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9 21:42

林晓月老师:

    我非常喜欢你主持的“晓月信箱”栏目。我是一个20多岁的女孩,在方城大厦上班。前些时候,大厦的地下停车场死了一个女孩,是被人勒死的。当时,我在议论纷纷的人堆里看了一眼那尸体,并没看清她的脸。结果,当晚我就开始做噩梦。第二天上班,我将车开进停车场后也害怕得手心冰凉。这停车场很大,光线又暗,我好几次看见一个女孩站在柱子旁边,走近后却没有人。进电梯时,如果里面没人我也很害怕,因为死去的女孩就是在这大楼里工作的,我总觉得会在电梯里遇见她……林晓月老师,我现在每天都充满恐惧,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我并不是一个十分胆小的女孩,可这次仅仅是看了一眼尸体,怎么会久久不能消除恐惧情绪呢?我希望得到你的指导,或者,我是不是该去看心理医生?总之,只有你的帮助才能让我克服恐惧,谢谢!

    你的忠实读者?摇晶晶

    在这里看见方城大厦的职工写来的信,郑川备感蹊跷。大楼里住着大大小小20多家公司,这个叫“晶晶”的女孩是哪家公司的不得而知。看来,她和郑川一样正在受着死者身影的缠绕,并且,她正在向同样已经死去的林晓月求助……郑川感到头脑一片迷糊。整个杂志社空无一人,这间宽敞的办公室在他眼中也变得不真实起来。

    郑川坐在办公桌前,他望着窗外,从这里可以看见繁华的大街,这使他相信自己处在真实的环境中。

    “你来了吗?”一声轻柔的女人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郑川猛地转过头来,一个长发女孩站在他的面前。她大约25岁左右,手上拿着一把梳子,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像是刚洗了头的样子。

    女孩也吃了一惊,后退半步问道:“你找谁?”

    “我,我找林晓月。”郑川冲口而出答道。这女孩进来时他怎没听见声音呢?他盯着她手上的梳子,一下子难以猜测她是何人。

    “林晓月?”女孩又往后退了半步,“你是谁?她已死去一年多了,你还不知道?”

    郑川赶紧递上自己的名片说:“我是林晓月的中学同学,一起下乡当过知青的,许多年没有联系了。”

    女孩看了看他的名片,脸上的紧张表情消失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我差点认错人了。我是这里的编辑,叫鄢红。”

    “怎么就你一个人上班?”郑川不解地问。

    鄢红说,杂志社实行半天坐班制,编辑们下午都在家处理稿件,今天下午轮到她值班,刚去淋浴间洗了个头。因为有作者说要送稿件过来,她回到办公室时差点将郑川认成了作者。她接着介绍了林晓月去年去世的情况,与郑川已经知道的情况差不多。

    “林晓月真是我们的好大姐。”鄢红最后说,“她主持的‘晓月信箱’栏目很受读者喜欢,她去世后,这个栏目我们也没有改变名称,只是具体工作由我在做了。对了,我这里正有一封读者来信,是你们方城大厦里的人写来的。那真是一座很气派的写字楼,可是地下停车场确实阴森了一点。我去现场看过,太大,照明不够,尤其是那里死了人后,进入那里有点冷飕飕的感觉。我们准备在刊物上呼吁一下,改变一下那里的环境,增加照明灯和巡逻人员,你以为怎样?”

    郑川说这建议不错。地下停车场确实阴暗了一些,还有通向电梯的巷道,七弯八拐的,叫人真是有点心紧。另外,发生在那里的命案一直未破,如果案子水落石出了,大家走在那里的恐惧会减轻许多。

    郑川本是和这位女编辑随意聊几句,没想到她知道的情况比他还多。她说《云》杂志是女性刊物,对女性被害的事当然非常关注。案发当天,她就去了现场,了解到死者崔娟是医疗器械公司出纳员,当天去地下停车场取车时,被人从后面用绳索勒死。从死者的身份看,警方认为有劫财的可能,死者的一个手提包被抢走了。但她单位的人回忆,那包里并没有公司的钱,最多也就有她自己的一点零花钱和一部手机而已。经了解,死者的社会关系非常简单,尚未有男友。不过她的一个女伴回忆,死者半年多前曾经在写字楼的电梯里认识过一个40多岁的男人,后来偶有交往,但现在无法寻找那个男人了。鄢红说,你也在那幢楼里上班,如果有什么线索,请向我们刊物提供,我们会及时与警方联系的。

    郑川头脑里“嗡”的一声,因为鄢红谈到死者曾在电梯里认识了一个40多岁的男人时,一边说一边望了他一眼,这使他浑身不自在。他赶紧声明自己从不认识这个女孩,写字楼里人来人往,人们一般都只认得本公司的人。他说他到这里来并不是想谈这桩命案,而是想了解林晓月的情况———她是不是死了?如果死了,谁在替她发邮件给他?

    郑川讲述的电子邮件一事让鄢红瞪大了眼睛。她想了想说:“人死不能复活,这肯定是有人在替她发邮件给你。不过我们编辑部里不会有人做这种事,因为林晓月生前从没谈起过你,我们这里没人知道你和她早年的事。”

    因为刚洗了头,鄢红一边和郑川说话,一边用梳子梳着湿漉漉的长发,这不禁让郑川联想到约他在办公室见面的人。午夜12点,约他见面的人(是林晓月还是替她发邮件的人不得而知)坐在他的办公室里,一定也是刚洗了头,她一边梳头一边等待,离开时便将梳子和小圆镜遗忘在沙发上了。

    鄢红感觉到郑川一直在看她,便不好意思地停止了梳头,她把长发甩到脑后说:“你收到林晓月的电子邮件挺奇怪的,我尽可能替你了解了解,看看她生前是否委托了什么人做这件事。”

    郑川表示感谢,便告辞出门。鄢红挺客气地要送他下楼,郑川只好接受了。进了电梯,鄢红说方城大厦地下停车场遇害的那个女孩,你如果有什么线索也请告诉我们。郑川点头答应,心里却总是别扭。他不想和这种麻烦的事有什么牵连。

    到了楼下的露天停车场,郑川打开车门后便感到里面像烤箱一样。在这炎热的夏季,露天停车场真是不能停车。他开了车内的空调,站在旁边等着车内的温度降下来。

    看着这辆银灰色的宝马轿车,鄢红说:“郑总,你来时怎么没停到地下停车场去?”

    郑川说:“我现在对地下停车场也有点恐惧了,就像给你们写信的读者一样,进了地下停车场总有点莫名的紧张。”

    鄢红说看来确实要将崔娟的死亡真相搞清楚,不然地下停车场快成恐怖场所了。

    郑川点头称是,同时再次向她告辞。“你回办公室去吧。”他说,“我等车内凉下来就走。”

    鄢红对他点点头,嫣然一笑,说了句“你慢走”,便扭身向楼口走去。望着她的背影,郑川才突然意识到这是个魅力十足的女人。在这之前,由于谈论的事情都很紧张,他竟对谈话对象有点忽视。现在,望着她背影的曲线,他的心里一下子热了起来。那柔软的腰肢、浑圆的臀部和文雅的面容、含蓄的眼神融合在一起,构成了一个足以让他心旌摇曳的女人。她的手里还捏着梳子,头发湿湿地披在背上和肩上,这会是午夜12点坐在他办公室的女人吗?

    郑川一厢情愿地笑了笑。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9 21:43

现在,郑川再想到曾经出现的那个脸色惨白的女人时,他可以确信那不是林晓月而是崔娟了。如果世上真有魂灵存在,林晓月不会以那种狰狞的面目出现,而只有被人从背后勒死的人,才有那样惨白的脸色,牙齿咬在嘴唇外面,这应该是她死时的形象。郑川竭力回忆发生在地下停车场那可怕的一幕,那个叫崔娟的女孩蜷缩在地上,他没看清楚她的面容,因为她的头发遮住了大半个面孔。

    但是,死去的崔娟找他干什么呢?虽同在一幢写字楼里,但他们互不认识,没有交往,按理说魂灵是不会向陌生人投梦,更不会半夜三更出现在陌生人房里的。难道,他们在电梯里认识过。半年前,死者在电梯里结识过一个40多岁的男人,那会是他吗?

