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5 21:35

  我会告诉你他究竟有多好,你这奶油小生。

  弗兰克想警告塔瓦尼尔先生今后小心些。要是他一向这样判断人的话,那他今后一定得预先用现金收好所有房租。不过现在比起提醒这个老头他的客户的真实本性,他还有些更重要的事要打听。

  “你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塔瓦尼尔先生突然咳嗽发作,估计是因为不顾高龄吸烟过多的结果。弗兰克不得不等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整洁的手帕,擦擦嘴,然后才回答问题。

  “尼斯。我想是去机场吧。那里有直飞美国的航班。”

  “妈的。”弗兰克情不自禁地诅咒道。“对不起,塔瓦尼尔先生。”

  “没关系,有时候放松自己也挺好的。”

  “你知道他们的航班是几点吗?”

  “不,很抱歉。我不知道这个。”

  弗兰克的表情显然不怎么快乐,饱经世故的塔瓦尼尔先生注意到了。“迷上那女人啦,年轻人,是吗?”

  “你说什么?”

  “我非常理解。我说的是那女人,她是你在想的人,对吗?要是我准备来见一个那样的女人,突然发现房子空了,我也会感到失望的。我年轻时住在这里的时候,这房子里有过各种奇遇,足够写一两本书了。”

  弗兰克如坐针毡。他真想冲到尼斯机场,抛下塔瓦尼尔先生,让他自己去怀旧。这人拉住他的胳膊,弗兰克恨不能摔断它算了。通常他就不喜欢和人有身体上的接触,现在他更是度日如年,好像脑袋里有钟在敲似的。

  塔瓦尼尔之所以能免遭厄运,完全是因为他碰巧说到,“我过得不赖,你可以相信这点。和我哥哥完全不同。他住在对面房子里,就是那边那幢。你能看到柏树后面的屋顶。”

  他的表情好像要透露一个只有他知道的秘密。一件难以置信的事。“它就是我那个发疯的嫂子留给那个救了她狗的孩子的房子。那杂种狗根本一钱不值。你知道我的意思吗?我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这件发疯的事情。你知道那男孩是谁吗?”

  弗兰克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不想再听一遍。塔瓦尼尔不知好歹地又扯住他的袖子。

  “他是一个谋杀犯,一个连环杀手。他就是在摩纳哥杀死那些人又像给动物剥皮一样剥掉他们脸皮的那个人。想想看,我嫂子把这样一幢昂贵的房子留给了一个……”

  你不也把自己的房子租给一个伟大的善人了吗?要是有个诺贝尔愚蠢奖,那这个老家伙肯定每年都能赢到它。

  塔瓦尼尔对这个判决一无所知,叹了口气,好像想起来不少往事。

  “那女人真的把我哥哥蒙得团团转。她倒不是不漂亮。她像轮盘赌桌一样吸引人。要是我能这么说的话。不过也一样危险。她让你不停地想玩儿下去,要是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60年代中期,我们一起造了这些房子。两幢一模一样的房子面对面。不过我们的关系也就到此为止了。我在这里,他们在那里。大家各过各的。我觉得我哥哥像个犯人住在监狱里,戴着镣铐。整天忙着满足老婆的各种奇思怪想。她可确实有不少怪主意。上帝啊,她就是这样的人。想想看,她甚至……”

  弗兰克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站在这里,听一个老花花公子吹嘘从前的旧事,而不是跳进汽车,冲到尼斯。出于一些他自己也不明白的理由,弗兰克感觉这人可能要说出一些重要的事情。果然,老头漫无目的地拉扯了一阵,突然说了件非常重要的事,让弗兰克陷入激动和深深的沮丧中,他想象着一艘巨大的飞机起飞了,舷窗上映出海伦娜忧郁的脸,看着法国在她下方渐渐消失。

  他闭上眼睛,脸色苍白,热心的老人注意到了。

  “出什么事了?你不舒服吗?”

  弗兰克看看他说:“不,我很好。真的。”

  塔瓦尼尔半信半疑地露出忧虑的表情。弗兰克冲他微笑一下,这人误会了。老白痴不知道他刚刚透露出让-卢·维第埃的藏身之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5 21:36

  “谢谢你,塔瓦尼尔先生,再见。”

  “祝你好运,年轻人。希望你找到她……要是没成功,记住,世界上有的是女人。”

  弗兰克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匆忙走开了。他刚走到大门时,塔瓦尼尔叫住他,“年轻人……”

  弗兰克转过身,恨不能叫他见鬼去。但是想到他刚才无意中揭露的真相,他怀着一丝感激忍住了。“什么事,塔瓦尼尔先生?”

  老人冲他咧嘴一笑。“你要是需要一幢海边的漂亮房子……”他冲身后的房子得意地挥挥手,“这就有一幢!”

  弗兰克一言不发地走出大门。他低着头,不知不觉走到车边,研究着自己站在碎石地上的两只脚。他得做个决定,而且要快。最后,他决定做正确的事。至少他可以做一次尝试,看看能不能有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他掏出手机,给尼斯警察局打了电话。一个特工接了电话,他向他说明了自己的身份,要求和警察总监弗罗本说话。很快电话就被接通。

  “你好,弗兰克。你怎样?”

  “一般般。你呢?”

  “我也不咋地。需要我做什么?”

