本性的本能。现在他并没有失去这种能力。显然,你不能自作主张地停止当一只猎犬。

  你不能把方楔子打进圆洞……对他,毕加罗或者其他人都是一样。

  于勒打开标志车门,但是他站在门口并不进去,而是欣赏着他们下面辉煌的美景。他看起来并不愿意回到调查中去。他转向弗兰克。美国人从他眼中看出,他急需一场安心、无梦的睡眠,没有黑衣人影,也没有在他耳中低语“我杀……”的声音让他从比噩梦更可怕的鬼影纠缠中惊醒。

  “你对付那孩子真是高明极了……对我和对他都是。”

  “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这次调查在很大程度上是靠着你啊。别觉得我不知道这点。我请你帮忙,本想借机帮助你,可实际上我才是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短短几天内,随着命运带来的这些戏剧性的大大小小的时刻,他们俩的角色对调了。这些时刻不断来临,命运仿佛在嘲笑他们。

  “尼古拉斯,不是这样。至少不完全是。可能这个家伙的精神状态会传染,我们也都变疯了。但是,要是为了抓住他只能这样,那么我们就没有选择,直到这事完结。”

  “你说的都对,只有一个问题……”于勒钻进汽车,发动了马达。

  “什么?”

  “一旦你接受疯狂,你就无法摆脱它。你自己这样说过,还记得吗?弗兰克?我们是小恐龙,只是小恐龙而已……”

  他关上门,转动钥匙,开动汽车。街上的警察帮他们打开自动门。弗兰克目送汽车开上斜坡。尼古拉斯亮起刹车灯,拐上大街开走。弗兰克和于勒谈话时,送他来的警察们站在汽车边上,边聊天边等待。弗兰克钻进后座。两个年轻警察也进了汽车,前排座的警察探询地看着他。

  “去圣罗马公园,慢慢开。”弗兰克想了想,吩咐道。他需要独处一会儿,整理思绪。他并没有忘记帕克将军和他的计划,只是暂时把它搁置一旁。在决定如何应对之前,他需要知道他和瑞安·摩斯更多的情况。他希望库柏已经找到了他需要的资料,尽管时间还没有过去多久。

  汽车出发了。上坡、出门、上街。左拐。绕来绕去地穿过打着包围战的记者。弗兰克仔细打量着他们,这些人拼命凑上来,就像看到同伴来时拼命摇尾巴的狗一样。前几天把头钻进警察总监车里的那个红头发家伙甚至也在里面。弗兰克穿过他们时,一个站在一辆敞篷马自达边上的记者和他交换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眼光。

  弗兰克告诉自己他们很快就会追逐起他了,一旦他们知道他是谁,在那里做什么。毫无疑问他们会搞清楚他在这件事里的身份。他们全都和警察局有关系,所谓“可靠来源”。记者们在汽车前逡巡,他们是一个渴求真相的世界里的先锋。而他们中最优秀的未必是发现真相的人。而是那些能够让人们相信他的故事是真相的人。

  汽车按照他的吩咐,以并不太快的速度开下来时的街道。汽车行进时,弗兰克第一次看到了那个女人和男孩。

  记者们包围房子的地方的左边,离房子几百码远处,有一条泥土路。这两个人几乎已经跑到这条路的尽头。弗兰克注意到他们,是因为她抓着孩子的手,好像很害怕。她站在十字路口,像不知道方向,或者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一样茫然四顾。汽车开过他们面前时,弗兰克的直觉是她正在逃跑。她大约才三十岁出头,穿着一条休闲蓝色格子裤和一件质地闪闪发亮的深蓝色衬衫,衬衫拖曳在长裤外面。这身打扮突出了她美丽的垂肩金发。衣服的质地和金发搭配得非常和谐,仿佛比五月的太阳还要耀眼夺目。她身材修长柔美,尽管匆匆忙忙的,浑身上下还是显出说不出的雅致。男孩大约10岁,已经长得挺高,穿一条宽松牛仔裤和一件彩色T恤。他用一双明亮、疑惑的蓝眼睛迟疑地看着女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5 20:21

  他扭头靠在车窗上看他们,突然看到瑞安·摩斯上校跑过来,站在女人和男孩前面拦住他们。他抓住他们的胳膊,强迫他们和他一起沿着刚才过来的路走回去。弗兰克转身把手搁在司机肩膀上。

  “停下。”

  “什么?”

