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16 00:29

  最后,脑中只留下了班长李槐的面容。

  静默片刻,我将他的头像自我的脑际轻轻抹去,然后缓缓张开了眼睛,东方已经泛白,旭日即将破晓。

  我将考试必备的物件一件件装入书包,回望了一眼这个自己度过无数个不眠苦读的寂寥夜晚的地方,将门轻轻掩上,推着车向着天际那一抹微红骑去。

  几天之后,成绩出来了。我考了第一名。

  在那段近乎自虐的日子里,她总是时时处处地关心我,帮助我。

  刚开始的时候,我的英语底子很差。其他同学小学时就开始学习英语了,而我则是在上初中后才开始接触到一些很不正规的英语教育的。我的英语语法知识基本上一片空白。她从最基本的一般现在时开始一点点教我,不厌其烦。

  我的桌膛经常会出现一些零食。我没有问,但我知道是她放的。我也从没吃过,总是悄悄放回她那边,但那份感激留在了心里。

  我不需要怜悯,但我也渴望友情。

  她还建议回家路上一起骑车走。我没敢答应。因为她对我的帮助早已引起了很多怪话。我不愿她为我受到别人更多的非议。

  因为有了她的存在,那段残酷的岁月,温暖了很多。

  直到最后离开学校的那一天。

  那天上午开完毕业典礼,大家相互写着同学录。

  一本洁白封皮的同学录递到了我的面前,她说:“你是最后一个写的哦。”

  我讪讪地接过本子,在桌面上摊开,拿着笔却不知道该如何落笔。

  写什么呢?写感谢的话吗?希望她以后过得好?祝她一路顺风?

  教室里依旧闹哄哄的,嘈杂无比。我的感觉却只是放在了她的身上,虽然把本子交给我之后她就走开了,不时地在教室里来去穿梭,跟同学们互道珍重,我却觉得她眼睛的余光一直看着我。我浑身热烘烘头脑发晕,半天写不出一个字。

  她转了一圈来到我桌边,看到我还没有动笔,便笑着敲了下我握笔的手道:“怎么啦,都同桌一年了,难道这么没感情啊,一句话也憋不出来?这样我会很伤心的哦。哈哈。”

  在她的手碰到的时候,我的手忽然僵直了,不敢看她,脸不可遏止地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看到我这么尴尬的样子,她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讪讪地笑了笑,她说了句“我到别处聊聊”,便又跳开了。

  既然我是最后一个写的,那么应该没有别人会看到的,那就写我想说的话吧。

  我提起笔来正准备写的时候,忽然心头跳过她刚才把同学录交给我时的话:“你是最后一个写的哦”,心猛地狂跳了起来。

  最终,我还是没敢把心里想说的“谢谢你,我喜欢你。”这句话写全。我知道万一别人看到的话,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而且我也确实没有勇气写出来。

  所以,在拿着她的本子发了半天呆之后,我只留下了“谢谢你……”三个字。

  把同学录交还给她后,我掏出了一本崭新的没有任何人写过的笔记本,递给她,她微笑着接过了。

  我把那句“你是唯一一个写的。”压在了心底。

  自从我的成绩突飞猛进以来,除了班长李槐外,大多数同学都不再排斥我了,在学校里成绩永远是最主要的标杆。在以优异的成绩证明了自己之后,我不想在最后一刻故作孤僻,来表达对于初进校时大家看不起我的怨恨,那只会表明自己气量狭窄,所以,我也和其他同学一样买了同学录,不同的是,我买了两本。

  一本给其他同学写,另一本是专门留给她的。

  她的留言很长,写了满满六大页。从我第一天来到这个班级开始回忆。

  她没有提任何一点她对我的帮助,却说我的拼搏精神感染了她,对她帮助很大,当她学习累了,“想打退堂鼓的时候,总能瞥见你那坚毅的脸”……

  离开学校的时候,天下起了雨,不大,细细的雨丝在空中斜斜地飘飞,整个校园笼罩在一片烟雨中,朦朦胧胧,雨中的一切显得不真实起来,难道老天也有感于我们离别的凄凄,故意落了这场雨?

  在她和我打了招呼离开之后,我远远地缀在后面向自行车棚走去。我知道她肯定会去取自行车的。我自己也不知道呆会在车棚里只有我和她的话,我会不会敢不敢向她说出那几个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16 00:29

  我远远地看着穿着淡红衬衣的她走进了车棚。车棚近了,我的心怦怦跳得越来越急。

  她出来了,没有穿雨衣,也没有撑雨伞,推着自行车,走得有些匆匆。

  一个瘦高的身影从车棚里疾步走出来,紧紧追了上去,手里撑着一顶黑色的雨伞。

  伞挪到了她的头顶,她偏了下头,快步走入雨中。对方想拉她的手,被她甩开了。

  雨伞执拗地随着她在空中移动。

  终于,她放慢了脚步,任由那顶黑色的雨伞在她的上空撑出一片晴空,推着自行车,两个身影挨着出了校门。

  我站在车棚外,呆呆地看着那一片乌黑下的淡红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远处街头空?鞯挠曛小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16 00:30

第四章 雨夜

  放下手机,我呆呆地望着窗外不断变幻的光线,良久良久,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去水房洗漱。

