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5 17:56
第 20 章
大军在边城驻扎了月余,其间又打了几次小仗,每次都是胜利即将在望时,黑水部都以非常整齐划一的败退之势躲入树海当中。
那天然的层层密林,比他们为数不多的重甲兵,发挥着更大的作用。
而边城周围的村落,在这样的战祸下,也迅速衰落下去,几十里内,并无人烟。
渐渐的,城中的哀号之声又不绝于耳,渐渐的,士兵吃的粮食中开始掺进了野草,而路上的行人,更加的稀少。
死亡,以另一种悲惨的形势席卷这座城池。
直到秋风乍起之时,第三批军粮终于运到了。
军粮运到的同时,高韶举非常兴奋的跑过来找我,“西宁,兵行险招,你认为如何?”
我当时还在与阿三练武,被他问的一愣,“胜机险中求,这本是兵家常识!”
“果然,果然!”他兴奋得摩拳擦掌,“只有你能理解我!”
“你想干吗?”
他兴奋的拿起一枝木棍,在地上的砂土上画出一个代表城池的方形,“在城门前一里处,我已布置好人连夜设置绊马索和陷马坑,突击的时候采用步兵当先,诱使重甲骑兵能够靠近此地。”
“城门前一里处,已是非常危险的距离,难道?”我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你要诈败?”
“正是如此!”他兴奋的点了点头,“当我们不能深入密林,便要想办法诱使敌人进入圈套,而且你说得对,如果能够重挫敌人的重甲兵,无依是削弱了他们的精锐部队,剩下的步兵便不足为惧!”
“可是,诈败的分寸很难掌握,如果被敌人攻破城门,就是真的输了!”
“城门上我会布置弓箭手,使用射程最远,威力最大的伏远弩,大概能够伤敌于300步外!应该能够拖延时间,得到反击的机会!”
他说到这里,兴奋得搓手,转身风风火火的要走,“明天,一起去观战吧!这次一定要全歼黑水部,战争不能继续拖延下去!”
北地多朔风,胡天八月既飞雪!
刚刚入秋,天气就已经迅速寒冷下去,连天空的明月,都似乎被寒气剥夺了脉脉的温情。
我知道,高韶举这次,确实只能这么打,冬天一到,损失将更为惨烈。满天飞雪之时,我们又会多了一个叫做寒冬的敌人!
第二天中午的战争,果然按高韶举所料,非常顺利的进行着。
当那千人之众的黑云般的重甲兵,如巍峨的山一般倾倒在城门前,骑兵发出被马蹄践踏的死亡之声时,震国的士卒莫不欢呼雷动,士气立刻大涨。
而当城楼上那飞蝗般密集凌厉的羽箭呼啸着风声,射穿敌兵一个个血肉之躯时,对方的阵脚已经开始乱了。
这一乱,自是犯了兵家大忌,敌兵开始如仓惶的蜂群,没有秩序的逃命撤退,主将在混乱间被挑翻落马!所谓兵败如山倒,一泄千里之势已在瞬息间成就。
“追!”高韶举站在城楼上对传令官下了第五道命令。
早已埋伏好的两队骑兵,立刻如神兵天降般,从平原上一哄而起,手持弯弓和陌刀,追击散乱的敌军深入山林深处。
“西宁,我们一起出城!”
见胜势已定,高韶举满面红光的走下城楼,匆匆跨上战马。
“去哪里?”我急忙也跟上他,随手抓了匹马翻身跃上。
“这几次我都发现一件蹊跷的事情,每次黑水部整齐的撤退时,都避开东南方向,而故意逃往西北方!”
“或许是布置好了陷阱,或许是地形比较有利!”我们带着一队精锐的骑兵,已经浩浩荡荡的走出城门,踏着满地的残尸,走在荒芜的平原上。
此时日已西杳,连天空都变成了血色。
高韶举得意的看了我一眼,“黑水部是游牧部落,你说有没有可能?他们保证供给和粮草的营地,就在东南方?”
我没有说话,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他果然心机过人。
当夜色深沉时,高韶举和我带着一干人马等在密林之外。秋月朗朗,秋风萧萧,不知过了多久,派出去的探子方始返回。
那个士兵在马前单膝跪地,语气中有按捺不住的激动,“回禀将军,那密林深处,果然有敌人的营帐,还有伤兵和一部分妇孺!”
“哈哈哈!”他得意的笑了起来,立马喊道,“果然不出所料,趁他们还来得及转移,立刻给我杀个片甲不留!”
月色照着他多日未眠,充血发红的双眼,宛如嗜血的鬼怪。
“不行!”我急忙一把拉住他坐骑的缰绳,“哀兵必胜,如果你今晚这样做,必将使敌人陷入死路,到时候失去亲人和家园的士兵,会被激发出可怕的战斗力!”
“放开我,西宁,你不懂,如果不这样做,他们会在短期内卷土重来!”他一挥手打开我,似乎非常愤怒。
“韶举,信我一次,而且那些没有战斗力的人,也太过可怜!”
他听了冷冷的看了我一眼,蓝眼睛里似乎不带任何的感情,但是紧接着,他又笑了起来,笑声很爽朗,“就听你的,我们今晚先回去再说!”
我在月光下望着他掉转马头,往边城的方向返回,黑色的精铠反射着冷冷的月光,刚刚那如嗜血人魔般的表情已不复存在。
他又是那个让我捉摸不透,无法了解,迷雾一般难以驾驭的高韶举了。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5 17:56
第 21 章
当晚,追击的突击队带来了好消息,在森林中歼灭了几千敌兵,死气沉沉的边城,终于又复活了。
在议事厅中,已经开始了庆功的宴会。
我却跟着阿三回到了那个简陋的民居,他从不饮酒,有着惊人的克制力。
“这次,该结束了吧!”战争取得了胜利,我也是心花怒放,拿起杯子开始自斟自酌起来。
月亮如银盘般滑过翼宿,天空中开始起风了,吹散了缕缕细云,露出璀璨的银河。
我终于能够回到长安了,虽然战争结束得比我想象中要慢许多,可是只要能够回去,不论早晚,都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
阿三坐在屋子的角落里,双手抱膝,似乎分毫不受周围欢快氛围的影响,脸色阴沉的看着天色。
“阿三,阿三,你不高兴吗?不是震国打了胜仗?”
“我在看天啊!”阿三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月过翼宿,你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吗?”
