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不死苔藓(二)
五、林杰的发现许成功一大早上跑到我们宿舍吃墙皮,若非我早知道此人有些毛病,恐怕他一定会跟着那辆警车一起呼啸而去了。
其实我都不明白为什么把他保下来,明明知道他躲起来,还给校警指了个错误的逃跑方向。想来大概是因为我对那几个校警的厌恶更甚于这个吃墙皮者吧。
校警走了好久,人也散了,我对床铺地下的许成功道:“出来!”
吧唧吧唧……
躲起来还吃?我把许成功拽出来,他的胳臂滑不溜叽,黏黏乎乎,浑身都是腐败的味道。我忍着恶心,对他道:“应该停止了吧?再饿也不能吃墙皮啊!”许成功果然是很友好的人,住了嘴,对我道:“你不明白,这些都是好东西!”
“去!这玩意儿根本不能吃!”
许成功想了想,道:“从味道上讲,的确很恶心的。”我差点从凳子上掉下去,大声道:“恶心还吃!你脑子里缺多少根弦啊?是不是真那么饿?我请你吃面条去,走!”
但是许成功不跟我走,而是瞪着眼睛看我半天,接着转身,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跑掉了。
早点吃回来,发现子强拿着个扫帚正在打扫窗口两个下铺。
“怎么这样勤快啊?”
他哭着脸答道:“反正又没有别的事儿干!对了,今天下午安窗户,然后听说明天就有人搬过来。”我有些吃惊道:“谁要搬过来?”子强道:“听说是别的学院的学生,学校给你多加两张床是为了给你放东西的吗?”我撇嘴道:“我以为这两张床是种木耳用的。”
话刚说完,林杰像个炸弹一样冲进来,抓起我就走。
“我有个重大发现,哈哈,绝对重大的发现!”
中心花园,喷水池。
“你不觉得这里的格局很奇怪吗?”我四下看看,道:“除了喷泉没水,还有什么奇怪的?”林杰指着周围道:“你看看,这五棵树与喷泉中心的距离是不是完全一样?哈,这就是通灵家族文献里的‘五鬼运财’啊!”我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通灵家族记载的东西怎么都那么邪乎。林杰道:“谁让我们自成一家的,听我说,这个地方肯定是我们通灵家族的传人设计的,否则绝对没有这样的格局。”
那你确定这里是0305地下室?林杰快乐道:“对啊!我今天经过这里,忽然目测了一下这五棵树——”我很怀疑他的说法,因为周围树很多,要单独看出这五棵树与喷水池中心的距离,可不是运气能够解决的问题。
但是林杰偏要吹捧自己的运气。
“这下让我逮着了,再看笔记里写的:五个人围成一圈,什么什么的,如果这不是五个人,而是五棵树呢?”
“林杰……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吧,难道那五个医生从一开始就是编出来的?”我抓住林杰的领子,以免他手舞足蹈时掉进水池里。
“啊,没关系,咱们不重视过程,只重视结果!只要找到那里就好了!”他说,转身来拍拍我肩膀,“今晚我来找你,咱们一起把入口打开!”
六、新室友
胖子已经告诉我来了新人,但回寝室之后看到那张床,我还是有点吃惊。本来以为林杰就更夸张了,但是这位……这位根本就像是摆摊算命的。黑色的床单床罩布满密密麻麻的梵文——子强道:“问过了,他说是金刚经。”床帘整整齐齐,依旧黑色为底,硕大一个太极八卦印在上面傲视群雄。阿标总结道:“风格真诡异,就算是天师也没有选择这种颜色的吧?”他住在那哥们上铺,随便踢了一脚床角的包裹。
当的一声,伴随惨叫。
“忘了说了,那个大包是四个很壮男抬进来的,好像是纯铜的什么玩意儿。”胖子叼着卷饼道。
可惜一直到熄灯,这位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搬我们宿舍来的数学系高才生也没有露面。兄弟们卧谈了此人的各种特征,得出一个结论:不是有钱,就是有病。之后大家混混睡去,唯有我倒精神起来。
翻了七八个身,我发现失眠的原因——林杰没有来找我。
拨通他的手机,没人应答。
这小子怎么这样呢?我犹豫着是不是上去找他,可惜现在他那个不是单人宿舍了,不适合大半夜去敲门。但是……林杰很反常啊。
那么不喜欢惹祸上身的他,为什么非要热衷于找什么0305地下室呢?明知道情况不对劲,还是要忽略其中的疑点,这可绝对不像是为了什么秘密基地……我坐起来,脑袋砰一下磕到床顶上。
真疼,n次了。
林杰一定隐瞒了什么,是0305号地下室里的东西。那个留下记录的学生努力寻找的东西!
那可能是什么——我忽然听到门口有动静。
为了防止“跳大神儿的兄弟”忽然回来(子强语),今晚没有锁门,现在是不是他回来了?我探出头去看门那边,只见门是打开了。
外面却不止一个人,静悄悄的仿佛风吹过,慢慢鱼贯而入,一共五个。
五个白色的人影……现在没有灯,即便是白衣也应该略失去些光彩。但这五个人影在我眼中却是纯白的,他们似乎看不到我,径直走到空无一人的下铺,接着,慢慢的钻入了床上的包裹里。
就像烟收拢,待我揉眼再看时,屋里一片安静。
月光下的喷水池,林杰得意的指着当中的假山石,念道:“芝麻芝麻开门吧!”我倒,这是什么台词啊!假山石一动不动,林杰十分失望,又振臂一呼道:“萝卜萝卜开门吧!”
这傻瓜真够丢脸的,我正要上前拉他下来,听到地下传来一阵闷响。山石不可思议的耸立起来,重新排列组合,过了半分钟,当中竟出现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口。林杰欢叫一声跳了进去,我匆忙中抓了一把,恰好抓到他的袖子,那上面滑不溜叽,黏黏乎乎,沾了我一手怪怪的绿色苔藓。
那些苔藓有生命一般幻化成无数蜿蜒的小虫,顺着我的手臂爬将上来……
“小狼!”
