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出张子昂的邮件地址后,全班学生首当其冲,个个成了嫌疑对象。虽说苏放熟悉这一群人,但他承诺过绝不打听学生的隐私,所以,对这一群“嫌疑犯”算不上了解。几天过去了,他依然理不出个头绪来。
林丹丹人长得清丽可人,苏放第一次看见,惊为天人。这个姑娘性格斯文、温柔,不喜抛头露面,选上班干也拒绝出任。每天都过着宿舍、教室、食堂、图书馆四点一线的生活。县城的家里虽不富裕,但维持她上学不成问题,不像其他同学要外出打工,她连双休日也少有离开学校。秦湘曾说过,上二年级了,林丹丹她一个人到市区里还经常迷路。越是如此,她越给人一种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印象,为她疯狂的男生,不少于宋妮娜。但是,这些追求者躲藏在暗处,迎合她的个性,不敢明目张胆进攻,通过写信、发电邮、手机留言示爱,很难知道谁是谁。从刚才的日记看,李海山是其中之一,嫌疑指数相当高。首先,林丹丹否决了他,再就是他喜欢恶作剧,另外,他跟张子昂的关系也不能忽视。两个好朋友同时爱上林丹丹,被否决的那个人,不想好友反目,可能就会选择做出伤害林丹丹的事来。
女生同样有伤害林丹丹的动机,因为林丹丹的男友是张子昂,亿万富翁之子,何等炙手可热?自从张子昂的身份公开以后,觊觎他女朋友位置的人,恐怕数不胜数。撇开张子昂巨富的家庭背景不提,张子昂本人也是个极具魅力的男生。能文能武,相貌英俊,幽默风趣,凡是女生希望看到的优点,在他身上通通能找到,如此出类拔萃的男生是不多见的。迷恋他的女生,遍布校园。他的班长搭档秦湘、校花宋妮娜,看上去比林丹丹更像是他的女朋友。这两个人,跟林丹丹关系密切、情同姐妹,最有可能知道林丹丹的秘密,而林丹丹最大的秘密,莫过于她的男朋友。照此推测,伤害她的人,一定知道了她的秘密。女人之间,因为嫉妒,产生仇恨,做出横刀夺爱的事,例子不胜枚举。
理论上推测没有用,苏放思来想去,企图从林丹丹电脑里的日记中找到蛛丝马迹。但是,这个谨慎的女孩子,把最近几个月的日记全都加了密,那些能看到的,是张子昂未送她电脑以前写的。从修改日期判断,是暑假才转移进来的,估计没来得及加密,否则,什么也看不到。他自然又想找刘晓岚破解,却一而再,再而三碰一鼻子灰,每打一次电话,得到的回应都是八个字的短信:“禁止偷看女生日记!”这让他大为苦恼,搞不清刘晓岚为什么疏远自己。难道真像张大年说的,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警方排除他杀了吗?嗯,意外事故,咳、咳、咳……好吧,我明天会去参加追悼会的,啊,我没事,一点小感冒,再见,主任。”
校办来电,通知参加老谢的追悼会。老谢触电身亡已经十几天了,家属向校方索取赔偿。但老谢擅自离开工作岗位,死在他不该去的地方,校方感觉事出蹊跷,请来警方做现场侦查,又做尸体解剖。这么一耗,追悼会一拖再拖。苏放和李海山作为目击证人,如实讲述了当晚的耳闻目睹,至于为什么电线掉在盖子上,老谢去抓盖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老谢生性有点古怪,但在师生中口碑不错。两人不忍再提打火机的故事,以免老谢死后落个“变态佬”的臭名。这是李海山的建议,苏放认为很得体。李海山解释说,当时那么害怕还有其他因素,看到老谢死了,觉得是个阴谋,是打火机招来老谢的杀身之祸的。意思是,有人想夺回打火机,顺便杀人灭口。但从老谢身上找到了打火机,阴谋论不攻自破。苏放笑他侦探小说看得太多,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老谢编造打火机故事,本身的确不正常。
“不能再看了,这么下去,我也不正常了!”苏放关了电脑。阅读林丹丹一年前的日记,他感到嫌疑最大的,居然是李海山、秦湘、宋妮娜,刚看完一篇,又多了个潘雄。这四人都是优秀生,也是他最信赖的班干。他怀疑自己因为生病,引起了神经过敏。
已是午后两点半了,肚子咕噜乱叫。苏放想起身伸个懒腰,但连站直都非常困难,手脚像不听使唤一样。大概是连饿带病闹的吧?这两天胃口不好,米饭吃不下,对别的东西也没食欲,早上只喝了一碗白粥。人是铁,饭是钢,此话不假。从客厅沙发到厨房门,不过七八米的距离,他感觉走了二万五千里长征。站在门边,双手使不上力,竟然够不到门把手。还好,门只是虚掩,他抬起照样吃力的腿,用膝盖去顶门,只顶开了一条小缝隙,这时,一股强烈的臭鸡蛋味突破他堵塞的鼻子,刺激他的嗅觉。
不好,煤气泄露!苏放意识到这一点,人已站不住,像木头一样摔倒在地板上。令他更为惊恐的是,从地下透过门缝往上看,有一只不锈钢勺子,一头搁在门板顶部,一头搭在墙上,还在轻微晃动,随时可能落下。厨房里充满煤气,又是瓷砖地板,这个不锈钢勺子如果掉地,哪怕产生一丁点肉眼看不见的细微火花,都等于是点燃一颗巨大的炸弹。不锈钢勺子晃动了一会儿,停住了。万幸的是,刚才无力推开门,否则,必死无疑。
有人想害死他?死了也是意外事故,跟老谢一样。那明天就不是去参加追悼会,而是去殡仪馆焚尸炉报到。是他的学生害死他的?李海山、秦湘、宋妮娜、潘雄……想不到他热衷于户外运动,到头来,却眼睁睁躺在厨房门外等死……
苏放的思维越来越混乱、意识越来越模糊,眼睛也快要睁不开了。
李海山好人做到底,不但送秦湘赶去做家教,还如约接秦湘回学校,这才开车送还给他的醉鬼洋人学生。秦湘不知道他有满足虚荣心的动机在里头,以为这小子跟中文系的杨卫一样,玩一手旁敲侧击,表面讨好林丹丹,实际目标在自己,现在林丹丹不在了,只好原形毕露。回到学校,秦湘暗自告诫,以后尽量少跟李海山单独相处,以免大家难堪。
张子昂判断很准确,秦湘确实暗恋苏放。她的追求者没有林丹丹、宋妮娜那么多,基本上是一些各系的年轻老师或学生干部,中文系的杨卫是最锲而不舍的一个,给她写的信,加起来就是一部长篇小说。上大二以后,她不再看任何一个追求者的信,她认为自己的心,已经被苏放俘虏了。然而,大二一年过去了,她还是没有勇气向苏放表白,哪怕一点点暗示也不敢。转眼到了大三,依旧没有进展。这一次自行车坏了,她知道是个机会,以前,苏放会主动帮班里人修车,而且,十几天前苏放就知道她的车坏了,特意到宿舍接她去见父亲,谁知过去这么久了,苏放忘记得一干二净,见面也不再提起。
可能他因为忙于帮父亲找工作吧,忘记了这件小事。秦湘帮苏放找理由。上次她父亲准备到学校吵闹,让苏放几分钟给说服了,钱也不敢要,乖乖坐车回县城,去接受苏放给他找到的工作。这件事后,她更加为苏放所倾倒,可惜,心中千言万语说不出来。今天,李海山的话提醒了她,对呀,干吗不上他的“修理铺”去?中午,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觉不着,磨蹭到两点多钟,才鼓起勇气从“南六”跑下去,推上坏了十几天的自行车,往苏放家走去。 “秦湘,你去哪?”