    郑川胆战心惊地回忆起半年前自己是否有这样的经历。之所以胆战心惊,是他很快想到自己确实在电梯里结识过一个女孩,20来岁,穿着红色羽绒服,前面敞开着,里面是一件很薄的贴身小衫,丰满的胸部十分诱人。她说她叫娜娜,是从外面来这写字楼里办事的。难道她隐瞒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和身份?当时,电梯里就他们两人,郑川和她闲聊,并送给她自己的名片。当天晚上,这女孩就打电话给他,请他去了一家酒吧。自认为已是情场老手的郑川对此事心领神会,和娜娜坐在酒吧里,她说她正在读大学,同时在外面打工挣学费,现在正为下半学年的学费发愁呢。郑川不失时机地递给她一个信封,里面是5000块钱,说是替她解解难。接下来,他们顺理成章地去酒店开房,第二天分手时,他已经兴趣全无,不过多了一次艳遇的记录使他满足。他知道身体中的热情消退是短暂的,如果再遇到动心的对象,他又会激情再燃,他自嘲男人真是贪婪的动物。

    现在的问题是,娜娜就是崔娟吗?这不太可能。崔娟是与他在同一幢写字楼里的职员,一般说来不会在身边之地惹出绯闻。再有,娜娜的形象面容他记得清清楚楚,而后来从没有在电梯里遇见过她,这说明她真不是这楼里的人。如此分析过后,郑川的心里踏实了一些。

    郑川是在离开《云》杂志社后想到这些的。他一边想一边开着车,以至于在一个路口差点闯了红灯。现在已是下午4点半钟,离公司下班还有一个小时,他决定去公司看看。虽说这段时间他病休名正言顺,但久了不去公司露面会减弱他这个老总的重要性。

    郑川将车开进了方城大厦地下停车场,他东弯西转地找到了自己的车位,泊好车走出来后,看见有工人正搭着梯子在屋顶装灯。也许是对这幽暗环境的意见太多了,管理方正在增加照明设施吧。他走到车场的角落,沿着窄窄的巷道向电梯门走去。

    仿佛是老天故意要刺激郑川的神经似的,电梯门口正站着一个女孩,又是20来岁的年龄,穿着牛仔裤和黑色的紧身T恤衫。

    电梯门打开之后,他俩一前一后走进去。他按下17楼的按钮,女孩按下的按钮是18楼,铁门关闭,电梯上行。

    18楼是什么公司呢?郑川似乎就没有了解过。这妮子倒是蛮漂亮的,郑川看了一眼她的侧面,感到视觉受到了刺激。狭小的电梯空间里,她身上、头发上的青春气息直往他鼻孔里钻。近几年来,郑川对这种幽兰似的气息越来越敏感,这是否表明他已进入生命的恐慌阶段了呢?48岁,中年将去,老年在望,在这绝望的生命单行道上,他想借用女孩的青春作救命稻草吗?

    然而,他再不能在电梯里认识女孩了,他警告自己说,别想勾引她,或许她就是要找你的鬼魂也说不定。他专心地看着逐渐升高的楼层指示灯。17楼到了,门开时他一步跨了出去然后本能地回头望了一眼,在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他猛然发现那女孩的脸色很苍白,这使他感到后怕。

    郑川推开公司的玻璃门走了进去。快到下班时间了,长长的走廊上不断有人进出,他们见到郑川都停下来招呼道———

    “郑总,身体好些了吗?”

    “郑总,这个时候还赶到公司来有什么指示?”

    “郑总,你病了还来公司操心?”

    郑川含糊其辞地应答着这些问候或者恭维话。他来到总经理办公室,门是锁着的,高苇到哪里去了呢?他用钥匙开了门,看见高苇的办公桌上堆着不少文件资料。国有企业就是这样,文件资料总是多得让人头痛。他开了侧门,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这时,技术部的老曾跟了进来,他的妻子在纺织厂下岗了,想在本公司为她找一份活干。

    郑川皱了皱眉头,说研究研究再定。这种事他一般不会轻易同意,但也不立即拒绝,不过老曾是技术部的业务骨干,所以解决他的困难还不能太马虎。

    老曾感谢了几句正要离去,郑川叫住他问道:“18楼住着什么公司你知道吗?”

    老曾对郑川的提问有点迷惑,他指了指天花板说:“就是楼上啊?住着3家莫名其妙的小公司。”

    “为啥说莫名其妙?”郑川追问道。

    “你听我讲,这3家公司是这样的。”老曾扳着指头说,“一家是卖防盗报警器的公司,就是安装在门上窗上一碰就响的那些小玩意儿;一家是专给人取名字的公司,人名产品名什么都取,还兼给房地产商看风水;还有一家是墓陵公司,专卖坟墓的,说是生意不错。”

    “哦,知道了。”郑川说道,“我只是随便了解一下左邻右舍的情况。”

    老曾走后,郑川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支烟,他无端地将刚才电梯里的女人与墓陵公司联系在一起,但是,卖墓陵的女孩就一定是脸色苍白的吗?他为自己的无理推测笑了笑。

    他的身子在沙发上移动了一下,突然,他的手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他侧身一看,又是梳子和镜子,这两件曾经出现在这里的东西,被他带到高苇家里去了,现在怎么又出现在这里呢?他拿起小圆镜,看着背面那张林晓月早年的照片,觉得头脑一阵阵发晕。

    郑川拿起电话,拨通了高苇的手机。

    “喂,你在哪里呢?”他有点不高兴地问道。

    高苇说她和何林副总经理去省上开了一个节约能源方面的工作会议,现在刚刚散会。

    “哦。”郑川的火气消退了一些,他原以为高苇逛商场去了。

    “有什么事吗?”高苇在电话上小心翼翼地问。

    “我正在办公室。”郑川说,“那梳子和镜子怎么又回到这里来了?”

    高苇说,是她从家里带过来的。那天夜里,这两件东西消失后,第二天她又在写字桌的抽屉里发现了。这事带来的后果是,她每天夜里都听见书房里有动静,像是有人翻弄书桌似的,她又不敢半夜起来察看。于是,只好将这两件东西带回办公室来了。她说她又不敢扔掉这东西,不带回办公室来怎么办?谢天谢地,这两件东西拿走之后,她晚上睡觉再没听见任何动静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9 21:44

郑川放下电话以后,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子。他想到自从收到林晓月的邮件后,只要他回复邮件要求见面,对方都接受了并主动提出见面地点。第一次是高苇背着他做的这事,她代他去慧灵寺见面,当然见不到对方,但慧灵寺里却有女人的声音叫他的名字;第二次,他直接提出见面,对方也同意了,见面地点选在他的办公室,但他自己又因为是半夜时间见面,走到电梯口也没敢上楼来,结果对方将这梳子和镜子留在了这里。如此看来,对方是并不怕和他见面的了,既然如此,他必须鼓起勇气见对方一面才行,否则这事永远是个谜。

    郑川果断地打开了办公桌上的电脑,他决定再约对方一次,这次不论发生什么情况他都一定要赴约了。他打开邮箱,给对方写了一封简短的邮件。

    邮件名:郑川给林晓月

    我已经收到6封你发来的关于回忆往事的邮件了,我想和你见面,前两次我没有赴约是因为另有原因,这次我一定赴约,行吗?请回函。

    郑川轻点了一下鼠标,邮件很快就发送成功。他长出一口气,为这种快刀斩乱麻的方式感到爽快。

    他设想着,前来赴约的会是林晓月吗?肯定不会。他的眼前闪过鄢红披着湿发手拿梳子的情景,这个林晓月生前的同事最有可能是发邮件的人。郑川想像着和她见面的场景,如果这样,那就一点儿也不可怕了。

    公司里的人都已下班,办公室外面一片沉静,郑川却一点儿也不知道。

    郑川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公司里已经空无一人。他的办公室没人敢随便进来,所以大家下班时也没人提醒他。郑川望了一眼已经显得有些幽暗的走廊,两旁的办公室都已门窗紧闭。他想方便一下再下楼,便沿着走廊拐了一个弯,进了角落里的厕所。走出厕所时,女厕所里突然响起“哗”的一声水箱放水的声音。由于四周异常寂静,这声音吓了他一跳。他想,公司里还有哪位女士没有下班呢?

    他走到洗手池边洗手,然后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女厕所里竟没有人出来。一般说来,放水冲厕之后人也就很快出来了,郑川感到有点蹊跷。他联想到高苇曾在女厕里看见厕位的隔板那边有一只白色高跟鞋,而当时也是公司下班后到处都无人之际。想到这事郑川感到毛骨悚然。

    他迅速离开了厕所,他不能老站在那里,如果女厕里真走出一个什么人来,其形象他将无法想像。

    来到电梯门口,他伸手按下按钮,已停在底层的电梯悄然启动,一级一级地闪着灯升上来接他。然而,到17楼时并没有停下。片刻过后,电梯下行,到17楼“哗”的一声开了门,里面已站着一个干瘦的老头子,是从18楼进电梯的。

    郑川走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关上。他望了一眼楼层按钮,老头子是到一楼,他按下了负一楼地下停车场的按钮。电梯下行。

    老头子个子不高,筋骨凸现。18楼住着墓陵公司,这干瘦的老头子应该是这家墓陵公司的人了。这不是郑川的偏见,因为在这现代化的写字楼里,如果不是墓陵公司,谁会雇用这老头子做员工呢?