我睁眼,黑子举着手在我面前摇晃。
“春梦也没做的这么厉害的啊?走,上课了!”
听说精神病患者往往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差别,我觉得自己现在特别理解这种现象,整个一上午我都在课堂上思考昨晚关于芝麻开门的事情,是不是仅仅一场梦。课间给林杰电话,依旧不通。
排队打饭的时候,无意中听见前面两个女生聊天,其中一个道:“你说真是大千世界,什么人都有!现在这年头还有人热衷于算命测字,居然那么认真,你说他要是真的喜欢这个,上大学干什么?”另外一个道:“你不觉得他这样很有性格吗?”
我摇摇头,感叹自己这种爱偷听的毛病又犯了,打算即刻收起那根侦缉神经,不料忽然有人在我身后大声道:“哇!怎么这样?”
我吓得一激灵,当即跳开,接着热乎乎的菜汤和餐盘凌空飞过,呼啦全部扑到地上。身后两个女生开始尖叫,我没有退路,此时下一个餐盘又飞来,没地方躲了,正好中招。
本来烧茄子在我心目中何等美好,这样一来面目全非,热乎乎的菜烫烫的我呲牙咧嘴,再看罪魁祸首是两个,正纠在一起连滚带爬。
“你这个混蛋王八羔子……”这口音好熟悉,再看罪魁之一正是林杰,趴在地上姿势难看之极,还不忘边骂边扯另外那个。
而那个男生已经迅速爬起来,掸了掸衣服就要走。林杰没有爬起来,只是抱着人家的脚,咬牙切齿的骂,然后吭哧一口——
周围一片惊呼,那男生低低骂了一句,抬脚便把林杰踢开。
不得不说此情此景让我有点失去自制,飞快的把林杰弄起来,再冲那家伙吼道:“你干嘛踢他?”
前后花了不到五秒。
那个男生看我一眼,十分冷漠,道:“你可搞清楚,是他疯狗一样先来咬我的!”我拉住还要扑上去的林杰,道:“那也不用踢这么狠吧?为什么打架?”
对方讽刺的一笑,道:“你问他!”
“林杰,你知不知道你这副模样像好斗的哈巴狗?”我扔给他一个鸡蛋,林杰剥了壳在眼眶上揉了揉,然后扔进嘴里。
他已经被我拉回寝室,正坐在我的铺上,整个人鼻青脸肿,乱七八糟,衣服上的菜汤沥沥拉拉,让我对本来就不干净的床单心疼不已。
“我没办法,那家伙……”他憋了半天,补充道,“那狗娘养的家伙——欠揍,不打不行。”
“我看他除了挨你一口,根本没受一点伤。”
林杰狠狠道:“一定是内伤!”
“得了,你这么大人了还打架,没听过‘有话好好说’啊?再说了,打不过就别动手,这点经验也没有?”
林杰挠挠头道:“我动手之前哪里知道打不过!”
“哦,”我搬了张凳子坐下,道,“现在可以说说你为什么打人家了吧?”
林杰瞪了我半天,忽然从牙逢里挤出四个字:“家族仇恨!”
他话音未落,门便开了,走进一个人来。
这人个子不高,但显得出奇修长,大概因为太瘦吧,我很少见到如此单薄的男生,好像风一吹就能跟着跑。他的脸瘦瘦长长的,好似一件刀工犀利的艺术品,一双灰色的眼睛很大,却不能使五官变得更柔和一些。他身上那身黑色运动服……裤脚有些粘呼呼的东西还残留在上面。
跟我和林杰裤子上的一样,菜汤。
他是跟林杰打架的人。
七、大秘密
黑子回来时我正在打扫卫生,他感叹太阳从西边出来,被胖子蹿出来抢白道:“你以为他干嘛这么勤快?林杰在咱屋里跟薛文萁打架!日俄战争啊!”子强从专注着的武侠小说中抬起头来,补充道:“不全对,薛文萁已经是咱们寝室的了。”胖子咕哝着,大意是说跟那家伙也不熟。
“他古怪的很,又那么瘦,好像抽大烟的……”
大虾笑嘻嘻道:“胖子,我看你是羡慕人家眼睛大!就跟羡慕我比你帅似的……”
“找死啊?”胖子道,“你小心我晚上叫个女鬼来帮你盖被!”
大虾道:“我不怕!”
“是吗?”胖子忽然脸色一沉,低声道,“那我现在就叫她出来吧……出来!”大虾虽然知道是假,还是哇啦怪叫一声。
忽然间呼啦一下说笑全部打住,屋里安静下来。
因为我们的新室友,薛文萁,进屋来了。
“你是小狼?”他对我道,“外面有个朋友找你,他说他叫许成功。”
许成功明目张胆来找我,还穿着一身西服,模样滑稽的等在传达室,再一次说明他真是了不起的意外创造者,看见我下楼来,他高叫一声,接着牢牢抱住我肩膀。
“有事咱们出去说吧,”我急忙劝他道。
“好,好,我正有很重要的事情说给你听!”
于是我们又回到了那间小面馆。
干掉三碗面条后,许成功满意的舒了口气,瘦的皮包骨头的胳臂交叉着放在桌上,模样像个酒足饭饱的螳螂。“你真是个大好人!”他说,“我一直在想怎么才能报答你,终于让我想到了——我要跟你分享世界上最珍贵的秘密!”
他根本不等我表示,就一口气说起来。
“我从小就是一个怕疼的人,很小的时候,根本不敢打针,后来长大了,虽然嘴里不说什么,还是怕疼,怕体检抽血、怕摔倒受伤,甚至一出门就害怕被天上掉下来的什么砸到,那样多可怕啊!”