经过男生宿舍路口,她遇上了潘雄。
听说她去找苏放修车,潘雄说:“我跟你去吧,苏老师这两天好像病得不轻,去他那里拿工具,我帮你修。”说完,主动帮她推车。
秦湘心里叫苦,真想说不去了,但那样的话,更加让潘雄猜疑。她知道潘雄是在保护他的恩师。女生单独去男班主任家,曾经出过事。据说是个对班主任极度不满的女生,单独进了班主任家,关上门,马上脱掉衣服、抓伤自己,然后向学校状告班主任非礼。那位倒霉的班主任,最后被开除了。
苏放家在学校的第一栋教授楼,如今算最老的了。虽然只有六层,但为了方便年事已高的教授,特意安装了电梯。老教授们大多已经作古,住这栋楼的基本是他们的后代。这是一栋塔楼,每层有四家人。两人推车出了电梯,秦湘闻到一股淡淡的臭鸡蛋味,经过走廊来到苏放家门前按门铃,这股味道更浓了。
门铃响了良久,门没开。
“什么气味?”
潘雄也闻到了,趴下身子,鼻子在门缝边猛吸,脸色大变,“是煤气!从里面出来的,你来前给苏老师打过电话吗?”
秦湘也紧张起来,“没有,我打手机,你打固定。”
潘雄拨过号码,把耳朵贴在门上。秦湘也学他的样子,突然大叫:“我、我听见,是《Go West》!是他的手机响,他在里面!”想到苏放有可能已经煤气中毒,秦湘急得眼泪“哗哗”流下,双手拼命捶打坚固的防盗铁门。
潘雄却异常冷静,关上手机想了想,拔腿跑向步行梯。
“你上哪去?”秦湘慌乱得已没了主张,哭喊着也跟着他跑,“救人啊,救命啊!”喊声在走廊里回响,却没有一扇门打开。
潘雄只下到楼层拐角,拉开外窗,爬上窗台。
秦湘随后跑来,知道他想干什么了,“你、你过不去的,不要跳啊!”她看清了外面的情形。窗台离苏放家圆形的书房阳台有一米多远,窗台又比阳台矮了一米多,更要命的是,阳台全封闭,跳过去的话,只有玻璃窗外不到十厘米的阳台边缘可抓。倘若抓不住,等于跳楼自杀。
潘雄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半蹲在窗台边,双手十根指头像弹钢琴一样,不停地活动,眼睛死死盯着右手边的阳台,似乎在估算该用什么力度和动作才合适。
秦湘不敢再出声,几个手指塞进牙齿之间,屏气凝神。
潘雄猛然下蹲,双脚一蹬,腾空而起。高度够了,力度猛了点,身体撞上阳台,右手划过玻璃窗,却没攀住阳台边缘,但化解了不少下坠的力道,左手受力没那么大,终于攀住了。
“啊!”秦湘在潘雄跳出的一刹那蒙上了眼睛,从指缝间再看时,只见潘雄像钟摆一样,一只左手攀着阳台,整个身体在空中摆动。吓得她尖叫一声,差点昏过去。
潘雄只让身子随惯性摆动了几秒钟,右手随即也攀上阳台,左脚尖踩到阳台底部突出的楼板,再抬起右脚,腾出右手脱掉解放鞋,手掌伸进鞋里,一拳打烂玻璃,拉开窗子。这些步骤,他蹲在窗台上已经想好了,到他翻身爬进苏放家,前后不到一分钟。
秦湘看潘雄进了苏放家阳台,又哭哭啼啼往回跑。是凶是吉很难说,也许他早已经……想到这儿,她不敢再跑,扶着墙在走廊里慢慢前移。苏放家门开了,潘雄一手捂鼻子一手拖着一个人出来,她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墙边瘫软到地上。
“秦湘,快、快……快来帮我!”潘雄把苏放拖出门,把门关上,自己几乎虚脱,边喘息边叫唤。
秦湘又看到希望,奔了过去,想抬起苏放的上身,但实在太沉了,她使出吃奶的气力也只拖走一步。
“人工……人工呼吸!”潘雄说完大声咳嗽。
秦湘这才想起苏放在郊游时多次示范过的急救方法,就把他平摆在地上,解开他的上衣,捏开他的嘴巴,把自己的嘴巴凑了上去。
“咳、咳、咳……”苏放有反应了,咳了几声,才看清秦湘的脸。失去意识之前,他给自己找到一线生机——憋气不呼吸。他能在水下憋气四五分钟,希望有奇迹发生,最好是邻居闻到煤气味,在他憋气到极限之前把他救出。然而,他很快想到今天星期六,同楼层的人都不在家,整栋楼在家的人也不多。更何况,即使有人发现他家煤气泄漏,也进不来。奇迹不可能发生,手机响、电话响,也没办法接,他彻底绝望了。正想不再憋气,听到潘雄在门外说话,他又咬牙坚持。这个学生,是自己调教出来的攀岩好手,如果说今天还有人能救命,非此人不可。他一直坚持到书房玻璃窗被打碎的声音响起。所以,秦湘只做了几次人工呼吸,他就醒来了。
“苏老师,你醒了!”潘雄笑得很开心。秦湘却哭得话也说不出,苏放想对她笑一笑,半天也扭不过脑袋。 门外的煤气味仍在,潘雄起身,“我、我去关煤气!”推开大门,捂住鼻子进去。这时,步行梯里打开的外窗吹进一股劲风,顺走廊而来,撩起秦湘的长发。
“出来!”
清新的空气从脸上拂拭而过,苏放浑身感觉无比舒爽。强风把门外的煤气一股脑儿灌进门里。他突然想起厨房门上的不锈钢勺子,不知哪来的力气,从地上跳起,大叫着冲进门里,一把揪住潘雄的后领,把他拉倒在门边,自己回身扑到惊呆的秦湘身上。
“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栋大楼也摇摇晃晃。
三人倒地的同时,厨房爆炸了。厨房门被炸成两半,一半飞出大门,一半砸向那面挂满自行车的墙。无数的瓦砾和燃烧的木屑,如万箭齐飞,向客厅四处发射。各种电器、家具分别被击毁,屋顶的吊灯也掉落了,砸中林丹丹那部放在茶几上的手提电脑。“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不绝于耳,浓浓的烟雾弥漫整间屋子,霎时之间,又是火光遍地。
“你醒了?”
“早醒了,一直听你说话。”
“哇,你想干什么?我帮你收拾残局,你可好,舒舒服服躺床上听热闹?”
“处理这样的事,你比我强百倍,请继续,真的,拜托了!”
“唉,好吧,看在……看在另一个人的面上,帮你一次!”
张子昂醒来时,躺在一张病床上,是住宅区的诊所。他通过窗外的景物判断,听了病房门外的交谈,证实了这一点,自己还在出车祸的那个住宅区。令他惊奇的是,门外交谈的人之中,有一个是他跟踪至此的校花。原来,自己在禁止左转的路上左转了,难怪那辆黑色轿车像故意撞上来一样。校花在帮他说话,和黑色轿车的车主争论,他听出了事情的大概经过。谈到赔偿问题时,校花进门打了个招呼,又让他拜托出去了。
“拜托!大哥哥,你看清楚,我像个盲人吗?你那辆车,没十年也有八年了,好意思开这个价?嗯,我懂了,十八,十八,十八姑娘一枝花,挺值钱的,你是不是这个意思?”校花又嗲又腻的声音真好听,不过,那个索赔的车主一定不这么认为。
“大哥哥,你一边手有几根手指呀,怎么减来减去都是五根?”
