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ak
发表于 2005-6-8 20:25
昨天夜里,林霖雨的门前出现了一行血脚印,大家都十分惊慌。
冯小乐也很害怕。
她一回到房间里,立即上床,用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一动也不敢动。她似乎感到黑
暗中有个莫名的影子飘荡在她周围,这使得她总想回头看看身后有什么,却又害怕一回头
看到可怕的东西,越是如此,就越是害怕,很快就出了一声大汗。如此翻来覆去折腾了许
久,她才渐渐睡着。半梦半醒之间,她仿佛听到一个人在叫她的名字。
“小乐。”很轻很轻的声音,就在她耳边,似乎很熟悉,却又无从分辨。她想睁开眼
睛看看是谁,然而眼皮十分沉重,仿佛粘在一起,怎样努力也无法睁开。
“小乐。”又是一声呼唤。
冯小乐分明感到自己的眼皮是紧闭的,然而,透过闭着的双眼,她却看见,一个人形
的黑影,在她的面前站立。
她忽然被一阵强烈的恐惧攥住了。恐惧象一把钢钳,紧紧地钳住了她,她想喊,却发
现自己无法出声。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一阵又一阵地冒冷汗。
那个人影十分模糊,仿佛一团烟雾,看不清轮廓,也看不清五官,但是她感觉她微笑
了一下。
冯小乐不知道它要干什么,在潮水般的恐惧中几乎要被淹没了。
她不自觉地张大嘴呼吸,努力地调动全身力量,想要摆脱这种梦魇般的感觉。
她挣扎了许久,而那黑影却仿佛消失了,或者说,是融化在了黑色的空气中。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等到她终于爆发出力量,全身一震,蓦然坐了起来。
是一个梦?她疑惑地朝四周看看,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也没有什么黑影。
那是一个梦吗?
冯小乐一直都不能确定那段时间到底是梦、还是真实的。
当时她如此害怕,立即下床,摸索着开了,直到一室光华笼罩,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疲倦地坐到床上。
刚一坐下,她又想到一件事。
既然林霖雨的房门前留下了血脚印,那么,如果刚才那个黑影不是梦,是不是也会在
她的房间里留下血脚印?
想到这个,她觉得极度惊恐,竟然不敢弯腰一看,坐在床上鼓励自己许久,才朝地上
看去。
地毯在灯光的照射下,一览无余,干干净净,什么脚印也没有。
她大松了一口气,慢慢将视线收回——就在此时,她看见鲜红一闪。
她心头一跳。
再细看时,又什么也没有。
她疑惑万分,仔细查看自己视线范围内的每一件东西,可是再没看见那一点红。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脚上。
她忽然有点不敢看自己的脚。
等她慢慢地将脚提起,只见脚底沾满血迹,血已干涸,呈现出暗红色。
她觉得不能呼吸了,抬起另一只脚看,也是如此。
这是为什么?
她仔细看自己的脚,发觉那些血,都是从自己脚底流出,两只脚上各有一道伤口,似
乎是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
略微有点痛。
这些血迹,都只集中在脚掌上,靠近脚跟处一点没有。
这意味着什么?
林霖雨房门前的血脚印,也是一样的只有脚掌,没有脚跟。
难道那些血脚印,竟然是她自己留下的?
这个想法,让她几乎晕了过去。
但是她毕竟不是个软弱的女孩,最初的震惊过后,她马上想到,如果其他同伴发现这
件事,他们会如何反应?
他们会如何对付一个鬼?