  “弗罗本,我需要你帮一个忙,一个大忙。”

  “我一定尽力而为。”

  “在尼斯机场,有几个人要离开。他们是内森·帕克将军,他女儿海伦娜和他的孙子斯图亚特。另外还有一个人和他们在一起,一个瑞安·摩斯上校。”

  “那个瑞安·摩斯?”

  “是的。你必须拦住他们。我不知道怎样能做到,我不清楚你们一般有什么借口,不过你一定要设法拦住他们,直到我来。他们正在运送非人的第一批受害者之一,亚利安娜·帕克的尸体回国。也许你可以把它当成一个借口。什么官僚手续之类。这是一个事关生死的问题,至少事关我的生死。你能应付吗?”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谢谢,老兄。我尽快跟你解释。”

  弗兰克又拨了一个号码,保安局总部。他要求和隆塞勒说话,他们立即给他接通了。

  “局长?弗兰克·奥塔伯。”

  隆塞勒可能这些天完全像10级风一样到处狂吹猛刮。“弗兰克,你他妈的在哪儿?”保安局局长嘴里冒出脏话,这显然不是一般的台风,估计是本世纪最大的一场风暴。“这里乱成一团,你却消失了?我们让你负责这个案件,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相反街上出现了比树上的鸟儿还多的尸体。你知道吗?再这样下去,警察局都没人干活啦!我要是能找到个夜班站岗的工作估计都算不错了!”

  “头,冷静点。要是你还没有失业的话,我想你能保住它的。已经结束了。”

  “这是什么意思,已经结束了?”

  “我意思是一切都结束了。我知道让-卢·维第埃藏在什么地方了。”

  另一头沉默了。一段反应时间。弗兰克几乎能听到隆塞勒像哈姆雷特一样狐疑地自言自语。真的还是假的,信还是不信。

  “你确定?”

  “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

  “那不够。我要百分之百。”

  “世界上没有百分之百的东西。百分之九十九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好吧,他在哪?”

  “首先,我要做个交易。”

  “弗兰克,别太过分。”

  “头,我可能应该先解释清楚。我对我的事业根本不在乎。你却在乎你的。要是你对我的要求说不,我就挂电话,搭上从尼斯起飞的第一班飞机,飞到哪就不关你事了。而你和你的朋友杜兰德尽可以上吊自尽去。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沉默。一阵差点被气死的沉默。隆塞勒强忍悲愤的声音又响起:“你要什么?”

  “我要你保证警察总监尼古拉斯·于勒会被追认为因公殉职,他的遗孀能得到抚恤金。”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5 21:36

  第三次沉默。这是最重要的一次了。做决定的一次。隆塞勒终于做了回答:“好吧,请求批准。我以名誉保证。现在轮到你说了。”

  “派好人手,叫摩莱利警长打我的手机。然后你尽管整理好制服,准备出席记者招待会吧。”

  “方向是哪里?”

  弗兰克终于说出了隆塞勒苦苦打听的东西,“博索莱依。”

  “博索莱依?”

  “没错。那个杂种让-卢·维第埃自始至终一直藏在他家里。”

  皮埃罗接过芭芭拉给他的一塑料杯可乐,喝了起来,好像有点不好意思被人看到似的。

  “还要点吗?”

  皮埃罗摇了摇头。他把空杯子递给她,红着脸朝他正在处理一堆CD的桌子跑去。

  他喜欢芭芭拉,不过同时她让他觉得害羞。这个男孩迷恋着她,不断悄悄看她,不敢和她说话,她一出现他就溜走。每次她和他说话,他的脸就涨得通红。女孩早就注意到他的心情了。这是一种小狗般的爱情,要是可以这样说的话,它和皮埃罗的情况正相符,不过像所有感情一样,都值得尊重。她知道这个好像害怕全世界的男孩也会爱:他有一种只有孩子和小狗才具备的直率和忠诚。也许这是一种简单的感情,但是它表达了一种完全、彻底,不求回报的爱情。

  她在混音器上发现了一朵雏菊。她发现他就是送她这朵朴素野花的人,心里不禁充满温情。

  “你想再吃一份三明治吗?”她冲着皮埃罗的背影问道。

  男孩又一次头也不回地摇摇脑袋。现在正是午饭时间,他们从“星星和酒吧”订了一碟三明治。自从让-卢的事件之后,除了麦克风里传出来的声音和音乐之外,广播电台总是一片安静。大家都像影子一样悄没声息地走动。记者仍旧不断闯到这里。所有工作人员都被追踪、尾随和盯梢。麦克风会突然举到他们脸前,照相机严阵以待,记者在家门前坐等。实际上,发生的一切更加证明了新闻媒体的不屈不挠。

  让-卢·维第埃,蒙特卡洛广播电台的明星,居然是一个精神病杀手,而且仍旧在逃。他像幽灵一样困扰着摩纳哥公国。多亏公众的病态好奇和媒体的挖掘,连环杀手的身份被披露之后,听众的数量实际上又翻了一番。

  罗伯特·毕加罗,从前的那个罗伯特·毕加罗,要是听到这样的收听率,一定会乐得连翻三个筋斗。但是,现在他像个机器人一样工作,像烟囱一样抽烟,只说单音节词。实际上,他就像所有其他人一样。拉吉尔用类似录音应答器一样的声音接听电话。芭芭拉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掉眼泪。甚至连老板都只在非常必要的时候才打来个电话。

