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5 21:49

  突然,他听到外面传来绝望的尖叫。弗兰克的谨慎像扑克牌搭起的城堡被扇子一扇就倒塌一样,顿时被抛到脑后。他以这个位置能允许的最快速度,冲到掩藏着隧道出口的灌木丛那里。他把树枝拨到一边,缓缓探出脑袋。出口正好在一丛相当大的灌木后面,水泥管道完全被掩盖在树枝中。

  尖叫声还在继续。弗兰克慢慢站起来。他的膝盖诉说着一种他宁可不要听懂的语言。他环顾四周。灌木周围相当平整,可谓山坡上的一个天然平台,周围长着有细细树干的树。藤蔓缠绕着这些树,树根部分长满低矮的灌木,与棺材统治的那片地方相比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他背后是那两幢一样的房子和它们精心打造的花园矗立在上方。公路在他左面上方50码的地方。弗兰克看到上方边上一点,有什么东西在他和柏油路当中的斜坡上移动。一个穿了件绿色衬衫和卡其色裤子,背上扛了个深色帆布包的人影正小心地穿过灌木,朝上方的栏杆处爬去。

  弗兰克哪怕过了一百万年,也能从一百万人中认出这个人。他举起枪,用两手握着瞄准。他把目标放在瞄准器正中央,终于喊出了他这么久一直渴望喊的话。

  “站住,让-卢!我的枪已经对准你了。别逼我开枪!举起手,跪下,不要动!按我说的做!”

  让-卢朝弗兰克方向转过头来。他没有任何认出他或者明白他的意思的表示,而且似乎一点也不打算按他的话做。他想必看到弗兰克手里的枪,却继续朝左边爬去。弗兰克的手指紧紧扣着格洛克的扳机。

  尖叫声在继续,又响又尖。

  让-卢低下头回答,“皮埃罗,抓紧点,我来了。别怕,我马上来救你。”

  弗兰克朝让-卢说话的方向看去,发现皮埃罗正紧紧抓着一棵长在路边的小树。男孩两脚扑腾着,想找到可以站住的地方,但每次一踩到岩石上,松脆的泥土就碎开了,男孩发觉脚下无处可踩。

  他下方是一段非常陡峭的斜坡。虽说不是真正的悬崖,但是一旦皮埃罗松手,他就会像个玩具娃娃一样一路滚下山,摔进下方200米处的峡谷,肯定就没救了。

  “快呀,让-卢。我坚持不了啦,我的手痛!”

  弗兰克看出男孩已经没有力气,声音充满恐惧。这声音里还充满对让-卢、主持人、杀手、恶魔的声音、他最好的朋友的信任,仿佛相信他一定会来搭救自己。弗兰克明白让-卢在做什么之后,松开了扳机。

  他不是在逃跑。他是去救皮埃罗。

  逃跑可能是他原先的计划,本来一切可能进展顺利。他在隧道里等待,直到所有骚乱都平息后,他便溜出来,再一次逃脱警察的追捕。然后,他发现处于危险中的皮埃罗。他可能不知道为什么皮埃罗会在那里,吊在一根树枝上,用受惊孩子的声音呼救。也有可能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总之他立刻判断了形势,作出选择。现在他正在履行自己的决定。

  弗兰克感到体内一阵郁闷的愤怒,这是他屡受挫败的后果。他为了这个时刻,等待了那么长时间,然而自己全力寻找的这个人正在射程之中时,他却无法开火。他把枪重新举起,瞄准镜中正是让-卢的身体,他正朝悬挂在树上的朋友方向赶去。

  现在,让-卢已经赶到皮埃罗身边,趴在他上方一点点的地方,和男孩之间只隔着后者刚才摔下时撞出的小坑。他很难伸出手去拉住男孩。

  “我来了,皮埃罗,”让-卢用他温和深沉的声音对男孩说,“我来了。别紧张,没事的。不过你得抓紧点,不要慌张,好吗?”

  皮埃罗尽管身处危险中,还是用他的典型方式认真地点点头。他的眼睛因为恐惧瞪得大大的,但是他相信朋友一定会救出他。

  弗兰克看着让-卢把扛着的包放在地上,开始抽出皮带。他一点也不明白他打算怎样救出皮埃罗。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站在原地看着,将让-卢始终保持在射程之内。

  让-卢抽出了皮带,突然他们听到一声有点像吹箭筒发出的刺耳嘶嘶声,一股尘土在他身边激起。他本能地弯下腰,趁机逃过一劫,因为啸声和激起的尘土正好在刹那间和他擦肩而过。弗兰克猛地转过身朝上看去。在斜坡顶上,栏杆的这一面,站着瑞安·摩斯上校,他站在齐腰灌木中,手举一杆带消音器的自动枪。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5 21:49

  这时,让-卢做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他跳到乳香灌木中消失了。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他仿佛突然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瑞安·摩斯想必也一样感到惊讶。他继续往让-卢藏身的灌木丛开了好几枪,直到把子弹射完。他取出空弹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满的塞了进去。一秒钟之后,他又可以继续开火了。他慢慢朝下爬去,仔细观察周围的灌木。弗兰克把格洛克朝他的方向移动过去。

  “从这里滚开,摩斯。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丢下你的枪,滚蛋吧。不然就帮我抓住他。首先,我们得为吊在那里的男孩着想,先别管别的。”

  上校继续举着枪往下爬。他一刻不停地检查周围的灌木,同时回答,“谁说这和我没有关系?我说有关系,奥塔伯先生。我是决定先干什么的人。首先,我要除掉这个疯子,然后我再帮你摆弄那个白痴,要是你需要的话……”

  弗兰克用枪瞄准瑞安·摩斯粗壮的身体。他几乎按捺不住射死他的欲望,这和他想射死让-卢的欲望差不多一样强烈。

  “我再说一遍,放下枪,瑞安。”

  “要是我不干呢?”他干巴巴地冷笑一声回答。他的声音充满挖苦。“开枪?然后你打算和人家怎么说?射死一个你自己国家的战士来救一个杀手?还是给我放下你那苍蝇拍,学学怎样……”

  弗兰克继续瞄准他,一边尽可能快地移向皮埃罗。他从未陷入这样一个需要做这么多选择的处境。

  “救命,我再也没力气了!”