她无论如何不相信自己是鬼,但是这件事情,却是一定要掩盖才行。幸好伤口在脚底
,她只要洗净血迹就可以了。
这么想来,她马上穿好拖鞋,下了床,悄悄开门,走下楼梯——一个人在黑暗中经过
那段楼梯,需要相当的勇气,为了不惊动他人,她又不敢开灯,一路走下来,心脏几乎吓
出了毛病。
身后似乎总有个脚步在轻轻地响,但是她一停下来听,却又什么也没听见。
她想要回头,却又不敢,只得加快脚步跑到浴室,打开灯——无论如何,灯光能令人
安心。
为了防止身后突然出现什么东西,她面对门口,打开水喉冲洗脚底,洗净之后,用纸
巾擦干。
擦干之后,她正要关灯出门,想想不放心,又抬起脚来看看,这一看,让她的心脏几
乎停止跳动。
脚底竟然又是一片鲜红。
她记得清楚,自己的脚底确实洗得很干净了。
而且那个伤口也没有裂开。
她小心地将鞋子柃起来——果然不出她所料,拖鞋,两只拖鞋内部,全都染满了鲜血
。她几乎没被满眼的红色吓倒在地。
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决不能让别人发现她的鞋子里有血。
洗?
她摇了摇头,能否洗干净姑且不论,这种天气,拖鞋一时半会是干不了的,很容易被
大家发觉,在人们中间的怀疑气氛之下,任何一点动静都会成为获罪的把柄。
她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她又听见了那种细细的脚步声,慢慢地,一步一步朝她走来,仿佛有点迟
疑。
她屏住了呼吸。
“谁?”她问,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脚步声停了,一个人出现在她眼前。
“小乐。”那个人满面惊讶地看看她的脚。
是岑宇扬。
冯小乐一手拿着拖鞋,一只脚悬在空中,就这样面对着他, 被他的出现弄乱了。
岑宇扬会怎么对付自己?
岑宇扬看看她,再看看她手里的鞋子,眼神复杂地变换了一阵,忽然俯身将她手里的
鞋拿下来,低声道:“别出声,明天再说。”
她点点头——除了点头,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路上,如梦似幻,她被岑宇扬拖回
了房间。在她那个小房间里,岑宇扬才告诉她,无论她是人是鬼,他都无条件地帮助她,
因为喜欢她,仅因为喜欢她。
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心里又苦又甜。她没有想到,在这个人人互相怀疑的时候,还
有一个人,以为她是鬼,却还是肯喜欢她、帮助她。
就在那个夜晚,他们细细地说了很多话,计划了第二天如何处理这些鞋子。
要处理这双鞋子,最好就是洗干净它,但是这显然是不行的;又或者是让它消失,这
显然也是不行的——她没了鞋,大家肯定会发现。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它混入所有的鞋子之中。
也就是说,让其他的鞋子,都染上血。
他们原本准备连夜行动,但是每个房间里都有人,要偷到所有的拖鞋而不被人发现,
实在太难,况且又害怕有人半夜起来发现,只得第二天再作打算。
第二天,冯小乐强作镇定,给大家熬了粥,便和白笑笑、岑宇扬一起出去玩。原本大
家都要一起去西山的,但是岑宇扬却拉着白笑笑和她留在了谷地——这当然是他们预先已
经商量好了的。
在谷地里,趁着白笑笑和冯小乐说话,岑宇扬将一棵小树用细细的皮筋拉弯,捆在草
丛中。那皮筋本就极细,又预先被他用刀切过,在弹力之下,只维持了几分钟便断了,而
这几分钟的时间,已足以让岑宇扬回到白笑笑和冯小乐身边。白笑笑当时背对着这边,看
