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幕后
校医院管理混乱,我从外面走进来,根本没碰到任何人。引魂灯一进入病房就灭了,没有任何声音,我等了许久,感觉身后薛文萁的魂魄似乎消失掉。能回头了吗?我不想功亏一篑。
可总不能就这么站在这里,林杰没跟我说过到达目的地会怎样,而我也以为水到渠成——既然引魂灯已经灭了,那么现在应该没有事。
这是我的脖子忽然被一双从后面伸出的手牢牢卡住之前所想的。
那双手的指甲很长,划过我的皮肤,有种金属的感觉。
我猛地向前冲,同时左手向后抓去。
扑了个空,阿炯已经跳到我眼前,似笑非笑。
“你警惕性挺高啊?”
我把某句问候他妈妈的脏话生硬的憋回去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来看热闹啊,林家那个笨小子好像遇到麻烦了呢!”他指指窗外。
我什么也没说就跑了出去。
林杰不在,许成功也不在,最后我一拍脑袋,感觉又上了阿炯的当。
跑回来,阿炯也不在。薛文萁依旧躺着,没有醒过来,我摸他的脉搏,发现一切正常。
这时我发现自己手上似乎有荧光。
揉揉眼睛——那好像是我戴上林杰的眼镜才能看到的,绿色的颜料。
“1956年10月24日,我发现了传说中的0305号地下室……”
就是那样让林杰头脑发热的。
林杰手机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状态。第二天中午,我遍寻他不着,跑来找薛文萁。他醒了,而且精神不错。
我把从林杰宿舍搜到的手抄本扔到薛文萁面前,道:“解释一下吧,反正这些都是你搞出来的!”薛文萁坐起来,满不在乎的搓手指,最后道:“没错,手抄本是我写的,关于某个学生寻找0305号密室的笔记是我编的,不过——不死苔藓还有许成功,这可不是我编的出来的!”
“我偶然发现了那五个医生鬼魂,了解到许成功和不死苔藓的事情,这件事情很有意思啊,正好可以把某人扯进来。”薛文萁一贯安静的微笑着,道,“所以我就故意写了这东西,绿色的墨水不是不死苔藓,而是从医生鬼魂身上弄下来的东西,它们都是——碰过那些苔藓的。”
“林杰真的很好骗,一直被我牵着鼻子走,让他生气就生气,让他兴奋就兴奋……”薛文萁似乎高兴起来,道,“从我偷了我妈那本什么通灵手记,扔到他们林家那间破屋里开始,游戏就很有意思了。”
“那本手记也是你伪造的?”
他停止笑,说:“那倒不是,手记是真的,我妈不让我给他看。不过他马上就到日子了,如果死得糊里糊涂束手待毙,岂不太没意思。”
“没错,我故意让他发现那本书……”薛文萁这样说,“就是想让他去找不死药,呵呵,他毕竟是我哥哥。”
“不死苔藓真的是不死药?”
他抿着嘴,稍后,点一点头。
“那怎么打开0305号地下室的入口?”
“那个入口,很久以前许成功炸喷水池的时候,稍微打开了一点,有些苔藓喷出来,被他吃了,但入口因为有医生鬼魂保护,很快又封闭起来,正常的手段是打不开的。”薛文萁道,“如果想打开0305号地下室的入口,必须利用五个医生灵魂作为介质所折射出来的月光,我都在手抄本上给你提示了,你们真笨。”
“医生的鬼魂……现在只有一个了!”
“对!所以入口不能再打开了。”薛文萁道,“我也很遗憾。”
十六、月光镜
“你知道吗?最近学校里在闹鬼,天黑之后不能出去!”我听到身后有个女生这样说,于是跑过去问:“同学,你听谁说的?”她有点不好意思,回答道:“到处都在说,昨天有人看见牛头马面带着死去的亡灵在校园里走……”
“牛头马面?”
“是啊,据说一个脑袋很大,一个拿着蜡烛。”
“而且还不止这件事,今天早上喷水池那边总是传来哭嚎声,没有人敢过去看。”
是吗?我凌晨跑去那里寻找林杰的时候,还是空无一人的。
许成功夹在一堆制服人员当中拼命挣扎,看见我,他眼睛瞪的好大。
“还给我!还给我!”他声嘶力竭的喊,那架势好像只要能冲过来,一定将我撕成碎片。
可他马上被带走了,安定医院的车子呼啸而过。
林杰正在食堂,心情很好,要了两份红烧肉。
“是你揭发的许成功?”