  皮埃罗痛苦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弗兰克放下枪,尽可能赶到让-卢刚才在的位置。他感觉到灌木像恶魔的手一样从灌木中伸出来,试图抓住他。他时不时转头看看瑞安·摩斯的行动。士兵仍旧在小心翼翼地朝下方爬去,举着枪,狐疑的眼睛在灌木中搜索让-卢的踪影。

  突然,摩斯身边的灌木活动了。事先一点预兆也没有。灌木中跳出来的绝对不是刚才埋下身子躲藏的那个人。他不是让-卢,而是一个从地狱中被放逐的恶魔,放逐的原因是他使别的恶魔害怕。他身体不自然地紧绷着,仿佛体内突然生出一只狂暴的野兽,把强健的肌肉和敏锐的感觉安放到他身上。

  让-卢灵巧、有力而优雅地行动。砰的一声,枪从对手手中飞起,掉到远远的灌木中。摩斯是个士兵,而且毫无疑问是个优秀的士兵,但是那个男孩体内涌出的威胁使他的威力也不相上下。摩斯比起让-卢有个优势,那就是他有的是时间。他不必担心那个悬挂在峡谷上的男孩,却知道对手忙着想去救他。他打算利用对手的匆忙心理,诱使他犯个错误。

  他没有进攻,而是等待。让-卢每逼近他一步,他就后退一步。让-卢一边逼近,一边和皮埃罗说话。

  “皮埃罗,你听到我了吗?我还在,别害怕,就一分钟,我就赶来了。”他安慰着孩子,仿佛注意力分散了一点。摩斯抓住时机突然进攻。

  从后来发生的事情,弗兰克觉得这必定是让-卢用来诱使摩斯出手的计策。一切都发生在刹那间。摩斯朝左边佯攻,猛出几拳,被让-卢轻而易举挡了回去。然后摩斯又后退几步。弗兰克的位置太远,看不清细节,不过他仿佛看到上校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他用手又试着进攻几次,飞出几腿。弗兰克觉得这正是他们打架那次,他对自己使的招数。只不过让-卢并没有像他那样摔倒。他并没有忙于招架,让自己暴露在对手面前,相反他一看到对方朝他踢来,便朝旁边一让,让对手失去平衡朝自己倒来。然后,他右膝盖一抽,闪电一样踢向摩斯的腿,左手轻轻按住上校的身体;随即他朝对手的胯部猛捣一拳,同时把他朝后一推。

  弗兰克清楚地听到摩斯倒下时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倒进灌木,让-卢就已经举着一把匕首扑到他身上。他飞快地把匕首朝他身上刺去,弗兰克觉得匕首一开始就在他手中,只是现在才露出来。让-卢弯下腰,消失在摩斯倒进的灌木丛中。等他再站起来的时候,他体内那只猛兽已经消失无踪,匕首沾满鲜血。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5 21:50

  弗兰克无法看清格斗的最后结局,因为同时他已经赶到皮埃罗上方,把让-卢和摩斯都撇在身后。男孩的脸惊恐万状,因为疲惫已经快要撑不住了。他的手死命抓着救命的树枝,已经磨得发红,他意识到皮埃罗没有力气再坚持多久。弗兰克试图安慰他,平静地和他说话,想让他不那么紧张,尽管他自己都做不到这一点。

  “我来了,皮埃罗。我来拉你了。”

  男孩已经精疲力竭,连回答的力气也没有。弗兰克四处打量,他正好站在刚才让-卢遭摩斯枪击的地方,他看到主持人打算抽皮带来着。

  为什么?他第二次自问他打算用皮带怎么救皮埃罗?他抬眼看到一根干枯的树干,它位于上方两码远,大小和皮埃罗差不多大。树叶已经早就掉光了,树枝像奇怪的树根一样朝天空扎去。突然,他明白让-卢打算怎么做了。他飞快地行动起来。他从衬衫口袋里掏出手机,解开皮带上的枪套,把它们放到地上让-卢的帆布包旁边。

  他把枪塞进口袋,冰冷的金属接触到皮肤,令他微微打个寒战。他抽出皮带,检查一下这条浅色皮革和上面的扣子的牢固程度。他把皮带一头塞进扣子,把它固定在最后一个扣眼上,这样就做成一个有点弹性、尽可能大的皮环。

  他研究了一下身边和底下的山坡。尽管有点困难,但是他可以爬到那棵和皮埃罗正悬挂着的树差不多同时死掉的树边。他小心地爬动起来。他用脚朝边上挪动,抓着灌木,一边希望这些灌木的根牢牢扎在地里。他爬到枯树边。一摸到粗糙的树皮,他们在避弹所发现的那具尸体的形象就回到他脑海中,树干可怕地喀嚓一声响,让他不禁想到自己的身体摔进悬崖的情景。如果皮埃罗遭到厄运,他也好不到哪去。要是树被拉断或者他失去平衡,他也一样会摔死。他设法不多想,只希望树足够结实,支撑得住他们的重量。他蹲下身体,伸长胳膊,设法让皮带尽可能低的垂下。

  “设法抓住它!”