  将自己的脸整个浸在水中,我努力将那丝翻涌的酸涩压在心底。抬起头,边遭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了脸上。而由于昨晚头发没干就躺下了,所以中间的头发或立或躺,乱糟糟的一片。我拿梳子沾了沾水,开始对着镜子梳理头发。

  刚梳了两下,我的手忽然顿住了。我想起了昨晚的事情。那个空号,那个短信:“午夜十二点,当你在洁白的浴室里,凝神对着镜子中的自己连眨三下眼睛,你将会看到……它。”

  为什么她会给我发这样的短信呢?难道只为了开个玩笑?还有我拨回去为什么提示是空号呢?难道外地手机不加零直接拨回去会显示为空号吗?好像不会啊。

  我心里乱糟糟的,可是现在打电话回去问又不合适。再说人家现在肯定十分忙乱,我现在去问这种问题合适吗?一想到她明天就要结婚了,心底又忍不住牵扯出一阵莫名的隐痛。算了,都是庸人自扰,不理它就行了。

  随便梳完了头,狠狠抹了把脸,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

  阿婆可能出门了,院子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出了院门,我在路边找到了那家矮小逼仄的“阿文小吃店”,随便点了盆小炒,拨拉完了便回到住处。

  我从那堆基本上没有翻开过的崭新教材中捡出本英语书,安坐在那把年岁久远已经磨光发亮的藤椅里,将书摊开在那张厚实沉雄的书桌上。春日温煦的阳光暖暖地照着。书看累了,就探头注视一会静谧的院子里的青竹摇曳,蜂蝶戏花;或者远眺一下云江上的船来船往,波光粼粼。恬淡闲适,人世间的喜怒哀乐仿佛都远了。

  不知不觉间,红日西沉,天色渐暗,已是晚饭的时间了。

  在“阿文小吃店”吃完晚饭,我没有马上回去,而是沿着小路信步往云江走去。

  黄昏的云江别有一番韵味。太阳早已躲到了地平线下,只留一抹淡淡的微红将西天染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也许是涨潮时分了,江水渐高,每当有大船驶过,总会以航线为中心,一波一波地往外漾,一声声有规律地拍打着堤岸。如果刚好两艘大船相对驶过,两浪相叠,带起的浪花就尤其大了。微凉的晚风携着大海的腥咸,推波助澜。虽不至于“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倒也所差无几了。

  春天的夜,来得是比较快的。我在云江的堤岸上缓步行了不到半个小时,天就变得很暗了。

  置身久违的自然,被莫名的情绪牵扯,舍不得就此回去,我在暮色苍茫的云江踟蹰不去。

  忽然,沉醉于自然中有些无法自拔的我,被一粒豆大的水滴击醒。

  是云江拍打堤岸的浪花溅到了我的脸上吗?不对啊,好像是从上面落下的。

  一滴,两滴,三滴,更多更大的水滴落到了身上,我抬头发现天色已经越发的阴沉了,黑云暗合,隐隐是一场大雨的前兆。

  还没等我作出是马上回去还是再遛跶一会的决定,风已经骤然大了起来,吹得岸边的芦苇沙沙作响,雨点也已经从刚才的一滴滴地掉落,变为如线般垂落了。

  我不假思索起步往住处跑去。

  风急雨骤,成片成片的雨块铺天盖地地狠狠砸下来,强劲的海风裹挟着人高的浪花凶悍地一次次撞击云江的堤坝,声势骇人,似乎要择人而噬。

  已经跑离了堤岸,惊魂甫定的我不由回过头去看了眼忽然间失控的云江。借着黑云之上不时隐现的遥远无声的闪电的微光,我发现似乎有人站在云江边,一袭白裙,体态修长,隐约是个年轻女子。

  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人在云江边呢?她怎么一动不动?会不会是吓傻跑不动了?

  我脑中急遽地冒出无数个猜想,最终定格为一个恐怖的想法:万一江水涌上堤岸怎么办?

  “妈的”,嘴里咒骂着,我用手狠狠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转身朝云江冲了回去。

  还没等我冲到岸边,那个白影忽然飞了起来,轻盈地飘到了云江的上空,越飘越高,越飘越远,转瞬不见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个较大的白色塑料袋,估计是被风吹起来,挂在了岸边的芦苇上,远看着就像是个白衣人了。

  “妈的”,我忍不住又骂了一声,差点为个破塑料袋以身犯险,难免异常窝火。

  等我跑回住处,全身上下早已淋得透湿。

  阿婆也已经回来了,看到我淋成这样,一边让我赶紧换上干燥的衣服,一边忙着熬了碗热姜茶端给我喝。

  虽然没有感觉什么不适,然而好意难却,我还是咬着牙将这碗浓浓的姜茶一口气灌了下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16 00:30

  姜茶是个好东西,这么一大碗灌将下去,浑身暖暖的特别舒服。

  因为出去吃晚饭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会有突如其来的暴雨,所以没有关窗,而阿婆也许是没有注意到我的窗户开着,所以摊放在书桌上的英语书已经被雨水淋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我把书合上,用力压了压,差不多挤出一碗水来。

  这么一折腾,我没有心情看书了。再想到今天破天荒看了一下午的书,也算有所交待了,于是,我便心安理得地按了下电脑的启动键。

  按下之后,我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因为那个可恶的QQ病毒,电脑已经启动不了了。

  正当我郁闷地盯着电脑屏幕发呆的时候,电脑却一步步按程序正常启动了。

  难道昨天收到的不是电脑病毒?还是病毒已经被杀毒软件自动查杀了?

