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马南在公安局门口的值班室打电话给秦歌,秦歌让他上来,他却说就在下面等了。秦歌知道他的脾气,便也不说什么,挂了电话就往楼下去。昨天下午,马南冒雨找到秦歌,交给他一张A4大小皱巴巴的纸,一看就是被水浸过,上面的字估计是喷墨打印机打上去的,沾了水后全花了。“我想知道这张纸上的内容。”马南开门见山道明了来意。
秦歌把纸举起来看了半天,摇头道:“这字花成这样了,估计谁都没办法。”
“你没办法,你们的鉴证科肯定有办法。”
秦歌还是摇头:“你当公安局是我们家开的?你随便拿点什么东西就能去鉴证科?要我说你得先告诉我这张纸你从哪儿弄来的,跟前两天怡景花园的凶杀案有没有关系。”
马南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能说实话。那个有着青蓝瞳孔的闯入者给人神秘莫测的感觉,他既然专门警告过马南不能跟警察混在一块儿,马南便不能冒这个险——他不能失去任何一点找到女人和孩子的机会。
“这只是我个人的私事,跟案子没关系。”马南道,“如果现在你肯定没法帮我,我立刻就走,再想别的办法。而且,如果你以后碰上什么麻烦事,还可以来找我。”
秦歌怔怔地盯着马南,好半天才无奈地摇头:“你都说到往后的事了,我还能再拒绝你吗?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跟我说实话,这张纸是从哪儿弄来的。”
马南没有回答秦歌的问题,只是拍拍他的肩膀,算是感谢。
其实秦歌根本没把这单活放在眼里。虽说鉴证科做鉴定得有部门开证明,但秦歌跟鉴证科的人混得都挺熟,其中有个小姑娘拐了好几道弯还跟他扯上了亲戚关系,张口闭口管他叫哥。当哥的让自己的妹子干点私活,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
秦歌找到那小姑娘,说明了来意。小姑娘把纸拿在手里瞧了半天,面有难色。秦歌赶紧煽风点火:“哥这回立功可全靠你了,这纸上的内容你要是能还原出来,说不定哥明天就能把怡景花园那杀人犯给拿下,哥立功了你这做妹妹的脸上也有光不是。”
小姑娘刚从公安大学毕业不久,人还挺单纯,但不傻,她沉吟了半天才说:“你光让我脸上有光可不行,至少今晚得请我去吃一顿吧。告诉你,这活可不容易。”
就这样,秦歌晚上请小姑娘吃了顿巴西烤肉,完了要送小姑娘回家,小姑娘瞪他一眼说:“我都吃你一顿了,晚上还能回家吗?你还是送我回局里吧,你那单活我今晚给你办了。要不明天上班时间干私活倒没什么,就怕影响正常工作。”
秦歌脸上露出了感激涕零的表情,心里却暗自窃喜。马南这是第一次找他办事,不管怎么样,他都得把事情给办漂亮了。这些年,他隔三差五就要去麻烦马南,这回算是还他一个人情。小姑娘辛苦些没关系,当警察的,熬夜加班那是经常的事,大不了等事情完了,买套化妆品送给她。
第二天一早,秦歌刚到局里,就接到了小姑娘的电话。原来小姑娘捣腾了一夜,还真就让她把那张纸上的内容给还原了。局里去年新添了不少设备,有很多还是从国外进口来的,看来这钱没白花。小姑娘有心要在秦歌面前显摆一下,所以不顾一夜未眠,到了上班时间就趴在窗口往楼下看,见到秦歌来了,立刻给他打了电话。
马南在家接到秦歌电话,一点时间都没耽误,立刻打车到了公安局。
在门口的值班室里,秦歌将那张湿过水的纸和另一张打印稿交到马南手里。马南顾不上跟秦歌寒暄,迫不及待地低头看打印稿上面的文字。
现在马南知道了贴在树上的不一定都是小广告,打印稿上只有这样四句话:
跟随一位王者的脚步向前
他的智慧能解开经书里隐藏的玄机
天空中陨落的五颗星辰将指引你的方向
去往归墟寻找失落的贷舆与员峤
马南头有点痛,但这回可不是神经性头疼。这四句话背后显然隐藏着一些信息,他必须弄懂它,才能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对于这种智慧的挑战他并不畏惧,现在让他担心的只是时间问题。有着青蓝瞳孔的闯入者昨天正式向他发出了挑战,游戏已经开始,对手此刻必然按照预定的计划开始了行动,如果破译这四句话隐藏的信息耽误了时间,马南或许会因此输掉这场游戏。
“好了,我会记得你帮我的这个忙。”马南对秦歌说,秦歌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你记不记着倒无所谓,我现在就想知道这几句话到底什么意思。”秦歌小心翼翼地说。他一早拿到这四句话的时候,职业经验告诉他,这四句话里必有古怪,但他琢磨了好一会儿,还是弄不懂它们到底什么意思。所以,这会儿,他心里在想用什么法子可以从马南嘴里套点话出来。
“我也不知道。”马南轻描淡写地说。
秦歌盯他半天,无奈地说道:“看来你真打算过河拆桥了?我熬了一宿帮你把事情办了,你就不能稍微透露点消息给我?”
