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不过,就算有什么不愉快的事,那都过去了。我不问。永远也不问。”
“我如果能够早认识你就好了。真的,如果我能够早认识你……”苏琳泪如泉涌。
“现在也不晚啊。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不晚吗?刘泉,你难道忘记了?你是个杀人犯。我也是杀人犯。头上三尺有神明,早晚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
苏琳的话像刀子一样凛凛地闪着寒光,割伤了刘泉的心。她盯着刘泉的眼神也同样像刀子一样寒光闪闪。
“我不是杀人犯。我撞人是意外。那只是个意外。是交通事故。”
“可是你肇事后却逃逸了。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苏琳的脸上全是绝望,深深的绝望。
刘泉不说话了,他的眼前突然一片黑暗的光晕。
“我们都没有资格去谈论幸福的事。”苏琳重新启动了车,疯狂地加速开了起来。小车几乎飘了起来。
刘泉没制止苏琳的疯狂。
“好吧,我收回我刚才说过的话。我们就一起混混吧,混到该死的那一天。”刘泉咬着呀说。
“这几天,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把我杀了?”苏琳盯着前面的道路,似乎漫不经心地说。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你把我杀了,就不会有人知道你撞死过人了。”
“别说了,我快疯了。”
前面离他们生活的都市越来越近了。似乎回到他们熟悉的生活中,那些烦恼随之也跟踪而至了。刘泉有些怀念他在乡村的那一夜。至少有某个时刻,他们好像是忘掉了一切,沉浸在某种幸福的情感中。
“刘泉,你一点都不了解我,你就开口向我求婚?”
刘泉沉默。
“我生长在一个单亲家庭,是跟我妈妈生活的。”
“你父亲呢?”
“不知道。我从记事的时候起,印象中就没有了父亲。我妈妈不充许我们提起他。”
“你们?”
“我和我妹妹。我们甚不知道他是死了还是活着。妈妈在我小的时候就不断地对我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这是她的口头语,一说,就说了十几年。多年的单身生活让她多少有些神经质。”
刘泉静静地听。 “小学三年级那年,老师布置了一篇课文,叫《我的爸爸》,我写了一篇,结果竟然还成了范文。老师在课堂上读,读着读着竟然读哭了。当时我也哭了,同学们也哭成了一片。他们都被我那篇文章感动了,一个父亲在远方默默地爱护着他的女儿,因为在地质队工作,他一年只能见上女儿一面。开家长会的时候,老师对我妈妈提起这件事,妈妈听了非常愤怒,她对老师说,我根本就是在撒谎。我两岁那年就被父亲遗弃了,我根本就不可能对父亲有任何印象。回到家,妈妈狠狠地打了我一顿。直到打得我跪在地上认错,承认我撒了谎。”
刘泉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心情沉重地听着。
“十三岁那年,我被家乡的县舞蹈团看中,开始学舞蹈。那一年,我第一次被男人强奸。我们的老师。”
“第一次?”
“是的。第一次。后来,还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到北京之后,我穿的细跟的高跟鞋几乎把那个男人的腿都踢破了,可是,最后,还是让他得逞了。”
“你憎恨男人是吗?”
“是。一直是。深深憎恨。”
“可是,我……和你在一起却完全没有这个感觉。”
“最开始,那是我装的。不就是为了讨你们的欢心吗?”
刘泉倒吸了一口冷气。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刘泉痛苦地说。
“让你了解我多一点。”
“别这样,回忆那些事不但对你自己是残忍的,对我也很残忍。”
“你还爱我吗?还想娶我吗?”