  不管这些了,反正电脑恢复正常了就行了。

  我又把QQ打开了。除了有个QQ群里有人发了个新出电影的网址,说是十分精彩强烈推荐之外,其他QQ群基本上都是静悄悄的,而对于那个推荐电影的信息,也没有任何人回应。往日热闹非凡的QQ群忽然间都沉默了。难道大家都像我一样忽然顿悟开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为了考研的胜利而断网了吗?

  百无聊赖下,我把那个推荐电影的网址打开了。

  电影的名称叫《魇魔》,主人公从小的时候就经常会看到魇魔,一种躲在壁橱里的鬼怪。他亲眼看着魇魔窜出壁橱夺去了他父亲的生命。可是当他把他看到的事情告诉别人时候,别人都不相信他,以为他神经出了问题,得了偏执妄想症。随着他的长大,身边的亲人一个接一个地被壁橱里的魇魔夺走了。他决心打败魇魔为亲人报仇。于是在一个也看到过魇魔的小女孩的帮助下一起与魇魔展开了决斗。

  这原本只是个很老套的故事。可是这虽然是个美国恐怖片,情节设计却很像日本的推理惊悚片。美国人拍的恐怖片虽然十分血腥,但只是看的时候觉得有些恶心,看完之后就没什么感觉了。日本的恐怖片虽然没有什么宏大的血腥场面,但是在那种阴森森的氛围下,随着情节推进而不停引导的心理暗示,往往使观众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看完后遇到相似的环境常常禁不住回忆起电影中的情景,令人不寒而栗。

  魇魔的长相有着美国式恐怖片的恶心与血腥,而老是从小孩的眼中所见去描述故事的方式又给人以日本式惊悚片的阴森,再加上现在窗外漆黑如墨,风雨交加,闷雷阵阵,和电影中的情景如出一辙,看得我手心直冒冷汗。幸亏我的房间里只有一个小小的立柜,没有壁橱,而且日光灯将房间照得雪亮,否则估计看不到十分钟,我就得关掉电影了。

  故事已经接近尾声了,情节也越来越恐怖。我屏气敛息勉强说服自己继续把电影看完。最后魇魔终于冲出壁橱,直朝主人公扑了过来,那张令人窒息的恐怖的腐烂生蛆的鬼脸由远而近,由小而大,瞬间占满了整个电脑屏幕。

  我终于忍不住要把电影关上了。

  可是没等我按下鼠标,电脑忽然没有任何先兆地黑屏了,同时房间里的日灯光在猛地一亮后忽然灭了。屋内顿时陷入漆黑之中。

  我僵硬地保持着坐姿,竟忘了动弹。

  一道雪亮的闪电抖然照亮了天地,我下意识地猛一回头,眼光瞥到被闪电瞬间照亮的水房的暗门。内心深处顿时腾起一个压抑不住的念头:

  那里好象……好象一个……壁橱!

  似乎过了许久,一个轰隆隆的惊雷姗姗来迟。

  我用右手用力掐了下左手,深吸了口气,将失控的心率缓缓恢复正常。

  停电了,我告诉自己,停电了而已。

  也许是闪电导致线路短路,所以停电了;也许是狂风刮倒了大树将电线压断了,所以停电了;也许是村干部看到雨大风骤,怕出意外,所以主动将电闸拉了;也许……

  总之,停电了而已。这样狂暴的雨夜,停电很正常。

  我摸索着找到了扔在电脑桌上的打火机。我平常很少抽烟,只是前段时间半夜玩游戏,为了防止犯困所以买了个打火机和几盒烟,今天可派上用场了。

  “噌”的一声轻响,漆黑中“腾”地蹿起了一截火苗。

  这丝晃动的微光,将如墨的漆黑迫退米许,如潮的恐惧也渐渐消退。

  如果有一根蜡烛就好了。只是没想到会忽然停电,我根本就没有想起来要买蜡烛。

  我拿起手机凑近打火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了,阿婆估计早就睡了,附近的小店不知道还开着不?这么大的雨,我又没有雨伞,跑出去买蜡烛也不现实。

  对我而言,这么早睡觉肯定不现实。如果强迫自己躺在床上,说不定还会胡思乱想。怎么办呢?

  对了,这个房间以前不是有人住过吗,会不会有用剩的蜡烛?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16 00:31

  我顿时为这个想法兴奋起来。

  打火机移近了床头的那个小立柜。

  我伸出手正要将它打开的时候,看到晃动的火苗将手的影子印在了柜门上,忽然想起了电影中的情景,心顿时一缩,只觉得背脊有些凉飕飕的。

  打开,还是不打开?我犹豫着。

  如果不打开它,估计更会害怕,今晚就别想睡觉了。不就是个小立柜嘛,马克思主义学了这么多年,怕他个鸟!

  讲粗话无疑可以壮胆。我一边轻声骂着粗话,一边毅然将手按上了柜门的把手。

  柜门开了,两个人头赫然在目,端端正正摆在立柜里!