张子昂根本不在意是否被宰一刀,哪怕车主一边手有十根手指。他只想听校花的声音,车主说什么,他一句没入耳朵。
“咱们省省事吧?大哥哥,明天到二手车市场去,你说你看中哪一辆,直接开回家,好不好吗?”
张子昂有点羡慕这个车主,得到校花左一句“大哥哥”,右一声“大哥哥”,叫这么亲热,换别人,早该举手投降了。
“对啦,这样才像个好哥哥,把拇指和食指捏起来,保留三根手指足够了,意思是OK,这个手势多好看。”
校花说看在另一个人的面子上,另一个人指的是林丹丹,她们曾经是好姐妹,张子昂不由自主地拿这姐妹俩比较。在这种比较下,他产生了一种从古代走到现代的跨时空感,这种感觉妙不可言。以前,只有跟林丹丹在一起的时候才享受得到。更为奇妙的是,校花进门和他打招呼这一瞬间,居然让他产生了某种冲动。这跟林丹丹在一起时大不相同,跟林丹丹在一起,他从未有过亵渎之心。
“该干吗干吗去吧,怕我们跑了吗?提醒你一下,那辆宝马X,价值将近百万。”
张子昂对钱早已麻木不仁,他的钱来得不费吹灰之力,只记得去纽约途中,吃不惯航空食品,拉了几次肚子,到了纽约,陪父亲在Waldorf-Astoria酒店住了几天,看过两场NBA比赛,又飞回来了。一年半后,他拥有的钱一辈子也花不完,怎么花钱甚至成了他的苦恼。即便父亲教授了吃喝玩乐之道,花出去的钱,不过九牛一毛。
“给我老实坦白,你在跟踪我,对不对?”校花进门了。
张子昂展颜一笑,“说那么难听,我在保护你。”
“保护我?”校花白了他一眼,“哼,现在谁躺下了?没有我,人家也许就把你扔路边了。”
张子昂突然严肃地和她对望,“喂,我说宋妮娜,你故意跟我捉迷藏,引我落入陷阱,差点害死我,还想要我感谢你吗?”
宋妮娜娇笑起来,“嘻嘻,不愧是班长!不过呢,现在才发现中了圈套,为时已晚。”
“你怎么发现我跟踪你?”张子昂没想明白这一点。
宋妮娜眼含狡黠,纤手叉腰,“我没发现你跟踪我呀,我只是发现有辆宝马X,老是出现在我的后视镜里,我估计给一个流氓盯上了,嘻嘻,顶多是个有钱的流氓,谁知道是你呀?”
张子昂苦笑,无话可说,自己的车太醒目了,当时只想追上她,没考虑到这一点。
“说真的,你没事吧?”宋妮娜见他不语,担忧地望他,“发现你昏迷在车里,我也吓坏了,赶紧叫人把你送过来。”
张子昂看出她的担心不像假装,有点感动,“我没事,听以前给我看病的医生说,我可能有昏厥症,其他没什么,哦,我的车还能开吗?”
宋妮娜把车钥匙扔给他,又兴奋起来,“我没试过。哇,你的车真厉害,给人家撞到了,反而把人家的车掀翻,那车主也幸运,一点事没有,就是车坏得厉害。”
“我的车也不会好到哪去吧?”张子昂对自己的车心里有数。
宋妮娜笑道:“你摆在那给人家撞,还想好到哪去?你以为你是坦克呀?不过,那种车挺贵的,你心疼的话,我可以理解!”她看了一眼神情有点恍惚的张子昂,收起笑脸。
张子昂不是心疼,他想到别的事了。这辆车是林丹丹看中的,当时,两人去看车展,不必说,他的目标是敞篷车,林丹丹则不同,一眼相中这辆样子高贵斯文却马力十足的宝马X,说了一句让他决定买下这辆车的话:“这辆车最像你。”言外之意,是对他文中有武的赞赏。第二天,他把这辆车开到林丹丹面前说:“车主是你的名字。”林丹丹吓得差点逃跑,他很坦然,把自己有钱的事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并提议由她支配。林丹丹听过解释后看上去很开心,但是什么也没有接受,既不要车也不要钱。过后,两人都有意回避这件事,不再提起。一个双休日,他和李海山到乡下飙车,体验越野性能,回来时车子沾了一身泥,林丹丹很心疼,“哇,把我的车弄这么脏!”为此,高兴得他一夜睡不着。如今,伊人已去,车也毁坏了。
“既然你这么为难,干吗不给你父母打个电话?”宋妮娜注意到他表情凝重,以为他为赔偿和撞坏车犯愁。
张子昂猛然一惊,紧张得从病床跳下,“啊,你给我家人打电话了?”
“打了我还问你呀?我又没他们的号码。”宋妮娜很奇怪他这么害怕。
张子昂松了口气,坐回床上,“没打就好,他们知道那可糟糕了!”
宋妮娜随口道:“撞你的车没保险,你的车又要修,你有这么多钱吗?”
张子昂轻松地看着她笑,“真佩服你,明知道我没钱,还敢帮我去谈判。”
“我怕什么?”宋妮娜也笑,“那辆撞坏的宝马,照样值钱!”
“哈哈,走吧,咱们拿钱去,没钱找银行要!这是李海山说的。”张子昂穿了鞋子打开门,站在门边,让宋妮娜先走。
宋妮娜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像模特一样趾高气扬走了出去。
第七章 完美计划
半学期内,女生在宿舍跳楼自杀、校工离奇触电身亡、教授楼煤气泄露大爆炸,这所学校到底是怎么了?警车、消防车、急救车从校园里呼啸而过,这算是哪门子大学呀?每逢重大事务就到乡下召开高层会议,是张大年的习惯做法。前几年,为了方便,干脆在乡下投资,青山碧水间,建起了一家乡间度假山庄,收益相当不错,居然一举两得。离开城里,保密是一方面,更主要是躲避某些人,不是躲避竞争对手刺探,是躲避这些高层后面的分析师、预算师、会计师、工程师甚至律师等等所谓的专业人士。并非他张大年不尊重专业人士,正因为尊重,他才惹不起就躲。他有他的见解,召开高层会议是要做出决策,临时抱佛脚只会误事。一些高层,往往在会议期间,由于某个专业人士递进一张字条或几个数据,马上改变初衷,导致会议纷争不断,各人相互扯皮拖沓,耗上几天几夜也难以统一,直接影响到他拍板决策。所以,会议到乡下召开,等于变相隔离这些高层。
接受外国记者采访时,张大年没有说谎,今年下半年,他的公司确实亏损严重。毕竟,他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没有丝毫慌乱,相信自己打造的团队是优秀的,完全有能力在短时间内一举扭转颓势。经过昨天早上九点到今天凌晨三点的马拉松式会议,大家终于达成共识,会议的决策也出来了。今天,每人睡了个懒觉,吃午饭才碰头,商讨一些具体细节,顺便把决策传达给各个部门。
为了轻松一些,张大年让手下把餐桌摆到露天草坪上,他第一个就座。沐浴着冬日的阳光,悠闲自在地一边喝红酒一边享受雪茄。喝完一杯红酒,其他高层都到齐了,大家也很轻松,边吃边接打电话或用手提电脑发看邮件,时不时还聊上几句明星八卦或荤段子。工作、吃饭、娱乐三不误,正是张大年的风格。不过,今天他基本不说话,决策出来后,他一般不再理会具体操作,这些人跟随他多年,了解他的脾性,有问题也不找他商量,他只当听众、观众,直到桌上的玩笑越来越过火了,把两个女高层惹得大叫“集体性骚扰”,他大笑过后,才干涉了几句。
“咦,他怎么来了?”张大年发现张福在草坪远处出现,十分意外。张福这次没跟来,是另有安排,小事尽可以在电话里讲,除非出了大事,否则,他不会驾车跑两百公里来到这里。
张大年离桌迎了上去,没等张福开口,攀他的肩拉他走,“到我屋里再说。”
“是,年叔。”张福只比张大年小四岁,虽然同姓,但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不过,张大年除了救过他,还跟他父亲有八拜之交,十多年来,公司里的人都以为他们是亲叔侄。而张大年家族的人,也一直把他当成自家人看待。
两人默默走回山庄,来到一间宽大的套房,张大年脱掉外衣,坐上沙发,若有所思地点燃雪茄,这才开口:“子昂出什么事了?值得你跑一趟?”