刘泉被深深地刺痛了。痛得不知如何是好,现实世界在他的眼前被内心疼痛突然搅得感觉是如此非现实。
他们在午夜到达。在楼下,停好车,两个人一直处在一种沉默的对峙中。刘泉不开口说话,于是苏琳也不再说话。
小区里的街灯在浓浓的夜色显得非常昏暗。这个时候,居民们大部分都已经入睡了。那幢高层公寓黑乎乎,在夜色中,就像是一口巨大的棺材。
进单元门的时候,苏琳突然冷笑了一声。
“当心。也许就有警察守在家门口,等着我们呢。”
刘泉果然被惊了一下。
他叹了口气。
电梯门打开了,两个人走进电梯。苏琳目光阴郁地盯着电梯镜中的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一回到这城市,我就有种压迫感。”她说。
刘泉没有说话。他在想,他其实是在和一个陌生女人在一起,他们要走到某个房间,同床共枕,共同生活,而那完全是一个陌生女人。
想到这里,刘泉内心中陡然而升一种恐惧感。莫名其妙的恐惧感。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刘泉下意识地向苏琳先走。完全是下意识的出于防范的举动。清醒过来后,刘泉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好笑。
苏琳径直走出了电梯。刘泉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需要在楼道里拐一个弯才能到达刘泉的家门口。苏琳转过那个弯的时候,刘泉离那道弯还有一米左右的距离。
他突然听到了苏琳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由于是午夜,由于楼道的封闭和空旷,那声突然而来的尖叫像炸雷一样轰击了刘泉的大脑和身体。
苏琳的尖叫是一声有意义的呼喊。她厉声尖叫道:“你是谁?!”
你是谁?
每一个字都是用最高的女高音嘶喊出来的。
然后苏琳就突然转回了身,她猛地撞到了刘泉身上,几乎把刘泉撞倒在地。刘泉的身体晃了两晃,苏琳由于重心不稳,自己倒在了地上。
她坐在地上,依旧在向后躲闪着。
从弯角的暗影中慢慢地走出一个人。刘泉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上。那阴影移动得是那么缓慢。缓慢得让刘泉窒息。刘泉在那向秒钟的等待中,全身都几乎麻痹了。
那是一个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失魂落魄的人。
他缓缓地出现在了刘泉眼中。
“刘泉,是我。”他说。
“你,你是谁?”刘泉颤声问。
然后,他才认出来,那个人竟然是陈勇。
“陈勇?你想干什么?”
“我想找你聊聊。”
刘泉慢慢地向后退了两步。
“别怕。我就是想找你聊聊。”陈勇说。陈勇的气色好像是已经有很多天没有好好睡过觉了。一望而知,他的精神出了某种问题。
“你一直呆在门口吗?”刘泉以绝对戒备的姿态把陈勇让进了家。苏琳给陈勇倒了杯茶,陈勇饥渴地拿起来就喝,握着茶杯的手被烫得直抖,可是嘴上却毫无感觉。
“是啊。我没有地方去。”
“你怎么不回家?”
“回不去了。我再也回不去了。”
“为什么?”
“我杀人了。”陈勇看看站在一边的苏琳。 刘泉惊得几乎从沙发上蹦起来。他下意识地往后撤了下身体。
“谁?你杀谁了?”
“我……我把罗娟给杀了。”
刘泉嘴巴张开,许久没有合上。
“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是啊。我把她杀了。我回不去了。”
“你,你,你……”刘泉看看陈勇,又看看苏琳。苏琳也一脸惊恐地盯着陈勇在看。
“什么时候的事?”
“几天前。刘泉,我完了。我当时喝醉了,又磕了药。我都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了。”
刘泉紧张地看着陈勇,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几天,我一直在东游西荡,不知道该去哪里。我一直在想,我可能并没有真那么做,也许我真的做了。”
“你打算怎么办?”
“我一直想自杀。我只能自杀了。”
刘泉苦笑了一下:“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说过你一直想自杀。”
“现在,我除了自杀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去自首吧。如果那是真的话。如果没有那回事,你应该去精神病院。”
陈勇竟然认真地痛苦地点了点头:“好吧。”
他身体萎缩成一团,看上去,陈勇似乎无端比平时矮小了许多。
“操!”刘泉叹了口气,他盯着陈勇:“你丫到底为什么呀?你丫有什么气不过的事呀?”
陈勇双手抱住头,突然低声抽泣了起来。
“我真是难以相信,你平时多乐观啊?怎么一下就变成这样了?”
“泉儿,你不知道,我从来没有乐观过。我只有深深的悲观。”
“你那么有前途,你何至于为了一个女人毁掉自己呢。”
“我什么都没有,除了绝望。”
刘泉不说话了。事实上,他早就隐隐约约预感到陈勇会走到这一天。他身上郁闷和焦虑的东西太多了,他的内心郁结了太多的因为自我感觉不得志而产生的愤闷。他的崩溃只需要一个引子,一个小小的引子就足够了。
“你知道罗娟喜欢上的那个男人是谁吗?”