“我跟你说过,这是我的私事,我的私事跟案子没关系。”
秦歌泄气地嘁一声,歪着头不理他。马南拍拍他的肩膀,不知道算是对他的安慰,还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歉疚。 秦歌这时虽然气恼,但知道马南的臭脾气,所以也不想跟他计较。他挥挥手,示意马南可以走了,到这会儿,他一点都不想掩饰自己的不满。马南居然真的什么都不再说,转身出门。
就在这时,秦歌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他望着马南的背影嘿嘿一笑,转身上楼的时候,嘴里自言自语道:“想跟警察耍花招,没门儿。”
这是一列开往上海的2525次列车,发车时间是下午十七点二十八分,马南刚刚在卧铺车厢找到自己的铺位,耳边就响起几声刺耳的汽笛声,列车缓缓向前开动了。
今年夏天热得早,前天一场大雨过后,气温跟烟花一样直往上冲。天气预报说今天全市最高温度已经达到了三十八度,这温度已经超过了人的体温,所以,只要你从空调房间里出来,脑门上立刻就能渗出一层汗来。车厢里的空调开着,但效果并不理想,刚进来的时候还能感觉到那么一丝凉气,但当你坐下,脑门上的汗又很快溢了出来。
马南的铺位对面,坐着一个大胖子,他肩膀上挂着一条毛巾,隔一会儿就要胡乱在脸上抹一把。这胖子显然精神很好,马南一坐下就开始听他唾沫星乱喷地侃,边上还有几个人,听得兴致盎然。马南闲着没事,听胖子吹牛打发时间倒也有趣。那胖子现在正在说南方洪水的事,大多数都是从新闻里听来的,马南听着耳熟。后来他说到京九线铁路停运,前几天他还在惠州,前后的铁路都被洪水冲塌了,足足困了他两天。
马南是下铺,但天黑下来后,他主动跟中铺的一个老头调换了位置。下铺虽然方便,但谁都可以坐在你的铺上,你想安静一会儿都不成。
晚上八点多钟的时候,马南肚子饿了,上车之前他买了两盒“康师傅”碗面,便取了一盒,接了开水,回来坐在窗前慢慢吃。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拍他的肩膀,马南条件反射地转过头,一下愣住了。
秦歌笑眯眯地站在他后面,还一脸得意。
马南足有好几分钟没说出话来,秦歌见他怔怔的样子更加得意。他揽着马南的肩膀,一根手指推推他面前的“康师傅”碗面:“怎么着,就吃这玩意儿,大热天出门在外,可不能委屈了自己。走,跟我去喝瓶冰啤酒去。”
马南叹口气,不发一言,站起来,走在秦歌前头往餐车去。
秦歌既然也在这趟车上,肯定不是偶然,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小子监视了他。干警察的搞盯梢,那不跟玩儿似的。秦歌这会儿找上了他,肯定不会就为了一块儿喝点冰啤酒,这车厢里人多眼杂,所以,还不如餐车里清静。
冰啤酒的感觉确实不错,加上餐车的温度明显要比外面低上许多,所以,马南和秦歌喝得还很惬意。秦歌知道马南肯定憋不住要问他怎么也在车上,但马南就是不问。马南不问,秦歌便也忍着不说,两人都赌上了一口气。
每人面前都多了两个空瓶子时,秦歌先忍不住了:“你去上海干吗不挑个别的日子,这阵子天热得都能把人烤熟了,上海那地方,热岛效应肯定比别的地方都厉害。”
“那你去上海干什么,怡景花园的案子还等着你去破呢。”
秦歌狡黠地笑:“我估计我要待家里,那案子一辈子也破不了。”
“这不奇怪,你们警察破不了的案子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件。”马南没好气地说,“好了,咱们也不兜圈子了,说吧,跟着我干吗,把我当凶手了?”
“我倒真希望你是凶手,直接把你拿下交差,又省事又能立功。”秦歌笑道,“但你放心,我没那么傻。咱们党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走一个坏人。”
“这世上的坏人多了,你别跟我这儿耽误时间,赶紧行侠仗义去呀。”
“跟着你就是行侠仗义。”秦歌得意地笑,“你不是凶手,但我觉得要想找到凶手,立功拿奖金,事情还得落在你身上。别把我当傻子,你昨天早上刚拿到我帮你还原的那四句话,今天就急着出门,天下没这么凑巧的事。还有,你说怡景花园那杀手脑壳里没进水吧,他杀了人,神不知鬼不觉,为什么要花那么多心思,闯入你跟那几个大学生的游戏里,他那张碟干吗不留给别人,单单留给你?虽然现在我还琢磨不透这里头到底藏着什么事,但却能肯定,跟着你,准能找着那凶手。”
马南不说话了,目光拐个弯儿落到秦歌身上,有些赞赏,亦有些无奈。
“你打算到了上海,跟我寸步不离?”他问。
“当然,权当做回你的保镖。那凶手不仅凶残,而且身手不凡,你知道怡景花园那死者吗,那可是个掐架的高手,曾经一次放倒四个身经百战的街头混混。”
“你放心,凶手要真想害我,就不用等到今天了。”
“那可不一定,那些凶手可不是一般人,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没准他什么时候就从你背后冒出来扎你一刀。”
马南叹口气:“如果他想扎我一刀,肯定用不着让我到上海去。”
秦歌立刻两眼放光,兴奋地叫道:“你承认去上海跟那凶手有关?”