他故意低头狼吞虎咽,不看我。
“这次又是为什么?”
林杰低头道:“我要做个好市民。”
“别废话!”
林杰看看左右,就好像我们的对话真有人会偷听似的。
“你知道月光镜吗?”
“不知道。”
“那是可以虚拟出鬼魂存在过的浮光掠影的镜子……换句话说,就算五个医生的鬼魂不复存在,月光镜也可以重复它们打开入口时候的情景。”
“怎么会有这样的镜子?”
林杰道:“通灵家族的不传之宝!我只是在祖传典籍上看过,没想到它会在许成功那里——”
“许成功不知道从哪里偷了月光镜,弄清了0305地下室的开启方法,重新跑到学校里来,结果遇到我们……昨天我们打了一会儿就停止了,他把我当成了你,跟我说了一切,还真是神志不清啊……”
“所以你抢了月光镜又揭发他?你……”
林杰道:“怎样?这月光镜本来就是通灵家族的东西!”
我还真不能反驳他。
“薛文萁醒过来了。”
林杰点头,道:“引魂灯呢?”
“没找到……而且薛文萁说,他没料到夺魂棒会爆炸,怎么会提前设置引魂灯来保护自己不会魂飞魄散呢?”
林杰道:“有道理,那引魂灯是谁弄的?”
是阿炯,他引开我,拿走了自己的东西,天知道他这回又想做什么。
十七、消失的0305地下室
林杰要打开0305号地下室的那天,整整一天都黑漆漆的,没有出太阳,也看不到云。天空简直变成了郁闷的锅盖,让我心理堵的慌。医生的鬼魂始终找不到,虽然弄清了薛文萁在这件事情里的作用,但是于事无补。事情越来越沉闷,就好像明知面前是个好大的坑,却还是要往里跳。“小狼!走吧,已经十一点半了。”
林杰来找我的时候,神情既高兴又不安。
“稍等,我打个电话。”
安定医院的值班室。
“我想打听一下许成功的情况……我是他的一个朋友……”
“许成功今天早上打伤我们的医护人员,又逃跑了,如果你有他的消息,请务必通知我们,谢谢。”
路上我问他:“林杰,你真的那么需要不死药吗?”
林杰奇怪的看了我一眼,道:“你答应帮我的。”
是,我答应过,但总是不知道为什么,如此不安。
月光通过灵镜照到喷水池中心的假山上,忽然地下沉闷的震动起来,仿佛脱壳一样,山石慢慢散落,顷刻之间很有规律的重新排列组合,过了半分钟,当中竟出现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口。
一切都好像我之前做的一个梦,林杰欢叫一声,就要跳进去。但与梦境不同的是,我先一步抓住了他。“干什么?”林杰急忙喊,“小狼,别拦着我,入口可能很快就会关闭的!”
不行,我忍了很久了,积累的不安终于爆发,直到0305的入口近在咫尺,它们便像一股热流冲上我的脑子。
我想起许成功吃墙皮的样子,那白的吓人的手挖着,挖着,嘴里咀嚼个不停,就像当时一样,他吃着吃着,碰巧回了一下头,我看见圆睁的一双眼,白的毫无血色的皮肤,还有更恐怖的事情……
他变成了林杰。
“林杰,不要进去!”我说。
林杰更加诧异的看我一眼,接着不再理我,就要往前跳。
我想也没想就扯住了他。
预感好像展翅的秃鹫一样越来越大,渐渐笼罩了我整个思想。许成功还有变得病态的林杰的脸在我脑海中晃来晃去。
……许成功满意的舒了口气,瘦的皮包骨头的胳臂交叉着放在桌上,模样像个酒足饭饱的螳螂。“你真是个大好人!”他说,“我一直在想怎么才能报答你,终于让我想到了——我要跟你分享世界上最珍贵的秘密!”