  他们两天前,听到劳伦特在抢劫中身亡的消息时,就是处于这样的状态。这对大家来说都是最后一个打击,让已经蛮像鬼魂的他们更加魂不守舍。

  不过皮埃罗是他们中最难过的。他陷入一种让人担忧的沉默,只用点头或者摇头回答问题。他在电台里时,总是悄没声息地干活,好像不存在似的。他成天呆在档案室附近,芭芭拉不止一次跑下去看看他是否没事。在家里,他不断戴着耳机听音乐,完全与世隔绝。他再也不笑了。他再也不打开收音机了。

  他妈妈对他的变化感到绝望。对皮埃罗来说,在蒙特卡洛广播电台工作让他觉得自己有点用处,还能挣些钱(他妈妈不断向他保证,这点钱对他们的经济有多么重要,这使他感到骄傲)。这是一扇通向世界的大门。

  他和让-卢近乎崇拜的友谊则把这扇门开得更大。现在,门正慢慢关上,这妇人担心要是它完全闭合的话,再也没有人能够进去。

  要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这是不可能的。不过,所有人要是能读懂他的想法,一定都会大吃一惊。大家都认为他的伤心和沉默是因为发现朋友其实是一个坏人,就像他说的,是那个用恶魔的声音给电台打电话的人。也许他那直率的灵魂之所以这样反应,是因为他被迫认识到,他曾经对这样一个不配得到信任的人付出真心。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5 21:37

  但是,其实他对让-卢的友谊和信任根本没有因为最近的事件和揭露的真相而受到影响。他了解这个人。他去过他家,他们吃了烤馅饼和巧克力酱,让-卢甚至还给他喝了一杯美味的意大利红酒。它味道甜甜的,凉凉的,让他觉得有点儿头晕。他们一起听音乐,让-卢甚至还把唱片借给他听,那都是些珍贵的黑色塑料唱片,这样他就可以在家里听它们。他给他复制了一份他最喜欢的CD,里面录上了“杰佛逊航班”和杰夫·贝克在桥上弹吉他的歌,还有涅乐队最新的两首歌等。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听到过让-卢用那种恶魔的声音说话。相反……让-卢总是告诉他,他们是终生的好朋友,而且他总是证明了这一点。所以,要是让-卢总是告诉他真话,那就意味着一件事:别人都在撒谎。

  每个人都问他出什么事了,逼着他说话。他不想告诉任何人,连妈妈也不告诉,他不想让他们知道他伤心的原因是因为发生这么多事情之后,他再也没有见到过让-卢。他也不知道怎样帮助他。可能他藏在哪里,又饿又渴,没有人能带什么吃的给他,连面包和巧克力酱也没有。

  他知道警察正在到处找他,他们要是抓住他,就要把他关进监狱。皮埃罗不知道监狱是什么。他只知道他们把做坏事的人关在那里,不让他们出来。要是他们不让里面的人出来,那么外面的人也不能进去,他就再也见不到让-卢了。

  也许警察会进去看看监狱里的人。他过去也是个警察呀,一个荣誉警察。那个表情和蔼的警察总监告诉过他,他后来再也没有见到过他。有人说他死了。不过,在他闯下这么多祸之后,可能他再也不是个荣誉警察了吧,那他也只好像所有人一样呆在监狱外面,不能进去看让-卢了。

  皮埃罗转过头,看到芭芭拉正朝导播台走去。他看着她的深红色头发,她走路时,这头发好像在她的黑衣服上跳舞似的。他喜欢芭芭拉。和喜欢让-卢不一样。他的朋友和他说话或者把手放到他肩膀上,他不会从胃里升起一股暖流,好像一口喝下一杯热茶似的。芭芭拉就不同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喜欢她。一天,他在她桌子上放了朵花,想告诉她这个。他从街上一个花盒里摘了朵雏菊,趁没人注意把它放在她的机器上。他有时甚至希望她和让-卢结婚,这样他去看朋友时,就能一次看到他们两个了。

  皮埃罗抱起那堆CD,朝门口走去。拉吉尔看到他两手都不空,习惯地帮他打开锁。皮埃罗走到走廊上,用鼻子按了电梯。他从来没让人看到他这种按电梯按钮的方式。他们会笑话他的,不过既然鼻子长在脸中间,什么用处也没有,那干嘛不在两手都不空时把它派上用场呢?

  他用胳膊肘把电梯滑门推开又关上。在里面,他用不上鼻子了,因为按钮不一样了。他只好用下巴压着CD,好腾出一根手指按按钮。

  电梯朝下开去。皮埃罗已经以他那种随心所欲的方式,遵循着一种独特逻辑想了很久。他得出一个明确的结论:让-卢不能来找他吗?那他就去找让-卢。

  他去看过朋友很多次。让-卢告诉过他,他放了一把备用钥匙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它用硅胶粘在大门内侧的信箱下面。皮埃罗不知道硅胶是什么,不过他知道信箱在哪里。他和妈妈在蒙顿的家里有一个,他们的房子可没有让-卢的那么好。他看到信箱,就会认出它的。

  楼下,在房间里,他已经准备好了让-卢给他的背包。里面装了不少面包和一罐他早上从厨房架子上拿来的巧克力酱。他家里没有红酒,不过他拿了一罐可乐和一盒巧克力,觉得那也不错。要是他的朋友躲在家里什么地方,他肯定一听到他的叫声就会出来了。毕竟,他还能在哪里呢?只有他们知道秘密钥匙的所在。

  他们可以一起坐下,吃巧克力,喝可乐,这次他要设法说点让让-卢开心的事,虽然他不能带他去尼斯看橱窗里的小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5 21:38

  要是让-卢不在那里,他就会照管他的唱片,特别是那些黑色的密纹塑料唱片。他会清洁它们,保证封面不受潮,把它们竖起来放好,免得弄皱。否则,等他回家,会发现它们全都坏了。他得照料朋友的东西,不然他算什么朋友?