“子昂出了车祸,年叔。”张福站着。
“啊!”张大年跳将起来,扔掉雪茄,一把揪住张福,“他出车祸,你跑我这里来干什么?什么时候出的?他伤了吗?伤在哪?严重吗?”紧张得问题像连珠炮一样发出。
张福没有动,“昨天上午,车撞坏了,他没受伤,昏迷了一会儿,已经好了,我怕电话讲不清楚,所以就来了。”
张大年松了一口气,也松开手,点点头,“嗯,你来是对的。”拍拍他的肩表示安慰。
“他的车拐进了不能左拐的路段,又在住宅区里,我们一时跟不上,是我的错,年叔。”张福又解释又自责。
“不关你事,你尽力了!”张大年又拍拍他的肩,“我知道的,他开车你们不好工作,唉,让他开车总是冒险,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张福见他很苦恼,安慰道:“你放心,年叔,这次我安排了两个人盯着他,保证不会再出这种事了。”
张大年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唉声叹气地摸出手机拨号,“喂,是我,昨晚通过的议案,暂时不要传达下去了,什么,已经传达下去了?那也不要紧,马上通知财务冻结资金,有关昨晚的议案,一分钱也不要拨,嗯,对,至于为什么,现在先不要问,什么时候重新启动,听我通知,好吧,马上去办!”响亮地合上手机。
“年叔,我、我就是怕电话说不清楚,影响你的工作,所以才来的。”张福听他打完电话,感觉这一趟白跑了。
“你刚才已经解释过了,怎么又说?”张大年又点了一支雪茄,坐上沙发,见张福的表情异样,“哈哈,你也看出来了,是吧?”
张福低头,“子昂没事,来之前,我特意跟他吃了早餐,年叔,你也太……”没敢说下去。他见过迷信菩萨的、迷信耶稣的、迷信风水的、迷信鬼师的,从没见过有谁迷信儿子的。
“你想说我太迷信,对吧?”张大年跷起二郎腿,吐出一口浓烟,“小心能驶万年船!这是你爹常跟我说的,可惜呀,他没跟我们多享几年福,知道吗,你爹还跟我说‘兄弟,只要好好照看子昂,你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他没告诉你吧?”张福他爹以前是张大年的穷兄弟,后来成了张大年的管家。
张福惊奇地摇头,“原来、原来是我爹叫你迷信子昂的?”
张大年叼雪茄站起来,看向窗外,“其实我不迷信,是你爹迷信,你也见过他是怎么伺候子昂的,简直把子昂当皇帝、当菩萨,就差没给他下跪、磕头、请安。我都看不过眼,说了他好多次,他根本听不进,我和你婶子稍微对子昂声音高一点,他那模样就像要跟我们拼命。” “是,是,我、我想起来了!”张福回忆起父亲,心情沉重,“难怪、难怪他去世前,非要等子昂回来,我、我记得子昂那时在国外,等了五天,见子昂一面才咽气……”
张大年叹息一声,“我这么在乎子昂,有我的道理,父子连心是一方面,关键是,他出世时,我还不到十八,他等于是从我身上分出去的一半啊!想想看,你左边身子出血了,你右边身子不疼不痛?唉,所以呀,我才要你保护他平平安安、毫发无损!”
“我、我懂了。”张福跟在他身边多年,早就察觉到他把儿子的安危和公事联系到一起,只是心照不宣,没敢说出口,要不然,这次有惊无险的车祸,他也不会巴巴地赶来汇报。
“在这件事上,你是有错的!”张大年突然变脸,声音严厉,“子昂现在让人提心吊胆,牵肠挂肚,为什么?啊?你说呀,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说着将手中的雪茄扔到茶几上。
张福没料到他变脸那么快,冷汗直冒,“是、是因为他、他那个女、女朋友……”
“对呀!”张大年白了他一眼,“当时你干吗去了?啊?早就知道他有女朋友了,为什么不帮他看好?保护一个大学女生有那么难吗?你知不知道,那天子昂跳楼多惊险,我每次想起来,还经常做噩梦!现在好了,他学校也不去了,书也不想读了,精神时好时坏,你能帮我看好他吗?昨天出车祸,谁知道今天出什么、明天出什么?我看我还是趁早把公司关掉算了,就怕到时没了公司做挡箭牌,轮到我们一个个跟着倒霉!你先死,还是我先死?”越说越激动,屋里回音也一声比一声巨大。十几年来,他一直把这些话憋闷在心里,今天像是要通通宣泄出来。
“年叔,只要有一口气在,我保证,子昂一定平平安安、毫发无损!”张福像敢死队员在战场上宣誓一样,表情严峻,站得笔直。
半学期内,女生在宿舍跳楼自杀、校工离奇触电身亡、教授楼煤气泄露大爆炸,这所学校到底是怎么了?警车、消防车、急救车从校园里呼啸而过,这算是哪门子大学呀?
刘晓岚驾车进入学校大门,对自己的母校怨气冲天。苏放家发生大爆炸,她是从当天警方网上的内部通告里看到的,接连打了几个电话,证实苏放没有生命危险后,她对是否去探望这个“冒牌男朋友”犹豫不决。昨晚,彻夜难眠,今天上班,同事们见她形容憔悴,纷纷把她当“受害者家属”慰问,弄得她啼笑皆非。苏放到她办公室做客不止一次,总不能声明仅仅是“冒牌男朋友”吧?只好将错就错,下了班,饭也没吃,来到这所学校,冒充“受害者家属”。
苏放已经无家可归,手机大概在爆炸中遇难了,上哪儿去探望?刘晓岚开车在校园转了半天也没搞清楚。眼看夕阳西下,才想起找人打听。好在这次爆炸事件让苏放成了名人,随便在路边问一个长得像校工的人,马上得到回答:“那个冒失鬼呀,住在学校招待所里。”看来,苏放是出名了,可惜是名声不好的那种。
“冒失鬼?”