  “请停一下。”

  司机踩下刹车,汽车慢慢靠路边停下。两名特工瞪着他。司机座上的特工耸耸肩。美国人嘛……

  弗兰克走出汽车,穿过马路。他沿着那三个人走的路追了上去。这条路通往一幢房子,房子的大门在前面不远处。他看到了他们三个的背影。一个强悍的男人推搡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小男孩。

  “摩斯上校,这也算是你的调查之一吗?”

  男人听到他的声音,停了下来,也迫使那女人和男孩一起站住。他显得一点也不意外,毫不惊奇地转身面对弗兰克。

  “噢,我们特殊的联邦调查局特工大驾光临了嘛。童子军,今天干得怎样呀,做了什么好人好事?要是你到赌场广场耐心等等的话,说不定就会有个老太太要你帮着过马路啦……”

  弗兰克走近这群人。女人半期望半好奇地看着他。他被她美丽的眼睛所震撼,更为自己被震撼而吃惊。

  男孩挣脱了。

  “你抓痛我了,瑞安。”

  “斯图亚特,给我进屋去,不许乱跑。”

  摩斯松开手。斯图亚特扭头看看女人,女人冲他点点头。

  “去吧,斯图亚特。”

  男孩跑开两步,又回头看着他们。然后转身跑向绿色大门。

  “你也回去,海伦娜。进房子里去,好好呆着。”

  摩斯扭着女人的胳膊。弗兰克看到他的肌肉在衬衫下隐隐隆起。他强迫女人把目光从弗兰克转向自己。

  “看着我。你听得懂我的话吗?海伦娜?”

  女人因为疼痛而呜咽起来,点了点头。她绝望地看了弗兰克最后一眼,转身追着男孩而去。大门打开,放他们进去,又关上了。

  就像监狱的大门。弗兰克本能地想到。

  两个男人面对面地僵持着。从摩斯瞪着他的方式来看,弗兰克感觉到他和帕克属于一类人。要么是朋友,要么就是仇敌。不对他们毕恭毕敬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一阵风刮过,吹动路边有待修剪的灌木。很快风又止住,树枝一动不动,更衬出两人之间的对峙。

  “你对女人和孩子很有一手嘛。不过看起来这并不怎么像是怀着更高目标来这里的人打算干的事,我说得对吗,摩斯上校?”

  弗兰克冷笑一声。对方报以同样轻蔑的笑容。

  “你自己对付女人和孩子也有一手,弗兰克,不是吗?哦,对不起。弗兰克这个称呼太亲密了些……你希望人家怎么叫你来着……对了,奥塔伯先生。”

  摩斯仿佛在想答案,一边朝边上移动一点。实际上,这是为了转移身体重心,以便随时准备遭到攻击。

  “对啦,是奥塔伯先生。你显然认为女人是逃避的一个好理由,对吧?奥塔伯什么也不干。别指望他做任何事情。他悲痛欲绝了。没准你老婆……”

  弗兰克控制不住地扑向他,他的动作非常迅速,对方尽管有所准备,还是没来得及避开。弗兰克一拳正中他的面部,把他打得仰面朝天。摩斯背朝下摔到地上,嘴角冒出鲜血。不过他看起来并不怎么在意。他冷笑起来,眼里冒出得意的光。

  “你来不及意识到自己刚才犯了个多大的错误,我对此真感到遗憾。”

  他身子一挺就站了起来。几乎是同时,他左脚踢了出来。弗兰克用胳膊挡了一下,身子差点摔倒。他立刻明白自己过于莽撞。摩斯是一个强悍的对手,一心想把他踢翻在地。士兵在地面上蹭了一下,右腿勾住弗兰克,使他失去平衡。弗兰克摔倒时设法滚到一边,用肩膀着地。他不禁想起,从前他可不那么容易上当。从前,他会……

  摩斯闪电一样抢到他身后。他用腿压住弗兰克的腿,使他无法动弹,又用右胳膊掐住他的脖子。他左手里寒光一闪,多了一把军用匕首,直抵弗兰克的喉咙。两个人僵持着,一动不动,好像跌落到地面的一尊大理石雕像。上校的眼睛闪着兴奋而愤怒的光。弗兰克意识到他喜欢这样,他活着就是为了打架。他是那种一心寻求对手的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5 20:21

  “奥塔伯先生,你现在怎么想?可笑,他们还说你很出色。你那童子军的本能难道没有告诉你别和比你强大的人作对吗?你的第六感出什么问题啦?”

