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2 18:26
他走入午后的阳光之中,稍稍眨眼,四处张望,一副若有所失的样子,这倒恰好是其性格所在。
他对自己小声说:“这倒是个主意......”
报童经过,口中叫喊着:
“最新消息......彻斯顿的杀人狂......”
彻斯顿谋杀案。最新消息。
卡斯特先生在他的口袋中摸索,找到一个硬币,买了一份报纸。他并没有马上翻开它。
他进入了王妃花园,慢慢走向面对托基港的一个荫凉处。他坐下来翻开报纸。
大大的标题印着:
卡迈克尔·克拉克爵士被谋杀。
彻斯顿发生的恐怖惨案。
杀人狂之作。
接着是下面的报道:
仅仅是在一个月前,贝克斯希尔的一位年轻姑娘伊丽莎白·巴纳德的谋杀案使得整个英格兰都大为振动和惊恐。人们可能还记得,那案子中涉及一本 ABC铁路指南书。在卡迈克尔·克拉克尸体边上同样发现一本 ABC,警方倾向于认定两桩罪案系出自一人之手。那么,这位杀人凶手在我们海滨胜地再进行一轮谋杀,是否有可能呢......
一位年轻人,他身穿着法兰绒长裤和鲜艳的蓝色“阿泰克斯”牌衬衫,坐在卡斯特先生身边,评说道:
“这正是件恶劣的勾当。”
卡斯特先生跳了起来。“非常......非常地......”
年轻人注意到,他的手颤抖不已,几乎拿不住报纸。
“你永远也无法了解那些疯子,”年轻人闲聊着说,“他们可不总是显得傻头傻脑,你知道,他们——经常看上去就像你我一样。”
“我想他们是这样的。”卡斯特先生说。
“事实如此。有时候战争使他们错乱——从此再也无法正常。”
“我——我希望你是对的。”
“我并不赞成战争。”年轻人说。
他的同伴则向他反击。
“我并不赞成瘟疫、昏睡症、饥荒和癌症,可它们照样会出现。”
“战争是可以防止的。”年轻人确信地说。
卡斯特先生笑了,他笑了一会儿。
年轻人则稍有惊恐。
“他有点反常。”他寻思道。
他大声说:
“对不起,先生,我料想您还沉浸在战争之中。”
“是的,”卡斯特先生说,“它——它困扰着我。我的头从未正常过,头老是痛,你知道,痛得厉害。”
“哦!我很抱歉。”年轻人尴尬地说道。
“有时候我几乎不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
“是吗?噢,我必须走了。”年轻人说着匆忙离去。他清楚人们一开始谈身体状况时会是什么样子。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2 18:26
卡斯特先生则拿着报纸留坐在那里。
他读了一遍又一遍......
“太可怕了......你是否认为这跟中国人有关吗?难道不是一家中餐馆的女招待......?”
“实际上在高尔夫球场上......”
“我听说在海滩上......”
“——可是,亲爱的,我们昨天才带茶来厄尔布利......”
“——警察肯定会逮到他的......”
“——说是他现在每时每刻都有可能被抓获......”
“——看来他象是在托基,......而另一位妇女则是被你所称之为‘他们’的人谋杀的......”
卡斯特先生仔细地叠好报纸,放在座位上。然后他站起身,镇静地走向小城。
姑娘们从他身边经过,她们穿着白色、粉红色和蓝色的衣服,身着夏日的上衣、宽松裤和短装。她们欢笑,放声大笑。她们的眼睛评判着经过身边的男人们。
她们的眼睛一刻也没停留在卡斯特先生身上。
他在一个小餐桌边坐下,点了茶和达夫郡产的奶油。
由卡迈克尔·克拉克爵士的谋杀案引起,ABC迷案迅速获得全方位的关注。
报纸上全是关于本案的新闻,而没有其他的事件。各种各样的“线索”均被报道,说是凶手已被发现,逮捕行动即将展开。报上还登有与谋杀案遥遥相关的个人和地点的照片。每个愿意接受采访的人都受到了采访,有人还在国会对案子提了问题。
安多弗谋杀案现在与其他两件案子扯上了关系。
苏格兰场则相信,最大程度的公众化是抓获凶手的最佳机会。英国的大众都正在改造成为一支业余侦探大军。
《每日闪耀》报用以下标题强烈地刺激人们的灵感:
他可能就在你的城镇中!