“应该是起风的天气吧!”他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些?今晚的阿三,似乎非常奇怪。
“起风的日子!”他长叹一声,“也是放火最好的天气,今晚,又有人要在火焰中哀叫了吧!”
我的心中突然有不好的预感,他的话里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我急忙放下酒杯,抓起他的衣领,焦急的问,“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有人在火里哀嚎?”
阿三瞥了我一眼,“听说今晚你阻止大人攻打敌军的营地?”
“是,因为探子说那营地中有老弱妇孺,还有伤兵残将!”
阿三伸手拨开我的手,“你真的是太天真了,你以为自己真的能够影响大人,影响整个战局吗?我早就看到阿风带着一干人马,在夜色刚刚降临时出城,那些你所谓的弱者,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现在早已变成了一具具焦尸!”
不,不会的!
高韶举,他怎么会骗我?他的笑容总是那样的爽朗,他从不在我面前杀人,即使是做为将军也从来没有过!
那晚他在狭窄民居里悲痛欲绝的样子还历历在目,那样的他,怎么会骗我?
我急忙趔趔趄趄的跑出民居,在黑夜的风里,往城楼的方向狂奔。
守城的士兵伸手拦住了我,没有高韶举,没有阿风,我这个连职位和官衔都没有的异族,根本没有资格踏上城楼。
我拼命与他们交涉,可是却无法沟通,我只想看一眼,看看那森林的深处,是不是像阿三所说,燃起了无情的火焰。
风还在无情的刮着,越来越大,在摇曳的火光中,坚固的城门在我面前缓缓打开,一队人马飞快的跑了进来。
当先的一人,身材高达魁梧,正是高韶举的贴身侍卫阿风。
“阿风,阿风!”我见了急忙迎上去,“你去干什么了?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阿风的脸抽动了一下,上面有点点褐色的干枯的血迹,却不回答我。
可是看到他们的样子,我已经隐约的明白阿三所言非虚,颤声问:“是不是?你们,去杀人去了?是不是啊?”
“军令不可违!”阿风说完,就策马扬鞭,往城里赶去,大概去报告喜讯。
只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风里,风声缠绕我的耳际,带来远方哭泣的声音。
当我失魂落魄的回到民居时,阿三已经不在了,昏黄的烛光下,只有高韶举一个人,正举杯自酌,在等待我的归来。
“西宁,你可回来了,我好想与你喝一杯!”他看到我开心的迎了出来。
我从来没有这样憎恨过一个人,他刚刚杀过人,却又能如此若无其事的笑,那样的蓝色眼睛里,到底闪着怎样妖异的光?
我第一次用上一年来辛勤苦练的成果,伸手重重一拳击在他的脸颊上。
他大概没有想到我会攻击他,居然被打得一个趔趄坐在地上,莫名其妙的看着我。
“为什么?”我疯狂的叫道,“为什么要杀那些人?不是明明可以放过他们的吗?”
“呵呵!”他捂着脸站起来,笑着看我,“你真的好天真,你认为一个将军已经发现了敌人的营地而会不去进攻吗?心慈手软的人,不适合战场!”
“可是,你已经胜利了,非要杀死那些老弱妇孺才行吗?”
“西宁,我是一个将军,做为军人,对待敌人就是要斩草除根,不能给他们留下任何喘息的余地!而且,我也是一个朝臣,做为一名官僚,就不能给同僚留下任何可以攻击我的话柄,你明白吗?”
我听到这里,竟觉得他如此陌生,他在我眼里,只是那个喜欢文学和古韵的高韶举,但却忘记,他还是一个将军,还是一个权倾朝野的大臣!
高韶举伸手抹了抹嘴角,朝我扬眉一笑,走出小小院落,“你要记住,没有一个政客是干净的,只是有些人比较爱惜羽毛,所以不要在他们身上寄托仁慈的希望!”
我愣愣的不知在庭院里站了多久,阿风出现在我的身后。
“那天,其实是大人命令我去找你的,说只有那样做,你才能心甘情愿的跟他出征,才能心无旁骛!”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我回头问他,“是他让你说的?”
“是!”阿风接着说,“大人还让我告诉你,他根本就没有为你做任何假的身份,那个信封里,其实空无一物!”
空无一物?这话真的很对,现在的我,真的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甚至是希望!甚至是一直支撑我的仇恨!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5 17:56
第 22 章
我不知道是怎样跟随大军回到的东京城,好像眼前的景物都是摇摆不定的模糊。只有一个人的身影清晰无比,那就是高韶举。
只要他走到哪里,我的目光就追随到哪里,那把黑色的薄薄的匕首,始终贴着我的心脏,倾听着我平静的愤怒,在夜风里会发出激动的轻颤。
我想,它一定是想饮血了。
只要一个机会,就能下手!
过去我的仇恨如怒火般燃烧,但是我却始终不知仇人是谁,所以那巍峨的长安,成为了我为之倾心和为之憎恶的对象。
而今天,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让我恨得淋漓尽致,恨得清晰无比的目标了。
“西宁,不要想杀我!”回到东京城时,北国已经飘起了大雪,这里的夏日短得可怜,一晃即逝,如早夭的孩子,来不及领略人间的芳菲。
高韶举又穿得花团锦簇,歪在暖炉前对我说话。
“当你毁了我的一切,我自然也要让你付出代价!”我并不掩藏我的杀意,实际上像我这样的人,也无法掩藏什么。
“为什么这样恨我?是因为我骗了你?”
“不,是因为你不让我回长安,却给予我希望!”这确实是最让我痛恨的一点,如果我说我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那就只有复仇!失去仇恨的人生,于我来说等同死亡。
高韶举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样子很乖张!经此一役,他终于不用在我面前继续掩藏些什么了,我们都在对方眼前充分的展示着赤裸裸的自我。
我的恨意,他的残忍!
他笑得越来越开心,后来简直要背过气去,伸手指着我道:“我不让你回去,是在保护你啊!你以为那个要暗中遣送你回长安的人,真的会是你那没有半分势力的未婚妻吗?你以为,你的父亲,真的是被冤枉的吗?”
我不理他,继续拿着古籍低头看书,知道他在激我发怒。
高韶举开心的从榻上走下来,一把拉住我的衣领,“你不要装傻,我说过,没有一个政客是干净的,同样,你的父亲也不例外!所以别认为你们真的如此无辜,是被陷害的,只要你踏进长安的城门,就会有人要你的命!”