  男孩犹豫地把一只手从树上松开一点,又猛地抱回了树干,“我够不到。”

  弗兰克不等皮埃罗告诉他就意识到自己的胳膊和皮带的长度不够。他只有一个选择。他转过身,用腿钩住树干,像秋千高手一样倒吊进深渊。他的胸部在地面上磨蹭着,好稳住身体,更好地从上面看到皮埃罗的行动。他这次用两手抓住皮带环,设法把它放低到男孩面前。

  “这里,现在,我们把手从树上移开,抓住皮带,一次一只手。”

  他看到男孩迟疑、慢慢地行动着。尽管有一段距离,但是他还能听到他紧张疲劳的呼吸声。他攀附的树被这些附加的重量压弯了。他相信要是换了让-卢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定能轻松地把男孩提到足够的高度,让他松手攀上这棵他像蝙蝠一样倒吊着的树。他希望自己也能做到这个。

  他用胳膊往上提,感觉到这个动作很困难,涌向头部的血液令他头昏目眩。他看着皮埃罗一英寸一英寸地上升,设法用脚稳住身体。疲劳使弗兰克的胳膊肌肉灼烧,好像他薄薄的衬衫突然着了火似的。

  塞在他裤子口袋里的手枪响应重力原则,滑出口袋,掉了下去。它差点砸中弗兰克的头,一路掉进峡谷。这时,树干上发出一声巨响,听起来好像壁炉里一根树枝突然喀嚓一声爆裂。

  弗兰克不顾一切,继续使尽全力往上提。他越来越费劲,随着时间过去,胳膊越来越痛,仿佛血管里流的不是血液,而是硫酸。他感觉仿佛肌肉正在溶解,裸露出骨架,胳膊马上就要从肩膀上脱落,和皮埃罗尖叫的身体一起跌进峡谷。

  不过皮埃罗慢慢升起来了。弗兰克继续不顾一切地拖着他,咬紧牙关,用腿死命钩住树干,对自己的耐力感到惊讶。一秒秒地,他越来越难以抵御松手的欲望,恨不能松开手,让灼烧胳膊的痛苦停止。不过每过一秒钟,他体内仿佛又涌出新的力量,好像身体里哪个秘密的地方藏着一股能量,只有愤怒和固执才能将它释放。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5 21:51

  现在,皮埃罗已经足够高了,可以设法自己抓住一点地。弗兰克挺起压在地上的胸膛,打算把皮带套上脖子,把部分重量转移到肩膀和背上。坚持一阵子后,他成功了,便把腾出来的手伸向男孩。他用尽最后一口气,告诉男孩该怎么做。

  “现在,像你刚才那样做。别紧张,松开皮带,一次一只手。抓住我的胳膊往上爬。我会抓住你的。”

  弗兰克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履行诺言。不过,当皮埃罗松开手,他的脖子感到自由后,他发现脖子上像冰箱一样沉重的重量离开了,好像有人用冷水泼上他火热的皮肤一样一阵轻松。

  他感觉到皮埃罗的手紧张地抓住他的胳膊。一点点地,男孩死命抓住弗兰克的身体和衣服往上爬。他奇怪自己还有这么多力气支撑下去。有时候自救的本能可以引发无穷的力量。他但愿等自己安全以后,这种力量不会陡然离去。

  弗兰克一来得及就抓住皮埃罗的腰带,帮助他爬到树干上。他的眼睛灌满汗水,灼痛无比。他闭上眼又睁开眼,感到清洗刺激物的泪水也涌出来,以奇特的朝上流泪的方式聚集到眉毛那里。他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感觉出皮埃罗的身体在他身上疯狂地爬动,他的身体感到一种纯粹的疼痛。

  “你到了吗?”

  皮埃罗没有回答,不过弗兰克突然觉得身体轻松了。他垂下脑袋,直到它几乎触到温暖潮湿的土地。他感到,而不是看到脖子上的皮带环也滑落了,循着枪的线路掉进深渊。他扭过头,免得再呼吸进泥土。他的肺里已经吸进了不少泥土,他正从嘴里设法把它们吐出来。太阳穴疼痛得难以忍受。他听到肩膀后面有个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就像远方的山顶飘来的呼唤。尽管思维和身体都很迟钝,但他还是听出了这个声音。

  “皮埃罗,好样儿的。现在,抓住灌木,爬到我这里来。别紧张,你已经安全了。”

  弗兰克感到悬挂着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听到皮埃罗的身体离开树干时,树上又传来喀嚓一声。他想,那棵精疲力竭的树干要是还活着,可能也会像他一样突然一阵轻松。

  他告诉自己事情还没完。他得克制住知道皮埃罗安全后,身体和思想上自然的一阵松懈。尽管他已经耗尽了体力和意志,但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要是他允许自己再沉浸在这种虚假的松弛感中,那么他就再也没有力气绷紧身体,爬回树干。

  他想到海伦娜和她在机场沉默的守候。他仿佛又看到她灰色眼睛里的哀愁,他多想抹去这种哀愁,而且他也许能够做到。他看到她父亲内森·帕克的手像魔爪一样覆盖在她身上。愤怒和仇恨拯救了他。他咬紧牙关,攒足所有差点像青烟一样飘散在空气中的力气。他弓起背,抬起胳膊,死命抬起了身体。他的腹肌是身上唯一尚未被使用的部位,现在突然又让他明白肌肉在压力下是如何灼烧的。