刘晓岚对苏放这个新绰号极度不满,她所认识的人当中,任何一个得此绰号的,或多或少都有点名副其实,唯独苏放,这个谨慎得随时担心天会塌下来、地会陷下去的男人,应该跟冒失鬼是绝缘的。
“咳、咳、咳……”
学校招待所五楼的一个房间门外,迎接刘晓岚的是苏放长时间的咳嗽声,她不急于敲门,吸取了上次在苏放家遭遇学生被困厨房的尴尬经验。
“苏老师,你吃点药吧,都咳成这模样了。”
“咳、咳、咳……没事,过两天会好的。”
房间里面果然有其他人,劝苏放吃药的是那位“好女孩”秦湘。苏放的声音鼻音很重,含糊不清,听上去像患了重感冒,难怪煤气泄露也不知道。刘晓岚得到了苏放当上冒失鬼的解释。
“苏老师,赶紧吃药吧,生病不吃药像什么话?别人还误以为你加入邪教了呢!那样的话,岂不败坏你的名声?你的名声败坏不打紧,我们全班三十几个人,成了邪教老师的学生,那可是罪大恶极呀,你担待得起吗?”
里面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像一个小型会场,足有十几人之多。刘晓岚暗自庆幸刚才没有当冒失鬼,手捧一束鲜花,出现在这么多人面前,冒充“受害者家属”。设想那样的场面,她都面红耳赤、心惊胆战。鲜花不是她买的,是同事们慰问“受害者家属”的。
“咳、咳、咳……好吧,既然李海山说得那么严重,我保证吃药,大家满意了吧?”
“不单吃药,还得去打针,现在呢,我们是你的‘保姆’,免费的。哈哈,另外,有一件重要事情,在此强烈警告你,买新手机以后,千万不能再用《Go West》做铃声了,go west、go west,哪个文盲翻译成‘西进’的?明明是‘归西’嘛,你说你整天让手机叫你‘归西’,能发生什么好事,你活得不耐烦了?” 房间里又是笑声阵阵,刘晓岚也不禁莞尔。说话的李海山她也认出来了,他曾经在苏放家把她看成英语盲。
“苏老师,待会儿你吃点粥,好好休息吧,我们走了!”“好女孩”秦湘俨然是这支劝药大军的领头人。
刘晓岚快步离开门外,远远走到走廊的尽头,脸朝窗外。夕阳半边已沉入了地平线,走廊灯亮了。苏放的房间门打开了,密集的脚步声响起,劝药大军像下课一样作鸟兽散,瞬间,走廊里又恢复平静。
“刘小姐,刘、刘警官,是你吗?”
刘晓岚正要转过身,有人在身后叫,是“好女孩”秦湘。一定是鲜花没藏匿好,吸引了这个眼尖的女孩。她后悔选择呆在走廊里,干吗不上到更高一层楼,也可以躲进楼层服务员的房间呀。不过,她只是稍稍迟疑便很快转过身,把鲜花藏到身后,尽量从容地向楼梯口旁的秦湘走去,“你好,秦湘。”
“你好,来看望我们苏老师呀?”秦湘没看她的眼睛,目光不离她那身经过一小时打扮的装束,还有那束该死的鲜花。
突然间,刘晓岚从秦湘的目光中感觉到了某种妒意,反而镇定自若了,“是啊,听说他家全毁了,他受伤了吗?”并不甘示弱地上下打量这个老成的女孩子。
秦湘躲避她的目光,“啊,他……啊,苏老师没受伤,只是这段时间他一直生病,又不肯吃药,不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也难怪,你们苏老师自我感觉良好,总是以为他是全校最健康的男人,对吧?”刘晓岚发现自己可以居高临下跟这个女孩说话了。
闭上眼睛,苏放立即看见那只亮闪闪、颤巍巍的不锈钢勺子。
谁想要他的命?为什么?过去的二十四小时,这两个问题反反复复把苏放的脑子填塞得满满当当。他自信没跟谁结下不共戴天之仇恨,首先排除了外人。能够拿到钥匙,从容进门设下陷阱,甚至知道自己正在患病,必定是经常接触的人,除了班里的学生,不会再有其他。如此这般,一切根源恐怕得追溯到林丹丹之死。张子昂的邮件地址,尽管让他有如芒刺在背,但他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往好的方向想,希望只是班里某个学生的恶作剧,目的不在取人性命。然而,他的希望随着一声爆炸破灭了。令人费解的是,林丹丹之死,非但没有理出个头绪,连个怀疑对象都没有。难道仅仅质疑林丹丹之死,就有人想置己于死地?回想现场的情况,绝不是恶作剧,更不是一时冲动的行为,搁在厨房门上的不锈钢勺子,代表着冷静,不,代表着冷血!
又是一天一夜睡不着,苏放累极了,还得忍受病症的折磨。在学生的督促下,吃过药,粥也不想喝,靠在被子上睁大眼睛看天花板。今天,从早到晚,探望的人络绎不绝,可是,他盼望见到的人却一直没有露面。尽管他结交甚广,朋友众多,但是他十分清楚,目前只有一个人帮得上忙。挨到下午,开始没精打采,谁知学生们又在秦湘的带领下上门劝药。想到这群学生中极可能隐藏着昨天企图害死自己的冷血杀手,他表现得有点不耐烦了,几乎当众发作。多亏李海山妙语连珠,化解了他内心深处的戾气,间接提醒他,自己是班主任,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其实,爆炸过后,他异常冷静,跟警方、校方、救他的潘雄和秦湘以及前来探望的朋友亲戚,绝口不提谋杀,宁可当一个忘记关煤气的冒失鬼。
“啊,你、你总算来了!”
看到刘晓岚进门,苏放精神为之一振,从床上跳下来,那表情像见到久违的亲人。
“你好像知道我要来一样?”刘晓岚不冷不热,把鲜花塞进他怀中。
苏放脸埋到花里,“啊,生命的味道,活鲜鲜的、香喷喷的,那么具体、那么诱人……咳、咳、咳……”被花香刺激,又是大咳。
“哇,哇,经历一次爆炸变诗人了?”刘晓岚环顾四周,房间里鲜花不少,“我强烈警告你,诗人都是短命鬼!”
苏放开心地大笑,仍把花拿在手中,“我今天一直等你,你要不来,我明天就上你家去!”
刘晓岚意外地看着他,“哈,我没发觉我有那么重要。少给我脸上贴金了,有那么多爱你如父的学生,我算什么呀?不过说真的,挺为你学生感动的,刚才在门外听他们劝你吃药,我到现在还想哭,难怪你这么兴奋。”
“你来了我才兴奋的!”苏放放下鲜花,脸色变严肃。
刘晓岚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发生变化,自个儿忸怩起来,“喂,你没毛病吧,一会儿像诗人,一会儿像流氓?”
苏放坐上床铺,叹息,“我正常得很,知道吗?刚才离开的那些学生里面,有一个人昨天想要了我的命!”
“你说什么?”刘晓岚这才认真看他,那张惨白的脸,如临大敌一般绷得紧紧的,刘晓岚也紧张起来,“你、你是说,昨天煤气爆炸不是意外?”
苏放缓缓摇头,“不是意外,绝对是一次货真价实的谋杀!”接着简单地讲述了现场的情况,如何中毒、如何发现厨房变炸弹,又如何奇迹般地得救。
“天啊!发生这样的事情?”刘晓岚害怕地坐到他身边,“你、你跟警方说了吗?” 苏放又摇头,“我谁也没说,目前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家全烧光了,没有任何证据,说了警方只会认为我在编故事,推卸、逃避责任,毫无疑问,是我的学生干的,他们之中,无论是谁,配我家的钥匙易如反掌,唉,把厨房做成炸弹,谋杀的设想也相当有创意啊!”