  “啊!”我吓得差点当场休克,打火机掉落在地。

  好半天,我才缓过神,记起来刚才看到的不是什么人头,而像是两张大照片。

  强压着恐惧的心,我摸索着找到了打火机,重新点火。

  立柜里有一丝久远蒙尘的味道,就是踏进图书馆过刊阅览室时闻到的那种淡淡的灰尘与腐败纸张混合的味道。摆放在正中间的果然是两个装着黑白照片镜框,看装饰应该是遗像。

  看着这两张遗像,我觉得很奇怪,上面分别是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慈眉善目,三十来岁的样子。他们是谁呢?难道是阿婆的亲戚吗?为什么这么年轻就死了呢?

  我疑问重重,不过反正不是什么人头,我提着的心,落了下来,可是随即又有些懊恼。没有蜡烛可怎么办,光靠个打火机可不行啊。

  这个房间还有什么地方可能搁蜡烛呢?我环视了一下四周,最后把目光投向了窗边的书桌。我真笨,谁会把蜡烛放在柜子里,一般都是放在抽屉里的。

  我走过去,毫不迟疑地打开了一个抽屉。里面除了一层水渍之外,什么都没有。下午的雨水被风从窗口吹进来,淋湿了英语书的同时,也从桌面的缝隙中渗到了抽屉里。

  我毫不气馁,将抽屉一个接一个打开。每一个抽屉都是空空如也。

  还剩最后最下面的一个抽屉了。完全失去信心的我,根本不抱希望地随手将抽屉拉开了一半。

  蜡烛!一截白色的蜡烛,静静地躺在抽屉里。

  虽然只有半根蜡烛,但我已经是异常开心了,将右手探进抽屉,一把抓起了它。

  蜡烛一入手,我便发觉有些不对劲。

  湿湿的,粘粘的,手心里还觉得有些……痒痒的!

  我压抑着心底乱窜的念头,将拿蜡烛的手在火苗下摊开。

  一些红中带黑的稠稠的粘液沾在手上,上面还有几只细小的东西在不停蠕动。

  脑中顿时出现刚才电影中的情景:主人公将手伸进壁橱拿衣服,却摸到了别的东西。他将手拿出来,看到的是一些奇怪的红黑的粘液和几只不知名的小虫。当他鼓足勇气,颤抖着将衣服拉开,跃入他眼中的是一具腐烂变形的尸体,上面爬满了蠕动的蛆虫,那只深陷的眼窝幽深幽深,一点白光突现,一条白胖的蛆虫钻了出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手一松,蜡烛掉到了地上。碰过蜡烛的右手神经质地在裤腿上用力擦拭着。

  慌乱间,拿着打火机的左手一抖,本就微弱的火苗在一晃之后,竟然灭了,屋内重又陷入一片漆黑。

  我又惊又惧,用力按着打火机,可是刚才因为燃着的时间太长了,这个一元钱买的廉价塑料打火机的喷火口已经因为持续高温而变得很脆了,在我大力按了几下之后,“啪”的一声轻响,竟然断了。

  完了,这下完了,就算找到蜡烛也没有用了。此时,我又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些粘在手上的怪异的粘液和虫子,谁知道抽屉里是什么东西,更是觉得心底一股凉气直冒上来,忍不住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昨晚我把自己的杂物搬过来之后就没再动过,这一脚正好踩在那个搪瓷脸盆的沿上,更不幸的是脸盆里还放着我的牙杯饭盒之类的东西,这一脚下去,顿时“乒乒乓乓”之声不绝于耳。

  本就如惊弓之鸟的我顿时条件反射地猛退了回来,可是由于动作过大,黑暗中又不能视物,桌上的一个玻璃杯被胳膊一碰,顿时掉了下来,“咣当”一声惊心的脆响之后,报废了。

  正在这时,忽然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声音很大很急,盖过了外面哗哗的雨声。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16 00:31

  在这样一惊一乍的雨夜,竟然“适时”地响起急骤的敲门声,就算我胆大包天,也会被吓着,更何况我的胆子向来就不是很大。

  “谁……谁啊……”扶着椅子的后背,我问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手也止不住发抖了。如果不是因为这是把四平八稳的圈形藤椅,只怕早跟我一起翻倒在地了。

  “是我啊,你怎么了,快开一下门。”

  虽然雨疾风骤,我还是听出来是阿婆苍老而有些焦急的声音。

  这里还能有谁,当然是阿婆了。我暗骂了自己一句“窝囊废”,摸索着过去开门。

  也许今晚活该我倒霉,我摸索着往门口走的时候,一不小心又一脚将那个脸盆踢得朝前滑了出去,与地面摩擦发出了一阵难听得令人牙齿发酸的“吱吱”声,同时伴随着盆中杯子饭盒“丁丁当当”的碰撞声。

  房子不大,两步后就到了,我伸出手摸到门把,正准备将门打开。

  门却竟然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忽然自己开了,而且开得很急。一阵风猛地灌了进来。一道雪亮的光柱直照在我的脸上。

  在漆黑的房间里呆了半天,陡然见到这么亮的光,我一时难以适应,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

  “你没事吧,刚才……刚才怎么了?”阿婆的声音焦急且带着惧意。

  看到我闭着眼的样子,阿婆忙把手中的电筒移开了。

  我睁开了眼睛,眼前似乎还有很多点点的火星在不停跳跃,勉强挤出丝笑容道:“没事的,就是不小心把脸盆踢翻了,弄出这么大的声响,影响您休息了,实在不好意思。”