……扑过来的烧死的鬼魂不依不饶,我刚刚放下薛文萁,它便直冲而来,我无法躲闪,只好迎面挡住,它看看我,伸出木炭一样的手臂,直冲我的咽喉。
……“那个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想他是没有家人的。”医生鬼魂道,“这样的人也奇怪,无牵无挂,偏偏不能好好的活着。”
……扑了个空,阿炯已经跳到我眼前,似笑非笑。
“来看热闹啊,林家那个笨小子好像遇到麻烦了呢!”他指指窗外。
……
“没错,我故意让他发现那本书……”薛文萁这样说,“就是想让他去找不死药,呵呵,他毕竟是我哥哥。”
他笑的那么自然,太自然了。
从回忆中挣脱过来,发现自己正跟林杰激烈的搏斗中,这小子居然用指甲抓我,拼命想要挣开,同时大喊:“你疯了,小狼,不要拦着我!”
不行……
可他如同拼命,猛地一推——我仰面朝天的摔倒,林杰箭一样的冲出去。
他看样子松了口气,轻快的跳上岩石,就要跳进黑糊糊的入口。越过眼前的一片金星,我发现洞口就像怪兽的血盆大口,隐约可见的绿色苔藓仿佛变成了红色。
林杰便是那送上嘴边的猎物。
“不行!林杰,回来!”
他回一下头,对我道:“等我吃了不死药再来找你——”
就是这么一瞬,嗖的一声,许成功不知从什么地方蹿过来,把林杰一把推开,滑进了入口里。岩石顶端的月光镜被他一撞,掉落下来,顿时摔了个粉碎。
顿时山石开始重新运动,林杰被甩下来。
“不——”
我听到他如此惨叫,竟然高兴的很。
结局
“果然打开了……”林杰和我都回头,发现雪白的影子站在一棵松树下。医生的鬼魂背着手俯视我们,带着与生命无关的淡泊。林杰手脚并用的爬过去,大声道:“正好,帮我打开入口——”医生鬼魂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疯子许成功宁可失去一切都要进入地下室,薛文萁让我们发出提示以便打开0305的入口,那个魔鬼阿炯,似乎也很喜欢看见不死苔藓重见天日——他们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是你,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也要找不死苔藓。”
“我不想长生不老,我只是想活下去……”
“别发疯了,你看看我们,我们五个,如果真的研究出了不死药,又怎么会被人封存在地下室里,就这么死了?如果不是不死苔藓,我们怎么会被全部灭口?”
林杰傻了,我也傻了。
“所谓的不死苔藓,根本不是什么不死药。”医生的鬼魂道,“你们不要想当然的,错会了这个名字的意思。如果说能够不死,也只有这种苔藓本身罢了。它是有某种特效,第一次服食的人类会因为它们的麻醉作用,而失去某些感觉,比如疼痛、饥饿等等,就好像毒品,只是把人类的痛苦掩藏起来,并不是真的带走它。这种苔藓有毒,吃一次,就会变得跟许成功那样。”
“吃两次呢?”
“就像我们一样……”医生鬼魂转过身,半晌,才说,“当初我们被封闭在0305号地下室里,十分绝望,于是服下了自己研制出来的不死苔藓。这是真正的作茧自缚!……苔藓刚刚吃下去,有些甜味,那时候想到可能会不老不死,大概会很高兴吧——但是过不了多一会,就感觉嘴里涩涩的,再接下去用舌头一舔,开始滑溜溜,用手抹抹嘴,满手都是奇怪的绿色,你想那是为什么?”
是苔藓,不死的苔藓,它们终于在的你身体里获得了永生,接着它们就会拼命繁殖,占满你的胃臂,顺着食道、呼吸道、大小肠……很快占领你所有的内脏器官,用不了多久,它们还会跑到外面来,就像潮水一样从口鼻涌出来,爬到脸上、手上……直到长满你全身每一寸皮肤。再下来那绿色苔藓越积越多,越长越厚,它们会无休止的汲取你身上的养分——直到现在你才会深刻的体会到,你只不过是它们的一块肥料罢了!
林杰的脸色白的吓人,比刚才发现再也进不了0305地下室的时候还要可怕。后来他跑到我家沙发上睡了一觉,整个晚上都没再说一句话。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吃早点,还奇迹般的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瓶花生酱。
后来我们不再提许成功,直到一个星期后,某天林杰踢球摔倒,小腿上划了个好大的口子,到校医院缝了三针。我去看他的时候,他正坐在一班弟兄中间,叼着个苹果,眉飞色舞的神侃,仿佛现世的英雄。
我很奇怪一向胆小的他会以受伤为荣,结果他急忙说:“我不怕疼!我可不是许成功。”
再后来的某一天我遇到阿炯,他在路边一棵枯树上坐着,悠闲的晃悠着腿。我问他引魂灯是不是他故意放在物理实验楼的,他说是,还失望的叹了口气,说本来是有很重要的用途,不料被薛文萁用掉了,真是大违初衷。
“那,是谁告诉许成功,0305地下室的事情,还有给他月光镜的?”