刘晓岚害怕地从床上站起来,“你居然还敢住在学校里?在家里都给人算计谋杀,这个地方不更方便?”
“我能去哪儿?”苏放苦笑,“告诉你吧,我破产了,除了全部东西被烧毁,还要掏腰包修复炸坏的楼房,赔偿受损的邻居,做完这些,我不但一无所有,恐怕还将要负债累累,学校安排我免费住这里,已经仁至义尽了。”
“集邮册也烧光了?我看过,有一本至少值几万块呢。”刘晓岚也为他心疼。
苏放痛苦地说:“唉,值多少无所谓,重要的是,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她收集了一辈子呀!”伤心得又是大咳。
刘晓岚一时找不到什么话安慰,只好轻轻给他揉背。
“你说得对,我不能呆在这里,唉,只好找朋友借个地方了!”苏放显得很虚弱。
刘晓岚别有用心地笑着看他,“我有间‘鬼屋’,你敢不敢去住?”
“‘鬼屋’?”苏放也笑了,“你说你的新房呀,怎么好意思?唉,不过呢,我现在只怕人,不怕鬼,如果不为难的话,我只好厚脸皮……”
刘晓岚推了他一把,“别装腔作势了,马上走!”说着,拉他的手往外走。
“你干吗不问,为什么有学生想杀我?”苏放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讲。
刘晓岚食指搁嘴唇上“嘘”了一声,又警惕地指门外,示意有人偷听。
苏放脸色大变,又是大咳,“好,我收拾点东西。”来到门边又挣脱她的手。
“哎呀,你还有什么东西可收拾呀?”刘晓岚气恼地跺脚,见他是去把自己送来的花拿在手里,又开心地笑了。
夜幕降临,校园里茂密的树木花草,成林、成群、成伙、成堆,通通变为黑暗的依附体,霸占了校园的绝大部分。相比之下,分散各处的点点路灯显得格外弱小,散发出的光线不过十米便给黑暗吞噬掉。
“喂,你到底在等谁呀?”
“我要证实一个判断。”
“咳、咳、咳……什么判断?”
“一会儿告诉你。”
“喂,喂,这里这么黑,你又不开灯又把车停在左边,万一来车了,撞上怎么办?”
“你不会看着点呀?有车来了提醒我。”
苏放被刘晓岚急急火火拉出学校招待所,谁知上了车,刘晓岚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兜了个圈子,把车停到一条小路的黑暗中,与几十米开外的学校招待所正好平行。
“嘻嘻,出来了,我猜对喽!”刘晓岚手拿数码相机,对着招待所出口,不停地调整焦距。像是看到了谁,高兴得眉飞色舞。
苏放好奇地伸长脖子,“看到谁了?”但扭身坐在驾驶座上的刘晓岚挡住了视线,他站起身也只看到招待所的一片灯光。
“哇,楚楚可怜的。”刘晓岚兴奋地自言自语,“一定是哭过了,唉,爱上自己的班主任,又不敢说出口,可以理解。”边说边不停地按下快门拍照。
苏放越听越好奇了:“喂,喂,你到底说谁呀,让我也看看,这样不公平!”
刘晓岚眼含狡黠回头望他,“你真想看,看了不要后悔哟?”说完,递给他相机。
“听你口气这跟我有关?”苏放接过相机看了一眼,脸色骤变,“啊,是秦湘,你、你什么意思?她、她怎么会……咳、咳、咳……”
刘晓岚看向招待所,“我估计呀,刚才是她在门外听我们说话。”
“她偷听我们说话?”苏放又是大惊,一下子联想到害自己的学生,“不,不,她不会谋害我的,没有她,我昨天死定了,你、你别瞎猜。” 刘晓岚得意地笑,“她会不会害你我不知道,不过,她肯定爱上你了,刚才,我在你门外遇见她,就马上感觉到了,所以呀,我要证实一下,果不其然,她在监视你,大情人,害怕你被我抢走,谁知你这个薄情郎,求着我带你走,看见了吗,人家女孩子多伤心。”手指相机,秦湘的特写镜头双眉颦蹙。
只要不跟谋害自己有关,苏放才不在乎她的奚落,边看相机边狡辩:“她可能去了别的房间,不一定是偷听我们,这个证实不了……咦,这是什么?”苏放一脸惊奇,照片上面,秦湘后边的招待所小楼有人趴在半空的一根管道上。
“哇,小偷!”刘晓岚惊叫完了,又笑,“这个小偷真倒霉,嘻嘻,我给保卫处打电话,是学生的话,不被开除也要记过了。”说完摸出手机。
“等等,恐怕不止是小偷,这人好像爬进了我的房间。”苏放认真看着,表情严峻地举起相机,调节焦距,看向自己房间的窗口。
刘晓岚慌了,“你、你是说,这人可能就是想谋害你的人?天哪,但愿不是你的学生。”把座椅向后放倒,让他能够俯在方向盘上看。
“我房间里有手电筒光!”苏放声音激动,相机有夜视功能,黑暗中也看得相当清楚,“奇怪,他在找什么呢?我房间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呀?”
刘晓岚躺在座椅上说:“想知道你在房间里干什么,最简单的办法是,趁着去探望你,把一只录音打开的MP3或录音笔掉在你房间,等你离开再去拿。”
“今天去过我房间的,前后少说也有一百个,你叫我离开真英明,不愧是警察!”苏放的声音带着感激。
刘晓岚却不领这个情,“警察满大街都是,你想感激自己去逮一个!”
苏放尴尬地笑了笑,眼睛不离相机,“啊,他出来了!这人笨得可以,直接从房间开门出去不更简单,干吗非要爬上爬下?”
“人家才不笨,楼层走廊有服务员,什么叫神不知鬼不觉?”
“嗯,手脚相当灵活,看上去像练过攀岩。这是谁……”
“不是你学生的话,你招他当学生好了,喂,看出来是谁了?喂,你怎么了,喂……”
苏放整个人像瞬间凝固了,张大的嘴巴能把相机吞下去。
“喂,喂,活见鬼了你?”刘晓岚发力在他肩上拍了一掌。
“咳、咳、咳……”苏放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大咳,接着又呼吸困难,憋得满面充血,看样子快要窒息了。
刘晓岚吓坏了,慌乱地给他捶背揉胸,“呼吸,呼吸……别紧张,什么也不要想,对,对,对……别紧张,呼吸……”但她自己却紧张得浑身发抖。
“啊,没事了,谢谢,我、我太累了,我昨晚没睡觉,我的身体快要垮了!”苏放渐渐恢复正常呼吸,不过,似乎已心力交瘁,脑袋无力地搭在座椅上。
刘晓岚怜惜地看着这个昨天刚死里逃生的男人,摸摸他的额头,“天哪,烫成这样子,能烧开水了。你呀,不能再胡思乱想了,我马上送你去医院!”说完,就启动车子。
“慢着,慢着,他、他走过来了!”苏放抓住她的手,望出挡风玻璃外。
“你认出他了?”刘晓岚也看见了,有个人从车子前头的小路走向大路。
苏放又是一阵大咳,痛苦地点头,“是、是我的学生潘雄,他、他昨天救了我的命!”