  他看到干枯的树干像幻象一样慢慢向他接近。又一声喀嚓,提醒他它随时可能像幻象一样粉碎。他强迫自己慢慢爬上去,不做任何突然的动作,免得造次。

  他的左手终于抓住了树干,右手也搭上去了。他设法让自己坐了起来。血液猛地朝下沉去,恢复了正常的流动,使他头昏目眩。他闭上眼睛,等待眩晕消失,希望两片耗尽力量的肺叶还能承受他猛力吸进的空气。他闭上双眼,享受着愉快的黑暗,胳膊紧紧抱着树干,感觉到粗糙的树皮擦着他的脸颊,直到恢复一点力气。

  他重新睁开眼睛,看到皮埃罗就在他面前几码远的平地上。他站在让-卢身边,胳膊抱着他的腰,仿佛他觉得有必要抓住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好确定自己真的安全。

  让-卢左手绕在男孩的肩膀上,右手抓着一柄血淋淋的匕首。有那么一会儿,弗兰克觉得他可能打算把男孩的身体当盾牌用。他可能会用匕首指着他的喉咙,用他作为人质。他从脑海里驱赶出这种想法。不,他看到的事情说明不可能这样。让-卢放弃逃跑的机会来救皮埃罗之后,不会这样做。他好奇瑞安·摩斯究竟怎样了。同时,他意识到自己对这其实根本不在意。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5 21:52

  他注意到上方有什么活动,本能地抬起头。一群人正站在路边一排车后面,俯身在栅栏上朝下看。皮埃罗的呼救声可能吸引了他们的注意,或者更简单的是,一群游客偶然停下来欣赏风光,无意中目睹了这次扣人心弦的搭救。让-卢也转头朝上看去,也看到了这些距离他40码远的人和汽车。他的肩膀微微耷拉下来,仿佛一股看不见的重量突然压上它们。

  弗兰克站起身来,靠在树干上,慢慢从来路爬回去。他感激地朝那截没有生命的树干投了告别的一眼,就像看一个困难时候出手帮助过他的真心朋友。他的手指感觉着他正抓着的新鲜树枝,他借助它们,把脚踩上地面,回到了安全的水平世界。

  让-卢和皮埃罗站在他面前。弗兰克看到让-卢的绿色眼睛正盯着他。他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可能打赢他。他已经没有力气,况且又看到了对手和摩斯在打斗中的表现。让-卢想必察觉出他的想法。他微笑了,这是一种突然之间流露出的疲倦微笑。他脸部的这个简单运动后面,隐藏着弗兰克只能凭想象来理解的东西:频频在光明和黑暗之间,温暖和寒冷之间切换的一生,在玩笑和充当人和非人的永恒疯狂困境之间转换的一生。让-卢的微笑消失了。他的声音正是迷惑着他的广播听众的声音,清澈透亮而健康。

  “别担心,奥塔伯特工。结束了。我看到‘结局’的字样时,知道它们的意思。”

  弗兰克弯腰捡起手机。他边拨打摩莱利的号码边奇怪这种局势的荒谬。他手无寸铁地站在这里,完全处于一个足以把他撕碎的人的控制之下。这个人哪怕一只手绑在背后也可以轻易打败他。而他之所以活着,完全是因为对方决定不杀他。

  摩莱利直率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喂?”

  弗兰克用疲倦的声音向他报告好消息,“摩莱利,我是弗兰克。”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尽管只说了几个字,却为此付出了巨大的努力。“马上带一辆警车来让-卢家。我抓住他了。”

  他没有再听警长惊讶的话。他没有看到皮埃罗垂下头,更紧地抱住朋友的身体,仿佛是对他最后那些话的反应。他放下手机时,只看到让-卢的手慢慢地松开,丢下那把沾满鲜血的匕首。

  标着摩纳哥保安局标记的警车朝右一拐,以疯狂的速度开上通往尼斯机场的高速公路。弗兰克告诉拉克瓦这是个生死攸关的时刻,后者把它记在心头。尽管警笛轰鸣,但是他还能听到轮胎在沥青马路上咯吱作响,克制着把他们甩出弯道的离心力。他们开进交通环道,那里显然还在修路。弗兰克想到,尽管他们开的是警车,但是仍旧免不了要遵守物理原则。他担心这次尽管有拉克瓦的天分,但是他们的汽车还是难以吸附在路上,他们可能会撞上红白相间的塑料柱子,一头扎进底下的深渊,摔进坟墓一般的瓦尔河河床。不过,再一次地,他心爱的赛车手司机让他大吃一惊。方向盘猛地一甩,他扭过车头,汽车拐出弯道,轮胎再次尖锐作响。

  弗兰克看到摩莱利的身体松弛了,可能他这才意识到他们还活着。他们沿一条直路飞快开着,拉克瓦开始减速。他关掉警笛,开上2号终点站的入口,这有个标志说明这里是乘客和行李的卸载区。这里只允许短暂停留,一般人们都管这叫“吻完就飞”。弗兰克暗自对这个说法的讽刺意味微笑起来。他不相信帕克走之前会愿意吻他一下。

  他们不是遵守正常的程序,而是停在弯道左边的专用入口。这里围着栅栏,两个蓝色海岸机场的守卫在这里站岗。一看到警车的标志,他们就抬起栅栏放他们进去。几分钟之后,汽车稳稳地停在国际航班终点站上。

  摩莱利猛地转向司机,“要是我们回去时你还这样开车,我保证你下一辆开的就是一辆除草车。园艺公司非常喜欢雇佣前任警察。”

  “别担心,冠军。摩莱利是刀子嘴,豆腐心。”弗兰克微笑着,从后座向前俯身,友好地拍了拍司机的背。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5 21:52

  弗兰克的手机响了。他好奇是谁打来的,把它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电话铃响得急促,他奇怪手机怎么没被滚烫的铃声烫坏。

  “喂?”