“你不都猜到了吗?是我。”阿炯托着腮帮子,微微笑着说道,“这回我可做了一件好事,你也得记着,永远——都不要阻止别人去实现梦想。 ~~~~~~~~~~~~~~~~~~~~~~~睡觉了,明天继续发~~~~~~~~~~~~~~~~~~~~~~~~~
第五十七章灵车(一)
不知道忽然会降温,我拉着梅的手,走过路边一排灯柱。梅在我身后,打个哈欠,说:“真奇怪,咱们学校为什么总是把路灯弄成绿色?”学校特点,我说,生怕鬼气减少。
梅住脚,我发现拉不动她,于是转过身来。
面对面,她低垂着头,我知道我又错了。
鬼这个字,不是拿来开玩笑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手足无措的抱住她肩膀,梅却抬头,淡然,仿佛没发生什么。“走吧!”她说,反过来拉着我。
快步路过一对吵架的情侣,我看见那女孩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抬手就给了对面的男生一巴掌,又脆又响。梅和我一样看着,转过头来看着我道:“如果我那样对你,你会跑掉吗?”我说,大概比兔子还要快吧。梅便笑,说:“有时候真希望我有勇气把你打跑。”
我说:“只怕到时候我跑不动。”
一、灵车
虽然春天快来了,但某一天早上,我还是发现气温下降,风很大。太阳仿佛躲债,死活不从云彩背后出来,那天碰巧没课,寝室里的哥们儿们于是在打牌中变得很悲观,胖子若有若无的提起穆烟的离职,而黑子也说起最近一个哥们儿退学的事情。我正在看榨菜还来的那本令人郁闷的小说,本来无暇插嘴,不料忽然间听到子强拍了一下桌子,对我道:“小狼!跟我出去一趟吧,午饭我请!”
“啊?”我愕然,干部大人平时可不是这么慷慨的。
则日不如撞日,胖子凑过来说,我也去。
子强勉强笑了一下,说,好,我们出发。
在最繁华的街上逛了一天,末了居然两手空空,幸好胖子忽发奇想的在地摊上买了个模型飞机,总算没有走空。子强天还没黑,就急急催我们回去,显然口袋被那一顿午饭掏空了。一路上他并不是很多话,只是出了地铁便对我道:“小狼,你说穆烟……她不是死了吧?”
我并没有把看见穆烟坠楼的事情告诉他,毕竟什么都没有发现,所以那也许只是一场幻觉。正因为如此,更加搞不清楚子强在想什么。“穆烟只是离职,大概有别的事情做。”子强道:“可我听到的消息是她失踪了,小狼,你想想,最近咱们学校有多少人失踪了,这些人里,有多少是死了的?”
还没想到怎么回答,被胖子哇的一声打断了,胖子倒是很快乐,说,子强,你不是得了抑郁症吧?这是病,得早治疗。
“去,我是说真的,小狼你也一定感觉的到,学校里的气氛最近很不寻常!”
我说:“是那些又出现的条幅吧?写的什么‘珍惜生命,注意安全的’,也不知道谁的注意,适得其反。”子强道:“这样写没错,学校也是想提醒我们!”
“这种事没准的,世界上每天死那么多人,你怎么知道下一个是谁?”胖子拍拍子强的肩膀,道,“按理说咱们学校好几万人,这个死亡率虽然不低,也不是高的离谱吗!我还很高兴,身边的朋友和自己没有加入到这个里头去呢!”子强表情死板,显然没有被胖子的宽慰打动。
“你真是没心没肺!”他说,同时脑袋左右瞧,打算在一辆白色金杯前面过马路。的确那辆车开得很慢,可我还是拉住跳出去的子强。因为我知道那家伙平时出门是不会戴上他那幅五百度的眼镜——虽然像这样的时候往往需要眼神。
“别跟它抢,那是辆灵车。”我说。
子强低头,沉默,随后回去的路上一直如此。
事后想想,就是当时的话题和子强的态度吧,让我记住了那辆灵车的样子,以至于当天晚上临睡前,居然还可以隐约想起灵车前面黑色的相框中,那张年轻木讷的面容。
二、子强
记得有个理论说,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被一些奇怪曲折的关系相联系,完全没有关系的两个人,在地球上是不存在的。我对这个理论将信将疑,一方面是由于它的武断,另外一方面,我很不愿意去想这么复杂的问题。比如那天在街上遇到的灵车、穆烟的坠楼,还有子强忽然患上抑郁症,这三件事,我很本能的反对它们存在联系。
人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在自寻烦恼,只不过更多的人很快便会放弃自己手中的麻烦,从而寻找另外一种麻烦,于是他们正常。
相反,那些陷进了一个麻烦却不愿意抽身的人,很容易患上各种各样的心理疾病。好像子强那样,自从那天从街上回来之后,他就不再说话,每天都坐在自己的床铺上听随身听,我判断他那样听法,迟早会聋,所以建议黑子跟我合谋,拆掉随身听里的电池。
“不行,他现在上厕所都不肯放手,我们什么时间拆电池?”