  阿婆似是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怕你没有蜡烛,给你拿些蜡烛过来。看你半天没开门,我怕你出了什么事,就自己把门打开了。”

  我一边道谢着,一边伸手将一包蜡烛和一盒火柴接过。

  阿婆吩咐了几句就回去了,临走还是用有些担忧的口吻问了句:“真的没什么发生事吧。”

  我虽然很感激阿婆的关心,但还是觉得如果把自己莫名其妙吓得够呛的事告诉别人是很丢人的,于是便用很认真的口气打消阿婆的担心:“谢谢您了,真的一点事都没有。”

  阿婆走后,我点了一根蜡烛,后来觉得还不够亮,索性又点了两根。这样书桌、电脑桌和立柜上各放了一根蜡烛。三处光源相叠,屋内就不会有憧憧的影子了。

  从最初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在烛光下检视之后,我已经知道刚才找蜡烛时抓到的粘稠的半流质状物体绝对不是电影中看到的恶心恐怖的尸液之类的东西,而似乎是巧克力之类的食品。

  在三根蜡烛的照耀下,我把那个拉出一半的抽屉整个打开了。

  刚才放蜡烛的地方是一滩乌黑的粘液,而粘液却是从一个精美盒子里溢出来的。

  我小心地将那个盒子拿起来,发现竟然是个“金帝”巧克力的纸盒子,只是因为下午渗入桌缝的雨水的浸泡,已经发软了。几个凹版制作的金色字体却依旧赫然:“金帝巧克力,只给最爱的人。”

  不少黑色的小东西在盒子上不停地忙碌着。原来是一些蚂蚁,最常见的一种褐蚁。

  想到刚才被这些小东西吓得惊慌失措,我不禁有些脸红。

  将盒子的盖子轻轻揭开,发现里面是一块心型的黑巧克力,可惜已经给雨水浸泡得变形了,底部变成了粘液模样,有不少从盒中渗了出来。

  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我不由一阵轻松,随手将这盒已经没用的巧克力扔进了废纸篓。

  正当我要将抽屉放回去的时候,看到刚才放巧克力盒子的地方有几张白色的宣纸。

  我把已经被巧克力污染的宣纸拿起来,正打算将它扔掉,却忽然发现宣纸上有一些铅笔素描画。

  我将这些宣纸在烛光下一张张展开。

  虽然不少地方都被巧克力弄得黑乎乎,而且被雨水浸泡得面目全非。但是我还是认出来这些纸上都画着同一个女子,虽然表情动作各不相同。

  画这些画的人无疑画功不错,虽然都只是寥寥数笔,但却勾勒得栩栩如生。女子或娇憨或妩媚,或沉思或雀跃,有时眉间似乎有着淡淡闲愁,有时却又阳光灿烂地开怀笑着……

  能将一个人的表情刻画得如此细致入微却又变化万端,除了高超的画功,还得有精微的观察和浓浓的爱意。

  将这些素描画一一看完,我禁不住闭上了眼,画中女子的各种表情从脑中一一掠过,走马灯似地转了起来,仿佛电影蒙太奇一般,脑海中的女子似乎活动了起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16 00:32

  忽然,心底似乎捕捉到一丝隐隐的关联,我猛然睁开了眼睛,盯着墙角,盯着那一幅油画中女子的面容。

  她们俩长得好相像!而且,我想起来,刚才看到的那遗像中的女子也和她们很象。她们会不会就是同一个人?

  也许很多年前这里住着一对年轻的情侣,两人相濡以沫。男的是个画家,而且肯定是那种天赋极高,但却怀才不遇,以至穷困潦倒的那种。而女的肯定是那种美艳动人(这点从画中就可以看出来),但却清纯到不谙世事,而且又是个琴棋书画无所不能的高雅的大家闺秀。一次偶然的相遇中两人相识并相爱了,可是女孩的父母却是个只重门第、目光短浅的土财或者大官,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为了爱情,女孩和穷画家私奔了。那必定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就跟现在一般,女孩和穷画家在风雨中相互扶持着在风雨泥泞中艰难地跋涉。而在后面,大内派来的侍卫高手却千里追杀,越逼越近。女孩和穷画家终于被追上了,拼死抵抗之后,两个人都已经倒在泥泞中了,奄奄一息。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两个全身是伤、浑身泥水的爱人终于爬到了一起。女孩和穷画家知道死之将至,不愿错过最后一秒钟,紧紧相拥。躺在穷画家怀里的女孩深情地望着对方。穷画家轻轻地问女孩:“你后悔吗?”女孩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此生最幸福的就是遇到了你。”说着,女孩在穷画家的怀里幸福地闭上了眼睛。穷画家将女孩搂得更紧了。一道惊天霹雳闪过,穷凶极恶的大内高手举起了刀横空劈下……忽然,刀下凭空出现了一只手,将这志在必得强横无匹的一刀,轻轻地托住了。高人出现了。肯定是个老人,也许活了好几个甲子。之后,大内高手被料理了,或者受伤逃遁了。穷画家和女孩就成了老人的弟子了,而且必定是关门弟子,在某个仙岛或者幽谷里开始习练武艺。闲暇时,穷画家就给女孩画画,画了一张又一张……

  我本就是个想象力十分丰富的人,再加上处于这样一个无聊透顶,甚至有些阴森恐怖的雨夜,我的想象力自然也更加发达了。

  想着想着,我自己也觉得有些太离谱了。

  那个救了他们,神勇无敌的高人是谁呢?难不成就是阿婆?