    郑川望着这老头子脖子上的青筋,好几次想问他是哪家公司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这毕竟是不太礼貌的行为。他想到来公司时与他同乘电梯到18楼的那个女孩,脸色也是不太好,看来这墓陵公司在他的楼上总让人心里有点别扭。

    郑川回到家时,天已快黑了。进门便看见苟妈站在凳子上擦窗户,他说道:“你站那样高干什么,小心跌倒!”苟妈说刘英打电话回来说,在外地的考察快结束了,估计两天后就要回家,不赶快打扫卫生怎么行?他的妻子刘英是一个爱干净的人,平时总爱用手到处摸摸,发现一点灰尘也会叫嚷的。

    郑川不再说话,直接向楼上的卧室走去。苟妈说你吃晚饭了吗?他回头说吃过了。在路上用了餐再回家,这是他的习惯。要是刘英在家,这样也减少了和她面对面的机会。这是他们经过无数次吵闹之后达成的平衡,谁也别管谁,和平共处。因为到了他们这种年纪,离婚对谁来说都没有脸面,在美国读书的儿子也不会赞成父母离异。

    这个晚上,郑川一直在等待回复的邮件。他守着电脑,每隔一会儿便看看邮箱,一直没有新邮件出现。他想着上次提出见面时,几个小时后便来了回复。

    晚上9点他的手机响过一次,是建筑公司的罗总打来的,约郑川去一个好玩的地方。郑川知道,所谓“好玩”,不过是那里有很多女人罢了。并且,罗总请他去玩,还不是冲着他公司下一次工程招标的事。这罗总也还是旧脑筋,玩什么玩呢,不如直接说钱来得爽快。郑川在电话上谢绝了他的邀请。罗总说你最近怎么了,很久不出来玩了。郑川说他患了高血脂正在输液,以后再说吧。

    其实,输液仅仅是托词,让郑川生活变化的,完全是林晓月的那些邮件。一方面,那些往事的回忆使他长时间地陷在过往的年少时光里不能自拔;另一方面,邮件的神秘性质又让他想方设法想找出真相。

    现在,关键的时候到了,只要对方约定见面时间、地点,他就是死一次也要前往见面。上次的邮件说过,她就是林晓月,是崔娟告诉她他的邮箱的。从这话来看,完全是两个死者在地下相逢,从而发生了现在的一切。可是,这可能吗?郑川决定用见面来验证这一切。

    可是,一直等到凌晨1点,邮箱里仍然没有回邮出现,郑川只好关了电脑上床睡觉。也不知睡了多久,郑川听见了隐隐的门铃声,他立即翻身下床,打开卧室门,门铃声很响地传来。凌晨时分,谁会来按门铃呢?郑川的心“怦怦”跳着,突然明白过来,是林晓月来了,她收到他的邮件后并未回复,而是直接登门拜访来了。

    郑川下了一死的决心下楼去开门,果然是林晓月,她还是当知青时的样子,穿着月白色小衫和青色长裤。她说我来了,便进屋坐在客厅沙发上。郑川手忙脚乱地给她倒水,她伸出雪白的手挡开水杯说,我不喝水。郑川说你总要喝点什么吧,她说喝你的血好吗?郑川头发都快立起来了,林晓月笑了笑说,你是个没良心的家伙,到现在也舍不得给我一点你的血,其实,我的口味还挑剔着呢。

    郑川赶紧说你的邮件我反复看了,我一直很珍惜那些难忘的时光。郑川这样说有讨好的意思,因为林晓月隐隐的敌对情绪让他很害怕。

    林晓月说,你记不记得过去我已无所谓了,但是你不该勒死崔娟。我在地下认识了这个新来的女孩,她说你在电梯里认识了她以后,接着又在地下停车场勒死了她,这让我很为你伤心,你不该这样做。

    郑川急了,赶紧声明崔娟的死与他无关,他当时只是现场的一个目击者而已。林晓月也不与他争辩,而是从衣袋里拿出一条细长的麻绳放在小方桌上说,你看看这个东西吧,是你的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9 21:45

正在这时,客厅里的灯光闪了一下,仿佛要停电似的。与此同时,室内升起一股烟雾,而林晓月已经无影无踪了。

    郑川环顾四周喊道,你在哪里?你来听我解释,崔娟绝对不是我勒死的!他心里急成一团,双手挥舞着喊叫,直到将他自己从梦中叫醒。他喘着气从床上坐起来,看见被子也被他掀到了地上。

    郑川看了看钟,凌晨2点15分,看来他睡下不久就开始做这个噩梦了。这梦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林晓月收到他的邮件后真的到他家来了?郑川胆战心惊地下了床,他轻轻地开了卧室门,伸头往漆黑的走廊上望了一眼,外面没有一点儿声息。刘英不在家,女佣苟妈住在楼下,这楼上现在全是空房间,刘英的房间,他儿子的房间,书房,还有一间会客室……整个楼上都没有人,郑川开了走廊的灯,他要到楼下客厅去看看。刚才,在梦中,林晓月就是和他在那里见面的。

    郑川扶着楼梯栏杆一阶一阶往下走,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笑,但又不能忍住下去看看的冲动。有时,人的一种没有道理的举动也许有更深的意义,谁说得清呢?

    令人恐惧的场面出现了,当郑川来到楼下的客厅,打开雪亮的吊灯,在沙发旁的小方桌上,一条细长的麻绳正静静地躺在桌上,它似乎散发着寒气,郑川看见它时不禁倒退了几步。

    这就是刚才梦中林晓月放在那里的麻绳吗?这绳索勒死了崔娟,它的每一丝纤维中都含着怨毒!郑川不可遏制地大叫起来,客厅侧面的房门开了,苟妈神色紧张地跑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苟妈对穿着睡衣的郑川问道,她的声音也在发抖。

    “那,那是什么?”郑川指着小方桌上的细绳问道。

    苟妈走过去拿起了细绳,莫名其妙地说:“一根绳子呗,怎么把你吓成这样?”

    “它是哪来的?”郑川的惊恐一点没减。

    “这,我就记不得了。”苟妈疑惑地说,“我白天打扫过房子,是不是我放在那里的,我没有印象了。只是,这有什么可怕呢?”

    “是的,不可怕,不可怕。”郑川喃喃地一边说一边向楼上走去,留下苟妈莫名其妙地站在客厅里。

    第二天上午,郑川在输液时一直守着身边的手提电脑,邮箱里仍然没有回邮,这是对方第一次没有响应他提出见面的建议。难道,昨夜梦中的见面就算数了吗?

    谭小影递给郑川一杯水,她充满同情地看着这个病人。郑川的目光和她对视了一下,觉得她的眼圈有点发黑。

    “你昨晚也没睡好吗?”郑川问道,同时有点害怕,她可千万别说也梦见了林晓月。

    “我昨晚值了整夜的班。”谭小影说,“有一个女人有点奇怪,半夜过后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手中翻看着《云》杂志,也不知她是不是陪伴病人的家属。我路过她身边时她正咳嗽,捂着嘴的纸巾上全是血。我回到值班室对医生讲了,可出来找她时,她就不见了。”

    高苇近来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梧桐巷9号,这个老旧的住宅区隐蔽在一条浓阴蔽日的小巷里,使她每天下班回家后就像一条鱼游进石缝里一样无影无踪。

    与世隔绝的感觉还来源于她与人群的疏远。今天在公司里,她去各部门发送一份公司文件时,各办公室的人就像没看见她走进来似的。他们装着埋头工作的样子,其实是以此表示对她的冷淡。郑川病休才10多天,这些人便似乎忘了她作为总经理秘书的身份。想到郑川坐在办公室的时候,这些人见到郑川和她时毕恭毕敬的样子。狗!高苇在心里骂道。这一天,只有办公室的张叶在走廊上招呼了她,使她觉得女人之间的一种理解。

    中午,吃了公司提供的免费盒饭以后,高苇便上24楼时装公司去找周玫玩。在那里,她即使不买衣服也是一种享受。尤其是穿行在展销大厅的模特儿之间,这些塑料制成的模特儿因穿上各式时装而显得栩栩如生。观赏之中,周玫突然让高苇站在模特儿中间,说你不要动,眼睛也不要眨,呵,简直和模特儿一模一样,让人分不清真假了。高苇僵硬地站在那里模仿着,觉得很好玩,一下子将心里的烦恼冲淡了。

    可是,下班后回到家里,高苇备感冷清寂寞,这套新租来的房子显得空旷。她约过周玫来玩,她说你将房子让给我后怎么不来看看我?周玫说一定来,但这两天不行,下班后也不断有客户来订货。