  电梯到了底层,皮埃罗微笑起来。

  电台楼下那层的摩托艇展示厅的技师贝森正在等电梯。门开后,他看到皮埃罗站在他前面,乱七八糟的头发竖在一叠抱着的CD上面。他看到孩子微笑,不禁也微笑起来。

  “你好啊,皮埃罗,你看起来好像是蒙特卡洛最忙的人啦。我要是你的话,就要求涨薪水。”

  男孩一点也不知道涨薪水是什么意思。反正现在他对这个一点兴趣也没有。

  “是啊,明天吧……”他敷衍地回答。

  贝森进电梯前,帮他打开了通往档案室的门。“小心台阶。”他打开灯叮嘱道。

  皮埃罗用他那种特有的姿势点了点头,走下台阶。他走到特意没关上的档案室门口,用脚推开它。他把CD放到墙前面成排的CD架旁边的桌子上。他为蒙特卡洛广播电台工作以来,他第一次没有把拿下来的CD收好。相反,他拿起背包,用让-卢教他的姿势熟练地把它背到肩膀上,像每次回家之前那样关上灯,锁上门。只是现在他不是回家。他爬上楼梯,走到了门厅,这是一个有大玻璃门的大厅。透明玻璃后面就是码头,城市和整个世界。藏在那里某个地方的,就是需要他帮忙的朋友。

  皮埃罗有生以来第一次做了件从来没有做过的事。他推开玻璃门,迈出去一步,第一次一个人面对世界。

  弗兰克坐在梅甘娜里,在让-卢·维第埃的房子前等待摩莱利。天相当热,他没有关掉马达,好继续使用空调。他焦急地等待摩莱利和隆塞勒的手下来,频频看表。

  他脑海里充满内森·帕克几个人在尼斯机场的情景。他想必不耐烦地坐在海伦娜和斯图亚特旁边,瑞安·摩斯正在办手续。他仿佛看到魁梧的弗罗本或者类似他的哪个人,走上前告诉将军有些官方文件要填,要求他等待一段时间。他根本不知道弗罗本能想出什么高招,不过他能想象到将军的反应。他可不愿做警察总监在做的事。

  这个本能的想法使他不禁微笑起来。实际上,他其实想做的就是这个。他希望自己这会儿在尼斯机场,亲自做他请求弗罗本代劳的事。他希望把内森·帕克拉到一边,终于向他说出他想说的话。那不是什么谎言,只是澄清一些事实。

  相反,他坐在这里,品尝着时间流失,好像品尝舌尖上的盐一样苦涩。每过30秒,他就看看表,感觉仿佛过了30分钟那么久。

  他强迫自己忘掉这些念头。他想到隆塞勒。这又是另一个问题了。这个好局长尽管还心存疑虑,但是已经让手下人出发了。弗兰克在电话上斩钉截铁,但是他其实并不能完全确定自己的这种信心。他甚至没有勇气对自己承认他在冒险:他拿可能性打了个赌,其实风险相当大。任何下注的人都会毫不犹豫用30比1赌他输。实际上,当他宣称知道非人的藏身之处时,他并不肯定,这只是个合理的推测。他对保安局局长保证的百分之九十九其实应当好好缩缩水。即使他的推测错误,也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无非是又走到个死胡同。他现在的处境不会有什么变化。非人仍旧在逃,而他们继续束手无策。除了弗兰克·奥塔伯的威望会急速下降。隆塞勒和杜兰德自会找个对付他的武器,这武器荷枪实弹,随时可以用来对任何一个美国政府代表,说明他们的联邦调查局特工有多么不可靠,尽管他在确定连环杀手的身份时立了一点小功。而他对警察总监尼古拉斯·于勒作的公开赞扬也会成为一个飞去来器,他仿佛能听到杜兰德用冷静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告诉杜威特:虽说是弗兰克·奥塔伯得出了那个结论,那也不是他的功劳。

  不过,要是他的猜测是对的,那就一切皆大欢喜。他将赶往尼斯机场,神奇地处理好他的私人事务。这并不是说他对荣誉有什么特别爱好,只是他不介意一切能有利于他和内森·帕克打交道的事情。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5 21:38

  终于,他看到第一辆警车从拐弯处过来。这次,正如弗兰克告诉摩莱利的那样,没有用警笛。他注意到这次的特别行动队比上次他们来抓让-卢时规模更大。有整整六辆载满人的汽车,还有那辆熟悉的深色玻璃蓝面包车。后门打开时,16个人从里面跳了出来,而不是12个。毫无疑问,路的尽头还有别人守着,防止任何从房子前方的花园逃脱的可能。

  一辆汽车停下,两名警察走了出来,然后车飞速开到通往高速公路的路尽头形成障碍。另一头肯定也是这样安排的。弗兰克忍不住微笑起来。隆塞勒不愿意有任何闪失。让-卢轻而易举摆脱三名警察的做法终于让他明白了危险。