  “喂?弗兰克?我是弗罗本。你在哪里?”

  “机场外面。我马上下汽车。”

  “感谢老天。”警察总监的声音不止是欣慰,简直像是松了一大口气。“我们的朋友快要气疯了。他可能随时都会单方面向法国宣战。你没法想象我找了些什么样的理由稳住他……”

  “我相信。不过我向你保证这不是件随便的事,你已经帮了我一个最大的忙。”

  “好吧,美国人。我都快要感动得把手机哭湿了。别奉承我了,赶快挪过来吧,把这烫山芋接走。我来接你。”

  弗兰克打开汽车门。他刚把脚放上柏油地面,摩莱利的声音就叫住了他。“我们要等你吗?”

  “不必,你们回去吧。我自己想办法回去。”

  他刚打算走开,突然又有了更好的想法。不能因为匆忙就忘了表示感谢。“嗯,摩莱利?”

  “怎么?”

  “非常感谢,真的。谢谢你们俩。”

  弗兰克离开前,冲拉克瓦抛了意味深长的一眼。“我用1000欧元对隆塞勒的一张名片赌你回去时不会花比来时更多的时间……”

  他不顾摩莱利的抗议关上车门。不过听到汽车飞速开走的声音时,他的笑容已经消失。让-卢的抓获和噩梦的结束,在保安局营造出一种圣诞节般的气氛。这个人造成的所有死亡仍旧压在人们心头,所以他们没有张灯结彩或者干杯庆祝这事。不过看到他戴着手铐到达总部,还是让大家感觉像在圣诞树下找到特别的礼物一样快活。只可惜尼古拉斯·于勒没能亲自分享这种快乐。这次逮捕是弗兰克的一系列天才表现的结果,是他个人的英雄行为,这更增加了人们对他的敬重,连平时不放他在眼里的人也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他礼节性地保持微笑,和祝贺他的人握手,加入这种他并非由衷感到的欢庆中。他并不想扫大家的兴。不过他又做了件几乎已经成为这一天的仪式的事:看了看表。他要求派辆警车,尽可能快地送他去尼斯机场。

  他迅速走过走道。玻璃门仿佛看出他的焦急,迅速顺从地打开了。他一进门,就看到弗罗本熟悉的身影在迎接他。警察总监夸张地吁了口气,做着从额头上抹汗的动作。

  “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看见你。”

  “你不知道我对此有多么清楚。”弗兰克用同样的语调回答。他们俩的话都发自肺腑。

  “我想尽千方百计告诉我们的朋友不需要动用官方干涉。我设法阻止了他给美国总统打电话。不过你知道那有多难……他们错过了一趟飞机,下一趟直飞美国的航班一个小时不到就要起飞。我向你保证,帕克将军在这种情况下是个难以对付的顾客。”

  “关于帕克,你怎么说我都相信。实际上,我还能告诉你不少更加难以置信的事。”

  他们边说边迅速朝弗罗本安顿帕克一家的区域走去。他们赶到控制栅栏那边。警察总监向金属探测器旁的特警出示证件,一名穿制服的官员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小通道,从这里走可以不必和等待检查行李的乘客一起排队。他们朝左转,走向大门。

  “说到难以置信的事,另一件事进展如何?我没有弄错吧,还是真的有新闻了?”

  “你说的是非人?”

  “是的。”

  “我们抓住他了。”弗兰克平静地说。

  “什么时候?”警察总监震惊地看着他。

  “大约一小时以前。他现在已经在监狱里。”

  “你就这么点评论?”

  弗兰克转头看看弗罗本。他马虎地一挥手,“解决了,弗罗本,故事的结局。”他再也不可能多说什么了,因为他们已经走到那个房间,门口有一名警察守卫着。

  弗兰克在坐着内森·帕克将军、海伦娜和斯图亚特的房间门口站住。他们中的一个是他现在遇到的障碍,另外两个是他的未来。他盯着门看,好像它是透明的,仿佛能看到里面的人在做什么。弗罗本走近他,一手搭到他肩膀上。“需要帮助吗,弗兰克?”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5 21:53

  他听到警察总监声音里有一丝保护的语调。这人看起来像伐木工一样粗壮,其实心思不相称地缜密。

  “不必,谢谢。你已经尽力帮助我了。现在我得自己应付。”

  这个房间是有乘客的机场普遍配备的VIP休息室,像其他这样的休息室一样普通而舒适。真皮扶手椅和沙发,彩色墙壁,整匹的大地毯,一边是间朴素的自助餐厅,墙上挂着凡·高和马蒂斯的绘画,以及一些旅行海报,全都配有磨砂画框。房间充斥着这类地方常有的匆忙感,尽管装备非常舒适,频频的到达和离开还是在空气中留下孤寂气氛。