“到了这时候,我还能说什么。被你们当警察的盯上,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马南坐正了身子,那模样似乎已经不想再隐瞒什么了,“就在前天中午,我见到了那凶手,他给了我一个信封,里面有一张去上海的车票。” “所以你才大热天往上海赶?”秦歌疑惑地说,“但你为什么要听他的?如果为了这个案子,你却又不跟我们警方通气。”
马南摇了摇头:“这事说来就话长了。”
“没关系,我有耐心。”秦歌说。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当然记得,那会儿我还没到刑警队,在下面一个派出所里。那天晚上,派出所接到医院报案,说医院收治了一名被车撞倒的病人,恰好那天夜里我当班,接到电话那会儿已经是凌晨了,我睡得正迷糊,但职责所在,还是洗了把脸到医院去。那次,你被撞得真不轻,到现在肇事的车辆还没查到。”
“因为那只是一起普通的交通肇事逃逸,所以你也没放在心上。去医院两次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人影了。你知道吗,我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出院的时候虽然看起来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但我却得了一种精神类疾病——失忆症。”
秦歌听了并不吃惊,慢吞吞地说:“我知道。虽然那件案子不是我负责的,但你提供不出任何一点肇事车辆的情况,我还是知道一点的。后来,医生告诉办案民警,你得了失忆症。”
“我记不起来出事之前的任何事情,包括我是谁,我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亲人,甚至我是什么时候开始生活在这座城市的。”马南脸上现出些痛苦的表情,“我强迫自己习惯这种没有过去的生活,并且,想方设法去回忆以前的事情,但除了一些杂乱的零星画面,我什么都记不起来,直到有一天,我得到了一个木刻的小人,接着,又在一张碟片里,看到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
木头娃娃和碟片里的内容秦歌都知道,但他还是搞不懂这些跟马南失去的记忆有什么关系。马南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几天自己回忆起来的事情告诉了他。
“我知道了我在这世上还有一个爱过的女人,并且,我们还有了一个女儿,可是,我却不知道她们现在在哪里。所以,我发誓一定要找到她们。”
秦歌这回全明白了。马南要找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个杀手,他当然不会放过杀手留给他的任何一点信息,这也是他拿到那张车票,毫不犹豫便坐上这趟车的原因。这事他瞒着自己,因为如果警方抓住那凶手,他便失去了找到女人和孩子的机会。
作为一个警察,见到那个杀手自然不会任他继续逍遥法外。但作为马南的朋友,他又实在不忍心见到马南失望痛苦。现在,两难的抉择摆在了秦歌的面前,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这趟上海之行,究竟是对还是错了。
“你还记得昨天你帮我复原出来的那四句话吗?”马南问。
“我到现在还是猜不透前两句到底什么意思。”马南轻声念道,“跟随一位王者的脚步向前,他的智慧能解开经书里隐藏的玄机。‘王者’指的是谁?中国所有的皇帝加起来有好几百位了。还有经书里的玄机,现在连经书是什么都不知道,更不要说里面的玄机了。”
“但你现在已经知道了后面两句话的意思。”秦歌沉声道。
马南点头:“你还记得后面两句话是什么吗——‘天空中陨落的五颗星辰将指引你的方向,去往归墟寻找失落的贷舆与员峤’。这两句意思似乎很明显,五颗陨落的星辰我想跟学校新宿舍楼墙壁上的那五个符号是一个意思,都是喻指五个人。怡景花园的死者应该是那五人中的一个,其死亡方式与现场的拓片,都跟传说中东方天帝太皞的属臣木神句茫有一定的联系。我现在还不知道,究竟是死者本身跟传说中的人物有什么关系,还是杀手把他们当成了传说中的人物,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接下来,凶手的目标一定就是金神蓐收、水神玄冥、火神祝融、土神后土,如果他们几个都死了,那么,跟第三句话里‘五颗陨落的星辰’就非常吻合了。”
秦歌听得有趣,只感觉这些好像都不是能发生在现实中的事。
“要想弄明白最后一句话的意思,首先你得先知道其中三个词的意思——归墟、贷舆与员峤,它们还是跟中国上古神话有关。”
秦歌摇头苦笑:“那凶手看来挺有学问。也就碰上了你,要是换作别人,别说弄懂这些词什么意思,就是那字说不定都能念错。”
马南淡淡一笑,开始向秦歌解释那三个词的出处。
在中国的上古神话中,北方天帝颛顼,后来接替黄帝统治整个神国。在他统治期间,曾经有过许多暴政,他把太阳、月亮和星星都拴在北方的天空上,让他们丝毫都不能移动,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大地上有的地方永远是白天,亮得让人眼睛都睁不开,而有些地方,却永远都是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大地上的人类生存条件非常严峻,人类万分痛苦。暴政的颛顼不仅压迫大地上的人类,也压迫着天上一些让他不满意的神。北方的水神共工,原是炎帝的后裔,终于揭竿而起,暗中约集同受颛顼压迫的诸神,以自己为盟主,统领着炎黄之战过后炎帝的残部,准备推翻颛顼的统治,夺取中央天帝的宝座。
神国的这场战争当然打得惊天地泣鬼神。
双方的军队打到西北方一座叫做不周山的地方,共工因为不能取胜,一时怒气发作,竟然一头向不周山撞去。那不周山其实是一根撑天的柱子,相传为女娲时代用以撑天的四只大龟足中的一只。共工在神国素来以力大闻名,不周山给他这一撞,竟然拦腰折断,坍塌下来。 天柱既断,西北的天空失去支撑,立刻倾斜下来,本来被颛顼拴在北方天空的日月星辰都挣断束缚,朝着倾斜的西方跑去,这就形成了我们今天见到的日月星辰运行。同时,东南的大地受了山崩的剧烈运动,出现一个巨大无比的深坑,大江湖泊里的水,都不停地向着那里流去,那深坑就成了今天我们见到的海洋。
那时的人们,看到江河里的水,日夜不停地流向大海,不禁生出些忧虑来,生怕大海里的水会有涨满的一天,那时,海水如果溢出来淹没陆地怎么办?在此基础上,又产生了这样一个传说——在渤海东面几亿万里的地方,有一个大壑,深得简直没有底,大海里的水都流向那里,因而海水永远不会涨满,那大壑的名字就叫归墟。
在归墟里面,传说有五座仙山,它们分别是贷舆、员峤、方壶、瀛洲和蓬莱。每座山的山高和方圆都是三万里,仙山之间的距离为七万里。山上面有黄金打造的宫殿、白玉筑成的栏杆,那是神仙们居住的地方。