距离很近,近到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能够看到他青筋暴流的额头。
于是那把黑色的匕首,像是有生命一般,操纵着我的手,瞬间刺了出去。
演练了几万次的姿势,熟练而迅捷,并没有人可以逃过这死亡的乌光。
接着眼前好像开出了红色的花,像是夏日里疯长的花草,肆虐的占据了一切明亮的风景。
温热的血顺着我的手腕流了下来,我的手在颤抖,第一次偷袭成功,恐惧与惊惧控制了我的身体。
但是高韶举却没有倒下去,依旧用一种玩味的表情看我,似在看一件有趣的事,仿佛被刺杀的并不是他自己。
那把匕首,始终还是偏离了心窝一寸,深深的埋在他的胸口,他看着我,指着匕首说:“看,你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刺客……,在出刀的瞬间,终究还是受了感情的影响……”
接着他一头栽倒在我的怀里,双目紧闭,不再说话,好像昏厥过去。
“韶举,韶举!”我拼命的拍打他的脸颊,“快点醒醒,刚刚为什么不躲?”
其实我可以杀他,只要把那把黑色的匕首拔出来,他就再无回天的可能,可是我没有!
我突然觉得心口疼痛,好像那把匕首是刺在了我的心窝,疯了一般光着脚踏在雪地上,冲出了房门。
屋外大雪飘零,是肆虐的寒冬,红色的灯笼好像鲜血般蔓延,刺痛了我的眼睛。
最后我终于在慌乱中拍开了阿风的大门,他见我浑身是血,就立刻跑到了高韶举的房间。
我呆呆傻傻的坐在雪地里,看到很多人影在我面前跑来跑去,慌慌张张,伴着雪花,迷乱了心神。
天色泛白的时候,才有人发现了我,身上布满了积雪,宛如雪人般坐在庭院中。
“公子,跟我回去吧,这里很冷!”乌珠娜撑着十二骨伞,穿着厚重的棉袍站在我的身侧。
“高韶举呢,他怎么样?”
“大人已经醒了,大夫说那把匕首轻薄无比,须刺中心脏才能致人死命!”
我听了,起身扑落身上的雪,腿脚麻木,趔趔趄趄的往回走去。
漫天的大雪掩埋了一切,在辽阔天地中,我又是何其渺小。
终于还是输了!输得这样彻底!
因为那一击,他欠我的已经用鲜血洗清;而我欠他的,将终其一生无法偿还。
多么聪明!在刀锋前依旧算尽心机,只须挺身受下那冰冷黑刃,就扭转了乾坤,我永远也斗不过他,皆因我无法做到那样无情的冷静。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5 17:56
第 23 章
过了一个月,北国的新年就要来了,我却日益委靡下去。每日在房里只知道喝酒和作画,完全回复到家变尚未发生时的状态。
好像在飞雪中又回到了长安,莹儿带着貂毛的围领,一口一个西宁哥哥,在我的身侧撒娇。那个时候多好?既便是短暂的错觉,也让我流连忘返。
“莹儿,莹儿,西宁哥哥不能回去娶你了!你一定要嫁个良人,他定不要像我一样没用!”
我正对月独酌,阿三伸手一把夺过我手中的酒壶,“公子,你颓废若此,不想报仇了?”
“报仇?”我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几十天来第一次笑得这样开心,“你认为我还回得去?我刺了他那一刀,就对他心存愧疚,那份愧疚让我怎么能离开这里?”
阿三听了,不再说话,“大人确实没有说过让你走!”
我坐下来继续喝酒,并不理会阿三。
窗外白雪飘摇,掩盖了月亮的影子,或许,这样也是好的,有酒有雪,有痛有恨,就此沉溺在这神圣杯中,不论家国仇恨!
新年来到时,乌珠娜一早就过来通知我,晚上府里会放焰火,高韶举让我也去一同观看。
烟花吗?宛如人生,瞬息万变,璀璨夺目,却又转眼即逝!真的很适合我!我笑着点点头,开始收拾东西,为新年做准备。
身在异国的新年,即便是准备得再喜庆,也冲淡不了背井离乡的悲哀。
天色渐晚时,高韶举亲自过来找我,今夜并没有雪,他照例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衣服,镶着华丽的金色镶边,走在雪里,带我去了天台。
“西宁……”他欲言又止,在黑暗中回头看了我一眼,眼里似乎有无穷的忧虑。
“不碍事!”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纵酒过度,病态已经缠身。
天台上很冷,我站在高韶举身侧,他伸出温暖的手拉住我,但是我们的距离却变得更加遥远。
一朵朵璀璨的烟火转眼间绽放在天际,照亮了黑暗的夜空。
因为华丽无比,所以逝去时才夺人心魄!没有灵魂的花,绽放光华,又化做硝烟,好像盛放在我们每个人心底的,那渺小的希望。
眼中满溢天上的繁华,却冲不淡心中的冷清,这样的人间热闹,不知明年能不能得见?
我正在发呆,却觉得眼前一黑,好像星星都失去了光辉。
“西宁,我们走吧,焰火放完了!”
“是吗?果然转瞬即逝!”我笑了笑,要跟他走下天台。
阿风却在这个时候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大人,从辽国那边买来的海东青刚刚死了!”
高韶举听了面色一沉,“怎么死的?不是让你们好好养着!”
“大人恕罪!”阿风急忙道,“那鸟本是猎鹰,性情甚劣,养在笼中,因郁结委顿而死!”
“算了!”高韶举摆摆手,长长叹了口气,又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新年,就在一片遥远的繁荣中,虚无的渡过。
春天依始时,高韶举开始频繁的找我,谈谈琴,说说诗,再争论一下那本就富有争议的历史。
我们在一间狭小的房间里,渡过了温暖又寒冷的冬天,那样近,又如此远,又恢复到初见时,带着假面的我们。
我抛弃了自己的恨意,他掩藏了他的残忍。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要回房时,高韶举却挽留住我!
“西宁,我有话跟你说!今晚,能不能留下来陪我?听听我想说的话?”
在烛光下,他的目光恳切而真诚,这个人,到底有多少面具?
寄人篱下,又怎能拒绝?我笑了一下,点头答应,像所有的好友该做的那样!
“西宁!明天,你就可以回到长安了!”
又是怎样的骗局?我点头轻笑,并不理会!
“所以今晚,留下来陪我喝喝酒!”他说完,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阿风说得对,美丽的鸟,因为心在天空,所以养在笼中只会是死路一条!”