  海伦娜坐在沙发上翻着一本杂志。斯图亚特坐在她身边玩着游戏机。他们前面有张矮矮的木头茶几,玻璃桌面上摆了两个塑料杯子和一罐芬达。

  帕克将军背对着门站在屋子一头。他瞪着墙上一幅达利画的耶稣钉十字架图,手背在背后。他听到门开的声音便扭过头来,惊愕地瞪着弗兰克,好像见到个多年未见的人,正搜肠刮肚想着与这张脸相应的名字和地点。

  海伦娜从杂志上抬起眼睛。她一看到他,脸庞就亮了起来。弗兰克为了这张专门因为他而发亮的脸庞暗自感谢命运。不过现在他没有时间充分享受她的微笑。帕克的愤怒爆发了,变成一团乌云,遮天蔽日。他迈了两步站在他们俩中间,脸上燃烧着比火焰还要滚烫的仇恨。

  “我应该想得到你是这一切的主使。你再也没有机会犯这种错误了。我已经警告过你一次。现在,我向你保证,你完了。你过于愚蠢,以为我在夸大其词。一旦我回到美国,我就会让你尸骨无存。我要……”

  弗兰克设法用最平静的表情盯着面前这张气红的脸。他心里搅动着暴风雨般的波浪,几乎要冲垮堤岸,撼动码头。但是尽管如此,他打断将军时,声音还是很平静,这使对手更加怒不可遏。

  “要是我是你的话,我就会平静一点。你身体可能还挺健康,可是在你这把年纪,心脏需要小心照料了。我觉得你没必要心脏病发作,用这么令人感动的方式帮助我摆脱你。”

  老士兵脸上的表情好像一千面战旗猎猎飘扬。弗兰克高兴地看到,除了憎恨、愤怒和不敢置信,那双激动的蓝色眼睛里还有一丝狐疑的阴影。他可能开始好奇弗兰克哪来的胆子和他这样说话。这只是一瞬间,很快帕克的眼睛又充满居高临下的蔑视。他采纳了和弗兰克一样的态度,声音也平静下来。

  “不,我很遗憾要让你失望了,年轻人。我的心脏和石头一样结实,尽管这对你来说是个坏消息。显然是你的心脏正在承受着不必要的猛烈跳动。那是另一个错误。我的女儿……”

  弗兰克又打断了他。这不是内森·帕克将军习惯的事情。

  “就你女儿和外孙而言……”弗兰克在“外孙”这个字眼上停顿了一下,放低了声音,免得男孩听到。斯图亚特坐在沙发上,手搭在大腿上,迷惑地看着他们。他全然忘记了自己的游戏机,任它发出滴滴滴的声音。“……就你的女儿和外孙而言,我得说,我建议你让他们到免税商店去转转。我们最好不要让他们听到我们接下来的交谈。”

  “我们没什么可交谈的,奥塔伯特警。我女儿和外孙没必要到他妈的免税商店去。你才是应该滚出门,永远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的家伙。我们马上要坐飞机到美国。我再说一遍……”

  “将军,我对你根本无所谓。我要是看到你在地狱遭烈火焚身,也不会有多在乎。要是你想要我当他们的面说我想说的话,我就遵命。请注意,一旦决定,你就无法挽回。要是你想冒险的话……”

  弗兰克的声音非常低,海伦娜几乎不相信他还在说话。她好奇他究竟对她父亲说了什么,让他突然陷入沉默。弗兰克看看她,冲她微微点了点头。海伦娜站起来,拉起儿子的手。

  “来吧,斯图亚特。我们出去转转。外面有好多好玩的东西。”男孩听话地跟着她。他像妈妈一样住在帕克家里,不习惯接受建议,只知道服从命令。命令就必须执行。他们俩走出门,地毯掩盖住他们的脚步。他们发出的唯一声音是身后关上的门。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5 21:53

  弗兰克在海伦娜一分钟前刚坐过的沙发上坐下。他感觉到她留在皮沙发上的体温非常清晰,这温暖现在又融入他的体温。他指了指面前的扶手椅。

  “请坐,将军。”

  “你怎么敢指挥我做什么?!”弗兰克注意到帕克的声音里有些歇斯底里。“少说废话,我们马上要赶飞机……”他看了看表。弗兰克暗暗笑了起来。这想必也已经成为他的习惯。弗兰克注意到他看表时得把手腕伸得老远。

  帕克把眼睛从表上收回:“我们不到一个小时就要上飞机。”

  弗兰克摇了摇头。不,长官。

  “我很抱歉要反对你,将军。不是你们,是你自己。”

  帕克看着他,好像不相信他说了什么。他的脸上充满了惊讶,仿佛听到个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的俏皮话。然后,他突然大笑起来。弗兰克满意地发觉他是真的捧腹大笑,不由得愉快地想,他马上就笑不出来了。

  “想笑就笑吧。这改变不了你将一个人离开的事实,你的女儿和外孙将留在法国,和我在一起。”帕克像听到白痴的傻话一样同情地摇摇头。

  “你疯了。”

  弗兰克微笑着,在沙发上放松身体。他跷起腿,一只手搭到椅背上。

  “我很抱歉又要反对你了。我想我过去是的。不过我已经被治好了。对你来说,不幸的是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过。你看,将军。你忙于指出我的错误,以致从来没有想到过你自己的。可是其实那要严重得多。”将军看着门,朝那里迈了两步。弗兰克打断了他的算盘。“那里没有用。我不会建议你叫警察,要是你是这样打算的话。要是你指望摩斯上校会赶来的话,我愿意第一个通知你,他已经躺在停尸房里了,喉咙被切断。”

  将军猛地转过身,“你说什么?”