  两辆来自蒙顿的警车几乎同时到达,又送来了7名全副武装的特工,由警察总监罗伯特指挥。他们来这里的原因非常明显:蒙特卡洛保安局和法国警方的联合行动。

  弗兰克走出汽车。特工们严阵以待,罗伯特和摩莱利朝他走来。

  “怎么回事?弗兰克?希望你早晚会告诉我。隆塞勒命令我们全副武装赶到这里,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解释。不过他好像暴跳如雷……”

  弗兰克挥手打断他的话。他指指掩盖在植物和柏树中的屋顶,那些柏树像手指一样从一团团灌木中伸起。他省掉了过渡。

  “他在这里,摩莱利。要是我没有犯一个巨大的错误的话,让-卢·维第埃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从一开始就躲在他家里。”弗兰克意识到他像对隆塞勒说话一样,让摩莱利和这些人也觉得摸不着头脑。他决定先不解释。

  摩莱利用左手食指挠了挠下巴,他困惑不解时经常这样。这次他的确非常迷惑。

  “主啊,就在这里?我们不是已经把他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吗?比春季大扫除还要彻底。我们没有漏过任何洞穴。”

  “叫人过来,让他们靠近些。”

  摩莱利可能对他奇怪的举动感到莫名其妙,不过他没有说什么。罗伯特带着一贯的懒散,心平气和地等待事情发生。所有人都围着他呈半圆形散开,弗兰克仔细地一字一句给他们下命令,尽管他的法语说得非常纯正,但是他还是担心用一种不是母语的语言说话会表达不清楚意思。他感觉像是暂停时给队员下达指令的教练。

  “好啦,先生们,请仔细听好。我和对面房子的主人聊了聊,那套房子和这幢一模一样。它们是两个兄弟在60年代中期同时建造的,距离不过几码远。住在这里的人,”他冲身后的屋顶挥了挥手,“住在这幢后来属于让-卢的房子里的人娶了一个容易担惊受怕的女人。可以说是个烦人精。1961年的古巴导弹危机期间,有传闻说会发生核战争,这让她非常害怕。所以她逼着丈夫在房子下面造了一个避弹所。就在这里,在我们的下面……”

  弗兰克指指他们站的水泥路面。摩莱利本能地跟着弗兰克指的方向看去,盯住了地面。他一明白过来就赶忙抬起了头。

  “可是,我们已经检查过两幢房子的构造图,上面没有标出任何避弹所。”

  “我不知道原因何在。可能它们是非法建筑,所以没有在土地登记证上写明吧。要是他们同时造两幢房子,到处都是推土机轰鸣,卡车来往,他们完全可以悄悄造一个地下避难所而不被人知道。”

  罗伯特对弗兰克的话表示赞同,“要是避弹所真的被建造而且真的存在,那么原因可能正像弗兰克所说的。当时正处于造房热中,大家都违背了不少规定。”

  弗兰克继续解释自己的看法,“塔瓦尼尔,也就是那边那幢房子的主人,告诉我避弹所的入口在一间四周墙上都是架子的空房子里。”

  一名突击队员举手。他是当初发现三名警察尸体时进入房子的人之一,后来参加了对房子的全面搜查。

  “车库右侧的地窖里有一间洗衣房。它有一扇取光小窗,开向院子。我要是没有记错的话,那里的墙上有不少架子。”

  “很好,”弗兰克说,“现在,我觉得找架子已经不难了,难的是怎么打开它,强迫里面的人出来。我再问一句废话:有人知道避弹所是怎么回事吗?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人不止在电影上看到过它,而且还知道点它的情况?”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5 21:39

  一阵沉默,然后突击小组的负责人加文中尉举起手说,“我知道一点,不过不多。”

  “那就够了,比我强多了。要是里面有人,我们怎样才能把他弄出来?”弗兰克一边问,一边暗暗祈祷。

  罗伯特又点了支烟。长长地吸了口烟后,他可能来了点灵感,提出了一种假设,“他在里面得呼吸,对吗?要是我们找到通风孔,就能用催泪弹把他弄出来。”

  “我觉得不可行,”加文摇摇头说,“我们可以试试,但是要是情况如弗兰克所说,我们的朋友又对避弹所进行了维护的话,那这办法没用。要是他使用了最新技术,那我们根本想都别想。现代避弹所安装了空气净化系统,它用普通或者特制活性炭的吸收原理进行过滤。活性炭可以被用来装在面罩和高危气体系统中作为过滤部件使用,比如在核电站使用。坦克和军用飞机上也使用这样的过滤系统。它们能够吸收各种毒气。所以催泪弹起不了作用。”

  弗兰克更加尊敬地看了看加文中尉,要是这就是所谓的一点点知识的话,那换了他认为是专家的领域又该知道多少东西啊。他摊开胳膊,“好吧,我们得解决问题。有时候解决问题得说一大堆愚蠢建议。我的建议是这样的,中尉,用炸药炸开门的机会有多少?”

  “哦……很难讲。”加文带着不得不宣布坏消息的表情耸耸肩,“首先说一句,我不是专家,不过从逻辑上讲,一个像那样的避弹所可以抵御原子弹。你要是想打开它,得发出不少声音。不过,也有好的一面。请记住这避弹所已经有30多年历史了,所以它可能不像最近的这类设施那样有效。要是没有别的选择,这可能是最好的主意了。”

  “要是我们选择爆炸,要用多长时间?”