不见这一切。
等到皮筋绷断,树蓦然一弹,弹起时带动地上一块石头,发出“啪”的一声,白笑笑
吃了一惊,立即回头,冯小乐和岑宇扬两人也假装吃惊地回过头去,三人同时看见那株小
树无风自动。他们呆呆看了一阵,白笑笑显然十分紧张。按照预先商量好的,岑宇扬大喊
一声“快跑”,冯小乐立即跑了起来。
他们知道白笑笑一定会跟着他们跑,因为她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刚刚发生了前两天那
些事情之后,再独自面对这样一株奇怪的小树。
他们带领着白笑笑朝西北的树林中钻去。
那个树林,大家都知道地形十分复杂,进去很容易迷路,所以在前一天夜里,他们两
人就已经准备好许多纸巾,揉成小团,以做路标,以免迷路。
实际上,跑进树林没多久,他们便故意甩开了白笑笑——白笑笑方向感很差,这谁都
知道。
利用这个时间,趁白笑笑在林中乱转,冯小乐将随身携带的小包递给岑宇扬,自己跑
回了别墅。
冯小乐跑得很快,她原本是要趁大家都出门的时间下手,没料到,到了别墅前的竹林
里时,林霖雨他们才出门。她一时无处躲藏,便走进了地下室的通道,从那里进入别墅,
迅速跑到各个房间里,偷了每个人的拖鞋,用铁丝捆在一起,又到厨房里取了菜刀,咬咬
牙,在自己胳膊上割了一道血口子,将那些鞋子都染得通红——这是岑宇扬特地叮嘱她这
么做的。
“一定要将所有的鞋子都染红,这样万一被人发现,你的鞋就不是唯一染血的鞋子了
。””岑宇扬在那个阴暗的夜晚这样对她说。
她觉得他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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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8 20:26
手臂上的割伤很痛,幸好不深,略微包扎便止住了血。
她带着这一捆拖鞋,从大门出去,穿过竹林,按照预先计划好的,她应当将鞋子扔到
水潭里,那样最不容易被人发现。但是她害怕途中遇见林霖雨等人,便绕道北边的荒山,
那里路面虽然不好走,但是没有竹枝拌脚,反而走得快些。她走得飞快,耳朵里隐隐听得
林霖雨等人的笑声从竹林里传来,一颗心紧张得仿佛要爆炸了。
总算到了西面的谷地,水潭在望,她飞奔过去,将鞋子朝水中一扔,便慌忙跑了。
她刚刚来得及跑到北山附近的草丛里躲起来,便看见林霖雨他们说笑着从竹林中穿出
,走到了谷地中。
当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岑宇扬在做另外一件事。
虽然白笑笑方向感不好,他们却还是要防止她突然福至心灵找到方向,提前跑出来;
何况也怕她真的迷路。
岑宇扬留在树林里,既是为了带着白笑笑绕圈子,也是为了不让她迷失在树林深处—
—他们并不想害谁。
昨天夜里,他们商量的时候,已经考虑到,岑宇扬要带领白笑笑兜圈子,又要将她带
出树林,说不定会和她迎头撞上,如果让她发现,就大大不妙。关于这一点,岑宇扬束手
无策,冯小乐却想出了办法。
因为冯小乐是女孩子,女孩子对于装扮,原本就是天生的高手。
冯小乐想到的,是他们十个人每人都有的旅行服装,那种衣服,肥大宽松,穿在身上
,看不出身形,用来是掩饰,是极为理想的。
放衣服的杂物间,离冯小乐的房间有段距离,冯小乐经过前半夜的折腾,已经没有勇
气独自面对黑暗,于是拿衣服的任务便落到了岑宇扬的身上。岑宇扬原本不是特别勇敢的
人,甚至稍微有点怕黑,但是现在发现心爱的女孩居然就是鬼,忽然没来由地胆大起来,