波洛先生,当然,身处事件的最激烈之处,那些寄给他的信件被发表和摹写出来。他因未能阻止犯罪而遭到大规模的攻击,同时又有人为他辩护,说他正处于揭露凶手的前夕。
记者们继续不断地纠缠着他要求采访。
波洛先生今日所言。
其后总会有半个栏目的蠢笨的文章。
波洛先生就时势阐述重要见解。
波洛先生在成功前夕。
黑斯廷斯上尉,波洛先生的挚友,向我刊特别代表透露......
“波洛,”我叫喊道,“请相信我,我可从未说过那样的话。”
我的朋友会心平气和地回答:
“我知道,黑斯廷斯——我知道。口说之言和笔录之词——它们之间往往会有一道惊人的鸿沟,总有办法把原意颠倒成完全相反的词句。”
“我只是不想让你以为我说过......”
“别担心吧。这一切无关紧要。这些愚蠢的话甚至可能会有所帮助。”
“怎么会?”
“Eh bien(法文,意为:那么。——译注),”波洛严厉地说,“如果我们这位疯子读到我据说是在今天的《每日趣事》中说的话,他会丧失把我作为一个对手的全部敬意。”
我可能有这样一种印象,觉得在案情调查方面还没有什么实质的进展。相反,苏格兰场与许多郡县的地方警局都在努力不懈地追踪最细小的线索。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2 18:27
酒店、管理出租房屋和寄宿房子的人,所有位于犯罪地点的广泛区域内的地方,均受到细致的盘查。
许多想象力丰富的人们声称“见到过一个外表极其怪诞、眼睛不断打转的人”,或是“注意到一个人,他长着阴险的脸,在鬼鬼祟祟地踱步”,他们提供的数百个故事,都经过了极其严格的筛选。所有的消息,甚至是最含糊不清的那一类,都没有被忽视,火车、公交车、有轨电车、铁路服务员、售票员、书摊、文具店——所有这些地方都进行了不折不扣的检查和验证。
相当多的人士受到了扣留和盘问,直到他们能够提供他们在出事当晚的行踪,使警察满意为止。
检查的结果倒也并非完全空白。某些证词留下印象,并因有可能的价值而被记录下来,但由于没有进一步的迹象而起不到任何作用。
如果说克罗姆与他的同事们尽心尽力,在我看来,波洛则异常地懒散。我们不时地吵嘴。
“可你要我做些什么呢,我的朋友?例行公事的查问,警局要比我做得好得多。你总是——总是要我像狗一样玩命地奔跑。”
“而你静坐在家中,就像是......就像是——”
“一个神经兮兮的人!黑斯廷斯,我的力量在于我的大脑,而不是双脚!我在你看来轻闲无事,其实我从头到尾都在反思之中。”
“反思?”我叫道,“这是反思的时候吗?”
“是的,绝对是的。”
“可你通过反思,会有些什么收获呢?你内心里十分清楚这三件案子的实情。”
“我可不是在反思案情——而是凶手的心理。”
“疯子的心理。”
“正确。因而,在短时间内不能下定论。当我获知凶手是什么样子时,我就能发现他是谁,我始终在收获更多的东西。在安多弗的凶案之后,我们对凶手了解些什么情况呢?我们几乎是一无所知。在贝克斯希尔凶案之后呢?则多了一点了解。彻斯顿凶案之后呢?又多了
一点。我开始见到——那可不是你所乐意于见到的——一张脸和外形的轮廓,而且看到一种心理的轮廓。那是一种向某些固定方向远行和工作的心思。在下一场凶案之后——”
“波洛。”
我的朋友心平气和地看着我。
“但,是的,黑斯廷斯,我想几乎毋庸置疑,还会有另一场谋杀。有许多东西是依靠 la chance(法文,意为:机会。——译注)。到目前为止我们的 inconnu(法文,意为:陌生人。——译注)一直很幸运。这次时运很可能会与他背道而驰。可是无论如何,在下一场凶案之后,我们会有无数的了解。罪行正在可怕地暴露出来。试想,改变一下你的方法,你的品位,你的习惯,你的思维态式,那样你的心灵就是你行动的表现。总会有混淆的迹象——有时就好像是有两股智力在运作着——而不久,我知道,大体的轮廓就会凸现出来的。”
“是谁呢?”
“不,黑斯廷斯,我不知道他的姓名和地址?我知道他是哪一类人......”
“然后呢?”