    高苇斜躺在沙发上,给张骏打了个电话。“喂,你晚上有时间吗?”她问道。

    张骏的回答让她失望。这个和她有过一夜情的小子总是上夜班。他说白天有时间,这不是空话吗,白天高苇可要上班。世界就是这样阴差阳错,高苇觉得现在事事都和她过不去。

    郑川也不到她这里来了。不过,她也并不希望他来。刚搬家时郑川来住过一夜,可是夜半惊魂让人后怕。郑川说他在书房看见了鬼魂,高苇并不相信,那是他自己近来神魂颠倒,人在这种阴气很重的时候会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高苇小时候听大人讲过这个道理。郑川走后的第二天晚上,高苇一个人睡下后也听见书房有动静。第三天,她将郑川带来的梳子和镜子送回了他的办公室,从此房子里平安无事,高苇由此相信死人的东西放在屋里总是凶多吉少。

    郑川不来也罢,省得带来鬼魅之气。不过,他连电话也不打,像是将高苇忘掉了似的。今天上午,高苇在办公室给他打了个电话,没想到,接电话的竟是谭小影,她说郑川正输着液,并且睡着了。这个小护士的口气好像很照顾郑川似的,高苇听后心里怪不舒服的。难怪郑川电话也不给她打了,身边有这个小护士,他一定忘乎所以了。这一刻,她想到如果真有鬼,该把他抓去才好。

    高苇斜躺在沙发上胡思乱想,天快黑了,她也不想进厨房做饭,还是去餐馆吧。她下了楼,在楼道上仍然没遇见一个人,家家房门紧闭,现在的人就这样将自己隔离了。她住的楼里,感觉是一座空城似的。

    刚走出楼口,看见陆地提着一个铁笼走过来,铁笼里关着一只灰白的猫。这个物管员成天闲着没事,怎么又养起猫来了?高苇和他打了个招呼,问他这猫是怎么回事,没想到,陆地回答让她心惊肉跳,他说你跟着我来看吧,我要烧死这只猫,可刺激了,不看白不看。

    陆地提着猫笼向这幢楼的死角走去,那里放着垃圾桶和一堆废砖。高苇好奇地跟了过去。

    陆地将猫笼放在废砖上,将随身带来的一个啤酒瓶打开,然后将瓶里的液体向猫笼内淋去,高苇闻见一股刺鼻的汽油味。

    “你真要烧死它?”高苇有点害怕了。

    陆地点点头,嘴里吹着口哨看着那只猫在笼里冲撞着,“喵喵”地叫,它或许感到了大势不好。

    “别,别烧它!”高苇对陆地叫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知道这只猫是哪来的?”陆地神秘地眨了眨眼睛说,“这是医院停尸房里的猫,这猫一定很灵,烧起来一定比别的猫过瘾。”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9 21:46

小巷里行人稀少

高苇摇摇头,表示听不懂他说的意思。陆地也不再解释,他已打燃了打火机,点燃一个纸团后,将带火的纸团向猫笼扔了过去。

    “轰”的一声,火焰将猫笼包围了。那猫发出了一声惨叫,便在笼子里翻滚起来。高苇只看见一团火光在笼子里旋转、扑腾,很快便不动了,一股刺鼻的焦臭味传来,高苇用手捂住了鼻子。

    火焰慢慢熄灭之后,笼子里盛着一团乌黑的东西。陆地兴奋地走近看了看,回头对高苇说:“精彩吧?要是能放开它烧就更好了,不知它带着火能跑多远?只是这里不能试,会引起火灾的,以后搞只猫到郊外去试试。”

    “这太残忍了。”高苇心有余悸地说。她仍然用手捂着鼻孔,以阻挡飘浮在空气中的焦臭味。

    “你闻到没有,这猫身上有停尸房的气味。”陆地两眼放光地说,“医院里守停尸房的老头子养着它,它看见过的死人比活人多,它都快变成精了。可是它斗不过我,我让它死它就得死……”

    陆地的话没说完,高苇已经扭头逃离了这个恐怖的现场。她沿着楼与围墙的狭窄通道跑出了小区大门,梧桐巷的清凉空气使她头脑清醒了些,那个物管员的怪异行为让人不可思议。

    傍晚时分,小巷里行人稀少,偶有晚下班的人骑着自行车飞快地穿过。高苇这才想起自己是出来吃晚饭的。她来到巷口,在几家小餐馆之间选择了一下,走进了一家羊肉店。

    店里就餐的人不多,高苇坐下后觉得该先洗洗手,她总感到刚才的焦臭味沾到了手上。店伙计说没有给顾客的洗手处,去厨房里洗吧。高苇钻进了店堂后面的厨房,进门便碰在一块软乎乎的东西上,退后一看,墙上正挂着一头整羊,那白白净净的躯体和四肢让高苇无端地想起人的模样,她走到水池边一边洗手一边想起“迷途的羔羊”这句话。洗完手后她便逃出了这家羊肉店,走到灯火通明的快餐店坐下,心里才觉得舒服一点。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这个傍晚的意外经历,竟让坐在快餐店里的高苇心情逐渐轻松起来。公司里人际关系的不愉快,对谭小影替郑川接电话的不满,以及种种近忧远虑,都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她的眼前闪现着一团扑腾的火光,以及那只脏兮兮的鬼猫临死的哀鸣。她的身体里掠过一丝快意。包括刚才在羊肉店的厨房里,看见厨师正挥着一把砍刀砍向羊腿的动作,那真是过瘾。

    高苇的手在餐桌上无意地敲动着,她像女王似的抬眼望了一眼店堂,是的,她活着,她骄傲并且无所畏惧。

    不过,高苇刚刚获得的这种略带暴力倾向的自我认定,在回到住宅楼时便遇到了重重的一击。一切都在猝不及防中发生,这让她的精神几乎崩溃。

    首先是因为她回家晚了些。在快餐店用完餐之后,她又要了一杯果汁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玄想。她想到了那只猫,它真是医院停尸房里的吗?陆地是怎么把它弄来的呢?这个面部瘦削身上肌肉结实的物管员与猫有什么仇恨呢?高苇随意想着,也并没有解开这些疑问的冲动。直到夜已深了,店堂里空荡无人,她才像从梦中醒来似的想到回家。

    小巷里浓阴幽深,住宅区里通道狭窄,高苇漫不经心地一路走来。她进入楼口,一层一层地向6楼爬去,因为5楼的灯是坏了的,她猛然看见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在黑暗中,那两点绿光从楼梯上面俯看着她。她本能地站住,惊恐中还没做出任何反应,上面突然发出“喵”的一声猫叫,那两点绿光随即向楼上跑去了。

    高苇无法控制地发出一声惊叫,这声音将5楼的住户惊动了,一扇门随即打开,一个老太婆和屋内的灯光一起出现在门口,她对着站在楼梯上的高苇问道:“你找谁?”

    高苇说我是6楼的住户,刚才有只猫吓了我一跳。老太婆用嘶哑的声音说什么猫,这楼里没有人家有这种小东西。说完便转身进屋,“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高苇双腿发软地上了6楼,进屋后立即将房门反锁上,仿佛担心那猫会蹿进屋来似的。她的眼前出现了那团扑腾的火光。停尸房里的猫,陆地怎么敢烧死它呢?而且她还充当了看客,看客就是帮凶,那猫找她来了吗?

    高苇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突然,客厅里的电话响了……

    在这条梧桐掩映的小巷深处,高苇的平静生活从这个晚上起被打破了。当一只猫带来的恐惧尚未消除的时候,一个深夜打来的电话更让她毛骨悚然。

    电话是周玫从方城大厦24楼的时装公司打来的,她说她遇到了非常非常恐怖的事情,今夜她不敢住在公司里了,想到高苇这里来和她挤一夜。

    周玫说,晚上9点半钟,她锁上楼口的玻璃门后,便熄了时装展示厅里的灯,然后一直呆在走廊尽头她自己的房间里看电视。不一会儿,她似乎听见大厅里有人说话的声音,就立即关闭了电视的音量,果然,有女人说话的声音从大厅方向传来。她感到奇怪,外面的大门没锁好吗?她走出房间,沿着走廊向大厅走去。当然,她没有忘记开灯,在满厅吊灯和射灯的照射下,五颜六色的时装模特儿使大厅像一个舞台。

    在突然开启的灯光中,两个女人出现在模特儿之间的巷道上。这两个女人一个20来岁,一个40多岁,奇怪的是她们都穿着同样的黑衣黑裤,脚上是白色高跟鞋,这种打扮,连专营时装的周玫也有点瞠目结舌。周玫有点恐惧地问道,你们是谁?公司已经关门了。

    那个20来岁的女孩说,我们都是一幢楼里上班的,看看衣服还不行吗?周玫说对不起,我们只对商家批发,并且这样晚了,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那个女孩并不理睬周玫,她拉着那个中年女人在大厅里转悠起来。周玫急了,走过去拉住女孩的胳膊说请出去。可是就这一拉,周玫傻眼了,那个女孩的外衣和胳膊又冷又硬,她的手仿佛碰到了冰上似的。

    周玫缩回手站在原地愣住了,眼睁睁看着这两个女人在模特儿之间穿行着,一边走一边絮叨,但她们说的什么一句也听不清楚,突然,这两个女人离开大厅向走廊深处走去,周玫立即跟了过去,同时高声喊道请出去请出去!