独自穿过走廊,为了不惊醒其他人,连灯也不开,就只是用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照明,一路
到了杂物间,取出了衣服。
毕竟是黑夜偷偷行事,他没有考虑得周全,取出的仍旧是自己的一套衣服。正要转身
,想想不妥——每件衣服的口袋里都有大家名字的绣花,待天明,大家只需查查哪件衣服
不在,一对照名字,就很容易查出来了。这个想法让他十分着急,急切间没想到好主意—
—倘若拿别人的衣服,又恐怕会冤枉了其他人——没有好主意,笨主意倒有一个,他从口
袋里掏出瑞士军刀,用剪刀将所有衣服的口袋剪下,为了防止别人根据衣服摆放的顺序推
测出丢失的衣服是他的,他索性将所有衣服掀乱,一地乱七八糟地摊在地下。至于后来大
家对这种现象的惊慌和种种猜测,都是他当时没有想到的。
他在冯小乐房间里,换上这套衣服,冯小乐看了,认为效果还不错,只是脸还露在外
面,如果正面遇上,仍旧糟糕,便将自己的一条围巾贡献出来,给他围住大半个脸,果然
便无从辨认真面目了。事后冯小乐想起这一招 不免出了一身冷汗——她那条围巾,是刘莎
给她织的,平常经常围着,朋友们没有不认识的,只要见了这条围巾,纵使没看见脸,也
不难联系到她身上。这是后话,当时她可是一点也没考虑这么多。
这衣服和围巾,要带出别墅而不被别人发觉,也并不很难。冯小乐随身带的那个小包
,很容易就将这些东西装下了。
在树林里,岑宇扬迅速换了衣服,蒙好围巾,便开始扮演他神秘人的角色,引得白笑
笑在里面兜来兜去,兜了许久,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自己先抽身出来。
岑宇扬和冯小乐在荒山下草丛里会合,两人不忙于回别墅,眼见着林霖雨他们发现了
拖鞋,面色凝重地走了,两人心中都忐忑不安,没想到这样快就被人发觉了。他们急于回
别墅探听情况,正要动身,却见白笑笑跌跌撞撞地从树林里跑出来,往他们这边跑来,吓
得他们又慌忙躲藏起来,直到白笑笑去得远了,才慢慢朝别墅走来,一路上心中不断打鼓
。
等到了别墅,听得白笑笑叙述,他们自然也是说遇到了同样的情况。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大家竟然因此而怀疑白笑笑。
这种情况,让他们极度内疚,却是谁也不敢说出来,一旦说出来,不但冯小乐要暴露
,连岑宇扬也要受牵连。
因为这种原因,他们都保持了才沉默。
后来一团慌乱,发生了许多事情,让他们想要解释,也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时机,但是
他们心中,一直内疚不安,故而他们竭力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为白笑笑辩护。
后来出现了纸杯。
当冯小乐发现纸杯上没有指纹时,她的惊慌,是发自内心的。她一直不肯相信自己是
鬼,然而心中总是不确定,总是在不断问自己——也许自己真是鬼呢?
当她发现一个纸杯上没有指纹,惊慌之下,立即说了出来,话才一出口,她已经十分
后悔。原本她不说,悄悄地隐藏了这事,谁也不会发现。
可是说了就是说了,话一出口,再也无法收回,大家都注意到了纸杯,并且决定验证
指纹。
她不知所措。
幸好杨飞听到了外面的声音,接着有好几个人都听到了声音,大家追了出去,这事就
此搁下了。
“我也不知道那个纸杯是不是我的,只是很害怕,非常害怕。”她说到这里,双手抱
肩,仿佛不胜寒冷。岑宇扬握了握她的手,安慰她。