“Et alors,je vais a.la peche.(法文,意为:那么,我去钓鱼。——译注)”
正当我一脸疑惑,他继续说道:
“你想,黑斯廷斯,一个经验老道的钓鱼者知道该用什么样的鱼饵喂给什么样的鱼。我是在对症下药地喂饵。”
“然后呢?”
“然后呢?然后呢?你与那位傲慢的克罗姆那无休止的‘哦,是吗?’一样糟糕。Em bien(法文,意为:好吧。——译注),然后他将会吞饵上钩,我们就收紧线轮......”
“与此同时,四处都有人们在死亡。”
“三个人。而每周,怎么讲——大约会有120个人死于道路交通。”
“那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对死者来说,这也许恰好一样。对其他人而言,对亲戚、对朋友,——是的,的确有所不同,可这件案子中至少有一件事情令我欣喜。”
“不管怎样,让我听听有什么事情可如此欣喜?”
“这样挖苦毫无意义。令我感到欣慰的是,这件案子中并没有什么错误的阴影笼罩在无辜者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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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12 18:28
“这难道不是更坏吗?”
“不,不,绝对不是。没有什么事情要比生活在怀疑的氛围中更可怕——看看那些注视着你的眼睛,眼中的爱变成了恐惧——没有什么事情要比去怀疑那些与你亲近的人来得可怕。这种怀疑相当恶毒——是种有害的瘴气。不,对无辜人士的生命毒害,至少这一点,我们不能归咎于ABC。”
“你不久将会为这个人寻找借口。”我挖苦地说。
“为什么不呢?他可能认定自己是正当的。我们则可能,会因同情他的观点而告终。”
“真的吗,波洛!”
“哎呀!我令你感到震惊。首先是我的惰性——然后是我的观点。”
我摇头,没有作答。
“同样,”波洛停了一两分钟之后说,“我有一种设想,它肯定会使你感到高兴——因为它很积极,不消极。而且,这种设想需要大量的谈话,并且确实不带有思想。”
我不太喜欢他的口气。
“那是什么呢?”我疑心地问。
“受害人的朋友、亲戚和仆人们对他们所知道的全部情况都会进行筛选。”
“那么,你是否在怀疑他们将有些事情隐而不宣?”
“他们并不是有意要这样做。可是,告知你所了解的每一件事往往意味着选择。如果我要你向我复述一遍你昨天干的事情,你可能会答复:‘我九点钟起床,九点半吃早餐,我吃了鸡蛋、薰肉和咖啡,我又去了俱乐部,等等。’你却并没有包括:‘我弄破了指甲而必须剪掉它。我打电话定购洗面液。我洒了一点咖啡在台布上。我刷了帽子并带上它。’一个人不可能把每件事都讲出来,人们会选择他们认为重要的情况。可他们的想法通常是错误的!”
“可怎么才能获得正确的情况呢?”
“正如我刚才所说,只要通过对话就行。通过聊天!通过谈论某一件发生的事,或某个人,或某一天,通过反复谈论,多余的细节就必定会呈现出来。”
“什么样的细节?”
“自然,我并无所知也不想去发现。可等过了足够长的时间之后,普通的事物会重新拥有价值。在三场谋杀暗中,并没有某个事实,也没有任何意见与案件相关,这与所有确定的规则相违背。有些细微的事件,有些琐碎的评论必定可能会是个点子!我想,这好比大海捞针——可是在海水之中确实有针存在,我对此很确信!”
这在我听来极其含糊不清。
“你难道不理解吗?你的智慧还不如一个当女仆的姑娘那样敏锐。”
他仍给我一封信,信是用一种倾斜的寄宿学校的手法很清晰地写的。
亲爱的先生:
我希望您会原谅我冒昧写信给您。自那两件与可怜的姨妈如出一辙的谋杀案发生后,我一直在思考。看来我们大家都有相同的处境。我在报上见到了那个年轻姑娘,我是指那个在贝克斯希尔被谋杀的年轻姑娘的姐姐。我大着胆子写信给她,告诉她我正到伦敦来谋职,并问她我是否可以去为她或她母亲做事,因为我认为两个头脑会胜过一个头脑,而且我不会要太多工资,只是为了发现那个恶魔是谁,如果我们能从所知道的事情中悟出些什么,我们可能会更好地查明案情。
那位年轻女士回信写得极友好,并说她在一件办公室工作,住在一家旅店,可她建议我写信给您。她还说,她也在考虑着一些与我相同的问题。她说我们处于同样的麻烦之中,我们应该站在同一个立场上。所以我写信给您,告诉您我来到伦敦,这儿有我的地址。
希望我没有麻烦您。尊敬您的
玛丽·德劳尔
“玛丽·德劳尔,”波洛说,“是个非常精明的姑娘。”
他捡起另外一封信。
“读这封吧。”
这是富兰克林·克拉克的来信,信中说他也来到伦敦,如果没什么不方便的话,会在第二天拜访波洛。
“别绝望,mon ami(法文,意为:我的朋友。——译注),”波洛说,“行动就要开始。”
富兰克林·克拉克第二天下午三点到达,他丝毫没有旁敲侧击,谈话直入主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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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12 18:28
“波洛先生,”他说,“我并不满意。”
“是吗,克拉克先生?”