黑子如是说,那天子强终于慢慢悠悠的拿着随身听,拎着小筐去洗澡,兄弟们于是趁此机会在寝室里开会,讨论最近子强同志的反常问题。“已经一个礼拜没跟我们打牌、看碟、聊天了!”大虾说,“更可怕的是,他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每节课都去!”
胖子道:“望远镜已经n天没用了,而且那天跟我在校园里看见低年级的那个mm,他抱着书,头也不抬。”
大家面面相觑,最后阿标言简意赅道:“事态严重了。”
随后大家充分讨论了送子强同学去“大学生心理健康咨询中心”治疗的可能性。胖子咳嗽一声,道:“我必须跟大家说明一下,穆烟已经不在那里,现在的心理医生是咱们院长老王。”
沉闷,三秒钟之后大虾绝望的说:“咱们还不至于死马当活马医吧?”
“那怎么办?”我问。
阿标发言道:“我认为应该从病根治起,子强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最近咱们学校意外太多。”
黑子道:“意外死亡,还是闹鬼的那些事?傻瓜,又不是他碰上的,怎么这么不禁吓!”胖子道:“这事儿不能这么说——”尾音一拉长,大家全部看着我。
“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黑子不容我分辨,拍拍我的肩膀道:“我看你最合适了,去开解开解子强那家伙,让他对生活重新充满信心。”
这帮人根本不知道我最近麻烦有多少……我哭丧着脸打算解释一下的时候,他们居然开局了。
“东风!”阿标很痛快的扔出一张,道,“我倒要看看是东方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
门此时无声的滑开,子强神色淡然的出现在门口,浑身湿漉漉。
我必须冲上去了,那帮人都在看我。
“子强啊!那个——”子强没理我,直接转身放下东西,回到自己的铺上。是谁说抑郁症就可以不理人的?我压下一口气,依旧冲上去,好脾气道:“子强啊,那个你最近是不是很不开心啊?”
他这回倒是忧郁的瞅了我一眼,算是进步。
“听我说,其实生活充满阳光,你总是要活下去的是不是?”子强根本没听我的,自顾自打开一本书,接下来一张草稿纸从书页里飘出来,我想也没想就去捡。
纸上画了一副人像,或者说,画了一副标准二寸相片。
“子强啊,我以前从来没发现你这么有绘画天赋——画的真好,呵呵……”我还没说完,手里的纸就被子强噌的一下抢走了,他厉声对我道:“你滚开!”
我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的恶言恶语,子强一贯都不是这样的。
“你……只是一张废纸嘛!”我站起来,按照平时的一定开骂了,但那是子强啊,不开心的子强。
“那副画——”
我说到这里,脑子里便有一副画面模糊不清的漂浮出来了。对,子强画的那个人我见过,可是在哪里见过呢?