“其实,当时我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岑宇扬接着道,冯小乐听他如此一说,吃惊地
瞪大眼睛望着他,原来她也不知道他当时并没听到声音。岑宇扬冲她点点头:“我只是见
大家都要验证指纹,心里想着那缺失的指印一定是小乐的,正没办法,偏偏杨飞听见了声
音,我自然也就说听见了,好引开大家注意力。到了别墅外面,再也没有发现什么,我以
为这下一定完了,不料鲁刚又带着我们朝别墅后跑去,”他苦笑一下,“我们曾经以为他
是为了掩饰他自己,哪知道他竟然和我一样,只是为了要保护一个女孩,可怜他不知道,
白笑笑原本就是被我们给冤枉的,竟然甘愿为了这点冤情自认是鬼。”他不住摇头,十分
懊恼的样子。
“如果早知道鲁刚是为了笑笑,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受这委屈,”冯小乐道,“可是
当时情况那么混乱,他又丝毫不为自己辩护,我自然就以为他本来就是鬼,也就没有说出
真相。”她咬了咬牙,继续道,“后来,笑笑的一些行为,让我们大为怀疑,我渐渐地开
始猜想,虽然那些拖鞋并不是她弄的,但是也说不定,她本身的确是鬼,只是碰巧被我们
冤枉了,加上大家一推理,仿佛她一定是鬼,我越发觉得是如此,想想她既然是鬼,多一
桩罪少一桩罪也没什么区别,就让她将拖鞋的事情担了罢,我可不想被大家怀疑追捕,那
太可怕了。”说到这里,她满面愧疚,低下头去,突然哭了出来,“在路边,她掉下去之
前,看见小林子带血的衬衣,我竟然觉得十分庆幸,因为那样就可以确定她是鬼了,那样
她为我承担责任,也不算特别冤枉,我可没料到她居然会掉下去。看见她掉下去,我的心
仿佛也掉下去了,好象是我自己亲手将她推下去的一般。可是在小林子出现之前,我虽然
难过愧疚,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她是个鬼,这样摔下去,只不过是恢复鬼本应有的状态
而已,我安慰自己,鬼是不会死的,没有哪个鬼能够死两次。”她凄然一笑,“但是小林
子来了,他说的话,让笑笑成为鬼的证据完全失效,我这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我为了自己,让一个好朋友活活冤死了,我是凶手!”她激动不已,大声道,“随便你们
怎么处置我吧,不管我是不是鬼,我的罪都不可饶恕了,这样狠毒的女人,宇扬,”她大
力将手从岑宇扬手中抽出来,“我没资格让你喜欢了!从小林子说出真相的那一刻起,我
就知道自己逃不过了,就算全世界都放过我,我却不能放过我自己!何况,”她冷笑一声
,仿佛是在嘲笑自己,“我害死的,又何止是笑笑,莎莎也是我杀死的。”
她的话本已让大家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听到最后一句,更是吃惊,连岑宇扬也不能置
信地望着她。她惨笑着说出了刘莎如何死的经过,大家越听越是难过,直听到刘莎死在她
手里时,已经一个个摇头叹息,想要说什么,却又实在不知说什么。
“就因为莎莎是我害死的,所以看到她的尸体不见了,我和欢雅才那么害怕,”冯小
乐道,“欢雅是好朋友,她没有说我,但是她心里一定很难受。我真希望莎莎是鬼啊,那
样我就没有杀人,可是哪个鬼会有那么浓、那么热的血?她的血当时还冒着热气啊,”她
一边说,一边仿佛又看到刘莎在飞溅的血中慢慢倒小的情景,不由痛哭起来,“鬼是不可
能死两次的,莎莎的古怪表现,说不定是我这个鬼弄的,她一定是个人,就算现在是鬼,
也是因为我杀了她,她才成了鬼!”