“我毫无疑问,克罗姆是个工作很有效率的官员,可是,坦白地说,他令我厌倦不已。他那种自以为是的神态。当你朋友还在彻斯顿时,我就向他暗示了一些我的想法,可我要把哥哥的事务都处理掉,直到现在才有空闲。波洛先生,我想我们应该抓紧时间行动......”
“黑斯廷斯一直就是这么说的!”
“那就抓紧干吧。我们该着手准备应付下一场罪案了。”
“那你认为会有下一次谋杀?”
“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当然是的。”
“那么,很好,我想要严阵以待。”
“能否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
“波洛先生,我提议建一个特殊的团体,是由那些遇害人的朋友和亲戚组成,听从你的命令行事。”
“Une bonne idee。(法文,意为:这是个好主意。——译注)”
“我很高兴你表示同意。通过群策群力,我感觉我们才可能掌握些什么。而且,当下次警告来临的时候,我们其中一人要赶赴案发地点,我没说这样一定合适,但我们可以认出上一次案发现场附近出现的某人。”
“我理解你的主意,而且我表示赞同,可你必须记住,克拉克先生,其他遇害人的亲戚朋友并没有生活在您的圈子里,他们都有工作,尽管他们可能会有一个较短的假期——”
富兰克林·克拉克打断他的话。
“那正好如此。我是唯一的出资人。这倒并不是因为我格外富有,而是我哥哥去世时财产颇丰,这些最终全属于我。如我所言,我提议招收一个特别团体。这些成员可以获得平日工资的同等报酬,当然,还有额外的费用。”
“你认为该由谁组成这个团组呢?”
“我已开始办理此事。事实上,我写信给梅根·巴纳德,——实际上,这有一部分是她的主意。我建议包括我自己,巴纳德小姐。与那位死去的姑娘订婚的唐纳德·弗雷泽先生,还有一位是安多弗妇人的侄女——巴纳德小姐知道她的地址。我不认为那个丈夫对我们会有什么用途——听说他经常喝醉。我还认为巴纳德夫妇——父亲和母亲——他们参加这样的行动可能年事稍高了一点。”
“就没有别人了吗?”
“嗯,格雷小姐。”
当他吐露出这一名字时,脸上微微泛红。
“哦!格雷小姐吗?”
这世上没人能比波洛更好地把这一微弱的讽刺融入到这个字眼当中。他仿佛比富兰克林·克拉克年轻了三十五年,突然间,他看上去像是个害羞的小男生。
“是的。你知道,格雷小姐跟我哥哥做事已有两年多了。她熟悉乡野村庄和周围居住的人们,她知道一切。我自己则是离开了一年半。”
波洛怜悯起他来,于是扭转话题。
“你去了东方?是在中国吗?”