我也倒了一杯酒,陪他一口气喝干。
“你也是一样,你的心在长安,这样的北国,并不适合你!”他说着,塞给我一个信封,“里面有使节的证明和你新的名字,从此,你就要做为我的亲信,赐姓为高!名叫子寒,开始新的人生!”
我将信将疑的接过信封,抽出里面的一张薄薄绢纸,上面盖着虬龙的图腾,正是震国的象征!
这正是我一直在企盼的东西,他怎会如此轻易的给我?
“喝酒!”高韶举又频频举杯,在灯下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不敢妄自猜测他的心机,只能陪他一起饮酒。
“明天,你就做为使节团的一员,去长安求和!”他无奈的笑了笑,“因为与黑水部的一役,大唐已经对我国的兵力威胁甚为不满,为了不重蹈高勾丽覆辙,皇上决定主动称臣,献上贡品,投靠大唐!”
这是真的吗?怎么这么快?明天就能出发了?就能回到我魂牵梦萦的长安?
高韶举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在床头摸出一个木头盒子递给我,“带上它,回去!”
按上簧扣,盒盖自动弹开,里面装着一把不带光泽的匕首!正是曾经与我心跳共鸣的那把。
我用它,只刺过一个人,却把自己带入万劫不复的地步;因为它,让我有了复仇的工具和欲望,最终伤害的却是自己。
高韶举伸手拿出匕首,在灯下抚摸那锋利的刀刃,“西宁,你明白吗?我们每个人心底,都有这样一把黑色的匕首,它驱使我们去争取,驱使我们去杀人,那就是欲望!”
我点点头,确实,欲望是我们每个人生存的动力,也是让我们每个人万劫不复的源头。
“因此,不要用你的刀,不要用你的仇恨,要利用对方的欲望,只要你能了解对方心中所想,就能操纵他的人生。只要你是牵线的那个,不消你动动手指,欲望自会将他烧成灰烬!”
他说罢把匕首交到我的手中,“而你,唯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做为火种,点燃对方心中的火焰,就是如此简单!此为攻心之术!”
那边匕首很凉,很冷!不带感情的冷静,在我的手心蔓延。
只要能冷静若此,无情若此,便能立于不败之地吗?我现在,终于有一点点了解,复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原来,刀,只是一个象征而已!
心,才是真正的利刃!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5 17:57
第 24 章
酒,真的是很奇怪的一种东西!
可以拉近比海和天更遥远的距离,可以消除这世间最深的隔阂,可以让人醉生,可以让人梦死,
在那迷幻的的世界中,可以让我们找到另一个自己。
于是我和高韶举彻夜饮酒的结果就是,到了半夜终于被那宛如琼浆的液体双双夺去意志,剥去假面,好像变成了旧时好友,敞开心扉谈起彼此的抱负!
最后我不胜酒力一头栽倒在了床上,好像意识在如丝絮般飘离我的身体。
“西宁,西宁,你不要睡!”高韶举端着酒杯跑过来,“再陪我喝一杯!”
他头发散乱,眼睛迷离,红肿不堪,看到他的脸在眼前无限的放大,我忍不住要发笑,原来即便是最冷静的人,也在这酒的作用下,露出丑态。
“不要睡!”他半跪在床前,把头深深的埋在我的掌中,自言自语起来,“西宁,你知道为什么我喜欢鲜艳的衣服?”
“那是因为你爱出风头!”我笑着回答他,这答案显而易见。
“不是,不是这样的!”他半醉半醒的回答我,“我小的时候,有一次在雪里迷路,差点死掉,额娘找了好久也找不到我,都是因为那天我穿了一件白衣,从此以后,一到下雪的时候,我就会很孤单,很害怕,很讨厌会再迷失在雪地里!”
我听了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却接着说起来,“我以为只要穿上最鲜艳的衣服,就能够不迷失自己,可是长大了才知道,能够让我们迷失的,并不只只是雪地而已!我扮演不同的角色,迎合不同的人,变幻不同的脸孔,可是,却渐渐忘记,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我听到这里,突然觉得心中难过,那遥远的长安,在我的心中渐渐模糊起来。高韶举脆弱而无依,虚软的靠在我的身侧,完全不似平日的威风凛凛。
我就要与他分别吗?要丢下如此对我倾诉心声的他,一走了之吗?
他的头渐渐垂落,发出匀称的呼吸声。
为什么?要我在即将分别时才了解一个人,让我在这个时候才知道何谓不舍?
我愣愣的坐了一个晚上,理不清满怀的愁绪,渐渐暖炉生烟,金鸡破晓,时间,永远不会留下足够的余地让我们去思考。
当天色泛白时,阿风过来敲门,说要替我整理随身物品。
我把尚未酒醒的高韶举安置在榻上,颤抖着从他的怀里拿出了那个黄色的信封。
最终的最终,我的选择还是没有变。
仇恨的滋味,始终比离绪浓烈太多!
一上午的时间转眼过去,在忙忙碌碌中,我跟着其余的几个人去皇宫领了使贴,带上贡品,就要出发了!
阿三被安排在使节团中烧火做饭,他依旧拿着一把菜刀,推着木板车,弓着背,完全不似一个杀手的模样。
在春日略带暖意的风中,一行人走出了城门,我看到阿风憨厚的脸,我看到乌珠娜有点泛红的眼,却始终没有看到高韶举的身影。
他果然,不愿来送我吗?我这样绝情的人,确实不值得他人眷顾。
队伍缓缓走出东京城,一直走到白雪皑皑的山脚下时,尾随的阿三赶了上来,“公子,公子,你看,那是谁?”
阿三的眼力非常的好,在一片苍茫而惨白的暮色中,远处的山坡上,好像立着一匹白马,马上是一个穿着雪白衣裳的人。
身影飘摇,模模糊糊,好像就要被白雪掩埋。
是韶举?是韶举吗?
我遥望他的身影,仿佛如梗在喉,心中酸楚难过,却不知如何发泄。
为什么?要穿白色的衣服送我?
为什么?要在最后的时刻也不让我的目光追随你的身影?
我之于你,真的这样无足轻重吗?
不知看了多久,暮色降临大地,眼前变成灰蒙蒙的一片,景物被冷风吹散,耳边却响起阿三的声音,“公子,我们该走了,大人已经离开好久了!”
是吗?是到该走的时候了!
我转身回头,打马扬鞭,在风雪中疾驰,跟上早已远去的队伍。
他说得没错,白雪,确实很容易令人迷失,也确实很容易,就会丢了自己的真心。
这遥远的北国,我将从此告别,不再回首。
但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却永远的留在了这皑皑的白雪间,留在了这呼啸的冷风中。
也许我将来年华老去,青春不再,我还会记得这漫天的白雪,记得在雪中丢失的人!