  这男人用匕首在弗兰克脸上晃了晃,弗兰克感觉到刀尖戳着他的鼻孔。他担心摩斯会真的刺进去。他想到《唐人街》里面的杰克·尼科尔森1974年在电影《唐人街》中扮演冒险侦探的美国明星。该片由罗曼·波兰斯基导演,曾获47届奥斯卡多项提名。,担心摩斯也看过这部片子。这个想法与情境极不合拍,弗兰克禁不住笑了起来。这使对手更加发狂。他感到匕首尖刺进鼻孔软骨。

  “瑞安,够了。”

  他们身后突然传来怒喝,刀子立刻收走了。弗兰克听出是帕克将军的声音。摩斯头也不回,最后暗暗掐了弗兰克脖子一下,松开了他。最后这一下意味着他们之间还不算完。只是暂时休战。

  士兵从不哭泣。士兵从不忘记。士兵会以牙还牙。

  上校站起身,把夏季长裤上的灰掸掉。弗兰克躺在地上,看着头顶上两个肩并肩的人。他们在体格上非常相像,因为他们实际上是一类人。弗兰克想起了自己的意大利祖父以及他那些从不离口的谚语:

  物以类聚。

  将军和上校惺惺相惜,这看来毫不奇怪。他们有共同的目标,可能取得目标的手段也如出一辙。今天他们是赢是输并不重要,他们的目的只是造造声势。摩斯无非是在表明这里是他的地盘。弗兰克对于未来感到担忧。

  “你应该换种方式给你的狗下指令。比如狗卧倒之类。”

  摩斯又跃跃欲试,帕克抬手止住他。他向弗兰克伸出手。弗兰克看也不看他,径自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他微微喘息地站在这两个人面前,盯着帕克冷酷的蓝色眼睛和摩斯上校不再像刚才那样闪光,而是重又变得阴森森的双眼。

  一只海鸥缓缓在他们头顶上盘旋。它在蓝天里朝大海飞去,隐隐的叫声从空中传来。

  帕克转身看着摩斯。

  “瑞安,你进去看看海伦娜对不对头。谢谢。”

  摩斯狠狠瞥了弗兰克一眼,眼中喷出仇恨的火焰。

  士兵从不忘记。

  火焰很快就消失了。摩斯转身朝房子走去。弗兰克觉得,哪怕道路上铺满尸体,他也会这样四平八稳地走下去。要是瑞安·摩斯看到“我杀……”这两个用血写的字,没准会在旁边用同样的鲜血蘸着写下“我也一样……”

  摩斯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弗兰克牢牢记住这点。

  “奥塔伯先生,请原谅摩斯上校。”

  将军并没有嘲讽的口气,不过弗兰克对他并不信任。换了别的时候,如果需要的话,事情想必不会这么简单。那时候帕克未必会喝住瑞安,而后者也未必会乖乖收手。

  “他有点……我怎么讲好呢?有时候他过于担心我的家人了。有时候他做过了头。不过他值得信任,对我们非常关心。”

  弗兰克对此毫无疑问。他唯一关心的是摩斯的过头究竟有没有底线,这大概要看将军容许他到什么程度吧。弗兰克知道这程度只会不断加大。

  “你看到的那个女人是我的女儿海伦娜。她是亚利安娜的姐姐。男孩是斯图亚特,他是我的外孙。她的儿子。她……”

  帕克的语调柔和了一点。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悲哀。

  “跟你说实话吧,她现在神经不太正常,情况很严重。亚利安娜的死对她打击很大。我们本来想不告诉她,但是做不到。”

  将军垂下头。尽管如此,弗兰克还是很难把他看成一个心碎的老父。他注意到将军讲到男孩时,先说他是自己的孙子,然后才说他是海伦娜的儿子。等级和秩序可能在他的公共生活和私人生活里一样重要。弗兰克不禁怀疑他的女儿和孙子出现在蒙特卡洛,可能是为了掩盖他的真实目的。

  “亚利安娜就不一样了,她坚强得多。她像钢铁一样。她才是我的女儿。海伦娜和她妈妈一样脆弱。她意志薄弱,有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像今天一样。她会逃走,四处乱逛,直到我们找到她为止。你可以想象那有多麻烦。今天差点又是这样。她必须被好好看管,才能不给自己和别人带来危险。”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5 20:22