    两个女人在走廊尽头周玫的房间门口停下来。那个20来岁的女孩对中年女人说,这里全变了,以前不是这样的……

    周玫大声喝问,你们究竟是谁?那个女孩终于侧脸望了周玫一眼说,我以前就在这里工作,我叫崔娟,你还不认识我吧,她又指了指中年女人说,这位是林姐。怎么样,我们算认识了吧,我们好不容易来这里一次,你得欢迎我们才行。

    周玫当时只觉血往脑门直冲,心脏紧得像石块,因为她知道“崔娟”这个名字,她是这层楼以前所住公司的职工,已在地下停车场被害身亡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9 21:47

不过老板娘的疑虑很快就消除了,昨夜的那个女人不但在巷口出现,而且直端端地走进店来。离午餐时间还差一个小时,店里空无一人,进来的女人仍然选了昨夜那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服务员小琴跟了过去,递上菜单,客人点了炒饭和豆浆。

    老板娘在店堂尽头远远地看着这个年轻女人,她穿着白色吊带裙,在等着用餐的时候眼睛一直望着窗外。这时,又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中年女人走进店来,她一直走到年轻女人桌边,和她面对面地坐下。奇怪的是,没有服务员去接待这个中年女人。

    老板娘叫过小琴说:“客人来了,怎么不去点菜?”

    小琴说:“刚点过菜了。”

    老板娘说:“不是又来了一位吗?”

    小琴奇怪地说:“又来了一位?坐在哪里呀?”

    老板娘用手一指说:“那不是———”老板娘的话半途打住,因为她突然发现后来进店的中年女人不见了,靠窗的桌边,只有那个年轻女人正在用餐。

    老板娘非常纳闷,便走到年轻女人桌边招呼道:“口味还适合吗?”

    年轻女人点点头。

    “你就住在这附近吧?”老板娘问道。

    “对,我住这巷里9号。”

    “见过你好几次了,还没问过尊姓大名呢。”老板娘步步深入。

    年轻女人抬头一笑说:“我叫高苇。”

    “哦。”老板娘追问道,“刚才坐你对面那个女人是你朋友吗?她怎么不吃饭就走了?”

    “刚才?”高苇惊讶地说,“没有人来过呀!”

    “有。”老板娘肯定地说,“一个中年女人,穿着黑衣服。”

    “她穿什么鞋子?”高苇紧张地问道。

    老板娘摇摇头,表示没注意她的鞋。一个人坐在自己对面说没看见,老板娘认为高苇没说真话。这样,到高苇离开时,老板娘产生了另一种疑惑。

    而高苇走出快餐店以后,心里却更加七上八下起来。老板娘看见一个黑衣女人坐在她对面,这种白日见鬼让人感到毛骨悚然。她联想到周玫昨夜遇见的两个黑衣女人,一个是崔娟,另一个姓林,看来,这一切的真实让人不可不信了。

    高苇是在天亮后才和周玫联系上的。高苇对着电话说,你是怎么了?昨夜电话通到一半就断了,再拨时就一直无人接听。周玫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很朦胧,仿佛还没有睡醒似的。周玫说,她可能被熏了一种催眠的气味,在最紧张的时刻,她突然在屋里倒头便睡着了。当时,她在时装展示厅里遇见那两个黑衣女人后,躲在自己房间里也觉得不是办法,正准备离开那里到高苇这里来,突然,刚刚消失了一会儿的两个女人又出现了,她们从大厅走向走廊,停在周玫的房门外就不动了。周玫不敢开门出去,而外面的人又不离开,周玫站在门后听着她俩在外面说起话来。

    “崔娟,其实我们不用在这里选衣服。”是那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她的嗓子发哑,“你看,我们这身黑衣黑裤不是很好吗?”

    “林姐,看这些衣服只是玩玩的,我只是想带你来我以前工作的地方看看。”崔娟的声音也是嘶哑的,“还有,害死我的人就在这楼里上班,要是遇见他,我们一起来掐死他好不好?”

    “他是谁呀?”

    “看见他你就知道了。”崔娟的声音低下去,“在17楼,等一会儿我带你去他的办公室看看。”

    周玫在门后听着这段对话,更加明确这两人的鬼魂身份了。她所在的时装公司搬进这楼里来真是倒霉,并且刚好在24层,死去的崔娟要是常常回来怎么办?她们要找17楼的什么人呢?周玫头脑发晕、身子一歪撞在门上,“咚”的一声使外面的说话声戛然而止。紧接着,靠在门后的周玫鼻孔里闻到一股香味,她顿感眼皮发涩,睡意像水一样蔓过她的头顶,她身子一软便倒在门后的地上睡着了,醒来时天已大亮。想起昨夜的事,仿佛一个噩梦,但她睡在门后地上的事实使昨夜的遭遇历历在目。她开门出去,在走廊上大厅里看了一遍,没发现任何异样,也没有丢失的东西。再回到房间里,便接到了高苇的电话。

    害死崔娟的人在17楼,这个消息让高苇骇然。公司里的人高苇都很熟悉,谁也不像是做那种事的人呀!高苇想起了出现在郑川办公室的梳子和镜子,这是林晓月遗留下的东西。那么,这两个鬼魂是早就在大楼里游荡了。高苇又想起了在女厕的隔板下看见的白色高跟鞋。

    “你昨夜看见的那两个女人都穿着白色高跟鞋?”高苇在电话里问周玫。

    “是的。”周玫说,“那鞋和一身黑衣黑裤配起来,看一眼都让人背上冷冰冰的。”

    “我这楼顶上就有一只那样的高跟鞋。”高苇说,“只有一只,挺吓人的。我这屋子的房东或者以前的房客是不是一个女人呀?”

    周玫说不太清楚以前的房客,她租到这房子后并没有入住,因领导要她住到公司里,就将这房转让给高苇了。至于房东,就是住在5楼的老太婆,姓曾。想来楼顶上的高跟鞋与房东无关。

    高苇与周玫通完电话后,想到昨夜的经历,便又上楼顶去看了一遍。太阳已经出来了,楼顶上明晃晃的光线有点刺眼。昨夜那个跳出一只猫来的纸箱仍在花坛边,纸箱里的废纸、破布和那只白色高跟鞋仍然还在。高苇在纸箱边探头看了一眼便立即走开了,仿佛那里面有什么东西会跳出来似的。

    楼顶上的花坛分成两个长方形,显然是分属于顶楼两家人的。然而,顶楼除了高苇刚搬来外,隔壁那家似乎也是空着的没有住人。因为从两个花坛里都是枯干的花草来看,显然是无人打理。并且,高苇也从未见过隔壁那家开过门,她曾在楼下好奇地望过那家人的窗户,任何时候都是紧闭着的,玻璃后面是深色的窗帘。

    高苇从楼顶下来后,坐在自己屋里发呆。这天是周末,双休日的第一天,她原打算去购物广场的,现在却一点心思也没有了。近来出现的种种离奇事件像一团理不出头绪的乱麻,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这样掉了魂似的呆到肚子饿了,这才想到去巷口的快餐店吃点东西。

    然而,快餐店老板娘的发现使高苇彻底陷入惊恐之中。她判定那个她看不见的女人正是林晓月,然而,她与这个女人何干呢?唯一的理由是,她曾经代替郑川去与林晓月约会过,在慧灵寺,林晓月一定在暗中看见了她,从此让她不得安宁。

    走进住宅区后,高苇感到有眼光正盯着自己。侧脸一看,正是陆地,他在清扫路边的落叶。

    “嘿嘿!”陆地笑了笑说,“你楼顶上那只猫,迟早会被我捉住的,到烧它时,你再来欣赏吧。”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9 21:47

高苇“哼”了一声,厌恶地扭头便走,这个残忍的小伙子让她心里别扭。她后悔昨天傍晚目睹了他用火烧猫的全过程。

    高苇走上楼梯,来到5楼时,她在曾老太婆的门前停下,她想敲门问问,楼顶上的那个纸箱是谁家放在那里的。

    她举手敲门,没人应答。再敲,这时她发现门并没有锁上,而是虚掩着的。同时,屋里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你进来吧。”高苇一惊,好像屋里的人正等着她似的。