轮到刘晓岚瞠目结舌了,她明白了刚才苏放为什么突然产生那么剧烈的反应。先前在房间里,苏放跟她讲过,他命悬一线之时,全靠潘雄甘冒奇险,跳上他家阳台,把他救出。而眼下,同是这个潘雄,却成了谋杀他的最大嫌疑人?太匪夷所思、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愣了半晌,刘晓岚开动车子大叫:“不行,马上找潘雄问个清楚,他既然昨天救了你,或许真的掉了个东西在你房间,偷偷跑回去拿。”说完,自己也不信这个理由。
苏放惨然笑道:“唉,能问清楚就好了!如果潘雄就像你说的一样回答,我总不能当他是小偷吧?”
“比你瞎猜疑好一点!”刘晓岚快速把车拐进大路,“你现在又累、又生病、又提心吊胆,他亲口告诉你,至少能让你心里舒服一点,不至于怀疑自己的救命恩人想谋害自己。”
“停,停!”苏放猛然起身大叫,似乎又看见什么古怪的事,眼睛睁大得像灯笼。
刘晓岚停下车往前看,“哈,好漂亮的蓝宝石,有什么不对劲吗?”大路远处的路灯下,潘雄正打开一辆宝蓝色轿车的车门,钻了进去。 “是、是宋妮娜的车,但愿、但愿他们不是一伙的。”苏放有气无力地回答。
刘晓岚马上想起那个捉弄过她的“坏女孩”,苦笑摇头,“现在你眼中,所有的学生都想要你的命?”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苏放费劲地把身子坐直,“咱们、咱们跟踪他们,看看他们是不是一伙的?”
刘晓岚又摇头,“省点气力吧,你这模样,不用等别人谋杀,你自己就先把自己谋杀了。什么都不要说,跟我上医院,打完点滴再送你去‘鬼屋’。”
“没有你,我怎么办?”苏放梦呓般回了一句。
刘晓岚幸福地转头看他,却见他头靠座椅,眼睛紧闭,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了。
气温骤降,北风劲吹,街上的服装店铺里,满是选购冬衣的人们,冬天的味道越来越浓了。
张子昂只穿一套单薄的运动衫出了家门,给冷风吹得发抖,他赶紧带花花走进骑楼里。这一带,服装店特别多,来往的人摩肩接踵而过,他担心花花被踩踏,没走几步就把花花抱在身上。他费劲地走到骑楼尽头,身上暖和了许多,又把花花放下。花花高兴地“汪汪”叫了两声,撒腿跑开了。
连接骑楼的是一个小广场,以前有个巨大的臭水塘,张子昂小时候曾经掉下去过,十年前才填平建成市民广场,有花草、绿地、喷水池,成了附近居民的活动场所。
“王伯伯早,吴奶奶早!”张子昂走在广场上,跟熟悉的街坊邻居打招呼。
“不早了,我菜都买好,准备回去做饭了!”
“上大学了吧,子昂,怎么今天不去?”
“啊,今天星期六!”
“哟,又到星期六了,唉,人老了,过糊涂日子喽!”
张子昂没老,过的照样是糊涂日子。他心里难受,漫不经心地在广场上转悠。不敢回学校,他产生了出国读书的念头,可是,这个念头跟以前一样,仅仅一闪而过。凭他当年的高考分,上北京的重点大学绰绰有余,他照样去不成,原因非常简单,他不愿意离开这座城市。从小到大,他去过许多地方,包括国外,但不会超过二十天,他必将出现在这个广场上。
“子昂,花花拉屎了!”一个街坊叫道。
又来了!张子昂十分沮丧。花花以前不喜欢随地大小便,那还是他跟林丹丹花了一个月时间训导出来的。花花自从受伤治好后,不但外出随地大小便,在家里也是如此。莫非又跟林丹丹有关?他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联想了,从撞坏那辆宝马X开始,他感觉许多事都变得很邪门,尤其是涉及到林丹丹的,这只狗,也算是林丹丹的宠物。他不止一次想过把花花送人,最后关头又舍不得。
在报刊亭买了一份报纸、两瓶水,张子昂用报纸把狗屎包起,扔进垃圾桶,又打开水清洗地面的污迹。
“做义工呀,要不要帮忙?”
不知何时,身穿白色皮夹克的宋妮娜俏生生地站在他身边。
张子昂抬头笑,“不算义工,花花又做坏事。”说完,用剩下的水洗手。
宋妮娜逗一旁做了坏事又当观众的花花:“喂,捣蛋鬼,还认识我吗?”林丹丹曾带花花去过“南六”的宿舍,只是谁也不知道另一个主人是张子昂。
花花不友好地狂吠两声,宋妮娜吓得躲到张子昂身后。
“到我家去吧?”张子昂抱起花花走在前头带路。几天前,处理完撞车事件,他有过趁机约会宋妮娜的念头。然而,三天来,林丹丹夜夜出现在梦里,他归咎于宋妮娜,毕竟她们曾经情同姐妹。况且,宋妮娜身上有太多的疑问,跟一个有疑问的女人约会,他怕自找麻烦。不过,他没想到宋妮娜会主动给他打电话,并如约来到小广场找他。
“我经常到这条街买衣服,我喜欢骑楼,传统建筑里,骑楼是最好的,又美观又人性化。”宋妮娜白色的装束像背景灯一样,把她秀美的容颜衬托得更加娇艳,她成了这条街上回头率最高的女人,行走在拥挤的骑楼里更困难了。
张子昂被连带成了路人的参观对象,有点不好意思,故意先行,不过,每走几步又停下等她。“骑楼不是我们传统建筑,是地中海沿岸多雨地区居民发明的,据说,最早起源于两千年前的希腊,后来流行于欧洲,欧洲殖民者带到了南洋,上世纪初,下南洋的华人发了财,又把这种建筑带回来,你仔细看,这一带骑楼有哥特式的风格,别的地方,还有仿巴洛克式、仿南洋式,当然也有结合传统建筑的,在南方沿海城市各式各样的都能找到。”
“哇,哇,哇!”宋妮娜对他的骑楼知识惊讶不已,“你这么懂骑楼呀,土木工程系的人恐怕也没你知道得多。”说着,自然地搂住他的一边手臂,生怕他跑了一样。
张子昂在一个不是店铺的骑楼下停脚,笑说:“因为,我生在骑楼里,长在骑楼里。”说完,推开一扇沉重的木门。
“这里是你家?”宋妮娜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张子昂把花花放下,潇洒地做了一个手势,“请吧,欢迎光临寒舍!”花花抢先跑进门里。
二十一年前,张大年携怀孕五个月的马家慧私奔到这条老街,以每月二十元的租金,租下这栋骑楼第三层的一间阁楼。他是个能干的丈夫和父亲,到张子昂出世,他已租下了整个第三层。张子昂四岁时,整栋骑楼都归他们家使用。十年前,他早已有了花园洋房,拗不过不肯搬家的张子昂,只好买下了这栋骑楼,偶尔也回来住上几天,不过,张子昂大多数时间住在这里。以至于,李海山经常来这个普通的骑楼人家玩耍,也万没想到这是个巨富之家。
“哇,你这里有点像苏老师家。”
一楼是香火堂和佣人的住处,二楼是张子昂的卧室和客厅。客厅的一面墙上,悬挂着四五部儿童脚踏车,都是张子昂孩童时用过的。上高中那年,整修骑楼,所有的东西被暂时搬到外面,其中一辆脚踏车,不知给谁顺手牵羊拿走了,害得他两天吃不下饭,大病一场。张大年急了,发动上百人挨家挨户寻找,又悬赏三千元,愣是找了回来。
“不过,苏老师没挂玩具。”宋妮娜又发现另一面墙上挂满了玩具。
张子昂介绍道:“全是我小时候的宝贝。”这栋三层楼里的大多数空间,都用来存放他以前用过并且特别喜欢的东西,他时不时会仔细清理,缺一不可。 “想不到你家这么朴实。”宋妮娜很奇怪,“苏老师的家具和装饰,比你这里时髦多了。”屋里的摆设,顶多算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的普通家庭。
张子昂笑道:“我爱我家。”
宋妮娜也笑道:“以为你什么都学苏老师呢,看样子,你不是那种狂热的fans。”然后注意力转移到一只水族箱,里面只有一条鲜艳的观赏鱼,“哇,石鲷鱼,我以前养过,不会是你小时候的宝贝了吧?这种鱼只能活一年。”
张子昂对她的参观有点不耐烦了,“你到现在,已经第四次提到苏老师了!”电话里,没问她有何事。
宋妮娜像是被识破了假装参观一样,变得一脸为难,坐下叹息道:“唉,开门见山吧!我特意想来告诉你,苏老师出事了!”