“是的。我身负这种频繁奔走的职务,为哥哥采购物品。”
“那肯定有意思极了。Eh bien(法文,意为:好吧。——译注),克拉克先生,我非常赞同你的主意。我昨天还对黑斯廷斯说,我们需要相关人士的和睦联络,很有必要集中起来进行回忆,对评论进行比较,然后,在就事论事——进行谈话,谈话——再谈话。从某些坦白的措辞之中,也许会有令人启发的事务出现。”
数天之后,这个特别团体在波洛的屋子里聚会。
他们围坐着,顺从地望着波洛,波洛则像是董事会主席,坐在桌子的一头。我自己则回顾他们每个人,确定和修正着我对他们的第一印象。
三位姑娘全都容貌惊艳——托拉·格雷那不同寻常的美貌;梅根·巴纳德黝黑浓烈,脸上带着一种奇特的红色印第安人的沉稳;玛丽·德劳尔整洁的身着黑色的上装和裙子,她长着漂亮、机敏的脸。在三个男人当中,富兰克林·克拉克,身材高大,铜黑色的皮肤,挺健谈的,唐纳德·弗雷泽则沉默寡言,相当安静。两个人之间形成有趣的对比。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2 18:29
波洛当然无法抵制这一场合,他讲了一小段话:
“女士们,先生们,你们都知道我们在此碰面的原因,警方正在尽全力追查案犯,我呢,在以不同的方式进行追查。在我看来,那些对此案怀有个人兴趣的人,还有,我想说,那些对死者有个人了解的人们,再进行碰面,可能会获得外在的调查无法获取的结果。”
“在此我们有三桩谋杀案——一位老太太,一位年轻姑娘,一位老人,只有一件事把他们三个人联系在一起,那就是杀害他们的是同一个人。那也即表示,同一个人曾在不同的三个地点出现,并有可能被一大堆人看到过。无须多说,他必定是个有狂燥症,且病入膏肓的疯子。同时也很显然,他的外表和行为举止,并不可能就把他表现出来。这个人——尽管我说的是他,可能是个男人或是女人——他有着恶魔般的疯狂狡猾。到目前为止,他成功地掩盖自己的蛛丝马迹。警方只是掌握了一些模糊的迹象,可他们还是无法据此采取行动。”
“而且,一定还存在一些清楚而明确的迹象。比方说有一点特别之处,那个凶手,他可不是在半夜抵达贝克斯希尔,便能够轻而易举地在海滩上发现一个以 B为姓氏开头的年轻姑娘——”
“我们必须要探究那一点吗?”
是唐纳德·弗雷泽在讲话,那些话从他口中挤出来,透着些内心的苦楚。
“我有必要对每件事都深究一番,先生。”波洛说,转身向着他。“你来此地,并不是要用拒绝对细节进行思考而挽留你的感情,而是有必要探究此事,来对这些细节重新审理。如我所说,ABC 并不是因机遇而得知像贝蒂·巴纳德这样的受害人。他肯定经过刻意的挑选,因而会进行预谋。也就是说,他事先肯定对这个地方进行过侦察。他已获得了一些事实,如在安多弗作案的最佳时间,贝克斯希尔的miseen scene(法文,意为:场景。——译注),彻斯顿的卡迈克尔·克拉克爵士的习惯。就我来说,我是不会相信会没有迹象——没有最细微的线索——有助于我们识别他的。”
“我假设有某个人——或者,也可能是你们当中的所有人,知道他们并不认为自己了解的什么事情。”
“由于你们将事物互相联系,迟早会有些情况显露出来,展现出料想不到的特殊意义。这就好比拼图游戏,你们中每个人可能会有显然是毫无意义的一个小块,可这些小拼块重组起来,会将整个画面的特点部分显现出来。”
“话语!”梅根·巴纳德说。
“嗯?”波洛疑问地望着她。
“你刚才说的话,只是些言语之辞,它并不意味着什么。”
她讲话的方式十分强烈,我认为这与她的个性有关。
“语言,小姐,只是思想的外衣。”
“哦,我倒认为这有道理。”玛丽·德劳尔说,“小姐,我真的是这样认为的。当你在谈论事物的时候,你看来像是把自己的路子弄清楚了,这是常有的情形。有时,你做出判断,可并不了解发生了些什么事。谈话总是能以某种方式引导出许多情况。”
“人说‘多言反坏事’,我们这里想要的恰恰相反。”富兰克林·克拉克说。
“你如何认为,弗雷泽先生?”
“我倒挺怀疑你所言之词的实用性,波洛先生。”
“你怎么想,托拉?”克拉克问。
“我认为反复谈话的原则总会是对的。”
“试想,”波洛建议道,“你们都重述一下案发前自己的回忆。克拉克先生,你先开始吧。”
“让我想想,卡迈克尔遇害那天早晨我去航海。捕了八条鲇鱼,海湾风景非常怡人,我在家吃午餐,吃的是爱尔兰炖品。在吊床上睡觉,然后喝茶,写了几封信,错过了邮递时间,便开车去佩恩顿寄掉信件。然后是吃晚餐,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又重新读了一本E·耐斯比特的书,在孩提时代我就喜欢。然后电话响了——”
“还有其它情况吗,克拉克先生,现在回想一下,你那天早晨去海边的路上碰到什么人没有?”