“那时候我每天晚上缩在被窝里,都会很害怕,怕第二天出门又会遇到什么伤害,谁知道越怕越来——我的身上经常都会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疼啊,真的疼啊!我妈看我病病泱泱,还带我算过命,看相的说我活不过二十岁,除非遇到贵人。”
“你住在学校里的,一定听说过0305号地下室吧?”他凑过头来,低低说道,模样兴奋而神秘,我暗自吃惊,没想到会扯到这个,道:“听说过一点,五个医生,还有……那些事情。”
许成功也没问我是哪些,因为正说得高兴。
“那天终于被我发现了……我那天回去晚了,经过中心花园,就看见他们……”我插嘴道:“等一下,你以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许成功道:“当然了,不过,至少三十年前了……”我看他模样顶多三四十岁,可这样算来,许成功的年纪至少也接近五十了。
谁料他晃了晃手指,得意道:“你看看我,我现在还是二十岁的模样呢!都是多亏了那东西!”
不知道颠三倒四,是不是也因为吃了那种灵丹妙药啊。我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了0305地下室的入口?”许成功点头道:“当然,但是我不知道怎样进去,所以,我炸开了它!”
啊?我惊呼一声,没想到几日来思考的谜题的答案竟然在许成功这里!
那里面有什么?我听见自己这样问,声音里抑止不住的激动……不对啊,难道我已经被林杰潜移默化的感染,也对0305里面那种神秘的东西产生了兴趣吗?
可我还根本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但是答案马上就有了,许成功得意洋洋,用全世界最热烈的声音在我耳畔说道:“苔藓……那里面全部都是能让你不老不死,永葆青春的苔藓,它们叫做……不死苔藓。”
第五十四章不死苔藓(三)
八、爆破专家自古以来,关于不死药的传说层出不穷,人们对于研究如何永葆青春,不老不死这一回事很执着,但是正如没有永动机一样,我觉得不死药一说虚无飘渺的很。比如在学校门口实际的不能再实际的小面馆里,许成功跟我提到不死苔藓,我第一反应就是:“真的假的啊?”
许成功似乎没看出我的怀疑,道:“当然是真的,千真万确!那天我躲在树后,听到了五个医生的对话……”
我用手指敲桌子,打断他的话。
“从头开始讲好吗?大约三十年前,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某一天晚上,你经过中心花园的时候,看见……”
许成功很配合道:“我看见五个白衣服的人,围着喷水池站在那里!他们打扮的好像医生——应该说他们就是医生!都戴着口罩,手套,总之看不清楚脸。因为0305号地下室的传说那一阵子很风行,我知道我看到了什么,躲在一棵树后面不敢出来。这时候,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其中一个医生道:‘我们呆在这里这么多年,真不知道为了什么。’另外一个接着道:‘你是明知故问,我们研究出来的东西,绝对不能让它传到外面去!’那第一个说话的医生又道:‘我的意思是0305的位置这么隐秘,不会有人发现的。’”
许成功一边讲一边抑扬顿挫的变换着声音,竭力模仿当时的情况,那声音一会高,一会低,一会又有些天真稚嫩,再配上他那对几乎瞪出眼眶的眼球,说不清的奇异怪诞,环顾四周,小面馆门可罗雀,服务生正用了杀人的眼光瞪着我和许成功,想必是将我们两个当作赶走客人的瘟神。
管不了那么多,我很想知道当天晚上的情况,而许成功的叙述看来是最宝贵的资料。
许成功在学第二个医生的话,音调高的让服务生的眉毛拧成了一条麻绳:“你真的放心吗?第二个医生问了好几遍,说:‘你跟我们一样,根本不放心那东西,因为你也清楚,如果有人知道了它的作用,是会不顾一切的把它找出来——’这时候第三个医生说话了:‘找它出来有什么好?我们就被它害成这样,不会老也不会死,甚至都不能感到疼痛!’”
“你看,真的是不死药。”许成功道,“我听到这里非常兴奋,决意要找到他们守着的东西,那东西在0305地下室里,而地下室的入口,就在喷水池里。可惜我只知道这些,却不知道如何打开入口,我等了很久,可他们也只说些奇怪的话,谈不到正题,后来我又冷又饿,缩成一团,半天没有再听到声音,探出头再看时候,只有喷水池和树,他们不见了,天也亮了。”
许成功说道这里,咧嘴一笑,道:“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专业的?定向爆破!我成绩特别好,我导师让我自由出入他的实验室,那里的材料应有尽有,哈哈,那个入口还能难倒我?第二天晚上我带着自制的炸药跑到喷水池那里……轰隆一声……”他猛地一拍桌子,就好像真的有爆炸发生。
白色的……我以为眼花,再看桌子旁边不知何时站了很多穿制服的人,许成功一看到他们便不再讲下去,只是哇哇大叫:“小狼!我不要回去!我决不回去!小狼——小狼!救我!”
九、林杰、英飞、薛文萁
我从车上下来,脸色一定很差,周围的行人若有若无的绕道而行,想必是看到我身后那辆车上斗大的几个字:×××××安定医院。许成功原来是从安定医院跑出来的精神病。
“他一向神经兮兮的。”
“可是他说话,也不是很不正常……”我觉得我说话很不正常起来,“他——”那个护士笑了,说:“他是不是说自己遇到了五个医生,守护不死药的?然后还为了找到密室入口炸开了喷水池?”
“啊,”我傻呆呆的点头,说,“是的!”
“这个故事他逢人就说,据说得病以前他很怕疼,还不愿意离开家住在学校里,我看啊,现在就是自闭症和被害妄想症越来越严重了!”
她最后拍拍我肩膀:“好了,还是谢谢你打电话告诉我们他在什么地方,否则跑了个病人找不回来,麻烦死了。”
接着她就把我从那辆招摇的车上赶了下来。
还糊里糊涂的,我看见街角有个人正在朝我这边张望。
“薛文萁?”