  这次,中尉尽管还是愁容满面,但总算做出了肯定回答。“时间不长,我们有一个爆破专家,戈什准将。要是叫他来,让他的手下立刻开始工作,所需要的也就是弄些C4塑胶炸药之类来的搬运时间。”

  “打电话叫准将和他的人来。向他解释一下情况,告诉他房子规格。我希望他15分钟内赶到。”

  突击队长连答话的时间都省掉了,拔腿就跑,简直让弗兰克吃惊,他原以为一番公事公办的谈话之后,必然会有一句“是,长官”。弗兰克一个个打量着眼前的人。

  “还有别的主意吗?”他等了等,但是没有任何回答。他决定打消他们的疑虑。“好吧,情况就是这样,要是我们的朋友在里面,他肯定跑不了。首先,我们必须先找到这个该死的避弹所,然后,我们再决定怎么做。从现在开始,我们要随机应变。出发。”

  从讨论到行动的变化使突击队员找到了一点感觉。他们从大门上撕下封条,冲下通往车库的斜坡。几秒钟之后,他们就训练有素地占据了整幢房子。他们动作迅速、悄没声息。

  要是早些时候,弗兰克一定会觉得他们的存在纯属可笑的小题大做。死了10个人之后,他不得不认为对他们面临的任务而言,这些小心绝不为过。

  提到碉堡入口的那个士兵带着大家冲过院子。他升起大门,进了空荡荡的车库。在右边,有一辆山地自行车挂在墙上的架子上,一个角落里堆着让-卢的车用滑雪架。边上有一副切割滑雪板和滑雪杆,用橡皮绳捆着。大家对主人的运动热情没有作出什么挖苦评论。他们知道楼上还有一个设备先进的体操房。鉴于所发生的事情,他们意识到这家伙花在体育锻炼上的时间并没有白费。

  车库后部,他们穿过一条朝右拐的走廊。他们前面有扇门,通往一个小洗衣房。他们呈纵队前进,前面是一个举着M-16步枪的突击队员。弗兰克,加文和摩莱利警长都掏出手枪,枪口朝天,小心翼翼地前进。罗伯特在队伍最后,像一只边走路边舔爪子的猫一样轻松自如地前进。他觉得没必要掏枪。他只是解开外套,以便随时取枪。

  他们到达洗衣房,这可能是清洁女工的王国,到处是洗衣机,烘干机,烫衣板和熨斗。左边墙上有一个巨大的白色柜子,占据了整个墙面。入口旁边的角落里,有一个通往楼上的楼梯。又有一个突击队员正走下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5 21:39

  入口对面墙上也有木头架子。“肯定就是这里,”特工用枪指指那里,悄悄说。

  弗兰克默默点点头,把枪收了起来。他走到柜子前,研究了一阵它的右边,摩莱利则在左边打量它。加文和两个手下站在他们前面,举着枪,仿佛危险任何时候都会从它后面冒出来。现在,连罗伯特都掏出了他的伯莱塔大枪,它在他消瘦的手里,看起来仿佛更大,更具威胁性了。

  弗兰克抓住其中一个架子,试图把它推到一边。什么也没有发生。他用手在架子两边摸索,一无所获。他抬起头,看了看架子上面,顶部比他高两英尺。他四下看看,然后从另一面墙边拿来一把塑料面金属椅子。他站到椅子上,好看到架子上面部分。他立刻注意到那里一点灰尘都没有。然后,就在角落附近,在靠近墙的一个凹槽里,他看到有一个小小的金属把手,它仿佛连在一个铰链上。这个机械装置上了油,一点灰尘也没有。看起来好像运转很好。

  “找到了,”弗兰克说道。摩莱利转头看他,发现他正仔细研究着架子顶上不知道什么地方。“摩莱利,在你的位置上能看到任何铰链吗?”

  “没有,要是有,肯定藏在柜子里。”

  弗兰克低头看地。石头瓦片上没有什么装置的痕迹。门可能是朝前开的。要是朝两边开,那么架子一动,他就要从椅子上跌下来。他想到了尼古拉斯·于勒和所有非人的别的受害者,比起他们,冒这点险算不了什么。他对站在柜子前举着枪的人命令道。

  “留神,我开了。”

  三个人各就各位,叉着腿,微微屈膝,双手举着枪对准柜子。弗兰克把把手推到底。他们听到喀哒一声,柜子像门一样朝外打开了,在上了油的铰链上无声滑动。

  一扇沉重的金属门赫然呈现在光秃秃的水泥墙上。上面没有铰链。门闭合得如此紧密,以至于门和框之间的缝隙几乎看不到。左边有一个有点像潜水艇舱盖的转轮,估计是用来开门的。他们沉默地站在那里,像被深色的金属墙蛊惑了一般。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思忖着,不知道是谁、什么东西躲在门后。

  弗兰克跳下椅子,走到门前。他试图抓住转轮转动开关,但是轮子上没有把手,像意料中那样使不上劲。他左右掰了一阵,觉得毫无效果。

  “没用,是从里面锁上的。”