  “我说过了。像你这样神通广大的人,自然会找到更好的帮手。你的男仆是个出色的战士,不过我非常遗憾地告诉你,非人,也就是他打算杀死的人,是个更好的斗士。他轻而易举除掉了摩斯,就像后者以为自己能轻而易举地除掉他一样。”

  帕克听到这个消息,跌坐到椅子上。他晒黑的脸上蒙上层死灰色。

  “不管如何,就杀害你女儿的凶手而言,我们已经抓住他了。你担心的事情不可能发生。我们将把他关进疯人院,他永远不会被放出来。”

  弗兰克突然停住了。他挪到沙发一头,仔细看着默默坐在他前面的人。他无法想象他的思绪。另一方面,他对此毫不关心。他此刻唯一在乎的是尽快把事情办完,目送他从走廊走向飞机。

  一个人。

  “我觉得最好从头说起,将军。而开头涉及到我,而不是你。我觉得不必再讲我的故事了,是吗?你对我的一切都很了解,包括我的妻子和她在我从一场爆炸中奇迹般生还后自杀的事情。那场爆炸发生在我调查杰夫和奥斯马·拉金期间,他们是两个毒品贩子,每年经营着2、3亿美元的毒品。我的调查到这里为止,然后我就忙着从沼泽中脱身,后来几乎是身不由己地开始对这个连环杀手案件的调查。这是一个像鲨鱼一样残忍的杀手,他的第一个受害者是你的女儿亚利安娜。然后你就出现了。你赶到蒙特卡洛,充满了悲伤,一心要复仇……”

  “我倒想问问你,要是有人像那样杀了你妻子,你会怎么做?”帕克突然问道,好像担心弗兰克怀疑他作为父亲的悲伤。

  “就像你说你打算做的那样。我会觉得除非亲手杀死凶手,否则我将永远不得安宁。不过,你的事就不一样了……”

  “你他妈的在说些什么!你这混蛋?你对父亲对女儿的感情知道多少?”

  帕克本能地说出这话,但是他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尴尬。弗兰克恨不能从口袋里掏出格洛克,冲着他的脑袋来一枪,用这混蛋的脑浆在这间无名小屋墙的海报上添上可笑的几笔。他死命按捺住这股冲动,为此想必折寿不少。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5 21:54

  “你说得对,帕克将军。我的确不知道一个父亲对女儿应该有什么感情。不过我非常清楚你对你女儿的感情。你真让我恶心,帕克。恶心透了。我告诉你,你是个卑鄙的人,我真恨不能像碾死蚂蚁一样碾死你。在你自以为是、傲慢自大的妄想里,你不相信我会……”

  帕克脸上掠过一丝笑意。他可能认为在弗兰克身上撩起的这阵愤怒是他一个小小的胜利。

  “要是我不算太唐突的话,请问你究竟想做什么?”

  “自己看吧。我打算对你说的,都在这个信封里。现在,如果你允许我的话,我就继续说下去……”弗兰克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大大的黄色信封,把它丢到他们中间的玻璃桌面上,对帕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弗兰克的头脑仍旧一片混乱,他不得不费力平静下来,有条理地叙述,“正如我刚才说的,你来到蒙特卡洛,对女儿的死和她被杀害的粗暴方式感到悲痛莫名。我必须承认,你到处宣讲你打算亲手惩治凶手的决心,乐此不疲,以致引起了我的怀疑。”他顿了一顿,然后压低嗓子,小心地说出下面的话,“你其实根本不是抱着这个目的而来。你最想做的其实正好相反。你希望凶手继续杀人。”

  帕克跳了起来,好像被蛇咬到一样。“现在我确定了这一点。你疯得可怕,应该和那个人一起关进疯人院。”

  弗兰克对他点点头,示意他坐下。“少说这些大话了,将军。它们没有任何用处。你还没有反应过来,帕克,对吗?你还不明白我对于你和已故的,尽管并不值得哀悼的摩斯上校的一切都已经了如指掌。”

  “你知道什么呢?说来听听?”

  “要是你能不再打断我,你独自一人上飞机前还是来得及听明白的。我们得赶快继续讲下去。记得我刚才跟你说到的两个毒品大鳄吗?他们中的一个杰夫·拉金,在逮捕时被杀了。愿他的灵魂安宁。另一个奥斯马则被关进监狱。而对这两位先生的调查还在继续。联邦调查局开始怀疑到某个非常上层的人物介入了他们的生意。不过尽管他们很努力,还是没法知道那个人是谁……”

  内森·帕克脸上毫无表情。他跷腿坐在皮扶手椅上,眼睛半闭,等待着下文。现在轮到弗兰克一张张出示他的牌了。将军很好奇它们究竟是什么。弗兰克等不及要把这种好奇变成令他震惊、不可避免的惨败。

  “奥斯马被关在监狱里,他和外界唯一的联系就在于他的律师,一位不知名的纽约辩护人,他没有任何背景。我们怀疑这个律师,一个叫哈德逊·麦克格马克的人,不仅仅是个简单的辩护律师。我们开始怀疑他是他被监狱隔绝了与外界联系的客户通往外界的唯一纽带。我在联邦调查局负责拉金案件的同事发给我一张哈德逊的照片,因为碰巧他也在蒙特卡洛。生活有时真是滑稽。表面上,他来是为了参加赛艇,但是你和我一样非常清楚,表面的理由往往掩盖着更重要的真正理由……”

  将军挑起一条眉毛。“你愿意解释一下我和这个警察抓强盗的故事有什么关系吗?”