“出事了?”张子昂不禁动容,“他出什么事了,爬山摔下来还是溺水、出车祸?”苏放喜欢的运动有一定的危险性。
宋妮娜秀眉紧皱,“不是,他家煤气泄露,发生了大爆炸!”
“我的天哪!”张子昂跳了起来,“他、他怎么了,他的伤严重吗?他……”他双手紧紧抓住宋妮娜的肩,像是快要哭了。
宋妮娜大叫:“你别急嘛,他没事,他好好的,幸亏潘雄把他救出来。”接着简单讲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唉,你吓死我了!”张子昂松开手,跌倒在沙发上,“那么,你、你是来邀我去探望他?”他拿不定主意,是否去探望这个对他影响巨大且救过他一命的恩师。
宋妮娜揉肩娇嗔道:“哼,捏得人家好疼。”
张子昂已恢复平静,给她端来一杯热咖啡,“对不起啦,不是有意的,要不,给你打一下好不好?哎哟,真打呀?”张子昂胸口被打了一拳,假装吃痛倒在沙发上,突然发现自己是用李海山的方式逗女生,又没了兴致再开玩笑。
宋妮娜喝着咖啡白了他一眼,“叫你去探望他是一方面,主要是想叫你帮他一把。”
“帮他?”张子昂坐直身,“你的意思是捐款?”
宋妮娜又叹息,“我也不知道,他已经一无所有了,家里东西全部烧毁,厨房炸开了一个大窟窿,这还不要紧,上下邻居也跟着遭殃,损坏了不少家具、电器,有一家新装修的厨房最惨,又被火烧,又被水浇,全砸了,现在,学校要他修复房子,邻居要他赔偿,听说准备把他告上法院。”
张子昂不说话了,从茶几上的雪茄盒里取出一支粗大的雪茄,潇洒地咬掉雪茄头,划燃一根火柴,慢条斯理地旋转雪茄吸吮。
“另外,他生病了呢!”宋妮娜继续说,“住到了他一个朋友家,我们也不知道在哪。我想跟秦湘商量,她一点主意也没有,只知道哭,唉,潘雄更没主意了,李海山那家伙你知道的,出的尽是馊主意,我没办法,只好来找你啦。”说完一手撑腮,大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张子昂似乎心不在焉,一声不吭,吸着雪茄吞云吐雾,又起身悠闲地站到墙边,看悬挂在上面的儿童脚踏车。
宋妮娜等了半天没见回应,气愤地站起来,“哼,只有他死了,才能博得你同情,是吧?”
张子昂侧目看她,“你这么着急,是不是也爱上苏老师了,当心秦湘跟你拼命。”
“哇,你看出来了?”宋妮娜吃惊不小,“秦湘也没告诉我呢,我以为只有我看出来了。喂,谁跟你说这个,别扯开话题。”
张子昂走近她,“要我帮忙也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说完这句话,他马上又发觉这也是李海山的惯用伎俩,随即很是懊恼。
“什么条件?”宋妮娜面露喜色,大眼睛骨碌碌转,“哈,我懂了,你不想让苏老师知道你帮他?没问题,我绝对保密!”
张子昂无奈地摇头,“不是这个条件,不过,我现在突然不敢开口向你提条件了,唉,反正苏老师我肯定要帮的,没必要跟你提条件。”那模样像做错事一样。
宋妮娜见他似乎很难过,柔声安慰道:“你说说看嘛,到底是什么条件?只要能做到,我一定尽力而为的。”态度非常诚恳。
“不说了,不说了!”张子昂显得很焦躁,熄灭雪茄,抓起电话快速拨号,“喂,沈律师吗,你好,我是子昂,啊,我挺好的,谢谢。有件事请你帮忙,我们苏老师你认识吧?啊,你也听说他出事了?那就好,不用我多说了,我想让你马上出面去处理一下,不,不是他要我帮忙,而且,我不能让他知道我帮忙,你明白吗?嗯,我老爸有一家建筑公司,你知道的,对,你以他们的名义出面,跟学校谈,就说捐资助教,把房子修好。再私下跟受损的邻居谈,如果他们起诉了,让他们马上撤诉,满足他们的一切合理要求,但是,要他们书面保证,不许再向苏老师索赔,也不许向任何人提起谁给他们赔偿。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你谈好后,列一个账目,包括你的费用,传真给我,不,不要传到我老爸那里,传到我家来,我住在老家,好的,好的,别的没什么交代,拜托了,再见!”
宋妮娜在一旁听他打电话,脸上钦佩的神色愈来愈浓,待到他放下话筒,马上喜上眉梢,拍手称赞:“太棒了,你真行耶!这么做神不知鬼不觉,真是个完美计划。苏老师一觉醒来,房子已经修好了,邻居也不索赔了,他想不接受,生米已煮成熟饭,想感谢嘛,又找不到恩人,嘻嘻,怪可怜的他,我现在就想看看他那时的模样。”
张子昂一点也不兴奋,疲惫地靠在沙发上,“我其实不是帮他,是帮你们,他出事了,可以想象,你们这帮家伙,肯定个个像丢了魂似的。”
“刚才听说他出事,你才像丢了魂似的呢!”宋妮娜又坐下喝咖啡,“喂,你还说你不会处理事情,我看呀,你属于那种只做决策,不做具体事情的人,将来可以当个CEO。”
张子昂哀声叹息,“我有你说的那么能干就好了!”
“怎么啦你?”宋妮娜不满地看他,“刚做了一件大好事,居然一点不高兴,跟我过不去呀?哦,对了,你刚才到底想跟我提什么条件,现在可以说了吧?”
张子昂羞愧满容,双手抱头,“不行,我不高兴,就是因为刚才居然想到提那个条件。”
宋妮娜更加好奇了,“奇了怪了,哼,偏要你说,今天你不说,等你的完美计划实施完毕,我向苏老师举报你!”
“不要逼我了好不好?”张子昂几乎是哀求,眼睛不敢看她,“哎呀,我、我刚才、刚才是对你没安好心,知道了吧?别再问了!”
宋妮娜兴趣越来越大了,不依不饶,“怎么个没安好心呢?嘻嘻,我想听具体一点。”
“我想要你做我女朋友!”张大昂大叫一声,站起身转头,面朝那面挂玩具的墙。
宋妮娜又惊又羞又喜,两眼含情脉脉,开心地笑了,慢慢走到他身后,握住他一只手说:“只要不把我当成别人。”
张子昂眼含泪光看她,激动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谢谢、谢谢你!”声音已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