  “我对你的女儿感到难过,将军。我指的是海伦娜,当然还有亚利安娜。不过,这不会改变我对于你和你的计划的看法。也许我在你的位置上,也会做同样的事。我既然被卷进这个案子,就一定不惜一切代价抓住凶手。你可以相信这一点。不过我也会尽一切可能阻止你执行你的计划。”

  帕克并不像前晚那样愤怒。弗兰克的拒绝合作可能被他看成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我会记住你的话,你很有性格,弗兰克。不过我也一样。所以,我想建议你在挡我的路时,放小心点,奥塔伯先生。”

  这次,他流露出了讥讽的意味,弗兰克注意到了。他微笑起来。瑞安和帕克真是臭味相投。

  “我会牢记你的建议,将军。不过,如果我按照自己的方式继续调查的话,希望你不要阻止我。多谢了,帕克先生……”

  弗兰克转身慢慢走上大路。他感觉得到将军盯着他的背影。在右边,灌木和花园后面,他能看到让-卢房子的屋顶。他穿过大路,走向等他的车时,他纳闷着,帕克为什么要租一幢离主持人的家仅仅几百码之遥的房子呢?他是出于偶然,还是出于故意?

  从圣罗马公园住所的阳台上,弗兰克看到送他来的车向右拐上戈罗弗莱路,开上意大利大道。警察们可能是停在他楼下的时候,收到来自总部的命令,匆忙赶去。那会儿他正不急不忙走出电梯,打开落地长窗,走上阳台。他试着想象他们对这事,特别是对他会开些什么玩笑。他知道一般人对于他参加调查的看法。除了于勒和摩莱利之外,其他人想必都对他有些不屑。虽然由于大家都想破案,所以并没有人试图阻碍他。但是别人显然对他心存疑虑。他和于勒的友谊以及他的身份既使他得到所有人的合作,也令他们对他有看法。对美国老兄得有所保留。

  这真够糟的。他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出风头。他来这里是为了抓获一名杀手。被别人认为是来谋求名利,显然无益于他顺利破案。

  弗兰克看了看钟。时间是下午两点半。他忽然发觉饥肠辘辘,于是转身走到小厨房里。他已经叫和这套公寓一并被租下的管家亚梅丽给他买了些食品。他用冰箱里找到的东西给自己做了个三明治,打开一罐喜力啤酒,又走上阳台。他坐在两张躺椅中的一张上,把吃的放到藤条桌上。他脱掉衬衫,光着上身,任阳光晒到身上。他暂时忘掉了身上的伤疤。现在情况已经不同了。他有别的事情要关心。

  他抬眼看看万里无云的天空。海鸥正高高地盘旋,观察着人们,搜索着食物。它们是湛蓝的天空中唯一的小白点儿。天气好极了。自从这个案件开始以来,天气仿佛就决心不受人间的不幸影响,径直往夏天而去。空中一片阴云也不曾出现,阳光始终倾泻而下。仿佛老天决定不再插手人间的是非,让人类充当自身盈亏的主宰。

  他打量海岸。

  阳光中的蒙特卡洛是一个小巧雅致的蜂巢,里面拥挤着过多的蜂后,其中有些只是强撑门面。表象,都是表象而已。人人都炮制着高雅的表象,就像电影布景搭的假房子一样,门后空荡荡的,直通远远的地平线。而那个穿着黑色长衣的人一间一间打开房门,轻蔑地鞠个躬,用戴黑手套的手指直指向门后虚无的空间。

  他吃掉三明治,一口气喝掉剩下的啤酒。他又看了看表。下午三点了。如果库柏没有又犯头疼请假的话,他想必已经坐在那间巨大的石头建筑里的办公室里,那里是位于华盛顿第9大街的联邦调查局总部。他拿起无绳电话,按下号码。

  “库柏·丹东,”铃响到第三声就有人接了,对方用一贯的那种干巴巴的口气应电话。

  “库柏,你好。我是弗兰克。”

  “你好,老伙计。在蓝色海岸晒黑了吧?”

  “我都忘了蓝色海岸的太阳是什么样的了。我们的朋友逼得我们只好过起夜生活。我现在像萝卜一样苍白啦,库柏。”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5 20:23

  “哦,可以想见。有什么进展吗?”

  “一片黑暗。仅有的几点光亮也一点一点熄灭。好像这还不够似的,帕克将军和他的走狗还来添乱。我知道这样催你不好,不过你找到关于他们的什么消息了吗?”