他站住,不自然的笑笑,说:“没想到你跑得还挺快的!”
薛文萁换了身衣服,不再是黑色运动服,而是黑色的褂子(日后我才知道他只有那两件衣服),脚上依旧是发黄的运动鞋,菜汤已经被擦掉。他瘦瘦的脸隐约在又长又乱的黑发里,两只手插兜,那件肥大的黑色长褂子跟头发一样,包着薛文萁瘦的一把骨头的身板,在随着风摇晃,颇有些滑稽。如果说某天薛文萁终于瘦到被风吹走,这褂子一定是作为兜风工具的帮凶。
“你怎么在这里?”
薛文萁笑了一笑,既没有露牙,也没有出声。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你一直在监视我跟许成功,是你打电话叫人来抓他?”
薛文萁不置可否。
我说:“你还真的是讨厌!”
这句话似乎让他脸色变了一点,但他没说什么。
中心花园,我如愿以偿找到了林杰,这小子蹲在花坛上,叼着根冰棍吃得正欢。
我蹲在他旁边,道:“还想着怎么打开入口呢?”
他含糊不清的答应一声。
“薛文萁到底是什么人?”
这回他不理我。
“好吧,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找不死药?”
这话打动了他,林杰看一看我,道:“我想长生不老——”
“我不信。”
林杰耸耸肩膀,道:“不信也没办法,我不会求你帮我。反正我已经有办法……”
他坚持瞒着我某些事,这让我很不愉快。
晚上九点,兄弟们不知都跑哪里去了,寝室只剩下我一个。叼着个鸡翅膀,我开始上网,英飞的头像亮着,这可真是千载难逢。
“喂,英飞,最近过得怎样?”
半分钟后,看到了他的回信。
“还好,一直在忙一些奇怪的事情,你呢?”
“我们差不多。”
“你们学校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林杰有事情瞒着我,非要找什么不死药。”
“会有不死药吗?”
“我是不信。”打完这句,我犹豫了,世界上的事情千奇百怪,真有不死药也不是不可能啊。
英飞回消息道:“需要我帮什么忙?”
“不用了,什么时候有空来看看我们?”
“这个月恐怕没有空。”
哎,最近寝室里这帮神龙见首不见尾,林杰神出鬼没,梅说是要一个人散心去,找不到人了。导致现在都没有人陪我喝酒吃鸡翅膀,我真闷的慌。
到这里我想起一件事。
“英飞,我们寝室来了一个奇怪的天师。”
“天师?原来林杰不是熊猫级别的啊,你们学校还有别的天师在?”
“嗯,是一个叫薛文萁的,林杰好像跟他有仇,但他没跟我说别的。”
英飞等了一会,道:“我知道了,我帮你打听他,明天给你消息。”
要是有英飞做顾问,事情便有意思许多。我正在吐掉最后一块鸡骨头,门响了,再看薛文萁咬着个馒头走进来。
他还是穿的那么邋遢,好像一只黑色的——
“飞鼠!”我脱口而出。他吓了一跳,回头看我,半晌,骂道:“神经病!”
我也不恼,笑嘻嘻道:“没人给你起过外号吗?”
“你管不着。”
“哎,”我把凳子换了个方向,对着他,道,“吃了吗?”
这么惯常的问候语竟然让他犹豫起来,薛文萁看看我,又看看手里的馒头。哦,看样子是正吃着,我随手拿起桌上的饭盒,里面还剩下一对鸡翅膀。
“有馒头无菜,多没意思,友情赞助一对鸡翅膀,凑合着吃吧。”
薛文萁似乎被馒头噎住了,眼睛瞪的贼大,再这样下去我担心他吐出来喷我一脸,匆忙把饭盒放他桌上,马上撤退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变好,大概因为英飞答应帮忙,感觉踏实了点。在学校里晃悠两圈,忽然想去找林杰。
他不在寝室,他的新室友十分友好,一通寒暄客气,末了把他床铺指给我。“他说不定过一会就回来了,等等?”
想起寝室里只有薛文萁,还不如在这里等林杰。我一屁股坐下,随手摸到个东西。原来这小子出门不带手机的……我拿起来看了一眼,上面一个小电话正闪着。天呐,不知道碰了哪个键,居然拨出去了。
“您好,×××××安定医院……”
十、夺魂棒
说实话我真不愿意大半夜在校园里跑,但是我真的必须马上找到林杰。他有安定医院的电话,那么许成功很可能是他揭发的……从许成功那里得到故事很简单,我并不认为这是林杰的刻意安排,但利用完毕又把他送回医院,还瞒着我,这算是哪一出?“林杰!”我叫了一声,但喷水池那边没有动静。
我走过去,那里没有林杰,月光下只有五个影子,默默围成一圈。
那是传说里的……五个医生?因为已经大大咧咧闯进去了,我退无可退。好在他们仿佛并没有注意,依旧说着话。
其中一个说:“我们为什么还要呆在这里?”
另外一个说:“你为什么每天都要问这句话?主人要我们呆在这里,我们就得呆在这里。”
第三个说:“你们不要吵了,我真后悔研究那个破玩意,搞得我们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
第四个说:“你说得对,我不想这样下去,这次等到那个小子打开入口,我们就托他把我们的骨头带出来,从此解脱了,岂不很好?”
第五个接口道:“你相信那个人吗?”
第四个道:“他是通灵家族的人,跟主人不一样……”
我很不巧,动了一下,碰到了后面的东西。软绵绵,热乎乎的——一转身,是薛文萁阴沉着的一张脸。“啊,大白天不要吓人!”
他背着手,道:“现在已经十点多了。”
我看看五个医生,它们不再说话,依旧低头站立。薛文萁走过我,高声道:“你们不听我的话,知不知道有什么惩罚?”