她不给众人说话的机会,便又道:“你们不必说什么了,我知道你们一定恨我。我很
害怕。我一直怕自己是鬼,也怕别人是鬼,又怕自己不是鬼,却有了鬼一样的心肠,总之
就是怕
众人呆呆地留在别墅里,不知道该如何做,冯小乐做了那些事情,他们不知该对她如
何定义,去留难取,思绪纷繁,一时理不清楚。连岑宇扬,原本是冯小乐最坚定的支持者
兼同谋,在听到刘莎死亡的真相后,他的坚定也崩溃了,再深沉的爱,也敌不过人心的黑
白,风小乐在整个事件中,又白到灰,再到黑,让他眼前一片昏暗。
时光飞速流转,可是又显得如此缓慢,如同人们的心境,如同窗外滞涩的天气。
一声尖锐的叫声刺穿空气中的浓重的灰色,让别墅里的人从沉思纷乱的状态中惊醒过
来。
peak
发表于 2005-6-8 20:27
他们立即奔了出去。
他们看见,在低低的天空下,那片竹林中,枝叶乱动,两个人抱成一团,在地上滚来
滚去。
那两个人之一,是冯小乐。
而另一个人,另一个人的装束,让他们的心,蓬蓬直跳。
那人穿着红黄相间的衣服,是他们定制的旅行服装。
真相,几步之遥,他们却反而迟疑了,不敢上前。
“快来抓住他!”冯小乐大声喊道。
他们听到这声喊,这才举步向前,帮着冯小乐将那人按住,那人全身在泥地上滚得狼
狈不堪,满头长发都散开,披散在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透过发缝,恶狠狠地看着众人。
那是一个女人,一个陌生的女人,不属于他们十人中的任何一人。
“你是谁?”陈若望抑制着心头的激动,他预感到真相就的源头已经被掘开,一切的
阻塞和疑惑都将被冲走,他们将豁然开朗了。
那女人恶狠狠地看着他,看了一阵,眼神渐渐柔和,忽然笑了笑:“你们不是有十个
人吗?把他们都叫出来啊!”
“你怎么知道我们一共有十个人?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衣服?你到底是谁?”
大家迫不及待地问出许多问题,那女人摇摇头,冷笑道:“你们所有的人都出来,我
自然会说。”
“没有那么多人了,”冯小乐低声道,“死了两个,走了一个……”她的话没有说完
,那女人已经放声大笑起来:“死了两个?果然是这样,哈哈哈哈哈……”她笑得几乎要
透不过气来,其他人却只想哭,没有谁去打断她,只觉得这情形实在是不可思议。
那女人笑了一阵,又忽然哭了起来:“为什么总是要死人?”她哭得十分伤心,哭声
尖利刺耳,众人听了,觉得十分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
“是你?”江欢雅不知何时从楼上走了下来,她脸色苍白,盯着那个女人:“你就是
那个总是在哭的女鬼?”
那个女人不说话,继续伤心地哭着。其他人却被江欢雅的话提醒了,他们这才知道,
这女人的哭声如此熟悉,是因为他们在那个地道里、在那个他们开始互相怀疑的夜晚,就
已经听过她的哭声。
如果她就是那个鬼,那么,他们自己中间,到底有没有鬼?
想到这里,杨飞忽然转身朝别墅跑去。他进去一阵,很快就出来了。
“别墅里有十件衣服,九件在杂物间,一件在冯小乐的包里。”他说。
十件衣服都在别墅里,那么,这女人身上穿的,当然就不是他们的衣服了。
“你是五年前的探险队员!”林霖雨指着女人惊叫起来。
其他人也想到了这点,都不由后退一步。
如果她是五年前的探险队员,那么,照片上那个被压在石头底下的人,是不是就是她
?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女人听到林霖雨这么一说,停住了哭声,缓缓抬起头来看着他。她的脸异样的苍白
,眼睛却是格外的黑,看得林霖雨心中一凛。
“不错,我就是五年前的探险队员。”她忽然一笑,“怎么,你们找出你们中间哪个
是鬼了?”
她这问题一问出口,众人忽然没来由地觉得一阵眩晕。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他们心中旋转、酝酿、逐渐成型,几乎让他们感到窒息了。
这个想法,如果在刘莎死之前被他们发现,那是多么开心的事,可是现在,刘莎和白
笑笑死了,鲁刚也不知哪里去了,他们才刚刚产生这样的念头。
已经太晚了,喜剧拖得太长,终不免成为悲剧。
他们想到的最可怕的事情是——也许他们中间本来就根本没有鬼。这个念头,他们越
想,越觉得果然如此,前因后果细细思量,的确如此,果然如此,只能如此!