    郑川接到高苇的电话后一整夜都处于失眠状态。方城大厦24楼发生的事件让他无比惊悚,崔娟和林晓月结伴出现,这与他梦见林晓月来到他家发生在同一个夜里。林晓月如果真有灵魂找他尚可理解,那崔娟口口声声说害死她的人在17楼就太离奇了。17楼是郑川的公司所在地,而林晓月在梦中出现时就直言是他害了崔娟,还拿来了勒死崔娟的绳子,难道鬼魂也有认错人的时候吗?想到《云》杂志社的鄢红说过,崔娟死前曾在电梯里认识过一个40多岁的男人,鄢红说这话时还看了郑川一眼,天哪,这种荒诞透顶的事怎么让他遇上了。

    现在,郑川比任何时候都更希望收到林晓月的电子邮件,因为这是唯一的沟通渠道,只有有邮件来往,他才拥有解释的余地。奇怪的是,以前源源不断发给他的邮件中断了,他约林晓月见面的邮件也没有回音。

    睡觉前,郑川打开电脑再次向那个神秘邮箱发去了一封短信,信中说林晓月我梦见你了,但崔娟的死确实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同意见面的话,我会当面向你说明这个问题。方城大厦里有人遇见你和崔娟,那个崔娟我不认识,我只想和你见面。你的镜子和梳子还留在我办公室里,到时我会归还给你……

    郑川的这封邮件显得语无伦次,他轻点鼠标将信发送出去之后,便在卧室里像困兽般踱着步子,夜已深了,他踩着地板的脚步发出“咚咚”的响声,这惹来他的妻子刘英在外面敲门叫道:“你走路轻一点好不好?还让不让人睡觉呀!”

    “知道了。”郑川隔着门回应道。刘英的卧室虽说在隔壁,但隔着一道墙,这地板的声音也不至于就吵着了她,看来是故意和他过不去。也许是她今天出差回来后郑川没有对她多加问候吧。

    郑川是在25岁那年认识刘英的。他当时在一家国有建筑公司任工程队队长,刘英是工程队的团支部书记。他们同龄,又同属工程队里的上层人物,一来二往两人便擦出了火花。刘英当时留着短发,圆脸随时是红扑扑的,郑川在她身上第一次洞悉了女人的全部秘密。他记得当时是在他的单身宿舍里,狂热地拥抱和抚摸过后,郑川将她推倒在床上,她抓住他的手腕挣扎着,在放弃抵抗时说了一句话:“好吧,反正都是你的人了。”郑川心醉神迷地拥有了人生的第一次,几天后回想时才觉得刘英当时怎么没有出血呢?尽管郑川认为自己不是那种特别具有处女情结的人,但这个疑问憋在心里也仍然别扭。接下来,正如刘英所说“反正都是你的人了”,他们结了婚,郑川也从未提起过初次的疑问。到现在他们在同一个房顶下分室而居,双方都觉得这是一个无奈的选择。

    然而,冷战中仍时有摩擦发生,就像刚才郑川在房间里踱步一样,刘英在隔壁便认为脚步声吵着她了。郑川只得放轻了脚步,继续在房间里走了两圈,这样做仅仅是表示他没有向她妥协。然后,郑川坐下来望着电脑,他所希望看到的回信仍然没有出现。他已经连续两次向那个神秘邮箱发去信息了,然而,他发出的信件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消失了,远处的魂魄秘而不宣。

    夜已深了,郑川打了一个呵欠,关闭电脑后上床睡觉。黑暗中,空调的电流声和风声在房间里流动,郑川正好用这种模糊的声音来催眠。

    凌晨两点,郑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在意识尚未完全清醒的瞬间,他的心惊恐地狂跳起来。是林晓月来了吗?或者是崔娟?或者是她们两人,像在写字楼里游荡一样来到了他家?

    “谁?”郑川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充满惧怕。

    “快开门!”是刘英的声音。

    难道她遇见什么事了?郑川开了灯,下床去开了卧室门,刘英怒不可遏地冲了进来。她进屋后便直冲床边,然后又将衣柜里面沙发背后都检查了一遍。

    “人呢?”刘英喝问道,“你将那女人藏到哪去了?”

    郑川望着穿着睡衣的刘英,她已显苍老的脸上满是怒气和疑惑。“哪来的女人?”郑川对刘英的举动感到莫名其妙。

    “别瞒我了。”刘英的眼睛仍然在屋子里搜索着,“我听见有女人在你屋里说话,絮絮叨叨地,挺温柔嘛。我说过,你在外面和女人鬼混我不管,但别想将女人带到家里来。现在可好了,我出差后那女人已经将这里搞熟了,深更半夜还溜进来约会。快说,那女人哪去了?”

    刘英一边说一边走到窗边察看,好像那女人从这二楼窗口跳下去跑了似的。

    “你真是莫名其妙!犯神经是不是?”郑川也生了气,“深更半夜来将人吵醒,你是不是遇见鬼了!”

    “鬼就在你屋里。”刘英也不示弱,“我听得清清楚楚的,一个女人的说话声,我出门来看,走廊上没有人,说话声是从你屋里传出来的。”

    郑川竭力掩饰着自己的恐惧,做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对刘英说:“这就奇怪了,人在哪里呀?”

    “看来,这屋里真的闹鬼了。”刘英也满腹狐疑地一边说一边回到她的卧室去。

    郑川关上房门后,一下子瘫坐在床边,他相信刘英没有听错,一定是林晓月来到这屋里了。他对着家具和墙壁喃喃低语道:“你在哪里呀?”

    屋子里的灯突然闪了一下,像要停电似的,然而一闪之后又恢复了正常,郑川心神不定地上床睡觉。头刚挨着枕头,屋里突然响起“咔”的一声,是电脑的音箱下端的绿色电源灯,他突然意识到是林晓月的邮件到来了。这邮件在他刚才睡着的时候到来,林晓月的话便在黑夜中絮叨起来,这也许就是刘英听见有人说话的原因。

    这种大胆的猜测是真的吗?郑川迅速地打开了电脑,进入邮箱一看,他两眼发直了,林晓月的邮件果然出现了,并且刚到不久。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9 21:48

邮件名:林晓月给郑川

    约了你两次你都不来见面,怎么现在又急于要见我了呢?其实,我随时都能看见你,只是你看不见我罢了。你住医院时我给你送过鲜花,我发现你并不是很喜欢,这让我伤心,崔娟现在和我在一起,我和她成为好友仅仅因为她在你所在的写字楼里工作过,崔娟说是你害死了她,我不敢相信,如果见面,我希望听到你的解释。

    好吧,我现在同意和你见面。时间在明天午夜12点,地点在我曾经住过的医院病房里。但是,我还不知道那病房现在是否空着,如果已经住着病人了,我们就换一个清静的地方见面。医院的太平间就很好,我曾经在那里住过两天两夜,挺安静的。就这样,一言为定,不见不散。

    郑川读完信,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万万没有想到林晓月会将见面的地方定在医院的太平间,这太让人难以接受了。想到前两次约会的地点是慧灵寺和他公司的办公室,这约会的地点怎么会越来越恐怖。但是,如果这次再不去赴约,他也同样害怕有什么失约的后果。她在信中说“我随时都能看见你,只是你看不见我罢了”,这符合灵魂的性质,也就是说,此时此刻,在他这紧闭的卧室中,她也许就正站在屋角看着他呢。但是,她怎么不显形呢?为什么非要约到另外的地方才显形?

    夜半时分,郑川的家里毫无声息,隔壁的刘英和楼下的苟妈都已沉入梦中,只有郑川在暗黑的卧室里辗转难眠。他开始后悔自己向那个神秘邮箱发出约会邀请,而现在他骑虎难下,去不去赴约都同样令人恐惧。

    从小听过不少鬼故事,长大后知道这些玄乎的东西都是假的,世界上没有鬼魂存在是郑川坚定不移的想法。没想到活到中年,这神秘的电子邮件将他的理性动摇了,这事对谁讲谁也不会相信,只有身在其中的人不得不信。也许,世界上有极少数人在极少数时候真的会遇上鬼魂,不然也不会有那样多传说和故事。只是,这种恐怖之极的事怎么偏偏让他遇上了?