  “多得很,但愿不要把你吓住才好。我正打算给你发邮件。你相信我好了。”

  “发吧,不过先跟我说说。”

  “好吧,大概讲讲。帕克将军,内森·詹姆斯,1937年出生于佛蒙特州的蒙彼利埃。他的家庭不算豪富,不过也称得上是小康之家。他17岁那年离家出走,伪造证件参军。在军校时在班上成绩排名第一。他升得很快。1961年他参与了古巴垮台事件。在越战中立了功。在尼加拉瓜和巴拿马战争中都表现出色。每次需要文武双全之人时他就会出现。他很早就当上了陆军司令。他是沙漠风暴行动和科索沃战争的秘密主谋者。总统换了两届,他的地位还是巍然不动。这意味着他的话很有分量。现在他的意见也左右着阿富汗政策。他有钱,有权,也有声望。他不管做什么都能找到堂而皇之的借口。他是个厉害角色,弗兰克。不好对付啊。”

  库柏停下来喘口气,也让他咀嚼一下这些信息的含义。

  “另一个家伙有什么消息吗?”

  “哪个?瑞安·摩斯上校吗?”

  弗兰克想起了摩斯的刀子戳进他鼻孔的感觉。他挠了挠鼻子,驱除那种回忆带来的瘙痒感觉。

  “正是。你有关于他的任何情况吗?”

  “当然有。摩斯上校,瑞安·威尔比。1963年3月2日生于得克萨斯州的奥斯丁。关于他的消息既不多又非常多。”

  “怎讲?”

  “在一定程度上,摩斯是帕克的影子。哪里有这一个,旁边必定就有另一个。摩斯为将军连命都会豁出去。”

  “这有什么特殊原因吗?还是因为帕克太有魅力?”

  “摩斯之所以忠心耿耿,说来与帕克在越南立的功有关。他的事迹之一是扛着一个受伤士兵越过火线,救了他一命。”

  “那个人的名字肯定值得一提。”

  “没错。那个士兵就是威利·摩斯,瑞安的父亲。”

  “原来如此!”

  “后来,他们成了患难之交。或者不如说摩斯的父亲成了内森·帕克的走卒。帕克又照顾起军士的儿子。他帮助他上军校,帮他升职,出问题时还出面保他。”

  “什么问题?”

  “长话短说,弗兰克,摩斯有点精神变态。他会毫无缘故地使用暴力,因此惹了麻烦。在军校时,有一次他差点用拳头把一个同学打死,后来在亚利桑那一次军队宴会上,又为了个女人刺伤一名士兵。海湾战争期间,一名士兵因为用M-16步枪强迫他停止屠杀手无寸铁的战俘而遭到审判。”

  “好家伙!”

  “这类事情还多着呢。不过每次事件都被平息了下去,你猜是谁的功劳?”

  “我想是内森·帕克将军吧。”

  “答对了。所以我提醒你小心些。这两个人相当于双倍的邪恶。摩斯是帕克的爪牙。我相信后者利用他时也会毫不犹豫。”

  “我也相信,库柏。多谢了。我等着收你的邮件。”

  “已经发过去了。小心些,老朋友。”

  弗兰克挂了电话,站在房间中间歪头沉思着。库柏告诉他的这些消息无非只是印证了他的猜想。正面对付他们就已经够难的了。要是他们暗中出手,那就更加难以对付。

  对讲机响起。他跳了起来,打开对讲机回答了一声。

  “喂?”

  “奥塔伯先生,有个人要上来找您。”门房用英语说道,好像有点窘迫。“我很抱歉没有早点告诉您,不过,您知道……”

  “没关系,帕斯卡,不要紧的。”

  他有点奇怪,是谁让门房这么不安?这时有人敲门。他好奇为什么来人不用门铃。他打开门。

  他发现自己面对着一个中年男人,和他自己一般身高,显然是美国人。来人长得有点像罗伯特·雷德福美国著名影星和导演,被誉为“昔日美国影坛的白马王子”。,不过发色稍深一点。他的皮肤晒成恰好的黝黑色,风度优雅而自然。这人穿着一套蓝色西服,衬衫领子敞开着,没有打领带。他戴着劳力士表,表带是真皮的,看起来和摩纳哥流行的大金表截然不同。这男人冲他亲切地笑了一下。看来他不是个什么名人,并不装腔作势。弗兰克第一眼就对他颇有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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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非人》--作者:[意]乔治·法莱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