五个鬼不答,他便举起一根长长的棍子来。
棍子装潢很奇特,闪烁着金属光泽,上面不平,仿佛布满很多经文,我记得那天在寝室里,曾经看到五个白色影子走进薛文萁的包裹里去,事后虽然没有察看,总是异心他带有奇异工具。此时看来,这个棍子应该是他的拿手武器。
五个医生发出隐约的抽泣声。
其中一个道:“饶了我们吧,我们一定再也不敢了。”
薛文萁冷冷道:“你们要背叛我,还要我给你们机会?”
医生们哆嗦了一会,另一个道:“我们的骨头烂在0305地下室里,鬼魂还要被你奴役,三多年来都是一言不发的任你差使,已经够了吧?你可不可以大发慈悲,放过我们?”
薛文萁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们算是什么东西,居然跟我讨价还价!”
他转动一下棍子,放出暗暗的黄色光芒来。那光先是笼罩住了其中一个医生的鬼魂,那鬼魂发出一声沉痛的哀嚎,顷刻化为泥浆,另外几个医生鬼魂有的求饶,有的倒退,竟然就是不见逃跑,薛文萁冷笑着,仿佛消灭这些鬼魂是件极为有趣的事情,他手中的棍子指向另外一个鬼魂,后者正在跪的求饶,来不及做出任何反抗,便消散了。
“停!”我挡在那根棍子前面,大声道,“你在干什么?听不到他们在求饶吗?”薛文萁瞥了我一眼,道:“让开,这里没你什么事!”
我说:“喂,冷静点,你在做很差劲的事情啊!”
“你不知道自己在管什么闲事!让开!”
他很粗暴的用棍子来推我,同时我听到后面又有了一声惨叫,黄色的死光越过我,击中了另外一个可怜的鬼魂。
在他发出第四道死光的同时,有个医生的鬼魂扑了上来,很勇敢的抓住了那根棍子,同时鲜黄的火苗跳起,那鬼魂化为了灰烬。
“自不量力!”薛文萁道,“还剩下最后一个!”
忍无可忍,终于让我抓住了那根棍子。
好烫……一股焦糊的味道,我感觉自己的整个手臂在燃烧。薛文萁惊呼道:“你干什么呢?快放手!这是夺魂棒,你的灵魂会被吸进去的——”
他还没说完,砰的一声巨响,夺魂棒爆炸了。
薛文萁同时仰面朝天的摔倒,似乎晕了过去。
无数形状奇异的鬼魂向天空散开去,我似乎看见断手断脚,好像在车祸里死去的鬼魂,面目全非的烧死鬼,还有脸色蜡黄病死的鬼魂……天呐,这各色各样的死相超乎想象,那都是应该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鬼魂,却不知为了什么迁绊被留在这根夺魂棒中,现在夺魂棒崩散了,它们一下子涌入了自由的空间,慢慢的升到天空去。
鬼魂组成的淡灰色的烟柱直冲天际,来自那个世界的腐败气味扑鼻而来。
有几个鬼魂逆行而走,离开烟柱,向薛文萁冲了过来。
我先它们一步,把那小子拖到树后去。
那个先扑过来的烧死的鬼魂却不依不饶,我刚刚放下薛文萁,它便直冲而来,我无法躲闪,只好迎面挡住,它看看我,伸出木炭一样的手臂,直冲我的咽喉。
一时间灼热的空气让我无法呼吸,耳边传来无数哀嚎,被烧死的一瞬间所有骇然的体验全部加在身上,我很快忘记自己是谁,所有的记忆中只有失火的商场,近在咫尺的死去的亲人,还有身体化为灰烬的那一刻的绝望。
那么的绝望……
就要完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有股清凉救了我,让我从烧死鬼的幻觉中脱身出来。那是最后幸存的医生鬼魂,他一下子推开的烧死鬼,用淡白的身体挡住了对方的进攻。
剩下几个鬼魂包围了他,医生似乎想说明什么,张开双臂。
又是鼓点声……那些不知足的鬼魂似乎要把我逼疯。医生的鬼魂挡不住它们,又有几只尖利的胳臂向我这边伸过来,我躲的歪歪扭扭,又被脚下的薛文萁绊倒,摔了一跤。
左手很痛,抬起来看,被冥都留下的伤疤似乎变成了金色。
冥都,它们曾经许诺给我力量……现在是时候了,虽然我没有唤醒它们,但是刚才那种徘徊于生死间的感觉牵引了我跟冥都之间的这个联系。
那个世界里的恶鬼被血腥味道吸引,在我的身体里蠢蠢欲动起来……我抱住左手,它疼痛越来越彻底,越来越真切——终于,一股黑色的火焰冲破伤口,喷涌而出。
那火焰霸气、炙烈,充满了吞噬一切的欲望。我高举着左手,仿佛举着火炬,巴不得那只手不是我的——我那火焰甩出去,一团又一团。
黑色的火焰,在黑夜里竟然说不出的分明起来。
第五十五章 不死苔藓(四)
十一、薛文萁那些企图伤害我和薛文萁的鬼魂瞬间不见了,淡灰的烟柱逃跑似的消失,只留下医生鬼魂惊恐的躲在远处。
我抱着燃烧的手臂,蹲下,企图让那火焰安静下来。
“没事,什么事也没有……”不知道为什么,以为可以控制它的心情占了上风,我拼命让心情平息,那火焰居然真的越来越小,最后熄灭。
左手安然无恙,至少看上去如此。
很久,直到我的左手终于有了知觉,那医生的鬼魂慢慢靠了过来。“你为什么不走?”我说,“你可以离开了,不是吗?”
医生的鬼魂道:“我们想要离开的方法,一个是找到自己的骨头,另外一个,就是这根束缚我们灵魂的夺魂棒消失掉……你说得没错,现在我的灵魂是自由了,随时可以走,但走,又有什么意义?我的朋友们全都没了,我该到哪里去呢?抛下他们重新做人吗?我做不到。”
你会做到的,这只是时间的问题,我想说,但没有开口。
“你们是怎么被薛文萁收到神魂棒里去的?”