但是,这五座仙山都是飘浮在海上的,下面没有根,很容易被海风吹走,神仙们想串个门经常找不着地方,极不方便。仙山上的仙人们就把这情况汇报给了天帝,天帝便派海神禺强去解决这个问题。海神禺强不敢怠慢,连忙派遣了十五只大黑乌龟到归墟去,三只一组,用头把五座仙山顶住,这样仙山就不会四处飘移了。
这样过了不知道若干万年,忽然有一天,归墟之地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在昆仑山北方不知道几万里的地方,有一个巨人国,这国家的人相传是龙的种族人,因而称作龙伯国。龙伯国有位巨人,闲着没事,便带了根钓竿,到东海外的大洋中去钓鱼,结果他两只脚刚下水,走了不几步,就到了归墟五仙山的地方,接连钓起了六只大乌龟,扛在背上就朝家里去。这么一来,五座仙山有两座失去了支撑,飘流到了北极,沉没在大海里。
所以,在后来的传说里,海上的仙山只剩下了三座,它们就是蓬莱、方壶和瀛洲,其中的方壶还有一个名字叫方丈。
自龙伯国的巨人惹出这场祸端后,海上有仙山的事一下子流传出去,人们都想到仙山上去一探究竟,更有人想到仙山上去寻不死的灵药。战国时齐国的威王、宣王,燕国的昭王,秦代的秦始皇,汉代的汉武帝,都曾经进行过这种徒劳的尝试。
“原来贷舆与员峤是那两座被风吹走的仙山的名字。”秦歌听得津津有味。马南刚才提到的那些,其中共工怒触不周山的故事,他小时候在小人书里看过,这会儿还有点印象,但后面那些,却是他从来没听过的。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听那凶手的话了。归墟在上古神话里是一个极神秘的所在,而贷舆与员峤则是失去的仙山,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凶手在用这些传说里的名字来向我暗示,只有跟随发生或者将要发生的五起凶案,我就能找到我要找的人。”
秦歌倒吸了口冷气:“凶手让你到上海去,莫非下一起凶案会发生在上海?”
马南无语,但那神色已经默认了秦歌的话。
“上海。”秦歌自语叹息,“上海那么大,我们怎么能知道那凶手躲在哪里,他的目标又是谁呢?”
“你放心好了,他既然让我到上海去,一定会留下线索让我找到第二个凶案发生地,否则,他何必专门为我准备这张车票呢?他让我坐这趟车,这样就能掌握我的行踪,方便他再次向我传递信息。说不定,他现在也在这趟车上,正在暗中窥视着我。”
秦歌紧张地向四处看了看,餐车里除了他们只有不多的几个人。秦歌旋即自嘲地苦笑,想想就算那凶手真在这趟车上,又怎会如此大模大样跟他们一块儿到餐厅来用餐。自己干刑警这么多年,也算是阅人无数,但偏偏这个凶手,让他不由自主就要紧张。
“我跟你说这些,因为我知道你既然上了这趟车,就必定不会轻易放过我。我可以跟你们警方合作,但是,我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一定要留活口。因为我只有从他的嘴里,才能知道我的女人和孩子的下落,如果找不到她们,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快乐。”
马南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忧伤,还有些无奈。
秦歌虽然这一刻重重地点头,但心里却瞬间对马南生出些歉疚。那凶手杀死雷宇的手段他是见识到的,他不知道,当自己和他面对时,是否还能控制局面。也许,就算他倾力而为也未必能制服得了他。所以,这时秦歌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到上海后,在合适的时机,他会和上海警方联系,寻求他们的帮助。
到了那时,有些事情,就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第17章
夏季夜短,才五点多钟,天就大亮了。所有城市火车站都差不多,出站口外面是一个广场,印象中这里永远人流熙攘,旅客中混迹着形形色色的身影。他们向你兜售假车票、拉你住小旅馆、偷偷把手伸进你的口袋,或者查看你的身份证。
虽然是早晨,但上海站前却已经是人头攒动,出站口外面,一群人虎视眈眈,待旅客出门,立刻围上来,如附骨之蛆。马南和秦歌混在出站的旅客中,刚一出门,秦歌便看到拉客的人群后面,有人举着一块硬纸板,上面写着“马南”两个字。
“那家伙替你想得挺周到,瞧瞧,还派人来接站了。”秦歌说。
马南这时也看到了那牌子,眉头微皱,但还是跟秦歌一前一后往牌子方向去。半道上摆脱开像苍蝇样围着他们转的男人和女人,看到那牌子在一个年轻女子手中。那女子模样儿一般,穿着打扮有点像刚进城的农民,她一只手举着硬纸板,一只手攥着把瓜子,一颗颗丢到嘴里,嘴唇儿一翻,两片完整的瓜子壳便吐了出来。
“我就是马南。”马南站到了她的面前。
青年女子手里的纸板和瓜子立刻全丢了,掸掸手,从绷得紧紧的裤兜里抽出一张卡来:“这是你的房卡,离这儿不远,打车20分钟就到。”
马南伸手要接,但青年女子很快又缩回了手,干脆地说道:“给钱。”
“给什么钱?”马南一愣,“要给钱我就自己找地方住了。”
青年女子急了:“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刚才那位大哥说了,只要我把这房卡给你,你就得给我一百块钱。你们别是合计好了来骗人吧。”
“那你说说刚才那位大哥是谁,长什么模样。”秦歌凑上来道。这青年女子说话带着很浓的安徽口音,虽然涂脂抹粉,但还带着些稚气。
“那位大哥个不高,皮肤挺白的,天没亮眼睛上还卡副墨镜。”青年女子回忆道,“他问我愿不愿意赚点小钱,把房卡交给2525次车上的一个人。我想反正我天天在这一带转悠,就顺带着帮他这个忙,也不费什么事。”
她眼睛一瞪,做出副凶恶的表情:“你们大男人别想欺负女人,我也不是好惹的……”
马南和秦歌离开广场的时候,那张房卡就攥在马南的手中。房卡上有宾馆的名字和详细地址,那青年女子临走的时候挺高兴,告诉他们要是不打车的话还可以坐公交车。最后,她身子贴着马南脸上露出暧昧的表情,但还没张嘴,一眼先瞥见了秦歌从兜里掏出的警官证。
“对付这些人,你就得用最直截了当的方法。”秦歌嘿嘿笑道。
广场出去就是一个天桥,走到天桥中央的时候,秦歌看马南沉着脸不说话,便拉他一把:“那家伙对你这么好,安的什么心?眼前这事我怎么瞅着有点眼熟,以前在武侠小说里见过,到哪儿都有人接待,好吃好喝伺候着,就是不让你知道他想干什么。”
马南摇头苦笑:“你说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如果他想对我不利,好像根本用不着费这些事。既然他不想要我的小命,那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你就不担心这里面有什么阴谋?”