  弗兰克俯身到桌子上,把库柏发给他的照片从信封里掏出来。这是一张在酒吧照的照片。他用手指把它推给帕克。这让他想起摩斯被逮捕的那个晚上,他给后者看罗比·斯特里克的照片的情景。

  “请允许我向你介绍已故的、值得哀悼的哈德逊·麦克格马克,奥斯马·拉金的法律代表,也是人称非人的让-卢·维第埃的最新受害者。”

  “我只在报纸上看过他的照片。”老狐狸回答,朝照片瞥了一眼,抬起眼睛,“我在此之前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

  “真的吗?奇怪了,将军。你看不到他的脸,但是酒吧里全是镜子……”弗兰克的语调变了,仿佛他在沉思什么事情。“你不知道镜子在这整个故事里有多么重要……镜子的坏习惯就是反射出它前面的东西。”

  “我知道镜子的原理。每次我照镜子,都看到一个即将把你灭成灰烬的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5 21:55

  弗兰克宽容地微笑一下。“仰慕您的幽默感,将军。不过对你的理论战略能力和选人策略我就不那么仰慕了。正如我所说,被拍这张照片的酒吧全是镜子。多亏一位非常有天分的年轻人,我设法发现了在那张桌子上,坐在哈德逊·麦克格马克对面的人的身份。那个年轻人所做的只是对镜子里的映像进行放大。你看看这是谁……”

  弗兰克从信封里又掏出一张照片,看也不看就把它丢到桌子上。这次,帕克拿起照片,研究了很长时间。

  “我不知道你觉得瑞安·摩斯上校究竟上不上相。不过你需要的并非模特,对吗,帕克?你需要上校那类人。一种心理变态的人。他对你的忠诚几乎是狂热,愿意听你一声令下就杀死任何人。”他对内森·帕克指着信封,“将军,你吃惊的表情是否说明,你打算否认照片里和哈德逊·麦克格马克在一起的人是瑞安·摩斯?”

  “不,我不否认。这非常有可能是摩斯上校。不过区区一张照片只能证明他和这位律师认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们马上就要说到这里,将军。很快了。”

  这次,轮到弗兰克看表了。而且他看的时候不必把手腕伸远。

  “我觉得我们得加快一点。有架飞机很快要起飞了,所以我就说个大概吧。事情是这样的。你和摩斯与劳伦特·贝顿,也就是蒙特卡洛广播电台的导播,达成了一项协议。那个可怜的家伙急需钱用,要说服他想必不算很难。你给他一大笔钱,换来他对于这次调查掌握到的所有情况。一个间谍,就像任何正经的战争中一样。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在杀手的电话之后,怀疑罗比·斯特里克可能是受害者时,摩斯立刻找到了他。然后,那个可怜的孩子被杀了,我出于私愤,犯了个错误。我忘记了警察的首要规则:从各种观点检视所有条件。这有点嘲讽意味,不是吗?镜子里的一个映像帮助尼古拉斯·于勒认识到真正的杀手,同样的细节帮助我也认识到了这点。可笑的是事情看起来其实多么简单。后来……”

  弗兰克用手理了理头发。他觉得非常疲倦,不过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时机未到。等这事过去,他有的是休息的时间,而且和他爱的人在一起。

  “你想必因为爪牙被关进监狱感到有点失落,对吗?毫无疑问你会这样。我们终于意识到非人是谁之后,摩斯被证明是无辜的,从监狱里放出来。你肯定松了口气。什么也没泄露。你还有足够时间处理你的个人问题。你的运气甚至还不错……”

  弗兰克不由得对内森·帕克的神经感到一阵佩服。他不动声色地坐在他面前,眼睛眨也不眨。过去想必有不少人被迫明白和他为敌没有好处。不过换到弗兰克,他却挡住他的去路,迫不及待地想摆脱他。

  弗兰克对此并不觉得得意,相反只感到深深的空虚。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最大的欲望并不是揍他一顿。他最大的欲望是再也不要看见他。他继续陈列事实。

  “让我给你仔细讲讲你的运气在哪里。非人被识破了身份,但是他设法逃脱了。你想必几乎很难相信这个。摩斯上校回到你身边,杀手躲了起来,正在和警察斗智,而且完全可以再次杀人。”

  他看了看手背,记起了伸出手总是看到它们在颤抖的那段时光。现在,他的手稳定,坚强。他相信自己一拳挥出,足以把将军击个粉碎。

  “不久之后,非人又给弗兰克·奥塔伯特警打来电话。不过并不像以前那样。这次,他用手机打来电话,没有伪装声音。还有什么必要伪装呢?大家都知道他是谁:让-卢·维第埃,蒙特卡洛广播电台的主持人。他用的是一个普通手机,扔在尼斯海滩上。我们用卫星系统追踪它,轻易地找到了它。手机上只有捡到它的那个孩子的指纹。这很奇怪……”他朝帕克看了一眼,好像真的充满疑虑。

  “我们都知道了非人的身份,他为什么还要小心地把指纹擦掉呢?我对这一点当时没有多注意,部分是因为我们都在思考这个电话的含义。杀手告诉我们,尽管警察正在四处搜捕他,但他计划杀更多的人。他也的确这样做了。哈德逊·麦克格马克被发现死在保安局总部的大门前,让-卢·维第埃的车里,脸皮被剥掉。整个世界都对这次新的杀戮感到震惊。大家都在想同一件事:警察为什么抓不住这个恶魔,任他肆意杀人,又像幽灵一样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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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非人》--作者:[意]乔治·法莱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