医生鬼魂道:“他是个天师,三年前偶然遇到了许成功,听到那个故事,然后找到这里,把我们五个捉到夺魂棒里,作为他的奴隶。”
我看了一眼薛文萁,他还没醒过来。
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力?
医生鬼魂恰好这时说道:“他是莫氏一族的人,他们家族世代捕捉鬼魂作为努力,神魂棒也是他们家族世代相传的法器。”
不会吧,他又不姓莫。
“那个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想他是没有家人的。”医生鬼魂道,“这样的人也奇怪,无牵无挂,偏偏不能好好的活着。”
那倒也是,我说。
大概是夜太深,闹得这么厉害,周围竟没有一个群众围观。我坐在地上,捂着左臂,直到它不再疼痛。无意中跟医生鬼魂聊了半天,这鬼魂也倒有趣,说起来他在生时候的种种,滔滔不绝,无限怀念。
“咳,你真应该重新活一回。”我说。
医生鬼魂忽然看了我一眼,道:“你这个人真奇怪,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有人能跟我这样的鬼魂聊天,还越聊越高兴的。”
我跟谁都能越聊越高兴的……
医生鬼魂道:“不过你毕竟是活人,我再呆下去多有不便,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我还没有来得及叫住他,那个白色的影子便消失了。这是我一生中最愚蠢的事情之一,跟一个鬼魂讲了半天废话,竟然没有问最重要的事情。
不死苔藓究竟是什么东西?
刚刚把薛文萁背到校医院,电话便疯狂的响起来,英飞的声音在听筒里叫了我一声,听起来是有很重大的发现。
“薛文萁是莫氏一族的人!”
我很想说这个我知道了,不过,还是先问问:“他为什么不姓莫?”
“他跟他妈妈的姓,她妈妈叫薛嫣红,你还记得咱们两个在幽灵礼物那件事情中到过的海滨旅馆吗?”
胖老板,还有那个老板娘——
我脑子里忽然想起来,海滨旅馆,陆柯留给英飞的礼物,窗口的僵尸,对了,那个老板是莫式一族的人,原来薛文萁竟然是他的儿子!
“薛文萁上高中的时候离家出走,再也没回去过。”英飞道,“不知道他跟家里还有没有联系。”根据医生鬼魂的话,应该没有吧,我说:“这个就是他跟林杰有仇的原因?”
也许不是的,英飞说,我的朋友有个重大的发现。
关于林杰的出生证明上,母亲一栏,写的是同样的名字。
薛嫣红……林杰的母亲和薛文萁的母亲,是同一个人?
十二、林杰的身世
薛文萁一直没有醒,这样有点不对头,因为我总是感觉他自己醒不过来,这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看着这么瘦弱的家伙孤独的躺在校医院的病床上,盖着黄不拉唧的被单,我的同情心泛滥起来。他不应该这么轻易的挂掉吧,听说只有好人才不长命。
而且他明明还活着,或许夺魂棒爆炸的时候,受了一点伤,但我可以肯定他没有脑震荡。
关于薛文萁的未醒之谜,我寄希望于理论知识丰富的天师林杰,他不在宿舍,不在教室,更不在图书馆。
第二天中午,我到中心花园去,他在。
“你说,明明诺大一个入口就在这里,我竟然打不开,这不是可笑吗?你说说,我该怎么打开它?”林杰道,“改专业去学定向爆破吗?”
“这个呆会儿再说,薛文萁是不是你兄弟?”
林杰的表情就跟吃了苍蝇一样。
“那只耗子怎么配做我兄弟?”
“你们的母亲是不是同一个人?”
林杰厌恶道:“你怎么那么爱管闲事啊?”
……
我沉默了半分钟,对他说:“去吃墙皮吧!救不救薛文萁,看起来也不关我的事,哦?”
林杰扯住我,道:“他怎么了?”
“不知道!”
“你来找我不就为了说这个吗?说啊!”
我挣开,又被他扯住胳臂。
“我警告你,别拉拉扯扯的!”我指着他大声道,“我很严肃的警告你,我现在要走,不管你的闲事儿了!别拦着我!否则后果自负!”
刚走了一步,还是被林杰扯住。
“得,得,我说错话了!别走!你先告诉我薛文萁怎么了?”
我瞥他一眼,问:“真的这么想知道?”
林杰点点头,看起来冷静许多。
再过了几秒种,他笑了,腼腆起来。
“你有事要告诉我!”他说。
“你也有事告诉我,对不对?”
林杰抿着嘴,道:“对,对!我是有事要告诉你!”
“我有记忆的时候,是在孤儿院,那年才三岁,有一天,我被人领养了,领养我的那个人叫林江,我叫他江叔叔,他带我回到林家,告诉我我本来就是属于这个家的,只不过我在我一岁多的时候,我的父母因为意外身亡,现在我的亲人除了他,都已经不在。他是个海员,出海多年,刚刚回来得知这个噩耗,所以带我回家。这些我都信了,一直到十六岁,有个女人来找我,她说她叫薛嫣红,想让我跟她走。江叔叔气不过,跟她吵了起来,那场争吵让我知道,原来我妈抛弃了我和我爸,嫁给了我们的仇人莫氏一族!”
林杰低声道:“我当然不要这样的妈!可是第二天,江叔叔把家里的东西全都留给我,自己出走了。他是被薛嫣红这个女人气走的,我讨厌那个女的,当然了,她儿子也脱不了关系!”
“你怎么知道薛文萁是你妈——啊,好,是薛嫣红的儿子?”
“他自己说的!前不久他来找我,妈的,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林杰道,“别的不提了,总是他那意思就是想替他爸妈找到我,顺便告诉我一声如果要饭可别经过他们家门口!”