“但凡搞阴谋的人必有所图,我实在想不明白,他能图我什么。”马南再苦笑,“他杀人,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却偏偏要把我带到案发现场,难道他有这样的怪癖,杀了人还得找个人来见证一下?但他怎么会知道我的过去,要不是他,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这世上还有一个女人和女儿。为了找到她们,也为了找回我失去的记忆,我不能放过任何一点线索,所以,现在无论那凶手让我做什么,我都会照办的。”
秦歌沉默不语,心里觉得矛盾极了。警察的职责让他必须尽快抓到凶手,阻止接下来将要发生的谋杀,但作为马南的朋友,他却不想让他失望。而且,他现在对这件事也充满了好奇,那凶手行事怪异,谋杀竟似不是他的最终目的,这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下了天桥,就是天目西路,马南指着路边一幢大厦道:“这里面有家图书公司,出过我两本书,我跟那儿的一个女编辑挺熟,晚上如果有空,把她约出来一块儿吃饭吧。”
秦歌疑惑了一下,不知道马南这会儿怎么会想到那女编辑,就没搭话。
马南也不解释,站路边等了辆车,跟司机说了那宾馆的名字,车子载着他们很快就汇入到车流中。上海的马路普遍比较窄,车又特别多,坐在车里,四处都是高楼,感觉特别压抑。虽然只是早上六点多钟,但大都市的的繁华与匆忙已经初露端倪。路两边随处可见行色匆匆的行人,出租车与公交车在街道上一字排开,连空气里似乎都飘荡着紧张的气息。
马南与秦歌在车里简单交流了一下对上海的看法,因为都不是第一次来,所以对上海都不陌生。两人感觉这时竟出奇地相似,都为自己没有生活在大城市感到庆幸。秦歌说起了去年一次办案来上海,晚上跟朋友去酒吧,巴掌大的地方挤满了人,衣着光鲜但神情萎靡的年轻人,三三两两聚作一团,手里攥瓶喜力或者蓝带,半天抿一口,一泡就是大半宿。与其说他们来酒吧喝酒,倒不如说他们纯粹就是为了打发时间。
“在上海生活感受最大的就是压力,乍一看每月赚个万儿八千的觉得不少了,但这点钱扣除生活费,也就够算计着隔三差五娱乐一回,根本干不了正经事。”秦歌道,“我真闹不明白那些泡在酒吧的年轻人,一晚上喝两瓶酒,不到下半夜睁不开眼了不想回家。我觉得与其说他们在娱乐,倒不如说是在逃避。熬得筋疲力尽头挨枕头就睡,这样就不用去想那些烦恼的事。按说这些人也挺可怜的,离开家乡混在这大都市,这辈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心里才能真正踏实下来。” 马南感觉上海这样的城市其实是少数人的天堂,少数人的另一种说法就是有钱人。
如果你有花不完的金钱,那么,你就一定要生活在上海、深圳这样的大城市,否则,你最好离它远远的。
如果你冲着大城市的机遇多满腔豪情而来,那么,除了要做好铩羽而归的准备,你还得牺牲生活的乐趣作为代价。
“我宁愿生活在小城市,那种悠闲舒缓的生活节奏让人觉得踏实。”
秦歌说,“当然,如果这辈子不能见识一下大城市的繁华和喧嚣似乎是种遗憾,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可以把这些大都市当作自己的后花园,隔上一段时间来享受一下。”
秦歌的话让马南听了会心一笑,在他心里,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当然,现在他想的最多的还是,只要跟我爱的女人和我的孩子生活在一起,在什么样的城市生活又有什么关系呢?