    也许,只怪他和林晓月早年有一段强烈而未实现的感情,这种未实现的情感会寄托在鬼魂身上,继续与情感对象发生联系,这太可怕了。

    郑川在焦虑和恐惧中睡去。突然,楼梯上的脚步声将他惊醒,他条件反射般地坐了起来。看了看闹钟,已经是早晨7点了,是刘英正在下楼去吃早餐。在政府部门工作的刘英从来是准时上班的。

    天已大亮,想到今天晚上的恐怖约会,坐在床上的郑川有种死期临近的感觉。

    早上8点,谭小影到医院为郑川取输液的药品和用具,在走廊上遇见穿着白大褂的丁医生。

    “小影,最近跑家庭病床,感觉怎么样?”丁医生仿佛忘记了他和谭小影之间的尴尬事,在走廊上站下来招呼道。

    “什么怎么样,工作呗。”谭小影爱理不理地答道。

    “我听说这个病人在我们这里住院时遇见过奇怪的事,”丁医生认真地说,“曾经有人将花送到护士值班室,是你转交给病人的吧。有人看见花束里面的纸条上留着送花者的名字,叫林晓月,这个人是去年死去的病人呢,还是另外有同名同姓的人?”

    “我不知道这事。”谭小影吃了一惊,花里的纸条当时一定被另外的护士看见了,但怎么现在才提起这事呢?她看了丁医生一眼,尽量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转交花给病人,是不会看里面的纸条的。”

    “哦,我只是想让你去他家输液时,问一问这件事。”丁医生说,“昨天院里开医学交流会,谈到去年林晓月的病例,我才想起送花的事,觉得挺奇怪的。”

    谭小影只得答应下来,她想到时就说是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罢了,因为这事没法解释清楚。在她的理解中,这是一个美好的爱情故事,林晓月死了,但她在死前曾托人关照郑川,包括送花和给郑川发回忆往事的电子邮件。尤其是她阅读了这些邮件后,更是为郑川和林晓月在年轻时拥有的那一段情感经历而感叹。那是让人魂牵梦绕的爱情,而这种爱情现在的人已无福消受了。

    半小时后,当谭小影到达郑川家中时,她为郑川遇见的事震惊了。

    “不可能吧。”谭小影满脸疑惑地说,“要是人死后真能灵魂再现的话,那我在医院里早就该遇见不少了。”

    郑川打开电脑,将昨夜收到的邮件打开给谭小影看。他必须这样做了,因为这事一定得有谭小影的协助才行。

    谭小影读完邮件,喃喃自语道:“这是林晓月吗?她怎么可能出现,今晚12点,她以什么样子出现?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郑川说:“你不知道,这事完全可能。”他想说林晓月已经出现过了,在慧灵寺的院墙内,在他的办公室,在高苇的屋子里,在方城大厦24楼……她无处不在,今晚一定会来赴约。当然,郑川还不愿将一切讲得这样详细,他怕谭小影被恐惧压倒而退缩,今晚没她的协助事情就更难办了。

    “这事可不可能,今晚就清楚了。”谭小影说,“到时你去等着看,绝对不会有人来赴约的。”

    “她以前住过的病房现在空着吗?”郑川问道。

    谭小影的回答让他失望,病房里已经住着病人,这样,约会地点自然在太平间了。这太可怕了,他绝对不能去。

    “那我替你去看看吧,我今晚刚好值夜班。”谭小影望着无比恐惧的郑川说道。她之所以敢作这种承诺,是她相信这事不会发生。太平间她去过很多次了,医生和护士对这个地方都不陌生,没什么可怕的。读书时,上尸体解剖课,她就已经过了恐惧死人的这一关。

    “恐怕不行,你去她不会出现的。”郑川想起了高苇曾经替他去慧灵寺赴约,结果一无所获。

    “那我陪你一块儿去吧。”谭小影想了想说。

    这正是郑川所需要的。

    但是,那邮件中所说的崔娟之死是怎么回事呢?听郑川作了解释后,谭小影更加糊涂了。看来,一场人与鬼的纠缠正在发生,但谭小影无论如何不敢相信真有鬼的存在。不过,今晚一切将水落石出,她倒要看看太平间里究竟会出现什么。

    一切决定下来以后,时间过得慢起来。现在是上午9点多钟,谭小影给郑川输上液以后,两人都分别想像起今晚的恐怖约会来。外面的走廊上,苟妈不停地来来去去,在另外几间房里打扫卫生。按习惯,这些事应该在郑川不在家时做的,因为郑川最烦做卫生打扰了自己。但今天,苟妈的时间表改变了,郑川知道这是刘英的安排,她的心思郑川清清楚楚,无非是防止他和小护士在房里有什么非分的举动。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9 21:49

想到这里,郑川升起一股火气,他将苟妈高声呼叫到房里说,楼上的卫生等我输完液再打扫好不好?他的怒气吓得苟妈连连称是,嘴里嘟哝着走下楼去了。

    “刘姨出差回来了?”谭小影本能地觉得这家里的气氛有点变化。

    郑川点点头说:“烦死了!她是个有洁癖的人,成天让女佣不停地打扫卫生。”

    但是,谭小影对郑川发这样大的火还是觉得不可理解。

    苟妈下楼后,楼上安静下来。谭小影的思绪重新回到今晚的事情上来。她想了想对郑川说:“半夜去太平间,我倒是不怕,但对守太平间的秦大爷,我怎么讲你的身份呢?总得给那老头子一个合理的解释吧。”

    “就说我是某个死者的家属吧。”郑川灵机一动说道,“只是不能让秦大爷跟进停尸间里来,不然他如果看见什么大呼小叫起来,事情就麻烦了。”

    谭小影说这没多大问题,由护士带着死者家属去看遗体,只需在秦大爷那里要来停尸间的钥匙就行了,他不会跟着进去的。只是,我们自己不能在里面叫起来,不论发生什么也不能叫,否则整个医院都会被惊动的,这样将无法解释。

    “我不会叫。”郑川说。他相信林晓月不会让他太害怕。只是,如果她带着崔娟一起去,情景就很难说了。崔娟是被勒死的,脸色一定难看。

    “你还是害怕。”谭小影看出了他的心态,“其实我敢肯定不会有什么林晓月来赴约。这封邮件有点奇怪,我们敢于去只是想证明没有鬼魂这种东西。”

    郑川点点头,又摇摇头,因为谭小影完全不知道鬼魂已出现过多次了。

    药液在将近中午时输完,谭小影临走时,与郑川约好了晚上见面的方式,然后背上药箱离去。郑川在心里感谢她的协助,同时也为自己的决定不再更改感到无比紧张。

    郑川之所以接受这个荒诞的约会,是他急于想证明自己与崔娟的死没有关系,否则,他感到在鬼魂的复仇中他可能性命不保。他想,如果崔娟来见到他也好,她可以发现他们并不认识,他没有害死她的理由或动机。

    半年前,郑川在写字楼的电梯里确实认识过一个女孩,但她叫娜娜,而不是崔娟。郑川在手机里找出了娜娜的电话号码,那是他当时有意存下的,娜娜约他去酒吧见面时打来的电话,电话号码是一个座机号。现在,他调出这个号码来给对方回拨过去。

    郑川突然决定与这个有过一夜情的女孩联系,是想证实娜娜还活着,她不是死去的崔娟。

    电话通了,一直无人接听。郑川又试了几次,结果都一样。他看了一眼座钟,中午12点15分,难道这是办公室电话,此刻人已经下班了?

    郑川心里有点七上八下起来,因为这个电话号码与他公司的电话号码的前四位数都一样,这说明这也许就是方城大厦里的某部电话,而崔娟死前正是在这楼里上班。

    可是,电梯里的娜娜当时说,她是来这楼里办事的,是业余打工的大学生,难道这是假话。

    郑川努力回忆起娜娜的面貌,但无法与崔娟的面貌相比,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崔娟是什么模样。在地下停车场看见她时,她倒在地上,头发遮住了大半个面孔。

    下午2点,郑川终于打通了那个让人生疑的电话,一个有些嘶哑的男人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喂,找谁?”

    郑川迟疑了一下说:“我找娜娜。”

    “娜娜?”对方顿了一下说,“你是买墓陵的吧,请问你是现在用还是以后用?”

    郑川脑袋里“嗡”的一声,墓陵?什么墓陵?他说我不买墓陵,我找娜娜有事。

    对方说娜娜是业余推销员,早已不在这里干事了。你要买墓陵直接找我们就行。我们是松坡墓陵公司,地址在方城大厦18楼,你可直接前来办理。

    郑川狠狠地掐断了电话。18楼,就是他公司上面的那一层,真是活见鬼,他怎么和一个推销墓陵的女孩去酒店开过房,难怪他现在遇上一连串倒霉事。

    不过可以庆幸的是,娜娜不是崔娟,崔娟是24楼医疗器械公司的财务人员,他与她绝对不认识。

    今晚,他有理由说服见面的鬼魂了。他想,见面时她们的样子千万别太可怕,不然,他的勇气一旦崩溃,会在医院里闹出大新闻来的。

    高苇坐在办公桌前,面对着一大堆文件资料无心整理。早上出门时,遇见物管员陆地,他的一番话让她有一种倒霉透顶的感觉。陆地说巷口快餐店的老板娘向他询问高苇的情况,并说高苇阴气太重有可能被鬼缠上了。高苇听后想大骂老板娘几句,但近来的经历又使她自觉理不直气不壮,于是将怨气转向陆地,说还不是你将猫烧死让我看见了,猫是有灵的动物,要遭报应也该是你!