  想到这里,我不禁笑出声来,也越发佩服自己高超的想象力了。

  这些画画得十分传神,扔了怪可惜的。经过我的想象力这么一发挥,越发舍不得扔了。

  我拿了点卫生纸,先压了压宣纸,将残留的水分吸掉,然后轻轻擦拭着,将巧克力留下的污渍抹去。

  干完这个工作,我发现自己的手很脏,该洗一下了。

  拿起立柜上的蜡烛,我推开水房的门,进去了,将蜡烛倒过来,滴了几滴蜡油在洗脸台上,然后把它立在上面。

  我开了水龙头冲了几下手,可是黏乎乎的感觉还是没有去掉,于是抹了点肥皂,终于是洗干净了。

  扯了毛巾擦干了手,我对着镜子,习惯性地用手往后捋了捋头发。

  觉得自己的脸色似乎很苍白,不是那种白皙的白,而是一种病态的惨白。镜子中的脸甚至让自己觉得有些陌生。

  难道下午淋雨生病了?可是自己并没有觉得什么不舒服啊。也许是光线不够亮堂的缘故吧。

  我咧开嘴冲着镜子中的自己勉强笑了笑。

  忽然,好像有白影从门口一闪而过。

  我骇然回头,带起一阵风。

  光洁的瓷砖上本来就很难立得住蜡烛。洗脸台上的蜡烛晃了一下,倒了,灯芯碰到了刚才洗手时溅出的水花中,轻“嗤”了一声,灭了。

  水房顿时暗了下来。

  幸亏外面还有两根蜡烛燃着,不至于变得漆黑。

  刚才应该是被蜡烛有些跳跃的火苗晃花了眼吧,所以产生了幻觉。

  我虽然这样安慰自己,可是还是觉得有些害怕,顾不得拿那根蜡烛,三步并作两步,想赶紧出了水房。

  也许是因为走得太急了,也许是有风从窗隙或门缝里灌了进来,我感觉到一阵阴风从身边掠过,不禁打了个寒噤,慌乱间,一头撞到了什么东西,眼镜也掉了下来。眼前顿时变得更模糊了。

  不过不是很疼,不像是撞到了门,也不像是墙,软软的,倒像是撞到了一个……一个人!

  一念至此,我顿时唬得汗毛倒竖。

  “啪”,掉落地上的树脂眼镜被我在慌乱中一脚踩碎了。

  一个黑影从墙上朝我飞扑了下来,落在我的身上。

  我吓得腿都软了,差点“哇”得一声哭出来,神经质地将那个黑乎乎的东西用力往外一甩。朦胧中,它并没有掉下来,而是顿在了空中,似乎俯视着我。

  我已经吓得跌到了地上,手脚并用爬出了水房。

  房间里虽然不是很亮堂,但毕竟还有两个蜡烛散发着光热,我的心安定了许多。

  我的视力原来很好的,刚上大学的时候还是2.0,可是一开始打游戏之后,视力直线下降,前两天刚配了副600度的眼镜。这下没了眼镜,虽然说不上全盲,但是在蜡烛的微光下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了。

  我的手颤抖着,又点了几根蜡烛,将屋里照得越发亮了,我也勉强能够视物了。幸亏阿婆给了一大包蜡烛,否则可就惨了。

  我一手各攥两根蜡烛,一步步往水房走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16 00:33

  水房的阴暗一点点被蜡烛的光亮迫退。

  我终于看清了,刚才从墙上扑下来的阴影,原来是我昨晚洗澡时顺手挂上去的外套。由于刚才慌乱中我甩得很用力,正好挂到了热水器的喷头上,看着倒真像是一个人立在空中。

  那么我刚才撞到的软软的东西,也该就是它了。

  想到这里,我终于透了口气。

  把那件该死的外套挂好,我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二点了,可是也许是刚才受了惊吓,我竟然一点都不瞌睡,但也没别的事好做。便干瞪着眼躺在床上。

  蜡烛依旧燃着,因为我的内心依旧有着一丝抹不去的阴影。

  这样躺了一会,觉得有些无聊,便又把那堆画拿出来,一张张欣赏。

  正看着画,好像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拨拉着窗玻璃“吱吱……吱吱……”。

  我的心紧了紧。

  应该是幻觉吧,这种风雨交加的夜晚,听力上最容易产生幻觉了。

  我继续看画。

  “吱吱……吱吱……”,这回听得更真切了。确实有东西在外面!窗玻璃被摩擦得“吱吱”直响。

  我吓得缩进了被窝中,然后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吱吱”的声音却仍然透过被子传了进来。

  我浑身冒着冷汗,吓得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忽然,在“吱吱”声停了一会儿之后,窗外响起了一声“喵……”

  是一只猫吗?