车子很快停下,宾馆肃穆森严的大门在向人昭示着它的尊贵与品位。
房间在八楼,房卡插入,房门应声而开。
秦歌伸手拦住马南,警觉地先聆听一下,然后抢先进门。房间里没有人,秦歌查看了卫生间壁橱,这才放下心来。
马南进来左右环顾,苦笑道:“那人显然对我不错,如果我自己来上海,肯定不会住这么好的房间。”
秦歌一屁股先坐床上去:“那我是托你的福,我那点办案经费,只够住小旅馆的。”
马南很认真地在房间里巡视,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角落。
“那人为我买了车票,还预订了房间,除了这样可以随时掌握我的行踪,还方便他随时向我传递信息。我想,这房间里一定有他留下的东西,那东西可以告诉我下一步要怎么做。”马南说。
秦歌立刻点头,也站起来四处查看。
房间并不大,里面的东西也有限,所以没过多久,马南就听到秦歌叫一声,他回头时,看到秦歌正站在小冰箱前,将一个塑料瓶抓在手中。
马南凑过去,和秦歌一道仔细端详那瓶子。
塑料瓶显然是个饮料瓶,但外面栏腰处包装已被撕去,换了一张白纸粘在上面,那纸上还有钢笔画出的图案。稍微旋转,便能看到那图案又是一幅中国传统图案,乍一看跟怡景花园凶案现场那张拓片上的图案有点像,上面都有一个鸟身人面的天神,只是这瓶子上的天神长着一对大翅膀,耳朵上挂着两条小蛇,足下踏的也是两条小蛇。
“风神禺强。”马南脱口而出。
秦歌愣了一下,面上现出些挺无奈的表情:“上回出现的是木神,这回又跑出来一风神,我怎么听着就头晕。这到底是现实社会,还是神话世界了。”
马南凝眉,显然也猜度不透凶手想通过这些神话人物告诉他些什么。
“你上回给我列出来五帝和他们的佐臣,我记得里头好像没这个什么风神。”秦歌回忆,然后肯定地说,“五帝的佐臣是金神木神水神火神和土神。”
马南点头,目光还停留在那风神图案上:“禺强就是水神,他还有个名字叫做玄冥,水神玄冥其实就是风神兼海神的禺强。”
秦歌哈哈一声:“原来那会儿就有兼职了。” “这禺强是黄帝的嫡孙,当他以风神的面目出现时,就是这样一个人面鸟身的模样,生着一对大翅,耳朵上挂着两条青蛇,脚下也踩着两条青蛇。传说当他扇动翅膀的时候,便会刮起巨风,风里面带着大量的疫疠和病毒,人被这巨风刮到,便会生疮害病,甚至会失去生命。当这禺强以海神的面目出现时,他的样子就变得和善许多,就像鲮鱼那样,是鱼的身子,有手有足,驾了两条龙。”
“为什么会是鱼的身子?”秦歌随口问。
“因为他本来就是北方大海里的一条鱼,叫做‘鲲’,其实就是鲸鱼。庄子《逍遥游》里说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鹏,鹏之背不知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马南接着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这条叫做鲲的鲸鱼实在太大了,简直就不知道大到好几千里。忽而他摇身一变,变成了鸟,鸟名就叫做‘鹏’,这大鹏大到什么程度呢,单拿它的背来说,就不知道有几千里长。他愤怒起来,朝天一飞,两只黑色的翅膀,就好像垂在天边的乌云。”
秦歌听着有趣,自语道:“原来那大鹏鸟就是这位风神兼海神的禺强。”
马南这时将瓶子拿过来,很快发现瓶子里并不是空的,里面还塞着一个小纸卷。
旋开瓶盖,将纸卷倒出来。展开后,不仅秦歌,就连马南看了都有点头晕。
那小纸条上是一组英语字母:
PCWDOJQQCOTC
马南并不惧怕这些密码游戏,如果换作平时,他一定还会对此兴致盈然。
但现在身在异地,即将面对另一桩谋杀,偏偏那凶手在这时还要跟他玩密码游戏,着实让他有些哭笑不得。他把纸条拿在手中,冲着秦歌露出非常无奈的神情。
“看来,这个房间不是那么容易住的。”他说。
秦歌仰面朝天把自己摔到床上去:“这种事别找我,找我也没用,还是你自己琢磨去吧。”
马南也仰面躺到床上,把那张纸条举在眼前,上面的字母让他有点无法下手,但他知道,解开这段密文,肯定就能知道另一起凶杀案的具体发生地。
虽然到目前为止,他还不知道凶手为什么要由他来发现凶杀案,也不知道那些凶杀案跟他要找的人有什么关系,但是,他却知道,自己必须顺着这些凶杀案走下去——
天空中陨落的五颗星辰将指引你的方向,去往归墟寻找失落的贷舆与员峤——
想到也许在某一天的早晨,他只要轻轻推开一扇门,就能见到美丽的女人和可爱的孩子。她们从曾经失落的世界中来,带着他这一生最大的福音。
马南眼睛渐渐湿润了,他期盼那样一天的到来,甚至在现在想起时,都忍不住要心跳加快。
但现在,他必须把精神集中到面前的这张纸片上,上面的字母是把钥匙,虽然这把钥匙打开的门背后,或者还有很多道门,但是,进入这道门,至少,他便离他要找的人近了一步。
蓦然间,他心思一动,想到了那四句话的前面两句。他立刻坐了起来,转头看边上一动不动的秦歌,眼睛里瞬间涌上些光亮来。
他知道自己或许已经找到了这段密文的密钥。
第18章
对于这一次的行动,他大惑不解,本来挺简单的事情,现在显然变得复杂了。“你必须当着马南的面,开始水杀行动。”
这是他接到的命令。水杀是他这次出门要做的五件事中的一件,其它四件分别是木杀、金杀、火杀和土杀。木杀他已经完成了,用一根削尖的木棍刺进了雷宇的咽喉。那件事做得干净利落。
本来他在行动前,就已经知道那个叫雷宇的男人身手矫健,力大过人,但他根本没把雷宇放在眼里,这才在两人交手之初,被雷宇一刀刺中。幸亏他在黑暗中凭着本能闪避,那一刀只浅浅刺中腰际,并无大碍,他亦在随后的一击中,让雷宇走向了死亡。
他跟雷宇素不相识,出手却毫不留情,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喜欢那种死亡的感觉。
他痛恨死亡,源于很多年前那次躲在黑暗里,父母的鲜血在他尚未觉察时飞溅而出,那浓浓的血色从此便成了他的世界里永远不能抹去的颜色。他的血管里开始流淌仇恨的血液,死亡便成为他成长过程中不断要想起的一件事。
十四岁那年,他的名字变成了郁垒,制造死亡便成了他神圣的使命。
在这次行动之前,他还根本没有杀人的经验,但长期的锻炼与等待,让他在第一次杀人时,便显露了他作为一个优秀杀手的天赋。当鲜血顺着木棍流淌下来,当那个叫雷宇的男人死亡的瞬间眼睛里流露出惊诧和痛苦,他的手仍然稳如磐石,内心没有一丝不安或者恐慌。
木杀行动完全成功。