“谁?”
“是老彭。”
“老彭?那个胖子?” 那个姓彭的胖子是《命犯桃花》这部戏的投资人。刘泉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彭胖子,还是陈勇介绍的。在陈勇的陪同下,刘泉和彭胖子谈了剧本的意向。刘泉还记得,那个胖子很喜欢朗声假笑。
在谈完正事后,因为胖子还在投资着一部表现流氓生活的片子,所以他和陈勇兴致极高地谈起了各自的青春往事。彭胖子摊开手掌给刘泉看,指着手掌上一道疤痕说:“不瞒你们说,从前我也是个顽主,你看,这手上的疤,就是从前抓刀刃抓得。”
“跟您比起来,我们这茬人都是小玩闹。”陈勇讨好地说。
胖子没事陈勇,接着冲刘泉说:“都是过去的事了。当时就那么个年代,不像现在。当时上学呀后来插队呀,没事干,不打架滋事才怪呢。六六年你们才就刚出生吧?”
“那时候我们还没出生呢。”陈勇笑道。
彭胖子继续吹嘘:“我年轻的时候,玩刀子在北京是出了名的,不过后来废了,脚筋让人挑了。”
陈勇于是故作惊讶,表示感兴趣:“那不是废了吗?”
“那不至于,不像传说中的那么玄。但现在你看我走路是不是有点不稳?打晃?”胖子沉吟了一下,继续道:“细算起来,我得算是第二拨下海的,当时,只要肯干,敢干,瞄准了,真是遍地金元宝,所谓平地抠饼啊,说得就是那段。那时候你们还没上学呢,你们没赶上当时,说起来我们算是被耽误的一拨人,但是我们当时的机会比你们现在多。哎,刘泉,就拿你们写东西的来说吧,倒退到我们那会儿,你肯定出大名,凭你的才华。你看跟我齐肩大的那拨作家,出了多少人啊,不分早晚地全都火过。你们成吗?不成。刘泉,你天天趴家里苦写,没用,你有才华,没有。真的。不是说你就真的没戏啊,没那意思,就是说你赶不上你上两拨的那代人了。是不是?”
“是是。”刘泉点头。
“真正感谢改革开放的是我们这拨人。”胖子长叹一声抒情:“时也,势也,你们说是不是?”
刘泉被对方的目光逼视得无奈,只好点头应承。
“我这个就是这样,现在咱是商人了,但年轻时候在黑道上混时学的规矩一点没忘,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别人要是给我玩黑的,我给他更黑更狠,不瞒你们说,商界就甭提了,在军界,警界,政界,我都有哥们儿,想玩我?到最后玩的都是自己。”说着说着,胖子突然目露凶光,凶光一闪而逝。面目重又慈祥得像个弥勒佛,恢复了儒商形像。
刘泉记得,在彭胖子面前,陈勇表现得就是个小碎催。一点也不像他平时在朋友们面前那么开朗大方。在彭胖子面前,平时貌似达观豪爽的陈勇几乎表现得近乎猥琐。
“不可能吧?你怎么知道的?”刘泉问。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只是……”陈勇面露极度痛苦的表情:“我一直不敢去面对。我根本不敢去面对这个现实。”
“操。”刘泉叹息了一声。
“他可以把罗娟捧成明星,而我却只不过是个小导演。我们这部片子的投资搞不好都是看在罗娟的份上才有的。”
刘泉悲哀地点了点头。他多少理解了一点陈勇。理解了他从前的失眠,理解了他开朗背后的阴郁,也理解了他的崩溃。
说白了,他要不崩溃也挺难的,他一直喜欢张口闭口库布里克,科波拉,马丁·斯科塞斯,他一直以为他早晚会变成那些偶像人物,会变成大导演,可是现实却是,他只是个勉强能够在这圈子里混口饭吃的小导演,貌似强大,貌似男人,貌似有前途,一切都仅仅是貌似。
在这些“貌似”的背后,却是他作为小导演的深深的自卑。他当然也可以去搞一搞女演员了,甚至可以是一把一把地搞,可是,最终,他却连留住老婆的能力都没有。
真相总是这么残酷。尤其是夜深人静,独自面对的时候。 陈勇走了。失魂落魄地走了。
“你还是去投案吧?”陈勇离开的时候,刘泉这样劝说了他一句。除此之外,刘泉想不出他还能有什么出路。
刘泉和苏琳是站在窗前,看着陈勇在楼下渐渐走远,直至消失在夜色中的。
“你猜他会去哪?”苏琳看着窗外。
“不知道。”刘泉的脑袋里纷乱如麻。他想不通,这世界怎么了?这还是人能够生活寓居其中的世界吗?它如此混乱而使人易于崩溃。
“我猜他还会去杀人。”
刘泉看了苏琳一眼。苏琳的脸色冷如冰霜。
“如果是我,我至少会去杀了那个彭胖子。”
“你让我觉得可怕。”
“我只有从逻辑上推断。”
“你的逻辑让我觉得可怕。你的逻辑简直就像是瘟役。”
绝对头条新闻
刘泉觉得他想的没错。一定是有一种神秘的瘟役在他们中间悄悄蔓延,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一个一个的莫名死去?