“子强不是故意的。”胖子企图安慰我的时候,我正在把一块小石子远远的踢开。我根本就没有生子强的气,倒不是因为气量大,而是这几天,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回来了。
总是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抬头看看,天色还是那么糟糕,也许有更糟糕的事情正在发生,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三、苏魇
“咱们宿舍不是还有一张空床吗?”我对胖子道,“知不知道谁要搬来?”胖子道:“不知道啊,听说跟飞鼠一样,都是别的学院的高材生。”
我承认我错了,又犯了给人家起外号的毛病。飞鼠,也就是我们的新室友薛文萁,据说是林杰同母异父的弟弟,但跟林杰却好像宿世仇敌。上回不死苔藓的事情过后,林杰每每提到他,都咬牙切齿,恨不得立时冲进我们寝室,把薛文萁生吞活剥。
不过薛文萁并不时常住在寝室里,夜不归宿是他的爱好。搬进来一个多月,他真正睡在寝室里不超过五天。平时偶有回来,也是穿着他不合身的黑衣服,闷头不响,难怪周围兄弟都发表言论,说他怎么看怎么像只老鼠。
薛文萁看上去也不在意。
“你说飞鼠是不是家境困难啊?我每次在食堂看见他,不是买馒头,就是买咸菜!”胖子道,“整个人瘦不拉唧的,也不招人待见。”
我还没来的及回答,谈话的主人公现身了,薛文萁灰溜溜的从食堂里跑出来,后面跟着高举炒勺的大师傅。
我跟胖子连忙跑来,听见大师傅骂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小要饭,跑到学校里偷东西!”旁边有个戴黑框眼镜的同学道:“他是个学生吧?”
大师傅于是道:“知不知道哪个学院的?”
黑框眼镜摇摇头,我跟胖子也跟着摇头。
回宿舍的路上胖子唏嘘不已,连说不知道薛文萁那么困难,到屋里要对他好些。而我则忧心忡忡,搞不清该拿此人怎么办好,这时后面有人叫我,回头一看正是刚才的黑框眼镜。
“小狼吧?你是——胖哥?”
见我们两个都发楞,他笑笑,道:“我是苏魇,马上就要搬到120去的!”
120就是我们的新宿舍,胖子道:“原来是你!怎么认识我们的?”苏魇又笑笑,道:“我在子强学哥那里见过你们的照片。”
我跟胖子同时啊一声。
“你认识子强?”
“是啊,小狼大哥——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别,叫我小狼。”
苏魇道:“我以前也是学生会的,跟子强很熟。”
“呵呵,这倒不错,”胖子说,“挺不错。”
我们都以为多个熟人,子强可能会开心点儿,叫了他一起回宿舍,进门那帮人在打牌,黑子阿标大虾还有来客串的榨菜都礼貌的给予苏魇友好欢迎,走过他们我看见子强,依旧窝在铺上听walkman.
“子强,看看咱们的新室友!”
我以为他会很高兴,或者有点吃惊,实际上他也真是吃惊,只不过反应太出乎意料。
子强一下子跳起来,把随身听猛地甩到地上去,两只眼睛圆睁着,只顾看着苏魇。
“你……你……你……”
苏魇微笑着,说:“好久不见。”
下一秒钟子强已经冲上去,扯住他的脖子。他的速度快得惊人,我们谁都没来得及阻止。
四、相似
因为是周末,不熄灯。大伙都干着自己的事情,胖子上网,黑子听音乐,大虾抱着电话,跟不知道哪里的女网友甜蜜聊天。我本来想看书的,但总是看不进去,无意中抬头,发现屋里其实安静的很。
谁都不提下午那场混战,但显然都没忘记。
胖子脸上保留着被子强抓出来的血印子,黑子时不时的挠一下留着牙印的右手,大虾偶尔会照照镜子,留意自己脑门上磕出来的包。
我的损失只有一排扣子,梅傍晚的时候拿走了那件衬衫,说会帮我重新缝好。
门开了,子强端着脸盆走进来。
他一脸茫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近每次进寝室,他都是这个表情,仿佛走错了房间,但最后,他又总会进来,像现在这样,缩进自己的床铺里。
“子强,我们谈谈吧?”
他看我一眼,陌生而充满敌意。
“子强,这样下去不行的,我们都想帮你!”我扔下书,继续道,“你到底怎么想的?苏魇——”
我马上意识到这个名字不能提,子强又蹦了起来。
但他没有进攻我,只是愣愣的。
“好了,不提他,你到底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子强似乎没有失去理智:“你帮我?”
“对啊,我们都能帮你!”
可是他讽刺的干笑两声:“你们?你们谁能帮我杀了他?”