薛文萁是故意激怒林杰的。
“算了,说说你怎么认识许成功的吧!”我说。
“在学校门口的那家面馆,我头一次碰上他,就听到了那个故事……我开始不是很相信,但不死药真的很有诱惑力,于是我去翻图书馆的记录,真的被我发现依据,不死苔藓很可能是真的!”
我说:“你也知道许成功是精神病患者了,还这么相信他的话?”
林杰道:“我相信的只是那本笔记,绿色的字迹,你也看到了,那些东西很可能是不死苔藓,我曾经把它们的粉末刮下来,放入水中,那样的水真的可以止痛,而且效果很好。”
“我必须要找到不死药,小狼,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本来我想林杰喜欢不死药,无非也就是喜欢装酷耍帅,又怕自己老罢了,没想到他会蹦出这么一句来。
林杰咳嗽两声,慢慢的开始讲。
阮铃死在灵山之后,我挺伤心的,特地回去拜祭她。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在老宅里发现了那本传说中的手记。
写下这本手记的是我们通灵家族第十八代传人,也是我们家族有史以来最强的天师,可惜他英年早逝,只活了二十二岁。他临终前完成了这本手记,写的不是他生前的事情,而是未来的事情。上面预言了很多东西,关于通灵家族历代传人的命运全部都有……甚至有关于林炯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用怀疑,这本手记自古以来就在林家,绝对不是伪造,不过在我小的时候,它忽然失踪了,原来是埋没在一堆破烂里。这么巧被我发现,一开始我非常高兴,以为自己可以看到未来,可是想不到……我看到最后一行,才终于发现这本手记为什么会失踪。
它一定是被藏起来了,因为没有人愿意让我看到最后一页。
林杰自嘲的干笑两声,道:“通灵家族第五十三代传人,卒于二十。”
我马上就要过生日了,我的生日在十二月,你知道的,他说。
现在刚九月份,我骂道,你想要提前好几个月就等死吗?为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手记?
“那本手记是真的!”林杰说,声音闷闷的。
我很想骂他,但是算了,这小子如此相信这个,还这么伤心……如果这是真的,那怎么办?“林杰……”我说,惊讶的看见他两只眼睛红彤彤的。
林杰抹一下眼睛,道:“我可不是想哭……你不要误会。……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知道自己快死了……然后,该去干什么?”林杰说,撑不住了,慢慢蹲下来,双手抱着头。
他是深信不疑这件事情,相信自己马上就会死了的。而这么长的时间来我都在怪他神经兮兮,对于他的困扰竟然一无所知。
我只能拍拍他后背,心想如果英飞在,情况一定好很多,虽然他像我一样不会安慰别人,但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从来都不会绝望。
可惜英飞不在。
“服了你了,我陪你去找不死药。”我说。
林杰捂着脸不肯抬头,道:“如果找不到呢?”
“想那么多干嘛?”
十三、不死苔藓
与其让我相信林杰会在二十岁死亡,还不如让我相信不死苔藓的存在。既然答应了去找,总要有些线索,最明显的莫过于医生的鬼魂。林杰,咱们兵分两路,我去找医生的鬼魂,你去救薛文萁。
“我为什么要救他?”林杰很不满。
这个,我也说不出为什么,不过林杰鼓着腮帮子,如果不说点理由,他绝对不会去救这个所谓的弟弟。“好吧,你也听到了昨天晚上的事情。”我说,“薛文萁奴役过五个医生的鬼魂,这证明他知道0305号地下室的事情。对不死苔藓,他知道的一定比我们多。”
林杰想一想,道:“也对!”
于是他去校医院了,态度并非十分勉强。
对于找鬼魂,我一点不在行,因为通常都是它们来找我麻烦。这下从被动变为主动,唯一的收获大概只有减肥,在学校里转悠n圈之后,我觉得这工作还不如拜托给梅。当时已经下午,我惊觉还没吃午饭,肚子咕咕叫,脚也疼的很,于是坐在物理实验楼外面的台阶上喘口气。
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回头一看,有个女生正跑出来。这台阶不矮,她慌不则路,猛然一下子栽倒,顺着台阶滚下来。
我跑过去,因为自己也腿软,废了半天劲才把她扶起。再一看这小姑娘满脸煞白,脸上泪迹斑斑。
“怎么了?”
她指指里面,说不出话来。
“别害怕,冷静,冷静——好,现在告诉我怎么了?”
“一楼……一楼……”
她只能告诉我这些,不过大概够了,物理实验楼沿着台阶一进门,其实是二楼,沿着楼梯下到一楼之后是一条很长的走廊,这条走廊是死路,也就是说一层没有任何通道可以通到外面去。平时那里没有人,像是废弃的太平间。我、英飞还有林杰曾经在《双楼奇案》那个故事里,跟这块地方打过交道。
再后来,我们几个尽量避免再到那里去。
现在这妹妹莫不是走错了路,不小心到了一层,在那里看到了什么东西?我恍然大悟,怎么没早想到呢!那个又阴又冷,非常适合医生鬼魂度假的地方。
这么久没来,这里一点进步也没有。我走在一层走廊上,伸手不见五指。
如果医生鬼魂在这里,没有理由看不到他白色的袍子——那颜色是即便黑夜也无法包容的。
“有——有人吗?”我轻轻喊了一声,同时在考虑是不是喊错了。
不过,有鬼吗?这三个字却是喊不出来。
没有反应……但是这里的确有些什么,我真切的感觉到。
而且,那冷飕飕的东西就在身后。
笑,有人在轻轻的笑,我转身,发现角落里有类似蜡烛一样的昏黄的灯光。因为一直在黑暗中,几秒之后,我才清楚的看到那的确是一根放在地上的蜡烛头,影影绰绰,仿佛随时可能熄灭。
蜡烛头的旁边坐着一个人,低着头,嘴里轻轻的哼着什么歌曲,还时不时发出笑声。蜡烛光透过他的身体,在墙上照出一圈薄薄的光蕴——不会有人的身体折射光芒的,除非——
这根本不是人,而是某个寂寞的灵魂吧。
“你……你是谁?”