  我悄悄将头探出了被窝。

  “喵……喵……”

  真的是一只猫在窗外叫,声音十分凄切。

  可能是一只可怜的流浪猫吧,估计被雨淋坏了。

  想到这里,我一骨碌爬了起来,伸手把窗户打开了。

  一股凉意随风裹进了屋内,蜡光在风中不住摇曳。

  窗台上果然蹲着一只老黑猫,在凄风冷雨中瑟瑟发抖。

  虽然没有眼镜,但我还是看到了它浑身湿漉漉的,雨水顺着它的毛往下滑,滴到窗台上。

  老黑猫一边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我,一边把身子往屋内缩了缩,举步跨过了窗沿,踏到书桌上。

  我想伸手去抱它,又怕它害怕,便闪开身子,让它自己进来,好关窗户。

  不知为何,在我闪开之后,本来正往里走的老黑猫忽然停了下来,前肢伏地,弓起了背,尾巴猛力拍打桌面,被雨水打湿耷拉在身上的毛都好像立了起来,摆出一副要打架的姿势,绿幽幽的眼睛瞪视着我让出来的前方。

  正当我觉得奇怪的时候,老黑猫的背越来越弓,缓缓往后退,退到了窗台上,“喵……”的一声凄厉尖叫,猛地一转身,用力跳将起来,纵到旁边的屋顶上,几个起落,消失在风雨中。

  “莫名其妙!”我有些奇怪于老黑猫的怪异行为,也许它看到我是个陌生人,觉得害怕吧,可是刚才它好像并没有看着我啊。不想这个了,也许这只猫有神经病,好心让你进来你不进,风吹雨淋可怪不了我了,还害得我睡不了觉。

  我一边埋怨着老黑猫,一边把窗户关上。本来下午就淋了一身透湿,要是再被冷风吹久了,难保不生病。

  因为关得急了,带起了一阵风,放在书桌上的宣纸最上面那张被吹得飞了起来。

  我来不及关窗,赶紧回头看吹到哪了,因为我怕万一吹到蜡烛上,那就麻烦了。

  这一看,顿时令我整个人都僵硬了,忘记了呼吸:

  那张宣纸静静地停在了空中,一动不动。

  蜡烛的微弱的火苗被风吹得不住摇曳,将椅子桌子等的影子晃得在墙上不时幻化着。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张停在空中的宣纸缓缓飘了回来,就像有人用手托着,准确无误地落到书桌那叠宣纸上面。

  随后,两扇窗扉先后轻轻掩了上去,窗户自动关了。

  插鞘摩擦铁皮轻微的一声“咯吱”,听在我的耳中却有如晴天霹雳一般响亮,震得我几乎晕厥过去。

  呆立许久之后,我颤抖着从口中吐出几个不连贯的字:“你……是……谁?”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16 00:34

第五章 往事

  沉默,地老天荒的沉默。

  在虚空中对视。

  在对峙中,我的神志逐渐模糊……

  有神女翱翔于九天,彩蝶翩跹,青鸾和鸣,与冷月清辉共舞。

  清幽冷寂广寒宫,独自俏立,看它群星璀璨,看它渐次湮灭,不经意,亿万斯年。

  轻扬起了玉手纤纤,欺霜赛雪,千百世无尽的苍凉从指尖滑落,风从她身后吹过,清风阵阵,衣袂翻飞,广袖随风,漫天飘舞……

  朦胧中,有人用手轻轻抚摸我的脸。

  那般轻柔,那般恬淡。

  如三月的风,似五月的雨。

  沉醉于这无边的温柔里,千百世,不愿醒。

  春天的清风细雨啊,永远如细心的情人般,将你拢在手心,精心地呵护,那般小心翼翼。

  募地,天际陨落一丁火星,清寂的广寒宫,逐渐幻化出万千火苗。

  远处传来火红的喧嚣,一派喜气洋洋,大红的喜字,大红的对联,大红的布幅挂满了整个宫殿,如着火的瀑布般从天上垂落人间,有人在办喜事吗?众人簇拥出一个凤冠霞帔的新娘,双颊酡红,粉黛低眉,妩媚可人,“咯咯咯”的笑声传来,似乎陌生,又有些熟悉。

  遥向着虚空,伸出了手,徒劳地想抓住点什么,又无力地垂下。

  春天的风雨,不再温柔。

  一片热闹的喧嚣中,我一个人孤独。

  惊变徒生,万千火红的布幅顷刻间化成了熊熊的烈焰,又似滔滔的洪水,吞噬了宫殿与宾客,凤冠霞帔裹着娇柔的身躯尽情地燃烧,狰狞可怖。

  火海中伸出了一只手,十指纤纤,嫩白修长。

  熟悉得令人心痛。

  中指上却戴着一枚白金钻戒,汹涌的火海倒映其间,犹如万千魔脸疯狂流转。

  火苗顺着手臂往上爬,瞬间吞噬了它。

  一激灵,我猛地惊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和衣斜靠着床头,身上盖着被子的一角。

  窗户洞开,帘子却没有完全拉开,风从窗外吹来,将窗帘鼓得猎猎作响,将我的脸轻轻摩挲。丝丝缕缕的阳光顺着窗帘的下摆悄悄溜进来,在我的眼皮上四处溜达。

  窗怎么是开着的?我记得好像是关了的啊。

  但不是我关的。也不是我打开的。对了,不是我。

  我起床了,伸手,一用力,厚重的窗帘被整个扯开了。

  窗外金蛇乱舞,晃得人有些发晕。雨过天晴,又是一个艳阳天。

  有清风吹过,在那一叠宣纸间,轻轻地“噼叭”。

  一本《人生若只如初见》压在正中间。

  大一的时候,一时冲动买的小说,哀怨得令人不忍再看第二遍。一直夹在那堆崭新的教材中。而现在却方方正正地摆在了那叠素描画的正中间,上面还有一个我从没有做过的折角。

  该面对的,怎么也逃不掉。

  修竹下,清塘边,我和阿婆在有些懒洋洋的阳光下,面对而坐。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16 00:34