从那个被他撞死的女孩开始,李森林,李力,田小军,田丽,许东,罗娟。他们是被人杀死的,这可能吗?如果不是鬼魂借人之手为所欲为,就只能是那种像瘟役一样的东西杀死了他们。只不过这瘟役来自我们黑暗的内心。
现在,陈勇虽然还活着,可是,他跟死人又有什么区别。他刘泉和苏琳还活着,可跟死人又有什么区别?他们早已被那瘟役传染了,他们早晚难逃一死。
刘泉是从报纸上看到陈勇落网的。事实上,在陈勇离开刘泉家的第二天,他就被警方抓获了。陈勇的落网,成了那几天各类小报的一条很大的新闻。
刘泉很想知道,陈勇都做了什么?李森林也是他杀的吗?李力和田小军也是吗?凭直觉,他感觉那应该不是陈勇干的。
他毫无理由,毫无动机。
果然,报纸上披露了陈勇只是因为疯狂而杀了妻子。其余的相关案件,他在警局交待的时候一概否决了。据说,其余的案件,警方仍在刑破中。
看到那几天连篇累赎的相关报道,刘泉忍不住叹息,妈的,倒让那个彭胖子大赚了一把。
鬼剧组怪案叠出。
疯狂导演杀妻。
疯狂导演杀死了他的女主角。
此前,相继遇害的一些人据查全部曾在一部叫《命犯桃花》的剧组共事过。
鬼片情节在现实中产生了作用,导致了工作人员不是疯狂就丧命。
刘泉也上了报纸。写剧本这么多年,这是刘泉最风光的一次。不断有记者给他打电话要求采访。
“对于《命犯桃花》剧组出现的这些怪事,您怎么看?”那个小报记者戴着厚厚的眼镜,刘泉看不清他镜片后面看自己的眼神。
“我纷乱如麻,他们都有是我的朋友,好朋友。他们的遇难我很难过。对于陈勇的事,我更难过。” “有一种说法,是鬼片的情节在现实中发生了作用,致使了导演等人的疯狂和其他一些人的死亡。对这个说法你能认同吗?”
“有可能吧。虚构的情节某些时候会对现实发生作用。强劲的虚构会产生事实。”
记者的眼镜片闪着光。
“往简单里说,我认为这是心理学的范畴。比如,有些人会对暗示过纷敏感。所以会出现当有某些明星自杀时,会诱发那些所谓的FANS内心的灰暗,跟着自杀。”
停了片刻,刘泉叹息着说:“不过,世界的构成远比我们想像的神秘复杂。我们不能了解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刘泉事实上没什么可说的了。可是那个记者却还是认真地听着。他录音机的话筒一直对着刘泉的嘴,希望他能够透露出更多的东西。
刘泉只好无奈地边想边继续:“古人因为对世界了解不够多,所以他们常常会陷入迷信。”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我们有没有可能用更科学的方式去解释一些原本无法解释的事情呢?”