  大家都放下武器,走近门。弗兰克考虑了一番这个荒谬的处境,觉得估计这会儿不止他一个人在祈祷。他死死盯着金属门,仿佛用目光就可以把它熔化。

  你在里面,对吗?我知道你在。你在那里,眼睛死命盯着这扇坚固的门,好奇我们将怎样把你弄出来。荒谬的事在于,我们也在想着同样的事。而糟糕的是我们将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而且可能还要牺牲人命,以便把你从一个监狱里拖出来,把你放到另一个类似的监狱里,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

  突然,弗兰克发现自己在想象让-卢的脸,以及这个男孩一开始给他留下的良好印象。他看到过他在这个事情中的痛苦表情,看到过他接完电话,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他觉得隐隐还能听到他的哭声。在他的记忆中,这仿佛就是恶魔的嘲讽。他记得他想方设法劝说让-卢不要停止广播,却根本不知道他其实正是在激励他继续他那可怕的连环谋杀。

  通过关闭的门,他觉得自己仿佛都能闻到他的香水味,他站在他身边时,曾经无数次闻到这种柠檬和香柠油混合的清新味道。他想,要是他把耳朵贴上金属门,也许就能听到让-卢温和深沉的声音。它几乎能穿透厚重的金属门,再次低语那已经像火一样烙进他们脑海中的字眼……

  我杀……

  他感到体内一阵愤怒升起,掺杂着一种为那个人,让-卢,非人,或者随便叫什么的人的受害者而感到的深深沮丧。这是一种深沉的愤怒,他觉得恨不能用赤手抓住那扇铁门,像剥锡纸一样撕开它,掐住躲在门后的人的脖子……

  一系列砰砰的声音打断了他愤怒的沉思。加文中尉捶着门的各个部位,听着回声。他带着令人失望的表情转过头。

  “先生们,我希望那些带着塑料炸药赶来的手下证明我是错的。我不喜欢总是充当坏消息的宣布者,但是,首先我会试图和里面的人谈话,要是他在里面的话。我们必须说服他,告诉他他已经被发现,没有希望逃脱了。否则,我担心要是他不打算从里面自己把门打开的话,要弄出他来将是相当艰难的。我们如果想炸开这些门,得需要足够炸掉半座山的炸药。”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5 21:41

第十一个狂欢节

  男人在秘密的藏身地,安全地呆在不知是谁很久以前,出于对永远没有发生的事的担忧而在深深的地底下建造的金属水泥盒子里。自从他几乎偶然地发现它的存在,意识到它是什么和它的用处之后,他就对这个避难所进行了很好的保养。储藏室堆满罐装食物和一箱箱矿泉水。万一必要的话,甚至还有一个简单但很有效的废物循环系统,让他可以过滤、重复饮用自己的尿液。空气也一样,它由化学过滤器和反应物净化,可以完全不必与外界接触。食品和水足够他生存一年时间。

  他只在黑夜偶尔出去,纯粹为了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闻一闻夏天的芳香。那里有一丛迷迭香灌木,辛辣的气味没来由地让他想到熏衣草的味道。它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但是他从前者就能唤起对后者的回忆,就像唱片被自动唱片机的机械手无意中插进唱盘。夜晚和这种气味的结合,产生了一个复合的形象,从嗅觉开始,扩散到声音和光线。他尽可能不出声地在那幢房子彻底的黑暗中巡游,他像熟悉自己的手掌一样熟悉这里。有时,他走到阳台上,靠在墙上,藏在房子的阴影里,抬头看看星星。他并不想从中读出未来,能在现在的碎片中欣赏到美丽的闪烁星光,他已经够快乐的了。他并不关心将来会有什么事发生到他或者他们身上。这并不是无知或者麻木,只是清醒。

  他并不责备自己露出破绽。他知道迟早会失手。这是人的短暂生命中必然会遇到的事情,而且,很久以前就有人告诉过他,你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那个人逼着他学会这一点。

  他,而不是他们俩,为他们的错误付出了代价。每次惩罚都更严厉,审判都更重;错误更大,他们得到的宽容越小,直到再也无法忍受。那个人刚愎自用,但是他出于自以为是的心态,忘了自己也只是一个人,而这个错误要了他的命。

  他存活下来,那个人却没有。

  那些短暂的旅行后,他又回到隐身之所,等待着。深色的金属包墙把这里变得像黑夜,仿佛每次他打开门,夜色都从门外渗透进来。而且这里和许多藏身之处一样,除非有光线,否则就始终是黑夜。不过他认为黑夜是逃亡者自然的伴侣。

  在孤独中,他不再感觉到等待的沉重或者孤寂。他有音乐和帕索的陪伴。那就够了。

  对啊,维波和帕索。

  他不再记得他们失去真正的名字,突然想象出这两个没有意义的绰号的时候了。可能它们指代过什么东西,也有可能仅仅是随便编造出的,只是一阵童年想象的结果,没有什么逻辑或者有道理的解释。就像信仰,它没有道理可言。

  这时,他闭着眼睛,正在听齐柏林飞船乐队举世公认的重金属乐队先驱。的《天堂的阶梯》,这是一张非常罕见的现场录音。他坐在桌前椅子上,慢慢地跟随旋律前后摇晃身体,这旋律像一场朝向天空的缓慢、疲倦的爬行,一步步地。楼梯是在的,尽管天堂未必。