但是现在,我的眼前却只有一个燃烧着的城市,那就是长安!
摒弃我的长安,留下我恨意的长安,埋下我的欢笑的长安,
我,
又回来了!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5 17:57
第 25 章
一行人走了十几日方走到两国边境,大唐向来热情好客,安东督护府派了官员迎接我们。
在觥筹交错中,我与那些唐人谈笑风生,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坐在他们面前的,根本不是什么热爱唐朝文化的异国青年,也不是什么贵族子弟,而是两年前,监狱中丢失的一名流犯。
多么可笑!
过了安东区域,天气开始越来越暖,沿途可见柳树抽枝,燕子双剪。
终于,在桃花遍地的五月,我们到达了长安,那巍峨的城市,遥立在天幕下,像是不倒的传说,在地面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同行的很多人激动万分,此时的天下,皆以大唐为尊,如果到了长安,就等于踏遍了天下。
而我和阿三,却只是在阳光下,平静的望着这座城市。
同是被摒弃的人,怀着不同的目的又回来了!
由于震国的影响力很大,又是主动归附,我们受到了大唐最好的待遇,在光化门有礼部的官员出来迎接。
在一片朱红艳蓝中,我却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我唯一的朋友,意为,他在哪里?
旅途劳顿,我们被安排在崇仁坊居住,周围的小小院落中,住满了来自各国的使节,他们有不同的肤色,不同的眼眸,但却都是慕名于大唐的强盛而来。
还有好多东瀛人和大食人,已经旅居几年,尚没有归国的打算。
我们一行人梳洗完毕,就前往太极宫觐见,献上贡品,以求归附大唐。
在太极宫的偏殿前,有礼部的人出来迎接,带着我们穿过巍峨的宫墙,终于在傍晚时分来到了偏殿。
虽然这是我一直企盼的时刻,可是却不由自主的紧张。
因为在那华丽的偏殿里,正坐着大唐的天子,在等着我们朝拜。
照例是不能昂首挺胸的,我们低着头,依次进入,只能看到两旁站了几个人,都是穿着朱、紫二色的衣服,看似朝廷重臣。
官员念了进贡物品的清单,皇上褒奖几句,笑纳接受,就开始赐宴,我终于得以看看周围的人,缓缓的抬起头来。
在一片灯火通明中,好像有很多双眼睛,正在往我这边看,那眼光中有惊惧,有犹疑,还有别的东西。
而我看到周围的人,也不由愣住了!
首先看到的是赵意为,他正站在金色的阶前望着我,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嘴唇颤抖,神情激动。
他穿着朱红色的朝服,几年不见,更加英姿勃发,看样子已经升为礼部侍郎。
还有仅有几面之缘的四皇子李贺,据说他权倾朝野,野心薄薄,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皇上才非常忌惮他,没有立他为太子。
而我的父亲,当初却正是拥立太子的那一派。
他只是冷冷的瞥了我一眼,转过头去,大概我这样的无名小卒,并没有给他留下太深的印象。
太子李博并没有来,原因很简单,他是一个傻子!多么可笑?大唐的太子,却是一个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的白痴。
但是正是因为他的傻,他的与世无争,他的逆来顺受,才被选中,拥立为太子。
做一个活的傀儡。
然而就在我坐下要赴宴时,却看到那纷乱的人影中,有一道水银般灵动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流连。
眼睛的主人正回头看我,脸上表情冷漠,似乎从不相识。
我却呆呆傻傻的站在原地,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不能自持。
那是一个扮着男装的少女,梳着发髻,带着金冠,穿着白色的胡服,这样的打扮,与过去的我是何其相似。
岁月,凋了红花,锈了长剑,老了少年!
而岁月,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带走,站在我面前的,不依旧是那个人吗?
“莹儿……”我激动的念着她的名字,想要走上去。
她却仿佛没有看到我,一回头就转身走出偏殿,英姿飒爽,不带云泥。
“莹儿!”我的眼前开始模糊,泪水不受控制的要流出来,拔脚要追,却被身边的一个宦官拦住。
“请自重!”他冰冷而尖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唤回了我的理智。
我缓缓坐回座位,心中的热情开始慢慢冷却。
不错,我已经不是昔日公主的驸马,不是礼部的官员,而是一个叫高子寒的来访使臣。
确该自重!
一晚上宾主尽欢,我回到住处时,阿三正在房里等我,看我失魂落魄的模样,怪笑起来,“是不是看到什么熟识的人啦?”
我点了点头,窗外月色正圆,照亮深蓝天幕,经过今晚,我的踪迹,也如这圆月般无所遁行。
我在月下伸手掏出怀中那把黑色的匕首,缓缓道,“阿三,我们要做好迎客的准备了!”
“是谁要来?”阿三还在磨刀。
“我不知道!但是陷害我的人,知道我回来了,必会有所行动!明天的第一位访客,很有可能就是让我家破人亡的人!”
阿三听了点头称是,“确实,仇人往往比亲人更加关心你!”
他说着拿起那边锈迹斑斑的菜刀,在灯下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5 17:57
第 26 章
一个晚上我都无法入睡,和衣躺在榻上,望着窗外明月高悬。
宫殿中匆匆的一瞥,让我见到了寤寐得思的少女,牵动着我早已冷却的心,过去的我,未能给她幸福,今日的我,又能做些什么?
莹儿已不是那个柔弱的女孩,时间的魔力,让她变成了一个宛若少年般坚强的女子,或许这样也是好的,她一定是找到了足以保护她的坚强臂膀。
当我们不能够给予所爱的人快乐,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放弃。
次日午时,寂静的庭院中阳光挥洒,夏虫在热烈的鸣叫,我和阿三煮好了一壶茶,在前厅慢慢的等待。
等待那扇棕色的大门,传来殷切的呼唤。
阳光慢慢敛去余晖,彩霞满天,夜晚姗姗来迟,一阵轻柔的敲门声,回荡在安静的庭院中。
我看了阿三一眼,他会意的慢慢走去开门。
这门后的会是谁?是我认识的人,还是一个陌生人?是一个要杀我的人,还是一个要来帮助我的人?
手心渐渐渗出汗意,那扇门在我面前缓缓打开。
门后站着一个穿着蓝色胡服的玉面公子,头发上扎着一块方巾,充满了儒雅的气息,在和煦的春风中,对我露出温暖的微笑。
我一见这人,急忙激动的站起来迎接。
心中被仇恨占据,我竟然忘了,这世上还有友情的存在?