他们中间本来就没有鬼,鬼,是眼前这个女人,是这个五年前就已经死去的女人,制
造了这一切。
“都是你干的?”林霖雨望着她,“你已经死了五年了,为什么还要来害我们?”
那女人大笑几声:“没错,都是我干的,你们中间本来就没有鬼,”她笑了几声,厉
声道,“虽然那些事情是我做的,但是我可没杀人,人都是你们自己杀的!”她又得意地
狂笑起来。
天空中风推云聚,一团团云狰狞翻涌,仿佛是咆哮的嘴脸。
众人的衣服被风吹得乱卷,却始终乱不过他们的心。
他们的心,仿佛被这阵风,吹到了遥远的地方,再也找不回来了。
这女人的话,虽然那么狠,那么咬牙切齿,却一点也不假。
人的确是他们自己害死的。
“我就是这样被害死的,”那女人笑了一阵,忽然又叹了一口气,“我们五年前,也
是十个人,也穿着跟你们一样的衣服,来这里探险。”她侧着头,一边慢慢回想,一边说
她的故事。众人听着她说,谁也没有说话,因为谁也无话可说。
原来这女人,在五年前,也是和他们一样,来到蝴蝶谷探险。他们起初的经历,和五
年后的十人,几乎一模一样,他们十人也进入了那个防空洞,也带着即拍的红外相机。
也碰到了塌方。
也无意中拍了照片。
照片上,也有一个死人。
但是他们的反应,却和五年后的人们反应不同。
五年前那支队伍,年龄都在30岁以上,已经不再是学生,在社会上都有了自己的位置
。人在社会上混迹多年,心自然也就变硬了。他们一发现那张照片,想到内部有鬼,便立
即展开调查。
调查的结果,却是这个女人,她的名字,叫冯素素。
一旦认定了冯素素是鬼,其他九人便毫不容情。那个地下室,便是他们临机挖出来囚
禁她的,他们将她关在这里,让她永世不能出来,四壁都是符咒,封住她,震住她。
然后他们便离开了。
冯素素一个人留在地下室里,关了一年多。
刚开始的时候,她肚子饿了,就只会哭,直到饿得实在忍受不住昏迷过去,被几只老
鼠在身上爬来爬去,她便一手捉住老鼠,将老鼠肉生生吃了下去。
这样的日子她过了一年。
没天,她都在用手挖着铁链。那铁链钉得很深,可是被她这么无休止的挖,却也挖了
出来。
“你们看我的手。”冯素素伸出一双手给大家看,那双手十指短粗,指甲一片无存,
满手都是巨大的伤痕,可以想见她当初的苦楚。
那个地下室里,没有灯,也没有其他亮光,终日黑暗。她一个人留在里面,没有人说
话,只有老鼠的声音陪着她,让她度过一天又一天。
当她终于可以自由行动,她心中的激动,无法言说。她带着铁链,叮当移动到地下室
的入口出,一线阳光从那里射进来,让她的眼睛一阵刺痛。
她这才记起自己是一个鬼。
鬼是不能见到阳光的。
这个发现让她极度痛苦,那一天,整个地下室里的老鼠都被她痛苦的咆哮吓得不敢靠
近。
从此她只在黑夜出没
又过了许久,有一天,她无意间揭开地下室墙壁上的符咒,却发现其中一张后面,竟
然隐藏着铁链的钥匙。
还有一张纸。
是他们十人当中,一个跟她很要好的女孩,偷偷给她留下的,纸上只写了两个字——
“珍重。”
到那一刻她才完全自由。
此后几年,她一直就住在地下室里或者防空洞里,她在防空洞里想了千百遍,也想不
出自己何以变成了鬼。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在墙壁上写,写自己不是鬼,写他们才是鬼。
可是她害怕阳光却是事实,阳光总是让她刺痛,这不是鬼,又是什么?