“有许多人。”
“你能记得他们中的一些什么吗?”
“什么也不记得了。”
“你确信吗?”
“嗯,我想想,有个相当胖的女人——她穿着条纹的丝绸外衣,我还纳闷,为何她还带着两个小孩,两个年轻人带着只狐狗在海滩上扔石头。哦,是的,那个长着黄头发的姑娘在沐浴时尖叫。真好笑,这些事情是如何冒出来的?像是在冲印胶卷。”
“你开了个好头。那天晚些时候——在花园的情形,去邮局的情况?”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2 18:30
“园艺工在浇水......去邮局吗?我几乎撞上一个骑车人,那个笨女人迟疑不决,对着一个朋友大叫。我想那就是全部了。”
波洛转向托拉·格雷。
“格雷小姐?”
托拉·格雷用她那清晰、生动的声音回答。
“我早上为卡迈克尔爵士处理邮件——见到过管家。下午我想是在......写信和做针线活。回忆起来挺困难的。那是很普通的一天,我很早就上床歇息了。”
令我感到惊奇的是,波洛没有再问。他说:
“巴纳德小姐,你可以回想起最后一次见你妹妹的情形吗?”
“那大概是在她死前两周。我回去过周六、周日。天气很好。我们去哈斯丁游泳。”
“你大部分时间内都在谈些什么?”
“我与她畅谈了一番。”梅根说。
“还有什么别的吗?她说了些什么吗?”
“她说带的帽子和几件夏装绷得挺紧的。谈了会儿关于唐的事......她还说并不喜欢米莉·希格利,就是那个餐厅里的姑娘。我们又嘲笑了一番那位开餐厅的梅里恩......我记不起还有些什么别的......”
“她没有提到她可能要与什么人会面吗?——请原谅,弗雷泽先生。”
“她不肯对我说的。”
波洛转向那个一头红发、下颌方正的年轻人。
“弗雷泽先生——我希望你能将思绪返回。你说过,发生命案那天晚上曾去过餐厅。你的首要意向是在那儿等待,看着贝蒂·巴纳德出来。你等在那里的时候,是否能想起你曾经注意到谁了呢?”
“前面有许多人在走动,我什么人都记不得了。”
“对不起,可你在尝试吗?无论脑子里的想法如何被预先占据过,眼睛总是在机械性地进行注视的——不用智力,却相当准确......”
年轻人固执地重复:
“我什么人也不记得了。”
波洛叹口气,转向玛丽·德劳尔。
“我猜想你接到过姨妈的信?”
“是的,先生。”
“最后一封信是在什么时候?”
玛丽思索了一会儿。
“凶案前两天,先生。”
“信中怎么说?”
“她说那个老魔鬼不断骚扰她,她用俏皮话气走了他。她还说希望我星期三过去,那是我的假期。她说我们去拍照,因为我刚好要过生日了,先生。”
一想到这一件小事,突然间玛丽的眼中涌出泪花。她哽咽着抽泣,然后又表示歉意。
“对不起,先生。我也不想如此蠢笨,哭是没有用的,我只是想起了她,而我曾期盼过那次聚餐。它令我伤心,先生。”
“我理解你的心情,”富兰克林·克拉克说,“那些小事情,比如聚会或是一件礼物总会让人快乐和坦然。我有一次曾见过一个妇女被车碾过,她刚买了些新鞋。我看到她丢在那儿擦破的包裹内露出那些难以置信的高跟便鞋,这是我一惊,它们看上去那样哀婉动人。”
梅根带着种渴切的暖意说:
“的确如此,那确是如此。贝蒂死后也一样。妈妈买了些长统袜想作为礼物,——就是出事那天买的。可怜的妈妈,她真实身心崩溃了。我看到她在那堆袜子前哭泣。她一直说:‘我是为贝蒂买的,我是为贝蒂买的,可她从未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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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12 19:38
她声音微微颤抖。她身子向前倾斜,直勾勾地看着富兰克林·克拉克。他们之间有一种突然的同情——痛苦之中的关爱。
“我知道,”他说,“我确实知道。那些正是牢记在心中的悲惨经历。”
唐纳德·弗雷泽不安地挪动身体。
托拉·格雷则转变话题。
“我们难道不为将来作些计划吗?”