这话一出,全寝室的人都傻了。
恰好薛文萁从门口溜达进来,头一次,在寝室里主动说了句话。
“你杀了他也无济于事。”他说,同时十分阴沉的看了我一眼。
第二天早上我在食堂遇到苏魇,他好脾气的跟我坐在一桌。
“什么时候搬过来?”我问。
“不知道啊,子强他……”
也是,就那个样子,根本无法保障苏魇的人身安全啊,我叹口气,道:“他迟早会想通的,最近只是有点忧郁。”
“只是忧郁?”苏魇叹道,“我以为他拿我当杀父仇人。”
聊了几句,他说有课先走,剩下我没什么胃口,正打算打道回府,无意间看见薛文萁神气活现的坐在角落桌子旁,面前摆了一大盘子鸡鸭鱼肉,好像过年开荤。
他对面坐着的是子强,神色殷勤,好像在低声要求什么。
薛文萁一直没有回答,他唯一专注的就是吃,吃了这盘吃那盘,直到所有的东西都吃完,才腾地站起来。
我不失时机的端起盘子,好在水池离他们很近,走过那里刚好可以听到薛文萁说的话。
“你请我吃饭,只是想让我帮你吧?”薛文萁说,“可是我不会帮你的,所有人都只能自己帮自己,傻瓜才去管别人!”
那两个人走了好久,我还坐在食堂思考他的话。我想帮子强,这是肯定的,可是子强选择薛文萁来帮他,又被狠狠回绝了。当薛文萁说出那些斩钉截铁的狠话,子强脸上并不是生气或者错愕。
他满脸惊恐和绝望,就好像看到了最后一根稻草,孤立无助的掉下来。
这究竟怎么回事?我叹口气,打算走,下意识的瞟了一眼桌子上的残羹冷炙。
不止那些,还有一张纸。
那是我见过的,子强的那副人像。
那天——
“子强啊,我以前从来没发现你这么有绘画天赋——画的真好,呵呵……”我还没说完,手里的纸就被子强噌的一下抢走了,他厉声对我道:“你滚开!”
他很宝贝这副画像,怎么会随便的丢在这里?是给薛文萁拒绝之后,心烦意乱的落在这里了?
我拿起人像,忽然发现画上的人还真是如此熟悉。
想起来了……这个人是苏魇。
还不止是苏魇,更多的回忆涌上心头,我不禁到抽一口凉气。
……
那辆车开得很慢,可我拉住跳出去的子强。
“别跟它抢,那是辆灵车。”我说。
子强低头,沉默,随后回去的路上一直如此。
我想起了那辆灵车的样子,还有灵车前面黑色的相框中那张年轻木讷的面容。
对,那是跟苏魇一模一样的面容。
第五十八章灵车(二)
五、死而复生林杰又回家了,手机打不通,眼下不知道找谁来商量,最后想起梅要我去她那里取衬衫,就跑到女生宿舍楼下。
她下来的时候拿着我的衣服,小脸蜡一样白,纤细的手指攥起来冰冷刺骨。
梅看着我,哆嗦一下,抽回手,说要走了。“不陪我呆一会儿?最近又发生很多事情……”
“那都不是我跟你之间的事情吧?”
没想到她会噎我,只能点点头。梅大概发觉说话太重,又道:“对不起,我只是……不大舒服。想到冬天又要过去,春天……会很难熬。”
现在的梅已经是个游荡在人间的亡魂,无论如何都不会喜欢万物复苏的季节,我理解,本来打算等考试完毕,陪她去山里走走,那里人烟稀少,她会很喜欢。
可梅拒绝了,欲言又止。
“再见。”她说,然后回到宿舍里去了。
“苏魇?”眼镜学弟啃着我的雪糕,左右看看,低声道,“没事干嘛打听他?”我心想不打听他干嘛找你,笑笑道:“想知道呗!他马上就要搬到我们寝室了——你知道他为什么换寝室吧?”
“知道——当然知道!整个事情在我们学院里都传开了,他才不好意思再跟我们住下去,这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儿啊——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废了这么半天话,他什么都没说。
他又多此一举的到处看看,周围全是来去匆匆的同学,现在可是宝贵的午饭时间,谁会注意两个蹲在花池子上的人?我说:“别废话,赶快说重点!苏魇为什么从他们寝室搬出去?”
“简单,”眼镜舔一下冰棍,道,“因为他死了!”
我差点翻到后面的草丛里去:“你说什么?”
“他死了啊!那天我们学院组织拔河比赛,他在运动场上突发心急梗塞,没抢救过来。这种事情谁料到呢?大家都挺伤心的,还派了几个代表,跟到火葬场,参加了他的追悼会。”
“是上礼拜四?”