直到陈若望他们出现。
直到她看见了他们的衣服。
她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五年前的事情,她一直没想明白,可是时光不会倒流,她再没机会回到五年前去一查
究竟,这件事情令她耿耿于怀,无法成眠。现在天赐良机,她没想到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巧
合,事情几乎完全重演了。
甚至陈若望他们也遇见了塌方,也拍了照片。
简直是天在帮她。
就让这群孩子成为我的实验品吧,她想,她十分好奇:人性到底具有怎样的真相?
“那一切都是我做的,”她傲慢地笑道,“照片是我换的,血脚印是我留下的,那女
孩脚底的伤痕是我弄的,连杯子上的指纹,也是我去掉的!什么都是我做的!”
众人听得惊讶:“你是如何做到的?”
冯素素面上掠过一丝疑惑,她侧头想了想,皱眉道:“我是如何做到的?真的,我是
如何做到的呢?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她想了一阵,不耐烦道:“我是鬼,自然有法
子做到,不必告诉你们!”
她正说此话,忽然天光大盛,一轮耀眼的圆日从云后喷薄而出,正气堂堂,光辉凛凛
,漫天乌云迅速消散,万道金光照射下来,照得她缩成一团,尖声掺叫。
阳光在这个料想不到的时候出现了。
众人惊慌不已,连连后退,却又忍不住想看,一只鬼将如何在阳光下消亡。
只见冯素素将头缩在衣服里,不敢直面阳光,身子也是竭力缩小,却始终无法避开,
阳光火烈而恣意,毫不留情地照着她,让她无所遁形。
她簌簌发抖的身体,在明亮的草地上投下一团抖动的影子。
影子?
鬼怎么会有影子?
众人疑心大起,互相看看,每个人脚下都是一团影子。
而冯素素,抖了许久,却始终不见消失,她渐渐从衣服里露出头来观望,初时眯缝双
眼,似乎什么也看不清,过了几分种,居然能够睁大眼睛,身子也渐渐坐直,满面惊愕地
看着大家。
“为什么我没有消失?”鬼问。
“为什么你会有影子?”人问。
人和鬼都感到万分惊讶,出现了他们不可理解的现象,颠覆了他们关于鬼魂的有限常
识。
“难道我不是鬼?”冯素素道。
同时,人们也问她:“难道你依旧是人?”
大家都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
“如果你不是鬼,那么那些事情,又如何解释?”人们问道。
冯素素想了想,疑惑道:“我始终不知道那些事情是怎么做成的,我也糊涂得很,仿
佛是我想要做,又仿佛是别人要我这么做的。”她想了好一会,突然惊恐地睁大眼睛:“
蝴蝶谷本来是没有鬼的,我在这里住了五年,一个鬼也没有遇到,可是你们来了,就闹鬼
了!”
众人被她说得心中发毛,大声道:“可是那些鬼事不都是你做的?”
“不是不是,”冯素素连连摇手,“现在我才知道有古怪,我是偷换了照片,也偷偷
弄了那些血脚印,那些指纹也是我弄的,可是我再没做其他,譬如,”她看着大家,“昨
天你们在别墅里乱成一团,似乎是每个人都看见了不同的东西,那可不是我做的!”
如果冯素素的话是真的,那又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表示,别墅里果然还有鬼?
冯素素虽然承认那些事情是她做的,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是如何做的。
是不是有别的鬼,控制了她的心智?
是不是五年前死去的,另有其人?
“也或许,根本就没有鬼,”江欢雅忽然道,“素素说得没错,自从我们来了,就闹
鬼了——有人才有鬼,自古皆然,”她望着大家苦笑,“素素以为自己是鬼,就做出了鬼
事;小乐以为自己是鬼,也做出了鬼事——所有的鬼事,其实都是人事。”
她的话让众人心中豁然一动。
所有鬼事,莫非人事!
是不是因为他们心中有了鬼,才会发生那么一些奇怪的事情?
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
这一趟蝴蝶谷之行,损兵折将,只怕这团黑色疑云,要伴随他们终生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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