他抬起头,眼神依旧茫然,却充满莫可名状的敌意。
我也随着他的眼光打了一个冷战,倒退一步,哑口无言。
……
他是薛文萁。
第五十六章不死苔藓(结局)
十四、引魂灯昏暗的楼道,小蜡烛头,薛文萁的脸。
我感觉眼前这一切有些扭曲,好像是从某个漩涡里掉出来的毫无逻辑关系的东西。
周围安静的令人忍无可忍。
只有我,和不知所谓的薛文萁。
过了片刻我感觉自己非得说点什么。
“你……为什么在这里?”
一开始,他并没有什么反应,但我又问了一遍,这一次声音比较大,他好像受到了惊吓,跳起来,蜡烛头随着他的行动疯狂的摇曳,紧接着迅雷不及掩耳,冰冷的寒意爬上我的肩头。
下一刻,薛文萁惨白的脸便紧贴着我。
脖子……他卡住我的脖子,面无表情。
我第一个反应是伸手抓他的胳臂,但左手腕忽然烫起来,这让我想起夺魂棒爆炸的情景,冥都在我的身上贯注了能量,而我并不懂得控制。
我不可以一错再错。
薛文萁掐住我的脖子,越来越紧。
按照常理,人在情急之下,不可能考虑这么多……真的,我又为什么要想到这个……他想杀了我,必须反抗……
我的左手抬起来,却被右手从背后抓住。
无法呼吸……就这么背着手,傻乎乎的死掉。
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窝囊?
眼前一阵发黑,忽然背心撞到什么东西,瘫倒。
原来是被薛文萁推开,靠到墙上。
他不再掐我,坐回蜡烛旁边,保持原来的姿势,仿佛刚才并没发生什么,并且忽略正在拼命喘气的我。
手机铃声吓了我一条,林杰的头像在屏幕上蹦。
“喂,林杰……”
“薛文萁的魂魄不全,看来咱们得给他招魂了。”他在那边说,“你在哪里?”
“物理实验楼一层,不用给他招魂,他在这里……”
我小声的讲了一遍,现在的情况很微妙,薛文萁的魂魄在我对面呆呆的坐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忽然跳起来。林杰在电话里激动起来,道:“你小点声,千万别惊动他!”
“你在电话里的声音都比我大——为什么不能惊动他?”
林杰显然小声多了:“他现在并不是完整的鬼魂,没有思维和意识,只是沉浸在某种状态里,如果打搅了他,他很可能真的杀了你!”
“那怎么办?”
“引魂灯……拿到引魂灯,把他带到医院来!”
“灯?你指的是那个蜡烛吧?”
“对!”林杰道,“呆在原地不要动,等到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再拿着那个蜡烛,慢慢的走到医院来,路上你不能回头,也不能被别人看到,那样很可能惊动薛文萁的魂魄。”
我说:“这不可能,晚上实验楼会锁门的!而且不被人看到……怎么能保证?”
林杰沉默一会,道:“放心!这件事情我来办,你不要动,等到半夜拿到引魂灯就是。”
接下来这几个小时,大概成了我所度过的最漫长的时光。跟一个魂魄对坐,不能动也不能说话……那是什么滋味?有几次我生怕自己肚子咕噜响会吵醒薛文萁的魂魄,但没有,这家伙沉浸在自言自语和哼哼不成调的曲子里。
那个小小的蜡烛头,一直没有熄灭。
十二点了,我开始慢慢爬过去,伸手够那根蜡烛头。
薛文萁并没有阻止我,在我把蜡烛头小心的拿起之后,他也站起来。我拿着蜡烛头,沿着长而黑暗的走廊慢慢向前,感觉身后冰冷而寂静,轻轻的喃喃自语如影随形。
薛文萁的魂魄在跟着我,开始了……我不能回头。
我手脚冰凉,腿早已麻的快没了知觉,一步一步挪了很久,才走到楼梯口,上面也是一片漆黑,不知道林杰如何安排。上楼花了很长时间,有几次我差点脚下一软翻下去,幸亏楼梯扶手帮了大忙。
脖子后面忽然不可思议的痒起来,想挠,却无法抬起左手,好想回过头……
我在想什么啊……
大门竟然敞开着。
外面一片月光,仿佛坦途。
林杰穿着个黑不溜秋的棉袄,把背后的帽子扯到头上,压得低低,身后背着个几乎可以放下一床被褥的大包站在路边——这么一个偷地雷的形象远远吓了我一跳,好在手脚都发软,没办法真的跳起来,等他慢慢走到我身边,才能低声道:“你这是干嘛?”
“我是领航人。”林杰很严肃道,“也就是保护你和薛文萁的魂魄一路平安的人,如果不穿的低调点,他就会看见。”
如果这叫低调的话。
到分岔路口了,我手中的引魂灯——蜡烛头又不安的摇晃起来,任凭我怎样用手笼着风,还是不停跳动。
路口一团灰色的雾气,当中似有很多人影驻足凝望。林杰从大包里掏出一把硬币,扬手一撒。
硬币散落在雾中,没一会儿,雾气消散,引魂灯的火苗也不再晃动。
我松了口气,继续慢慢向前。
可惜林杰和我都没发现,这条是经过中心花园的路。
马上就到校医院了,这一路走来我腿都要累折,人没有遇到半个,孤魂野鬼遇到了不少,好在林杰当真管用,每到关键时刻都从背包里掏出点东西解围。眼看医院的白色牌子出现在视野里,我长出了口气。
这是许成功就如同从天而降一般,蹿到我面前来。
“你们这个时候在这里干什么?”他看着我,指指我身后,“他是谁?”
我跟林杰面面相觑,最后林杰一言不发的扑上去,按倒许成功。“快走!”他最后嘶哑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