    高苇心情不快地来到公司,在电梯里遇见办公室的张叶,她说张姐,你好精神啊。张叶穿着一件无袖T恤衫,神清气爽,这让高苇认识到自己目前的工作其实是很晦气的。张叶问郑总多久能来上班,高苇不置可否,她觉得张叶是无话找话。

    郑川多久能来上班?高苇心里也没底,不过她已意识到身为总经理的郑川如此病休对他自己很不利。副总经理何林趁机在公司大树威信,他在各种会议上振振有词,俨然一个有能力的决策者。不过高苇也同时意识到,郑川的这次病休非同寻常,也许真是鬼魅拉住了他,让他无力自拔。

    进办公室后,高苇照例将郑川的办公桌擦了一遍。正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高苇拿起了电话,是郑川的老婆刘英打来的。

    “喂,请问郑川在公司里吗?他昨晚一夜都没回家,我担心他出什么事。”刘英在电话里焦虑地说。

    一夜没回家,这有什么稀奇。高苇回答说他没来公司,也许去朋友处喝酒,晚了就住下了,想来不会出什么事的。

    “不!”刘英在电话里说,“以前有过这种情况,我给他电话总能找到他。这次不一样,从昨晚半夜过后到今天早晨,我给他打了无数次手机,都是通了没人接听,我有种不祥的感觉。”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9 21:50

“是吗?”高苇心里一紧,“现在是早上8点40分,再等等吧,也许他很快就回家了。公司里如有什么消息,我会及时告诉你。”

    放下电话后,高苇立即拨通了郑川的手机,果然如刘英所言,手机拨通后一直到自然中断,始终无人接听。高苇连续试了好几次,都是同样的结果,她心里害怕起来。自从接触到郑川邮箱里的神秘邮件并替他去慧灵寺赴约以后,她就知道郑川早年的女友像怨鬼一样缠上了他,虽然郑川后来改了邮箱密码,不再让她参与这事,但她知道这件奇怪的事并没有完结。前天夜里,24楼的周玫就遇见过两个鬼魂,郑川的失踪一定与这起鬼魅之事有关,由于自己与郑川关系特殊,高苇此时也为自己处境害怕,她无法预知一切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高苇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发愣,她做不了任何事情,心里一团乱麻。奇怪的是,今天找郑川的人和电话特别多,她都以代为转告的名义承担了,比较麻烦的是,何林副总要她通知郑川,今天下午去上级主管部门开一个重要会议,这让高苇语塞,她奇怪的表情让何林纳闷地看了看她才离开办公室。现在是上午10点了,她抱着侥幸的心理再次给郑川拨电话,语音提示:你拨的电话已经关机。高苇感到背脊发凉,郑川的手机从无人接听到关机,这说明手机一直在郑川手中,可是,他为什么不接电话呢?他在哪里?他遇见了什么?

    正在这时,一个年轻女人走进了办公室,她的面容和服饰都透着一种书卷气。她说她叫鄢红,《云》杂志社的编辑兼记者,她想找郑川了解一些事情。

    高苇略感吃惊。《云》杂志社,这不是林晓月生前工作的地方吗?她告诉鄢红,郑川在病休,有什么事她可以转达。

    鄢红平静地说也没什么要紧事。她是来了解地下停车场的灯光及安全的改善情况的。因为《云》杂志社收到读者来信,反映这里的地下停车场从有一个女孩被害死以后,给不少在那里停车的人造成了心理障碍,尤其是在这幢写字楼里上班的女性白领,她们在那里停车和取车时都有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鄢红说杂志社与大楼的物管部门联系后,对方制定了一些加强安全的措施。她今天来看看,主要是给读者来信一个回音。她已到地下停车场看了,改善很大,灯也多了,她现在来找郑总,只是顺便了解一下该公司员工们的意见。

    “哦,据我了解,大家对地下停车场的管理已没什么意见了。”高苇望着鄢红说道。她觉得只能这样说了,其余的事,比如死在地下停车场的亡灵在电梯里及一些楼层间乱窜,甚至厕所里也有鬼影,这些都是说不出口的事。说不出口是因为拿不出证据,谁说谁就是神经病。

    鄢红临走时,高苇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杂志社有个叫林晓月的是不是?”

    “哦,她是我们的编辑部主任。”鄢红答道,“去年患心脏病去世了,才47岁,怎么,你认识她?”

    高苇摇了摇头。

    鄢红离开公司时,高苇送她到电梯口。看着徐徐关闭的电梯门将这位林晓月的同事遮蔽,她感到心里闷得发慌。在电梯口呆站了一会儿,她决定上24楼去找周玫聊聊。

    24楼的景象让高苇吃了一惊,偌大的服装展示厅里没有灯光,尽管是大白天,但采光不好的大厅里显得阴暗,无数服装模特儿影影绰绰地站立在各处,给人一种没有生命没有呼吸的阴森森的感觉。

    冷不防,从一个服装模特儿的背后走出一个人来。“你找谁?”一声喝问将高苇吓了一跳。

    “我找周玫。”高苇有点结巴地答道,那个保安模样的男人用手往大厅深处一指说:“她在那边。”

    高苇往大厅深处走,夹道而立的服装模特儿使她分不清哪是真人,哪是假人,以致她看见周玫时,第一眼还将她看成了模特儿,是她突然一抬手的动作使高苇发现那就是周玫,她正在模特儿旁边整理一件服装。

    “周玫!”高苇抓住她的手时心里才踏实了一些,“你这里是怎么了,昏天暗地的?”

    “突然停电了。”周玫说,“也许是线路出了故障,电工正在检修。”周玫对高苇在上班时间来找她有点意外,高苇望了望周围说到你房间里坐一下好吗?

    她们穿过大厅,走过走廊,进了周玫的房间。高苇想这正是前天夜里两个鬼魂出没的地方。刚才仅仅是停电造成的幽暗已经让人像进了迷魂阵似的,那么在夜里,周玫所经历的恐怖可想而知。

    高苇并没有对周玫讲起郑川从昨夜到今天上午不见踪影的事,因为事关自己公司的老总,这种事没搞清楚前张扬出去总是不好的。她只是想详细了解一下周玫前天夜里遇见鬼魂的情况,比如说,她们说没说过要将郑川怎么样之类的话。

    提起前天夜里的事,周玫的脸色突然变得非常惊恐,她说别提那事了,我昨天去寺庙里烧了香,回来后又在房间里贴了红纸,才保住了昨天夜里平安无事。

    高苇这才注意到,周玫的房间门背后和床头的墙上都贴有红纸条。

    “我从来不信鬼神的。”周玫说,“可现在不得不信。那个叫崔娟的女孩生前就在这层楼里上班,我们公司搬到这里来真是倒了大霉。”

    “但是,怎么又有一个姓林的女人与她同时出现呢?”高苇心情紧张地问道,“那个姓林的是不是一个中年女人?”

    “不知道,当时根本看不清她们的面容,她们的脸像一张白纸一样,五官非常模糊……”

    高苇发出一声惊叫,她叫周玫别讲了。她对周玫讲了在公司女厕所里遇见的怪事,那个穿白色高跟鞋的人会不会就是周玫遇见的鬼魂?

    周玫说这座写字楼里肯定出了问题。她要高苇在女厕所里再遇见类似情况时,一定打开厕位的小门看看,高苇说她不敢去拉那个厕位的门,并且她相信即使开门后,里面一定什么人也没有,公司的张叶就被厕位里冲出来的鬼魂将肩膀撞痛了,可是,站在旁边的她却什么也没看见,张叶自己也没看见任何人影。

    周玫吸了口气说:“也许多数人都看不见鬼的。我真是倒霉,从小就看见过鬼,我妈说我身上有通灵的东西。”

    周玫讲了她3岁多那年,一天夜里看见两个一黑一白的人影在对面屋檐下一闪,结果当天半夜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老太婆便病逝了。她对母亲讲了这事,母亲非常惊诧,对她父亲说这孩子有点通灵,她当时不懂这话的意思,现在想来,她身上的这东西让她害怕。

    “你前段时间常来我办公室玩,看没看见什么?”高苇担心地问。

    周玫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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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幽灵信箱》--作者:余以键