“你必须把马南带到上海,然后当着他的面,开始水杀行动。”电话里那个熟悉而亲切的声音说。即使说到杀人,那声音仍然让他觉得慈祥而温暖,他知道自己必须完全按照电话里的声音去做,只有那样,他才能最终找到自己的仇人。
带马南去上海本来是件挺简单的事,但是,电话里的人却必须考验马南的智慧是否能够完成最终的使命。留下线索等待他去破解,那只是些考验他的小伎俩,如果他连这些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那么,这个人根本不值得信任。还有,这种智慧的比拼足可以激起马南的好奇心,他必定会跟随这些线索与密码,与他一道完成这整个计划。
可是,郁垒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当着马南的面开始水杀行动。
不明白归不明白,但他还得严格按照要求去做。
马南已经到了上海,他躲在暗处,看到那个安徽小姑娘把房卡递到了他的手中。那时,他心里觉得异常愤怒,因为他在马南的身边,还看到了另外一个人——那是个警察。而他之前,曾经警告过马南,不要和警察搅在一起。
当着马南的面开始水杀行动,他并不觉得有多困难,但现在马南身边多了一个警察,这就多少让他有些顾忌了。他并不惧怕跟一个警察交手,但却怕因为这警察影响整个计划。
马南与那警察已经住进了他留下的房间,他们很快就会在冰箱里发现那个塑料瓶以及里面的纸卷,凭着马南的智慧,解开密码应该不会很久。也就是说,行动已经开始,他根本没有过多的时间来考虑那个警察,如果让马南提前找到他下手的目标,那么,整个行动都会受到影响,至少,后面的计划都要随之更改。
他已经没有了选择,他要当着马南和一个警察的面,制造一起死亡事件。
他感到了压力。压力居然让他有兴奋的感觉。
现在,他必须严格监视马南的动态,这样,才能在他到达目标身边时,抢先发动,当着他的面发动水杀行动。
监视马南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他只要坐在宾馆大厅一侧的咖啡厅里,便能观察到每个进出宾馆的人。现代城市里监视一个人实在太简单了,正常人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会被监视,即使你跟踪得大模大样,也不会被他们察觉。城市里的人太多了,每个人都在冷漠地按照自己的轨迹运行,谁都不会关心自己以外的人或者事情。
他在城市里已经生活了好多年,但仍然不能习惯城市的生活。他决定这次行动结束之后,当仇人的鲜血染红他的身体,他一定要离开城市回到家乡。
他为了仇恨离开生养他的村落,已经在城市里潜伏隐忍了好多年。
那连空气里都飘荡着自然气息的山村,让他每次回想起来,心里都会生出暖暖的感觉。那里有他亲切的族人,那里才真正是他的世界。
咖啡厅里的他想到家乡时神思恍惚了一下,接着,便看到马南和那个警察正从电梯里走出来,在他们边上,还多了一个女人。那警察和那女人说了些什么,那女人便很矜持地笑。
他的眉头皱起,不知道这件事里怎么又多了一个女人。
“你找谁?” 听见敲门声,秦歌警觉地示意马南别动,他轻轻走到门边,一只手伸到腋下,然后慢慢将门拉开一道缝,看见外面站着一个身着黑色职业装的女人后,这才把门打开。
“请问马南是住这里吗?”职业装女人问。
“我当然在这里。”马南走到秦歌后面,脸上带着些笑意。
“她就是我早上跟你说过的秦编辑。”马南介绍道,“她也是我上本书的策划编辑,上回我们通电话,她让我到上海一定打电话给她。”
见是熟人,秦歌放下心来。但他心里还有些嘀咕,不知道马南这会儿怎么还有心思约女编辑来见面。
这位女编辑性格挺开朗,坐下没多久,就跟马南谈笑风生了。秦歌坐边上听了会儿,他们说的都是出版的事,他没什么兴趣,正觉得有些无聊的时候,秦编辑站了起来:“天到晌午了,咱们出去吃饭吧。”
秦歌正想推辞,马南却毫不客气:“我们来回上海也不容易,就让你尽回地主之谊。”
秦歌使眼色给马南,但他却假装没看见,秦歌无奈,只得跟在马南后面出门。这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多钟,太阳白晃晃地悬在头顶,整个城市像个大蒸笼,天上地下一块儿冒着热气,像是不把人烤熟誓不罢休。刚从宾馆里出来,三人身上就出了层薄汗,赶快上了候在一边的出租车,这才稍微觉得舒服点。
“城市越大热岛效应越厉害。”马南感叹,“越是大城市,穷人的日子越没法过。”
“其实哪里都一样,跟热岛效应没关系。中国是个物质信仰的国家,特别是这几年,物质成了人们生活里最重要的东西,只要你有钱,在哪里都能生活得很舒服,相反,没钱待在哪儿日子都不会好过。”那位秦编辑说
说着话,出租车停在了一个酒店门口。
酒店里空调开得挺足,三人坐下,马南将点菜的任务交给了秦编辑。秦编辑也不客气,点了几样交给服务生。很快,冷菜先上来,啤酒打开,三人举杯。
“上海确实是个好地方,来了就不想回去。”马南说,“可一旦回去了,又觉得其实在哪儿都一样。小城市的优点就是活得随心所欲。比如说喝啤酒,在我们那儿就算两个人喝,也会让服务员先搬一箱过来,喝多少算多少,剩下的买单时会自动扣除。”
秦编辑看看桌上的两瓶啤酒,笑道:“看来我得给你俩搬一箱来。”
边上的秦歌赶忙摆手。
秦编辑接着说:“在不同城市生活,必然会有许多习惯上的差异。当你日常的习惯被打破,就会觉得不舒服,所以也会在潜意识里,对这个城市生出诸多挑剔。”
马南点头,但显然不愿意放弃跟秦编辑拌嘴的机会:“我前几天在网上看了篇文章,提到上海的东方明珠塔。说这个号称亚洲第一世界第三的高塔,跟法国的埃菲尔铁塔有得一拼。都是两座缺少阳刚气的城市,又都建造了一个非常男性化的建筑作为城市标志。”
秦编辑不动声色地。说:“我想这篇文章发在论坛里,必定会引得板砖横飞。”
马南微笑:“没错,论坛里但凡出现地域帖,必定会有一场口水仗。”
秦编辑也笑:“别忘了你现在身在上海,如果你发表谬论,我只要吆喝一声,说不定像论坛里一样,会有无数板砖飞过来。”
马南再笑笑,站起来:“我没忘,可能有点糊涂。你们俩先聊,我去清醒一会儿。”
边上的秦歌怔一下,刚想说什么,马南先拦住走过身边的一个服务生,低声问洗手间在哪儿,然后慢慢顺着服务生手指的方向下去了。
“刚才听马南说你是警察,马南小说里写的那人就是你吧?”秦编辑问。
秦歌目光还盯着马南的背影,随口应一声:“那没我什么事,认识马南之前,他就开始写小说了。”
“那你这趟跟马南来上海,是旅游还是公干?”