这第一个来访的客人,就是我的昔日旧交,赵意为!
“西宁!”他快步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
“在下姓高名子寒!”
“对了!对了!”意为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子寒,以后我这样称呼你行吗?”他伸手关上了身后的大门,眼眶微红的看着我,“不管你是谁,你能够回来,真是太好了!”
我见到他也是兴奋无比,急忙让阿三准备了酒菜,和他对酌起来。
酒过三巡,我望着灯下的意为,面貌端庄,气质平和,他,应该可以信任吧!
“西宁,你不要这样看我,以带罪之身,冒险回到长安,必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吧!如果能够帮得上忙,就尽管说!”
我微笑着敬他一杯,“多谢赵兄,我确实有事相求!”
他喝干杯中的酒,放下酒杯,面色凝重的等我吩咐。
“第一件事,是麻烦赵兄代我去平康里的教坊中,打探母亲和妹妹的消息!”
“好!”他点头答应,“这件事很好办!”
“第二件事,请赵兄帮我讲解一下长安如今的局势!”
他听了面色一僵,颤声道:“你要做什么?想找昔日的仇人?”
我没有回答他。
他却激动的说,“你以一介布衣,要与那些王公贵族作对吗?而且你父亲是长安的京兆尹,你要知道,那个位置有多么敏感!所有的势力,都想用自己的亲信顶替你的父亲,在这么多争名逐利的人中,你怎么能找到那个陷害你们的人?”
我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酒,酒入愁肠,宛如利刀,刺痛我的心肺。
他并没有遭遇家变,他的母亲和妹妹并没有被贬为官妓,过着比奴隶更不堪的生活,他的父亲并没有在流放中死去,他的兄长,更没有为了保护他而投河自尽。
他又怎能明白,染了血的人生,只能用血洗清。
“不是的!”我朝他轻笑一声,“我此番回来,只是为了接母亲和妹妹离开长安,顺便想了解一下我生存过的长安!”
意为听了,长长的松了口气,“这样最好!西宁,不要卷入那些势力的纷争,人的内心,往往比你想象的更加黑暗!”
接着他为我讲起长安的形势,如今的长安,共有三个势力觊觎皇位,明争暗斗。
其中心腹最多,影响最大的是四皇子李贺,他的追随者遍布朝野,连皇上也要忌惮他几分。
其次是太子李博,虽然他是个傻子,虽然他还年幼,但是其背后的宦官和外戚的力量却不容小觑,而且他的母亲,是最为得宠的萧妃,满朝上下,只有太子一派能够与四皇子抗衡。
最后是以平安公主为首的公主党,势力微弱,但是却能够牵制两方的力量,起着制约和平衡的作用。
意为一直与我畅谈到鸡鸣时起身告辞,天色微明时,他才谨慎的走出了院落。
身为礼部侍郎,果然敏感很多,生怕被人冠上私通别国的罪名。
“阿三,跟上他,看看他去了哪里,和什么人交好!”
阿三点点头,从容的跟着意为走入黎明前薄薄的晨雾中。
我回到房间,从书里抽出一张绢纸,这是高韶举派出的潜伏在长安的密探得到的情报。
大体与意为说得一致,他没有骗我!
但是他却分明对我有所保留,朝中为官,怎么能避开政治的硝烟而独保清廉?
赵意为!他始终都没有透露,自己属于哪个势力!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5 17:57
第 27 章
日上三竿时,阿三带回了情报,赵意为离开我这里之后,就立刻换上朝服赶去上早朝。然后就去了青楼遍地的平康里,急于打探消息。
“接下来呢?他去了哪里?”
“去了太极宫北!”阿三的脸上写满了无奈,“你知道的,太极宫,是不能让贫民出入的!”
太极宫北?那里聚集了太多的贵族势力,李贺的府邸和平安公主的府邸都座落在附近。
他会去找谁呢?
我正在沉思,阿三却小声对我说,“公子,我还知道一件事,不知当不当说!”
“说吧,什么事?”
他犹豫了一下,尽量压低了声音,“您的母亲和妹妹,并没有在平康里……”
“什么?那她们在哪里?”我的心中突然涌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知道!赵公子打探消息时,我在后面听到了一言片语,好像一年前就被人接走了,现在不知所踪!”
我颓然的低下头,好像心中的热情被冷水浇熄,心中酸楚难过!
“公子!人还活着,就能找得到!”阿三急忙安慰我!
“不要紧!”我朝他摆摆手,现在,不是该烦恼她们被接走,而是被谁接走!
这个人,与那个要遣送我回长安的,会是同一个人吗?
我和阿三正满腹疑云,庭院中的大门又被敲响了,一个穿着华丽的阉奴过来送请柬,说是平安公主有请,晚上要在公主府设宴招待!
那张花笺在我的手中,宛如好女,带着淡淡的清香,暗藏着玄机。
但它却也是一个清晰的答案,自动送上门来。
我轻笑一声,心中明了。
赵意为,居然是平安公主一派的!
夜幕降临,丝瑟声在长安的上空弥漫,我踏上了公主派来的马车。
经过平康里,那耀眼的繁华依旧,人间的璀璨灯火,夺去了星星的光辉。一切的一切,都与两年以前一样,没有改变。
但是今日的人,要如何才能回到从前?
平安公主在一个小小的客厅等我,穿着百鸟绣衣,袒露出圆润的肩膀,雍容的姿态美丽动人,比两年前我见她的时候,更为仪态万方。
“陈西宁?”她看到我朱唇微启,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你果然回来了!”
“这个时候,公主叫我高子寒更合适一些!”
她听了开心的笑起来,“和我在一起,何必带那样的面具,我们直截了当的谈话不是更好?你可知我今晚召你过来是为了什么?”
“区区不能知!”
“别接近靖安!”公主的面色一冷,一字一句的说,“她很单纯,一直在等你回来,可是你以带罪之身,只能为她带来灾祸!”
原来是为了这样的事?我轻笑一声,对她说道:“公主请放心,西宁早知今日身份,就是公主不吩咐,西宁也不会陷靖安公主于困境!”
“那就好!”她说着命阉奴端上一个匣子,“这是赐你的,回去慢慢享用吧!”