  另一间房间里,尸体仍旧一动不动躺在水晶棺里,等着在旅途终点再次被唤醒,尽管它永远不会来到。可能他也在听音乐,他裹着新的脸孔,没准还有几个音节听不太清楚。这张脸是最新弄来满足他那完全可以理解的虚荣心的。一个虚假的形象,很快也会像其他脸一样腐败变形。那时,他就得再做点什么了。不过,现在还有时间,扬声器里传出的罗伯特·普兰特的声音是他目前最关心的事情。

  音乐结束。他趴到木头台子上,伸手按下停止键。他不想听唱片剩余的部分。一首歌就够了。他打算打开收音机,听一听从外面世界传来的声音。

  在音乐之后猛然的寂静中,他仿佛听到一系列有节奏的敲击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砸外层的门,造成远远传来的回音。他站起来走到门边。他把耳朵贴在冰冷的金属上。打击重复着,随后他听到一个在厚厚的门那头喊着什么的声音。这些从外面传来的话听不清楚,就像来自远处的声音一样模糊。不过,他很清楚是他们找来了。他听不出具体的字眼,不过完全能猜到意思。这个声音想必在要求他打开避难所的门投降,否则……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5 21:41

  他微笑着把耳朵从门上收起。他再清楚不过,他们的威胁并不是凭空做出的。他知道他们没有多少办法可以逼他出去,但是他也知道他们会想尽千方百计。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永远抓不住他。至少不能抓活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满足他们这个要求。

  他离开门,走进透明棺材的房间,它僵死的脸上仿佛多了一丝生气。盖在它头上的那张脸上显出一丝焦急。他觉得这个表情是那张脸原先的主人一度拥有的。现在,它只不过是一个幻象。所有情感都已伴随着他最后一缕呼吸,消失在空气中了。

  一阵漫长、沉思的寂静。这人也沉默地等待着。几分钟过去。在永恒当中,时间对死者来说相当于虚无。而对活人来说,它却有可能像一生那么漫长。他脑海里的声音又响起,问到了他害怕听到的问题。

  我会怎样,维波?

  男人想起卡西斯的公墓,想起那棵巨大的柏树和从来不属于他们的家庭,只是他们的噩梦的那些人的坟墓。墓碑上没有照片,不过下面的人却像照片一样刻在他的记忆之墙上。

  “我想你会回家吧,我也一样……”

  哦。

  一声模糊的感叹,一个充满无尽渴望的简单音节。一声对自由、阳光、海浪的呼唤,人们跳进这海水,便能重新成为孩子。眼泪从男人眼中淌下,流下脸颊,滴落到他靠着的水晶棺上。可怜的、闪亮而没有任何掩饰,和波浪一样颜色的眼泪。

  他眼里充满无边无际的深情。最后一次,他看着戴着别人面具的兄弟,觉得他自始至终都是这个样子:他自己的翻版,宛如他面前的一面镜子。

  他从棺材前后退几步,然后终于转过身去。他走回另一间屋子,在产生出音乐的机器和唱片前站了很久。

  他现在只能做一件事。这是他唯一逃脱的机会,也是他唯一可以再回来打败那群追逐他的猎犬的机会。他竖起耳朵,觉得自己能听到他们的爪子疯狂地挠着金属门的另一面。是的,只有一件事可以做,他得抓紧时间。

  他取出齐柏林飞船乐队的CD,随手把一张重金属唱片塞进去,按下开关,唱片碟默默缩回去。

  他用几乎是愤怒的手势,把音量开到最大,像看卡通片一样想象着激光唱针发出的音乐的脉搏穿过插头和插座,沿着电缆流动,传到天朗扬声器,带着对这个小房间而言极不相称的巨大力量,猛地冲出高音和低音喇叭……

  突然,房间爆炸了。金属吉他的愤怒节奏仿佛猛地轰上金属墙面,震撼一切。音乐的轰炸声排斥了一切其他声音。男人用胳膊撑在木头桌面上,听着自己猛烈的心跳。在天朗所能支撑的最强音量的震动下,他觉得仿佛心脏也要爆炸了。

  只有一件事可做了。马上。

  男人打开木头桌面下的一个抽屉,看也不看就伸手进去。手再度抽出,抓着一柄手枪。

  “搞定!”

  爆破专家是一个高大健壮的人,头发和胡子颜色之深像是特意染出来的。他带着和身材不相称的敏捷站起来。弗兰克觉得他的特殊警察制服绷得紧紧的,因为下面裹着的是结实遒劲的肌肉,他想必不是一个只会坐在桌子边动嘴巴的人。

  他从金属门前后退几步。锁上裹着银色胶带,粘着一个手机那么大的盒子,上面有天线和两根导线,一黄一红。他们把这个设备安装在门上转轮正下方一个小洞里。

  弗兰克看了看这些不知名的简单炸药。他想起那些电影上看到过的可笑东西,比如足以毁灭城市,杀害成百万居民的原子弹引爆器上总会有一个红色显示屏,上面的秒数不可遏止地喀哒前进,朝着最后的爆炸时间做着倒计时。当然,主人公总是在只剩一秒钟的时候,在和观众一起痛苦迟疑,不知道到底应该剪断红线还是绿线之后,终于设法解除引爆装置。这一幕总能让他觉得好笑。成百万人全靠主人公是否色盲来决定死活……

  现实是另一回事啦。没有什么在装着计时器的雷管上安装倒计时屏幕的必要,因为炸弹快要爆炸时,根本没人会站在那里看它。要是真的有人不得不看它的话,他想必对计时器准不准不太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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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非人》--作者:[意]乔治·法莱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