眼镜看我一眼,道:“这个你知道啊?我那天也去了,从医院太平间一直跟到火化炉,跟着灵车颠颠簸簸了一路,这可是我第一次参加这种事情,印象很深啊……”
“可是苏魇……”
“听我慢慢讲嘛,那天我们跟着灵车……”
因为这小子实在够罗嗦,后面就让我简短的缩写一下吧。
灵车缓缓的开往火化场,一路上速度不快,但很顺利,每到路口,苏魇的妈妈便按照听来的规矩,往地上撒一把硬币。眼镜和一起去的同学们并不是坐在灵车上,而是搭乘苏魇叔叔开的面包车,一路上默默注视着前面车窗里包着黑纱的棺材,苏魇妈妈扔硬币的手,硬币散落在路口,还有那些穿梭不停捡硬币的人。
有几次眼镜看见弯腰捡硬币的人太近了,惊叫着让司机减速,但后者就跟没看到一样,径直开过去。
车并没有撞到谁。
“别人都看不到,只有我看的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
我想起林杰的理论,说:“也许因为你跟苏魇根本没有什么关系,甚至都不怎么关心他吧,跟那些被苏魇吸引过来的,捡硬币的亡魂,就更没关系了。”
无害的鬼魂总是喜欢在不相干的人们面前现身,这是林杰研究出来的新理论之一。
眼镜点点头,道:“我就知道你会相信我,后来发生的事情,除了我之外,没有别人看到……苏魇他们寝室去的那个人也没看到,他们非说我无理取闹,看来跟你说,真是说对了人!”
车到了火葬场,便有专业人员抬棺材下来,眼镜和一干同学在旁边看着,苏魇的亲戚个个面有悲色,她妈妈更是哭得死去活来,扑在棺材上不让抬走。
在眼镜看来,那棺材实在小了些,形状简单,好像是硬纸糊的,真是一点不浪费,幸而苏魇不高大,否则睡在里面,一定会挤得难受。况且即便躺下了,苏魇在里面想必也不舒服的。
眼镜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这样的想法,而且越来越强烈,强烈到最后都听不到苏魇妈妈的哭声和亲戚的劝慰了,满脑子都是苏魇会气闷,再听不到别的声音。
应该把棺材打开,让他透透气儿……
眼镜说,他正默默这样念叨,就发觉有个人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可能因为所有人都在注意苏魇的妈妈和棺材,也可能除了眼镜没别人能看到,总之这个人走过去的时候,其他人都当他不存在。眼镜说,那是个十分高大的人,但他当时好像视力变差,只能看到灰色背影,仿佛那人从头到脚不存在任何其他的颜色,他感到奇怪,希望对方能回过头来。
可没有,眼前一花,那人忽地一下,竟走进棺材里去了。
眼镜看到这里,震惊无比,本能的想要逃跑,但没等他穿过身后的人群,另外一件更加惊人、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棺材在争抢之中忽然掉在地上,砰的一声,盖子震开,露出苏魇的脸。
那张脸极其平静真实,完全没了当初发病时候的扭曲痛苦,苏魇只是睡着了一样——也许真在睡觉。
因为苏魇在下一秒准确的睁开了眼睛。
他看了看四周,对眼镜轻轻一笑。
眼镜在给我讲当时的情景,同时举着冰棍棍儿。
“我也搞不清楚,但总觉得那一笑,就是冲着我……这事情太乱了,后来他妈妈喜极而泣,抱着他哭,灵车改了救护车,拉着他去医院一通检查,我们这帮同学就散了。再后来听说一点事情没有,他出院了,要回到学校上课。”
“但是事情发生过,难道让大家当失忆?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反正我只要一看见他,就想起灵车、棺材、那个灰色的人,还有他从棺材里露出的笑脸——那实在不像是个刚刚死里逃生的表情!”
“我跟他不是一个宿舍的,只是斜对门,但即便这样都不行,半夜不敢上厕所,怕在水房遇到他,即便是白天,看他一眼也浑身冷汗。”
这是心理阴影吧,我说,你应该适应适应。
眼镜道:“不止是我!后来我们私下议论,发现大家都这样,忘不了他曾经死过,以前跟他关系好的朋友也不怎么跟他讲话了,再说他的性格也变了很多……我们一帮人商量很久,想劝他回家去住,谁知道没几天,辅导员突然告诉我们,苏魇申请换宿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