“大热天要旅游也不来上海呀。”秦歌看着马南拐个弯没影了,这才回过身来专心跟这位秦编辑说话。
那边的马南拐入一个走廊,并没有走进边上的洗手间,而是径自走下去,没走多远,走廊前头现出两条道来,他轻车熟路地向左边走去,没多一会儿,就到了厨房。
厨房后面是一个院子,从院子里出来,马南站在了一条小街上。 为了摆脱秦歌,马南确实花了些心思。早上在宾馆房间里,马南已经察觉到了秦歌的警觉,他连洗澡时都把卫生间的门留条缝。两人虽然谁都没说什么,但大家心知肚明,马南不想秦歌跟着他,而秦歌为了破案,势必会紧紧咬住马南这条线索。马南昨夜在火车上时,其实已经在想怎么摆脱秦歌,在宾馆里,他趁秦歌洗澡的间隙,偷偷打了个电话给那位秦编辑。秦编辑已经连续做了他两本书,跟他可以算是很要好的朋友,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但还是配合他,在酒店里让他成功脱身。
现在,马南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叫做“华庭贵都”的住宅小区。
这是他破解塑料瓶里纸卷上的密码后得到的信息,他相信在那里,另一起谋杀正等待他去发现。
破解密码需要时间,并且进行大量的演算,但如果知道了密钥,那么,密文在破译者的眼里,跟明文就没什么区别了。冰箱塑料瓶里纸卷上的密码,密钥就是那四句话中的前两句——跟随一位王者的脚步向前,他的智慧能解开经书里隐藏的玄机。
首先来看“经书里隐藏的玄机”。世界上的经书有很多,但印数最多流传最广的,应该就是西方的《圣经》了。马南知道,在《旧约全书》里,有一些章节,使用过一种被称为阿特巴士的传统方法进行加密。在《圣经》里使用密码也许不是想隐藏些什么,只是用来增加经书的神秘感,但它们却足够能引起人们对密码编码术的兴趣。
阿特巴士加密法的原理是取一个字母,看它位于字母表中正数第几位,然后再用字母表中倒数同样位数的字母来替换它。例如字母A,它在字母表中是第一位,那么,加密时,便用字母表中倒数第一位的Z来替换它。
用这种方法来替塑料瓶内的密文进行替换,便会得到一组新的字母:
KXDWLQJJXLGX
这样的排列顺序仍然是无意义的,因而判断那段密文是经过双重加密,也就是说,在单字母替换的基础上,还用另外一种加密方法进行了加密。要想知道这段密文隐藏的信息,马南必须找到另外一重加密的方法。
跟随一位王者的脚步向前——现在要用到这句话里面的那位“王者”了。
据马南所知,西方历史上有一位王者对于密码学的发展功不可没,他是第一个有文件记载的将替换密码用于军事用途的人,在他所著的《高卢记》里,描述了如何将密信送到正处于被敌人围困之中的西塞罗城,其中罗马字母被替换成希腊字母使得敌人根本无法看懂信息。
他就是古罗马的恺撒大帝。
在公元二世纪一个名叫巴图尼厄斯的人写的《恺撒传》里,详细地记录了恺撒用过的一种密码替换的方法,恺撒只是简单地把信息中的每一个字母用字母表中该字母后第三位字母来代替,即后移三位法,因而这种形式的移位被后人称作恺撒移位密码。
明码表:A B C D E F G H I J K L M N O P Q R S T U V W X Y Z
密码表:D E F G H I J K L M N O P Q R S T U V W X Y Z A B C
现在,将得到的那组字母按照恺撒移位法前移三位,再进行断点,便得到了真实的信息:
Hua Ting Gui Du
——华庭贵都。
当马南站在华庭贵都住宅小区大门前时,酒店里的秦歌正在四处寻找马南。
“你看到刚才跟我一块儿来的那位先生去了哪里吗?”他问酒店服务生。当他终于穿过厨房来到院子里,对着外面那条小街发愣。
马南还是丢下他独自行动了,秦歌满心都是懊丧——马南已经破解了冰箱里的密码,他已经去另一桩凶案发生现场了。秦歌这一刻简直气到了极点,他发誓再次见到马南时,一定要狠狠地对他施以老拳。
那么忠厚老实的一个人,现在居然也变得这么狡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