我伸手接过那个漆制木匣,里面似乎没有装东西,非常之轻。
“时候不早,请公主歇息!”我假装要起身告退。
“你等等!”平安公主从榻上坐起来,缓缓走到我的身边。
灯光明灭间,她圆润美丽的脸,变得分外的诱人,她伸手摸了摸我的脸,“西宁,这么久没有见,你居然长大了许多!已经不再是那个要靠我提拔的少年了!”
“公主知遇之恩,西宁没齿难忘!”她的手掌滑腻,芳香让人沉醉。
她瞥了我一眼,“谁让你报恩?我是想提醒你,人长大了,就要背负一定的责任,你是如何从青云之途落到这等田地,希望你能够记住!”
这是在鼓励我报仇吗?
灯光下公主的脸依旧柔和美丽,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我只是想告诉你,现在长安的京兆尹,是葛大人!”
这个我倒是早就知道,赵意为昨日也曾与我提过,说那位葛大人刚正廉洁,是从外省调派进来的,不属于任何一方的势力。
“陈西宁,你认为一个地方官,没有捐了足够的银子,怎么会坐上京兆尹的位置?”
“他也是捐官上来的?”
“不错!”平安公主笑着点头,“而且提拔他的是我的四皇兄,我想,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她是什么意思?难道在暗示我陷害父亲的是四皇子李贺?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父亲在职时京兆府是在太子的控制下,他必然想要夺回去!
我一边走一边想,不知何时,竟已经走在万籁俱寂的大街上。
太极宫北夜雾缭绕,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一座座宅邸的巨大红色灯笼,照亮了清冷的街道。
我捧着那个漆黑的匣子,往崇仁坊的方向走去,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我的身后传来。
此时接近宵禁,能如此明目张胆的在夜路上纵马狂奔的定不是简单人物。
那马带着风声,转眼间嘶鸣人立在我面前,挡住了月亮的光辉。
马上一个男装的白衣少女,目如点漆,面如美玉,腰戴佩剑,正以一种不带感情的目光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我见到她,立刻手足无措,口舌迟钝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要靠近我姐姐,她很危险!”莹儿冷冷的看了我一眼,策马扬鞭,转眼间消失在街道尽头。
这是梦吗?这一定是个梦,我呆呆的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什么东西飘落在眼际,让我再无法看到她的身影。
是满天的柳絮,是宛如白雪般的美丽,阻挡了我的脚步,掩埋了心底的爱意。
最终的最终,只有我一个人,神色凄婉的走在柳絮飘飞的长安夜路上。
“长安柳,无人尽日花飞雪……”
我的世界,也开始飘落起无情的大雪!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5 17:58
第 28 章
等我回到住处,打开那个公主赐给我的木匣,一时目瞪口呆。
本以为里面会装着珍稀的玩物,或是昔日值得我纪念的东西。
但是空空的木匣里,却装着两个桃子!
两个丰满圆润,泛着诱人粉红光泽,还带着碧绿叶片的桃子。
这是什么意思?我捧着两个桃子坐在灯下发呆,被阿三看到嘲笑一番。
直到就寝,我也没有想清楚那两个桃子代表了什么。
“公子,你要是想不出来,就让我吃了吧!”阿三伸出手,一把夺过我手中的桃子,放在嘴里大嚼起来。
“好吃吗?”
“很好吃!你那里不是还有一个?公主大概只是想请你吃桃子!”
桃?二桃?
我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一下从榻上坐起来,把阿三吓了一跳。
“我明白了!”我激动的抓着阿三的肩膀,“二桃杀三士!竟然是二桃杀三士!她在对我说这个!”
挑拨离间!果然是世上最好的计谋,她是在暗示我,削弱李贺势力的最好方法,就是挑起争斗,让它自动瓦解!
计是好计,可是做为争端的桃子又在哪里?
我想起公主赐桃的情景,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把桃子交给我,是不是在告诉我,我就是那个挑起争端的最好诱饵?
一连几十天,事情都没有丝毫进展,我以使臣身份入京,身份敏感,除了皇宫里的人以外,并没有机会能与达官显贵接触。
我和阿三,每日只是练武,剩下的时间就是去平康里听听曲子,去酒馆里喝两杯酒,看看皮肤黝黑的昆仑奴的精彩表演。
日子过得倒也悠闲自在,只是苦于复仇无门,我开始暗自焦急起来。
转眼间,秋风送爽,又一年的秋天到了。
与我一起来到长安的震国使臣都打道回府,趁着严冬还没有来临,要穿越那白皑皑的山脉,回去复命了。
热闹繁华的长安,就剩下我和阿三,孤零零的漂泊在人群中。
可是八月十五的那天,赵意为带来好消息给我。
“公主说,今晚四皇子在府中大摆宴席,让你也过去看看!”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充满愤怒,好像对于我和平安公主的做法并不赞同。
“意为!”我一把拉住他,“我的母亲和妹妹可好?你知道我不能随便过去看她们!”
赵意为沉默了一会儿,强颜欢笑道:“她们很好,我已经给了她们银子,日子会比以前好过些!”
果然,他在骗我!
“那就好!”我假装松了口气,“午时我会与公主一同过去!”
“平安公主不能和你一同前往!”赵意为从衣袖里拿出一个信封,“是为了避嫌,你能明白吧?公主说你对大唐文化甚为仰慕才留在长安,所以想拜见四皇子,这张是你的请柬!”
赵意为说完就起身告辞了!
我拿着那张薄薄的请柬,手掌微颤。
大半年过去,几百日的岁月,终于让我等到了这个机会!
要如何才能充分利用?才能不让它溜走呢?
午时过后,我在房里仔细的梳妆打扮起来,穿戴好过去最喜欢的白色胡服,头上带着金冠,铜镜中的我,英姿勃发,眉目含英,又变成了昔日那个流连于长安街头的美貌少年。
不同的是,现在的我,怀中多了一把黑色的匕首,倾听着心脏的起伏!
“公子!”阿三见我穿戴整齐,忧虑的望着我,“你要去杀人吗?”
“不!”我低头整理狭窄的衣袖,“只是去看看!”
“不要去杀人!”阿三弓着背,放心的坐下来,“手上染血会活很辛苦,你想要杀谁,我去替你做!”