“当然。”富兰克林·克拉克恢复了常态,“我想,那时刻来临的时候,那第四封信到来时,我们必须团结起来。到那时,我们可能要尝试每一份运气,我不知道波洛先生是否认为还有什么需要重新调查的。”
“我倒是可以提些建议。”波洛说。
“好,我纪录。”他拿出笔记本,“请讲,波洛先生。”
“我认为那个女招待,米莉·希格利可能会知道些有用的情况。”
“啊——米莉·希格利。”富兰克林·克拉克记录下来。
“我建议采取两种处理方法。你,巴纳德小姐,可以尝试这种我认为的攻势措施。”
“我想你认为那符合我的风格?”梅根乏味地说。
“与那个姑娘吵架——说你知道她从来不喜欢你妹妹,而你妹妹还把她的一切告诉你了。如果我没弄错的话,那将引起一阵反击。她会告诉你她对你妹妹的全部看法!有些有用的事实便会出现。”
“第二个方法呢?”
“我是否可以提议,弗雷泽先生,你向那个姑娘表示些兴趣吗?”
“那有必要吗?”
“不,没什么必要。这只是可能的一种探究办法。”
“我可以尝试一下吗?”富兰克林问道:“我——有过挺多经验,波洛先生。让我想想与这个年轻姑娘能干些什么。”
“你可有自己的事要干。”托拉·格雷尖刻地说。
富兰克林的脸沉下来一点。
“是的,”他说,“我有。”
“Tout de meme(法文,意为:不管怎样。——译注),我认为在目前你还没有什么事可做,”波洛说,“格雷小姐呢,她更适合于......”
托拉·格雷打断了他的话。
“可您知道,波洛先生,我已经彻底离开了达夫郡。”
“噢?我不理解。”
“格雷小姐及其友善,她留下来帮我清理物品。”富兰克林说,“可是自然她更喜欢在伦敦有份工作。”
波洛的眼光尖锐的从一人扫向另一人。
“克拉克夫人怎么样了?”他询问道。
我正在欣赏着托拉·格雷泛着红晕的脸颊,几乎没听到克拉克的回答。
“她状态极差。顺便说一句,波洛先生,我在疑虑,您是否能安排去德文一趟,去看看她?我离开之前,她表达了一种想见您的愿望。当然,她有时可能几天都见不到人,不过,您如果愿意那样做,我可以支付费用。”
“当然可以,克拉克先生。我们可以后天去吗?”
“好,我会通知护士,她会相应地准备好镇静剂。”
“至于你,我的孩子,”波洛说,转向玛莉,“我想你可能在安多弗会干得挺好的。尝试一下孩子们。”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2 19:39
“孩子们?”
“是的。孩子们不会乐意与外来者交谈,可你在姨妈居住的街道为人所知。那里有许多孩子们在玩耍,他们可能曾注意到谁出入过你姨妈的商店。”
“格雷小姐和我干什么呢?”克拉克问,“如果我不去贝克斯希尔的话。”
“波洛先生,”托拉·格雷说,“第三封信上的邮戳是什么地方盖的?”
“普特耐,小姐。”
她回忆着说:“SW15区,普特耐,就是那儿,不是吗?”
“说来奇怪,报纸上居然印对了。”
“那好像表明ABC是伦敦人。”
“表面上看来,是的。”
“我们应该引他开口,”克拉克说,“波洛先生,如果我插登一则广告事情会是怎么样?——如下面几行:ABC紧急。你的行踪已被高度追踪,用一百磅使我保持沉默。XYZ。这样做的确十分莽撞——可你会明白,这个主意很可能会引她开口。”
“这倒是有可能——是的。”
“可能会诱使他试着袭击我。”
“我认为这很危险,也很愚蠢。”托拉·格雷尖刻地说。
“您认为如何,波洛先生?”
“尝试一下也无妨,我自己认为ABC非常狡猾,不会回答。”波洛微笑。“我想,克拉克先生,如果我这样说并不太冒犯的话,你本质上还是个孩子。”
富兰克林·克拉克看上去有点窘迫。
“噢,”他说,一边查阅他的笔记本,“我们正在开始。
“A——巴纳德小姐与米莉·希格利
“B——弗雷泽先生与希格利小姐
“C——安多弗的孩子们
“D——广告
“我倒并不觉得这有多么好,但这是等待的过程之中该做的事情。”
他站起身来,几分钟后会议散去。
波洛回到座位上坐下,嘴里哼着小调。
“很遗憾,她太聪明了。”
“谁?”