  脚边,被暴雨肆虐后的土地上,翻涌起了一个个针尾大小的土包,无数的蚂蚁在辛勤地忙碌着,不停地往外搬运小土块,一股清新的土腥味直往鼻孔中钻。几只白蝶在一圈圈光晕中相互戏谑竞逐。

  我将手中的素描画宣纸递给了阿婆,无言地看着她。

  阿婆将素描画接过,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越发惨白了。

  我平静地问:“阿婆,这屋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慌乱的神色一闪而过,阿婆渐渐冷静下来:“你看到它了?”

  原来真的有啊。我深吸了一口气,道“没有,但我感觉到它了。”

  “唉……冤孽啊……”

  在这个春天的上午,煦暖的阳光下,久远尘封的往事,在阿婆口中娓娓道来。

  阿婆和阿公都是有文化的人,是解放前的大学生,解放后两个人都在本地的一所高中教书,日子过得无波无澜,却又其乐融融,轻松惬意。

  可是文革爆发了,阿婆和阿公都被打倒了。

  那是个黑白颠倒的时代,最善良的人都在正义的名义下被召唤成为了魔鬼。

  一天下午,家里只有阿婆一个人。一群他们曾经最钟爱的学生,带着红袖章冲进了他们家里。曾经握笔的手,抡着棍子,狠命砸着一切能砸碎的东西。

  阿婆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心疼得隐隐作痛。不只是为了那些家具,更多是为了眼前这群如狼似虎的年轻人。曾经一双双渴望知识的眼睛那般纯洁,如水晶般,洁净得没有一丝尘埃与污垢,望着讲台上的她。而今,可还剩了半分人性?

  二老唯一的那张结婚照掉落在了地上,一个学生狠狠一脚踩了上去。玻璃碎屑四处飞溅。

  一直在旁边默默地看着这群变成了恶魔的学生在家里肆虐的阿婆终于忍不住了。

  阿婆冲过去,扒开了学生的脚,蹲在地上,将照片紧紧地护在胸口。锋利的玻璃尖棱将阿婆的手割出了道道血痕,她没有半分疼痛的感觉,两行泪却从脸颊滑落。

  脚被挪开的学生发火了,在争了两次没有将照片夺过来之后,高举起了手中的铁棍,朝阿婆劈脸砸了下去。

  刚刚赶到的阿公来不及阻止,猛地朝阿婆扑了过去。

  棍子没有任何停顿,狠狠砸了下来。“噗”,传来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阿婆没有受伤,阿公的右腿却废了。

  魔鬼们嘲笑着,拖着凶器,得意地走了。

  阿婆和阿公坐在地上,在变成废墟的家中,相拥哭泣。

  后来,阿婆和阿公都被关进了牛棚。阿公的腿也没能得到及时的治疗,彻底残了。

  十年,群魔乱舞的十年终于过去了。被魔靥了的人们开始逐渐恢复了人性。

  阿公阿婆也终于得以重见天日,已是半百之龄的他们,重新到那所曾经将他们的家毁掉的学校里,教书育人。

  十年的非人经历使他们深深懂得育人的重要性,明白要一直做一个“人”,是多么难,因为每个人的心底都潜伏着一个魔,俟机作祟。别看着眼前的这些孩子一个个都那么纯真可爱,不定哪天,心底的恶魔就会被召唤出来,择人而噬。

  这一教,又是十几年弹指一挥间。终于到了退休的年龄。

  文革期间,阿公阿婆的孩子们也受了牵连,所以孩子们一直对二老不能释怀,很少来看望他们。

  退休后,两个老人枯守着这方院落,看庭前花开花落,过了一年又一年。院门的红漆,落了又漆,漆了又落。其间也曾把房子租给别人,以换取些微租金与暂时的一点生气。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各色的租户来来去去间,院子随着二老一起变老。

  三年前,来了一对租户,一男一女,都是云海大学的学生,就住在我现在租的那间房子里。两个人十分相爱,形影不离。尤其是那个女孩长得出水芙蓉般清雅俊美,一天到晚“咯咯咯”笑个不停。寂寞冷清的老院子,因为了他们的到来而变得有了生气。

  这对年轻的学生情侣很敬重二老,阿公,阿婆地叫得很勤。阿婆和阿公也很喜欢他们俩。闲暇无事的时候,二老二少四个人常常在一起海阔天空地聊,很快就成了忘年交。

  两个年轻人还为这个院子的格局设计出了很多主意。那几株兰花就是他们去春游的时候带回来的,说是一来见证他们俩的爱情,二来见证和二老的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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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连载--《云海妖鬼录》--作者:徐崇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