“阿三……”我听到这里,心中很感动,他的丑脸,在我的眼中第一次耐看起来。
“杀手的命就是如此!你不必谢我!”阿三低下头,手习惯性的摸向腰后的菜刀。
我看了一眼阿三弓着的背,大步走出庭院。
秋日的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我出门牵了马,往太极宫北走去。
路上好多人在看我,与以前羡艳的目光并无不同。
可惜过去的西宁,以这样的目光为荣,而今日的我,却害怕别人的注视,生怕他们戳穿,我这拙劣的伪装。
四皇子李贺的高大府邸前,已经停了几辆华丽的马车,好像有达官显贵先我到达。
我把马交给门僮,递上请柬,踏进大门。
庭院深深中,等待我的又将是何等风景?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5 17:59
第 29 章
有小厮带领我去前厅等待,里面坐了很多与我一样,怀着不同目的来拜见四皇子的人。
我在前厅里坐了很久,眼光一瞥,竟看到荷花池边有一个少年懵懵懂懂的趴在栏杆前伸手撩水。
那少年带着金冠,穿着华丽,似乎十六七岁的年纪,弱小的身体一点点往深水中探去,十分危险。
周围的宾客也一定都看到了,可是他们都把目光斜在一边,无动于衷。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没人去拉他一把?
活生生的一条命,怎么能让他死在我的面前?
我急忙一撩袍角就冲了出去,匆忙的跑到荷花池前,一伸手拽住那个少年的衣领,把他拽上栏杆。
“不,不要抓我!”他在我的怀里拼命的挣扎,“我要去抓鲤鱼!”
“你就要掉到池水里了!”
“我要鲤鱼……,鲤鱼……”他的口齿不清,就会说这两个字。
我这才发现这和少年虽然眉清目秀,可是却目光呆滞,似乎是个傻子!
怎么李贺会邀请一个傻子赴宴?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阉奴尖利而不带感情的声音,“太子殿下,老奴找你好久了!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太子?太子!
对了,太子是个傻子!全天下的白痴,也只有他会被邀请!
我怎么忘了?
那个阉奴带着太子往庭院里走去,我不敢跟随,只有远远的望着他们走进花荫里。
一个八角的凉亭,正在层层叠翠间崭露出美好。
太子跟着那个阉奴走进八角亭,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笑着站起来迎接。
正是四皇子李贺!
好像在对弈!太子坐在四皇子对面,懵懵懂懂的拿着棋子乱摆,又顺手放几颗在嘴里吃,旁边打扇的宫女不时要照料他。
正午的阳光下,远远可见,李贺的脸色越来越冷,似乎非常不耐烦这样的游戏。
接着他一下站起来,伸手就给了那少年一个耳光!
身边的下人竟没有一个阻止!
他又一个耳光打了过去,十几岁的太子抓着满手的棋子嚎号大哭。
还是无人阻止,他们似乎全是李贺的家臣。
突然有一股怒气从胸口升了起来,我几步踏上石阶,跑到凉亭前,一下跪在地上!
“小人高子寒,对四皇子仰慕之至,特来拜见!”
“你是什么东西?怎么不坐在前厅等,谁让你过来的?”李贺大声朝我呵斥。
“在下是震国的使臣,因热爱大唐文化,留下游学!”
他听了不再说话,脸色稍缓,“起来吧!”转头又对那个小小的太子说,“等会再收拾你!装傻,我看你装到什么时候!你骗得了全天下的人,却骗不了我!”
太子嚎号大哭着,宛如几岁的孩童,被阉奴带到后院,脸上还挂着红色的掌印。
“你跟我过来!”李贺不带感情的目光扫了我一眼。
我垂手跟在他身后,他左拐右拐,居然把我带到了他的书房。
我第一次如此近的观察李贺,他是个睿智的中年人,眉目深刻,五官俊秀,只是带着一丝暴劣之气,一看就不是善类。
“你叫高子寒?”书房里是一排放着奇珍古玩的书架,窗前放了一把古琴,墙上悬着一把长剑。
“是!”我点头答应。
“震国是个新兴的国家,经济繁荣,兵力强盛,可有此事?”
“是!”
他说着伸手从墙上取下悬挂的长剑,“那就以为我会不敢动你吗?小小的使臣,竟敢打扰我?”
接着眼前寒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剑瞬间出鞘,往我的脸颊上削来。
还好我跟着阿三学了两年功夫,急忙闪身,堪堪躲过这一剑。
“大人,这是为何?”我伸手搭住剑锋,抬头问他。
他看到我的脸,居然一愣,目光中竟满含着不可思议和惊惧!好像见到了一个他非常熟悉的人。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犹疑,“只因你坏了我的好事,今天我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可以惩治那个装疯卖傻的小鬼!却被你破坏!”
他第二剑还要刺来,门外却响起一个少女清亮的声音,“皇兄,你先莫杀他,我还要听他弹琴!”
门外阳光如注,一片灿烂的光辉中,正站着一个男装的少女,一样的白色胡服,一样的金色发冠,脸色冷漠,却是莹儿。
我激动的望着她,不过近在咫尺,却似隔了天涯。
“莹儿,你认识他?”
“不!”莹儿踏进书房,“但姐姐说他琴弹得好!我还没有听过!”
“你还会弹琴?”李贺瞥了我一眼,拿起长剑架在我的脖子上,“去弹!弹得不好,人头与琴弦齐断!”
那冰冷的利刃架在颈间,我的手却一点也没有抖,走到窗边,拿起古琴,放在膝上。
缓缓弹奏起来。
莹儿佼好的脸,正盯盯的望着我,为了这一刻!即使让我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可以,何况只是弹奏一曲琴音?
“君有三尺剑,我有三尺琴!琴鸣酒乐两相得,一杯不啻千钧金!抚长剑,一扬眉!清水白石何离离?
脱吾帽,向君笑!饮君酒,为君吟!张良已逐赤松去,桥过黄石知我心!”
我一字一句的唱,目光始终不离莹儿左右,渐渐有泪水蒙上双眼,手开始颤抖起来。
“唱得还不错!你这是在向我表达忠心吗?”李贺的声音不合时机的响起来。
然而对面的莹儿扁了扁嘴,露出调皮的神情,“没有我西宁哥哥弹得好!”
我的心一颤,手下琴弦立刻断了一根,划破了手指!
却见莹儿对着桌前铜镜中自己的影子,巧笑倩兮,“西宁哥哥就在这里,他终有一天回来娶莹儿的!是不是啊,西宁哥哥?”
我望着她的无知的笑脸,再也忍不住,一把拨开颈间的长剑,狂奔出那个狭窄的书房!
风在我的耳边呼啸,心脏在战栗着发抖,我捂着耳朵,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事实!
我的莹儿,娇美的莹儿,单纯的莹儿,宛如冰雪般的莹儿,
居然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