“梅根·巴纳德,梅根小姐。她那样急促地说出话语,她即刻便知道我所言之词一文不值, 而其他人则轻信了。”
“我认为这听起来挺有道理的。”
“有道理,是的。那仅仅是她将觉察到的。”
“那么你所言之词毫无意义吗?”
“我所说的话本可用一句话完成,而我却随意重复,只有梅根小姐才认识到了这个事实。”
“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En bien(法文,意为:好吧。——译注),——是为了让大家行动起来!要让每个人都满怀这样一种印象,还有事情要做!我们该说的是,要开始对话了!”
“你不认为这些话会导致什么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2 19:39
“哦,这倒有可能。”
他暗自窃喜。
“在悲剧当中,我们展开喜剧。正是这样,不是吗?”
“你是什么意思?”
“是人的戏剧,黑斯廷斯!你试想,这儿有三组人物,是被一个共同的悲剧召集到一起的。第二个戏剧又突然开场——tout a fait a part(法文,意为:完全是不相干的。——译注)。你是否还记得我在英格兰的第一件案子?哦,那已经是在多年以前的事了。我把两个相互爱着的人凑在一起——采用的以谋杀罪逮捕其中一人的简单方法。没什么更简要的方法能达到这个目的。在死亡的过程当中我们生活于人世,黑斯廷斯......我经常注意到,谋杀案是个十足的媒人。”
“真的,波洛,”我震惊地叫道,“我相信那些人当中没有一个人会想到——”
“哦!我亲爱的朋友,你想到什么?”
“哦?”
“Mais oui(法文,意为:是的。——译注),他们离开后,你从门那边回来的时候,难道没哼着小调?”
“人无须冷淡便可这样做。”
“当然可以,可是那曲调向我透露了你的想法。”
“是吗?”
“是的,哼曲调是极度危险的。这表明了一种潜意识的心态。我想,你哼的曲调可以追溯到战争之时。Comme Ca(法文,意为:是这样子的。——译注),”波洛用一种令人生厌的假声唱道:
“曾几何时我深爱褐发丽人,
曾几何时我深爱金发丽人(她途径瑞典来到乐园)。”
“还有什么能更具表现力呢?Mais jecrois que la blonde l'emporte sur la brunette(法文,意为:可我却认为金发要比褐发更胜一筹。——译注)!”
“真的,波洛。”我叫道,脸色微红。
“C'est tout naturel(法文,意为:这很自然。——译注)。你有没有发现富兰克林·克拉克突然与梅根小姐持相同的观点并同情起她来?他怎样斜靠向前盯着她看?你是否还注意到托拉·格雷小姐对此深感厌恶?唐纳德·弗雷泽先生,他——”
“波洛,”我说,“你的头脑敏感得无可救药!”
“那是我心目中唯一剩下的东西。你才是那个敏感的人,黑斯廷斯。”
我正想就他的这一论点激烈辩论一番,此时门打开了。
进来的人是托拉·格雷,这令我感到惊讶。
“请原谅我又回来。”她镇静自若地说,“可有些事我想该告诉您,波洛先生。”
“当然,小姐。请坐下,不好吗?”
她坐下来,犹豫了一会儿,像是在选择措词。
“是这样的,波洛先生。克拉克先生刚才极其大方地使您相信我是自愿离开康比赛德的。他是个友善和忠实的人。可事实上,也并非全是那样子。我准备要留下来——还有一些与收藏品相关的事情要做,是克拉克夫人希望我离开!我说这话是有余地的。她病得很重,脑子由于他们给她的药物而迷糊。这使得她疑心重重,凭空幻想。她对我有股盲目冲动的厌恶,坚持我该离开那房子。”
我不得不钦佩那姑娘的勇气。她并未试图掩饰真相,而是以一种令人钦佩的直率直入主题。我内心深处挺佩服和同情她。
“我认为你来告诉我们,这样做极好。”我说。
“道明实情总会更好一点。”她笑着说,“我并不想躲在克拉克先生的殷勤之下,他是个挺会献殷勤的人。”
她话语之中洋溢着暖意,显然她极其崇拜富兰克林·克拉克。
“你非常的诚实,小姐。”波洛说。
“这对我来说是个打击。”托拉懊丧地说,“克拉克夫人如此讨厌我,我一点也没想到。事实上,我一直认为她挺喜欢我的。”她做了个鬼脸,“人真是活到老,学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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