刘泉微笑:“事实上,我们现代人对这个世界,对这个宇宙的了解能比古人多多少呢?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记者严肃地点了点头。
最后,那名记者封了刘泉一个恐怖大师的称号。
“因为这部片子,您已经算是出名了。”记者解释着他言过其实的原因。
出名?这些,刘泉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仅仅是一个编剧。对于一个电影来说,出名是导演和演员的事。
“毕竟这部戏的主创人员,活着的人就是您了。”
刘泉被吓得一机灵。谁愿意去做那名唯一生还者呢?况且,事情毕竟还没有过去。李森林,李力,田小军他们的死因还没有水落石出。
“您有什么打算吗?还会继续写恐怖电影吗?”
“应该会。主要是看有没有合适的合作伙伴。”刘泉点头说。
事实上,合作伙伴很快就给刘泉打电话了。是彭胖子。他很快就闻了钱的气息。他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
他不断地给刘泉打电话,希望和刘泉再度合作。
“我们找最好的导演,找一线演员。搞一次大投资。”
“我的酬金呢?还是八万?”
“我给你三十万。”彭胖子爽快地立刻道。
“我突然有一种感觉。”刘泉想了想,沉吟着。
“你说。”
“会不会那些命案全是你策划的啊?这个点子可是够绝的,绝对是最佳的宣传手段。”
刘泉着实把彭胖子给气到了:“你他妈的疯了吧?”
刘泉笑了。
邪灵附身
“别惹灵异作家,当心恶鬼纠身。”刘泉微笑着说。对方愣住了。话筒里一片沉默。
“有报应的,你不怕吗?你不怕罗娟和陈勇纠缠你一辈子吗?”刘泉冲着话筒慢慢地说。
“妈的!你他妈的也疯了。疯了。全疯了。”彭胖子气急坏败地扔掉了电话。
刘泉哈哈大笑。他有一种替陈勇和罗娟报复后的快感。原来,报复真的能够产生快感。刘泉想。
距离葬礼大约两个星期后,刘泉接到了他老父亲从家乡打来的电话。电话中,父亲先是向刘泉感叹了一番葬礼的风光。
“好在事情办得很圆满,一切都算是有个交待了。只不过,你爷爷奶奶先后脚这一走,我们心理都空落落的。”老父亲叹息着说。
刘泉只有沉默。
“你母亲让我问问,你那里有没有什么解梦的书?”
“没有。”刘泉疑惑。
“昨晚上,你母亲做了个怪梦。她梦见你爷爷了,梦见你爷爷变成了一个小孩。很奇怪。算了,查书也不管用,不跟你说这些了。人死了是会投胎转世的,反正跟这些城里人说这些你也不信。”
自从刘泉考上大学,老父亲一直这样称呼刘泉。他把刘泉当做了城里人,他不再把他当作那个乡村少年了。
“还有,你带回来的那个女娃娃……”
“怎么了?”
“你母亲总是觉得她脸上有些煞气的。”
“煞气?什么是煞气?”
“算了,她也是老糊涂了。你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定吧。”老父亲收了线。
刘泉陷入了茫然。
晚上入睡的时候,刘泉睁着眼睛看苏琳,想看看她脸上是不是真的有煞气,可是,他看不出来。那是一张非常标致精美的脸。
最近这段日子,苏琳的精神越来越显得不正常了。她显然是属于那种喜欢在外面跑的女孩子,家居生活让她有些不适应。生活的阴影也时常折磨她。
她常常无缘无故的烦躁。她会神经质地黑暗中向刘泉描述,她当时是如何引诱许东到山上去,然后趁许东不备,把他推下了悬崖。在睡梦中,她会胡乱呼喊一些人的名字,包括许东。
“我快闷死了。”她说。
可是,刘泉帮不了她。他不知道该怎么样让她不闷。
她会烦躁的抓自己的头发。有时候,半夜醒来,刘泉会发现苏琳在黑暗中凶狠地逼视着他。刘泉常常会被她吓坏。
“你怎么了?”刘泉问。
“我怀孕了。”她说。
刘泉从床上坐了起来:“真的假的?”
“我用试纸测过了。明天我还想再去医院查查。” “太不可思议了。”刘泉在黑暗叹息。
“不可思议?”
“没什么。”
“不过这确实是一个事实,你怎么想的?让我生下来,还是拿掉?”
“我听你的。”
“我不会去拿掉他的。”
“那就生吧。”
苏琳突然冷笑:“我还是把他做掉好了。”
“也好。”刘泉听天由命地任苏琳反复无常。一个男人再喜欢一个女人,呆长了,也多少会感到一些厌倦的。
苏琳生气了,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早知道你靠不住。你早晚会跑掉的。”
“跑掉的人是你的父亲。”刘泉反唇相讥。
“你也会一样的。”
“反正我不会拿掉他的。等你不在了,我就独自抚养这个孩子成人。”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不在呢。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你不会的。你会不在的。你会消失的。突然消失。”
黑夜中,苏琳的眼中有一道寒光。刘泉有些悲哀。这个童年不幸的女孩子,这个一直都不幸的女孩子,她果然对男人对这世界有种深深的不信任。
突然的怀孕只是加剧了她的内心的郁闷和烦躁。
刘泉设想了一下自己以后的生活,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他要这个女子相守一辈子吗?他不停地问自己,却得不到确定的答案。他只是不停地疑问。
刘泉终于发现他也接到了那封索命信。刘泉是在家里打扫卫生时发现那封信的。那封信出现的是如此突然。扫地的时候,刘泉在沙发下发现了一张折叠的纸鹤,他有些好奇,不知道家里怎么会突然冒出纸鹤。
他拆开纸鹤,发现那其实是一封信。是那封神秘恐怖的索命信。那封信夺走了李力和田小军他们的性命。那是根本就死亡咒语。
“河边雨夜。杀人偿命。我十七岁……”
刘泉全身僵硬,久久在坐沙发上,无法站起身来。
“你怎么了?”苏琳看看刘泉。
刘泉把信递给了苏琳。
“我一直在等着它出现。谁知道在我快忘记这回事的时候,它才出现。”
“你害怕了?” 刘泉狠狠地咽了口吐沫。
午夜神秘的鬼来电,厨房中神秘出现的水字,浴室中苏琳突然被鬼掐住了脖子,李力被分尸,田小军田丽双双被杀死,一件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全部涌进了刘泉的脑海。
那天晚上,是苏琳做的饭。不知道为什么,她做得异常丰盛。可是,刘泉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你多吃一点吧。”苏琳劝着刘泉,往他的碗里夹着菜。可是,她却很少吃。那一晚,苏琳有意识地把家里弄得挺浪漫。她关了灯,点了些蜡烛。在蜡光下,苏琳的脸色非常红润。她好像化了妆,上了唇彩和腮红。
对比苏琳的美艳,刘泉的气色却差得像一个肝炎病人。
“接到这死亡咒语的当夜,人就会死的。”他绝望地坐在桌前,他恐惧那些跳动的烛光。
“你怎么知道?”
“他们每一个人都没有等到七天那么长。他们都是当夜死的。”
他们在等死。他们竟然在等死。
等死,等待死神夜半突然来敲门,等待鬼魂在今夜来找你,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滋味?这是一种怎样的恐惧?
墙上的挂钟在滴达滴达地走着。指针指到十二点的时候,苏琳突然笑了。
她指指窗外,轻声的说:“好像鬼已经来了。”
刘泉惊恐地望向窗外。
苏琳笑了:“现在,鬼已经进屋了。”
刘泉浑身的汗毛都已经炸了起来。
“鬼在你的身后呢。鬼站在你的身后。”苏琳惊叫。
刘泉的脸色刷的白了,又青了,然后仿佛又绿了。那具尸体,那具被他撞死才由人变成的尸体,那披头散发的不成人形的脸出现在了刘泉的脑海中。
“苏琳,别这样。”
苏琳突然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在刘泉听来是那么妖邪诡异。
“苏琳,你怎么了?”
“鬼就在你眼前,怎么,你看不到吗?”苏琳站起身,冲着刘泉微笑。那笑容让人不寒而栗。那笑容仿佛根本不是人在笑。那是鬼在笑。
“你?”
“你等的死神就是我呀。”苏琳又突然发出一阵咯咯咯的笑声。
“苏琳你怎么了?你疯啦?”
“我没疯。我只是按时来向你索命的。”苏琳一字一顿地说。她的脸色突然阴沉了下去。她阴郁凶狠地盯着刘泉。
刘泉想站起来,可是,刚一起身,他就感到一阵头晕眼花。他像是被下了药,现在药性发作了,他的意识还清醒,可是身体却根本不听大脑指挥了。他重重地摔倒在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